陡然震撼之後,兩人心神才又回到當前。餘光掃一眼天空,又到正午。
「問旗亭」上,十幾條矯健身影,正穿梭忙碌。那簡易新搭的涼亭,乃是四棵樹木的樹幹為柱,樹枝做頂。這十幾條矯健身影,現下乃是為涼亭造出飛簷。亭下亭外圍攏了不少人,不知都在忙些什麼,想來無非乃是亭下必有的圓桌小凳製造,以及將柱子連接而成可做長凳的橫木連接。距離涼亭幾丈外,更有不少人紮成一堆堆的顯示份屬不同團體,卻都探頭探腦向涼亭張望,十分關注。
修小羅與柳一摟收回目光,望向面前。一丈開外,是條隱約的界限。修小羅於晨間醒後曾打量過形勢,知曉以這「問旗亭」高地為中心,隔上一段距離,便會出現一條環狀地帶。其時僅僅有隱約感覺,現下身在邊緣,便看得清楚。當前所在,乃是當時坐著觀看所能看到的第三條也是視線受阻前能看到的最後一條環狀脈絡。
這脈絡由樹木與樹木的微小區分造成,脈絡間的樹木要細小上許多,似乎並非同年長成,而是至少要比其他樹木小了十年,並且樹木與樹木的間隙要大了許多,完全可在樹木的間隙之中,建造出一個個小小的營帳。倘若到了天氣暖和草長鶯飛的季節,在茂密的樹林之內,利用這些樹木的間隙,便可呈環狀藏下不少兵馬而不被發現,同時亦可保護居於正中的「問旗亭」高地,使之當仁不讓地成為發號施令、橫睨八方的大帳所在。
馬匹驚駐的原因,乃是這隱約的界限對面,正有三名騎士攔路。
那三名騎士,俱都一身盔甲,面上戴著猙獰可怖的青銅面具,止露兩眼。三人一字並開,橫在道中,手執丈長長槍,正以長槍槍尖,指向他們,一言不發,冷冷而望。
修小羅和柳一摟一眼掃去,心中一凜。這三名騎士,一望即知乃是軍中大將。雖一語不發,但週身上下,所散出的冷酷殺機,卻遠遠超越了許多殺人如麻的江湖好漢。這類自沙場上無形培養出的氣質,俱是萬千屍骨鑄就,人命到了他們眼裡,那是在任何時候,都草芥螻蟻也不如,只須殺機稍動,便會當下出手,一但出手,又絕不會有絲毫的婦人之仁。
剎那修小羅與柳一摟都被這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凌厲氣勢,壓抑地只想轉身就逃。但逃亡之念方一萌生,便即夭折。原來這三人騎在馬上,分明乃是一副靜候畫面,卻不知怎的,竟當下給人以奔馳而來,氣勢已達巔峰、剎那便會雷霆衝擊而至的可怕動感。那感覺之可怖,足使應對者立時生出任何反抗均已徒勞、維有閉目待死、才是唯一選擇的,達至恐懼極限、反而平靜認命的當然心態。
鎮靜如修小羅,也陡然生出只能舉手侯死之念,素來以逃生為首要任務的柳一摟,更是眼睛也不免一閉。
若然此刻三名騎士陡然出手,兩人便會當下落個空有一身絕世武學,也只能飲恨當場的可悲結局。這種自沙場上出來的軍將,從來都是一旦出手,不予敵人留下任何機會。即使有人裝死,唯一的後果也是被補上一下,當場由假變真。
不過這三名騎士,顯然無意當下斃敵。居中騎士輕哼一聲,吐出艱澀難懂的漢語:「來人留步,報出身份。」
只此八字,兩人便對這三騎身份瞭然於胸。知曉這三騎分明便是出自於大元帝國的驍勇戰將,甚或便是來自於從不遠離大都的帝國皇府都騎。
三軍對壘,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首當其衝的無敵殺意,便在這八個字的短暫時間中,被兩人本能的保命要緊、破釜沉舟之「狗急也會跳牆」心態,無形抵消了少許。接著刻意隱藏的護身真氣澎湃生發,自己本是武林高手的認知剎那回到心靈,膽氣一壯之間,頓時鬥志昂揚。
兩人勒馬後退半步,伸手除下風帽,普通的行道人身份氣度,便已全然消失。
修小羅目中神光乍現,上身微伏,凝望馬首前地面,凌厲至極的殺氣,頓時奔湧而出,剎那強到了氣勢巔峰。柳一摟左手勒馬,除去風帽的右手自頸後緩緩露出,流動如滾滾黃河萬年不停的奔流氣勢,當下便亙古如此般凝鑄出衝刺者立時陷沒的濤濤動感畫面。
兩人一動一靜,卻是動者防禦之奇可令進攻者無從下手,靜者攻勢之怪足讓敵對人當者心寒。
便在這氣勢同時達至巔峰的剎那,兩人同聲說道:「江湖人。借路一過。」
對面三騎,長槍一動不動地依然指向兩人,絲毫未被兩人瞬間變化且瞬間強盛的氣勢打動,冷冷的目光更是毫無一絲動容之態。雙方氣勢交接,過了片刻,居中騎士冷然的目光緩緩自兩人身上掃過,輕輕頷首。左右兩騎各自移動,居中騎士繼續掃視修小羅、柳一摟座下馬匹,長槍槍尖也在掃視中緩緩垂地,待到槍尖接觸地面的那一剎,左右兩騎也停了下來,恰好讓出兩條只供馬匹穿越的狹路。
雖是一字未發,但修小羅、柳一摟無不明瞭,對方的這一讓,便是任其通行之意。
狹道相逢,勇者勝。這一讓僅止一馬間隙,兩人若要通行,便須被分隔開來,倘若在此期間對方出手,兩人更是毫無生存僥倖。但當此時局,無論兩人是退是進,於此對方特有的沙場氣勢壓迫之下,都會隨刻因為雙方氣勢出現的微妙變化,產生誰也無法抑制的生死一剎。除非兩股氣勢的交接,始終保持一定的微妙平衡,否則即便對方三騎不當先出手,兩人也會無法克制地進行保命攻擊。
修小羅、柳一摟策動馬匹,步步而出,無形的勢戰便自馬匹踏出的第一步始,正式展開。四周的空氣似乎有了無形的波動,馬匹每踏出一步,前方的波動感便會進上一步,馬匹每離開一步,後方的波動感便會消失一分。待到馬首相會的剎那,兩股無形的勢氣,便已再也真切不過地漾生。
遇強則惟有更強。尖銳的無形勢氣生生自對方留出的空隙中擠了進去,馬匹也緩緩地從對方留下的空擋中緩緩通過,五騎並立的剎那,居中騎士再度吐出艱澀難懂的漢語,「大都相府特衛,巴布罕、巴布格爾、巴布日托。國師巴圖七輪五滅三神將。」修小羅也在他說話同時,沉聲說道:「西北橫刀鏢局總局主,凌橫刀、柳一摟。」
馬尾相分的剎那,對話結束,五騎分離。身後之包容的無形勢氣,頓時成了滿弦之弓,修小羅、柳一摟這兩人兩馬,便倏然成了對方氣勢的箭,只須稍有波動,兩人兩馬便會當下「射」出,自然身後也會毫不客氣地出現三支丈長長槍,先行由兩人身體中穿過。
修小羅、柳一摟繼續緩緩而上,無形的勢氣與那滿弦勢氣點點撕離,身後傳來巴布三騎合攏的蹄聲,對方的勢氣便更為強盛,離弦箭的感覺也似更為緊迫。便在兩人再也無法控制,幾欲「射」出的剎那,忽然空氣中彷彿再也真切不過地傳出某種撕開什麼的聲音,身後那股無以形容的冷酷壓力,陡然消失。
汗水刷地自兩人體內湧出,募然浸透了貼身內衣。
兩人自知這才從死亡中脫離,不禁暗暗長舒口氣。
雙方雖是自始至終未曾交手一招,但這無形無質的勢戰,卻似比在千軍萬馬中廝殺了一天般還要令人疲倦,心靈的勞累,猶甚於肉身。到得此刻,修小羅、柳一摟哪還不知,倘若果真交戰,兩人早已喪命於這三神將槍下。同時也頓然明瞭,「問旗亭」上,此刻乃是何人。
——能令十三隱世高人國師巴圖之徒三神將,於遠離大都數千里外的問旗亭處做要道守衛的,除了巴圖自己,又能是誰?
「問旗亭」上,現在已經安靜下來,新搭建的涼亭下,正有兩人攜手而入,相對而坐。
原本不知為何急切返回的疑問,現下也有了答案。但見那涼亭下,背對他們的,乃是一名身著潔白長袍,頭頂光亮鑒影的僧人,兩人雖是從不曾見識過巴圖本人,也從不知曉巴圖樣貌,這背對他們而坐的僧人遠遠看來也毫無一絲特殊之處,但不知怎地,兩人只看了一眼,便已萬分肯定,那便是國師巴圖;面對他們的,卻是一個長鬚長髮,也是一身潔白的老人。
兩馬滴答,緩緩而行,兩人的心情愈發沉重。面對他們的老人雖是至今也無法看清模樣,但兩人俱已心明,除了自沼澤而出的十三隱世高人之一的心月狐外,又有誰能讓他們飛蛾投火般不計一切代價地直奔而來;除了此人外,又有誰能使人遠在幾十里外,也會當下心靈迷失?
涼亭下,已有人手穿梭忙碌,呈上酒罈酒碗菜盞。愈行愈近視野愈廣,兩人也越來越明顯地看出亭周圍那一群群扎堆觀望的,個個均是武林中人。
看似平緩,實則突兀而起的「問旗亭」,現下到達邊緣,又是二度前來,便看得清楚。在這一去一返間,早晨離開時還大部分均被隱藏於雪野凍土的林間高地,此刻露出了不生寸草的真實面貌。方圓十數丈,高也有兩三丈的突兀之地,便如密林中陡然出現的一個墳丘,地上的土質都是有別於樹林間泥土的零散礫土,這種土質不納水份,不收養分,難怪這裡竟是寸草不生。(農家種地時遇到土地中的礫土,都是挑出後扔掉。通俗上講這種土質非土非石,含有大量石灰質)
愈到中心地帶,礫土間隱隱呈現的顏色也愈加繁雜,分明暗含了大量的金屬礦物質。到得那涼亭安扎之地,更是盡為顏色灰暗的粉狀土質,偶有能看出形狀的礫土,也都比指甲蓋還小。
觀望之中,馬匹終於踏足於「問旗亭」地域的邊緣。修小羅與柳一摟騙腿下馬,走出幾步,身後轟然一響,兩人詫異回首,卻見兩馬竟已倒在地上,四蹄顫抖無休。兩人疑惑返回,卻見兩馬眼中均有無比恐懼神色,見兩人返回,那恐懼神色才稍稍減輕,卻是更多了一分渴求神色。兩人迷惑難解,不知馬匹為何突然恐懼至此,有心幫忙,卻又無從下手。兩馬以渴求的神色望著他們,在他們跪地探手察看呼吸間,身軀顫抖兩下,便已靜止。生命離去後的失神馬眼中,似乎還留有渴求之色,眼中也墜出最後一滴馬淚。探手入馬鼻處察看,卻已無息。
兩人哪想到座下馬匹和他們只伴一日不到,便會莫名而死。心下惻然,又驚又疑了半晌,忽覺手足酸軟地一絲力道也無。大駭之下,對視一眼,急借摟抱馬頭之機,平復駭然心境,對兩馬的陡然死亡,也慢慢恍然。
雙方勢戰,雖是些微力道也無,但那股無形的煞氣,卻足以讓未經訓練的馬匹駭碎馬膽,他們被迫緩緩通過,以氣勢勉力與對方氣勢相抗,體內真氣無形中也護衛了這兩匹馬。否則未等通過,馬匹便會先行承受不住,要麼瑟瑟發抖不肯前行,要麼發狂奔行無法控制。而兩馬自兩人離開,帶走護身真氣後,頓時便如常人逃脫死神才覺後怕般,那後怕之劇,竟使兩馬當下不住,倒地而亡。
原因明白後,又立刻察覺,其實何止兩馬,便是兩人此刻,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童,也能拿了小刀,將心臟似欲停止跳動,懼後之心神疲乏至恨不能自己殺了自己的他們輕易殺死。兩人極力提運真氣,想盡快恢復過來,但不知怎麼,明明真氣運行並無阻礙,身上卻依舊還是毫無一絲力道。竟像是眼前這情景,完全乃是大難不死後的恐懼後怕造成。心靈創傷若不能恢復,體力便休想復原。
但……心靈創傷又如何恢復?
正極力想法恢復,耳中忽然傳來個艱澀難明卻又聽來異常舒服的漢語口音:「能自三神將守衛處強行通過者,定非常人。狐狸啊,我們又多了一分勝算。」隨著這聲音的傳到,兩人突覺心神趨於平和,力氣也奇跡般地絲絲回歸體內,待到這些話說完,兩人竟已完全恢復過來。
互望一眼,不覺間已起身離馬,舉步而上,遠遠沖亭中二人躬身一禮,行至一邊,和那些一群群扎堆的人聚在一起。站定之後,又茫然片刻,這才神智全復。兩人駭然而望,心中俱是凜然。尋思:「原來那國師巴圖,竟也是個控制心靈的高手。難怪僅是針對其人三個弟子的勢戰,也會感覺如此吃力。」
尋常的沙場大將,便是氣勢再強,又焉能給他們造成此等壓力?顯然那三神將所表現的,已非簡單的沙場氣勢,定然暗含有國師巴圖控制心靈的獨特功法。
修小羅想及此處,對方不可戰勝的神話,便當即破滅。知道若當真交戰,未必便無敵對之力。若能想法破除了對方那種可怕的氣勢壓力,縱然不能取勝,至少也能逃走。柳一摟也心情大定,暗恃若非現下的一身衣著,而是平時的利索裝束,伸手便可取下軟鞭,是否會面對敵人時也好先行防禦?若能先行防禦,是否便不易被對方氣勢侵入?
兩人想法不同,心情卻都已大為放鬆,念頭數轉之後,發現當前並非思索時機,便四顧而望。
涼亭內,多日未見的心月狐,現下一身白衣,鬚髮梳理得整齊潔淨,全無當初沼澤內初見時的狼狽模樣,長眉更是閃閃發光,也不知那光彩究竟是長眉所散,還是隱於長眉後無法見到的眼睛所射出的目光。不過無論這光彩是從何而來,都不可否認,有這光彩的存在,這武林間傳為神話的隱世高人,便當下具有了獨特魅力,使人一見之下,頓生景仰之念。
再看那同為武林神話的國師巴圖,卻是非但頭上光可鑒影,臉上也剝了殼的雞蛋一般,皮膚嫩白若處子,容貌也可愛如嬰孩兒。若只看畫像,誰也不會相信這已是位七八十歲的老人,說是只有幾歲,想必也大有人信。不過除此之外,倒實在看不出巴圖國師有何直迫人心之處。
此刻巴圖、心月狐正東正西對坐,十幾名胸戴護心鏡的蒙古壯漢在涼亭內外穿梭忙碌,權做侍從。他們身手矯健,先前曾在涼亭頂上穿梭忙碌,顯然乃是國師巴圖帶來的隨身下人,但看在修小羅、柳一摟眼裡,卻總覺這些人即使算做下人,也與巴圖的武林神話身份,並不吻合。想來他們或許原本便是工匠,帶他們來的原因也是看重他們的工匠能力。
在涼亭下新造的簡易圓桌,乃是一塊岩石削成圓形後,放置於粗陋砍伐的樹根之上。正南正北尚有兩截圓木充當小凳,那圓木顯然也和樹根出於同一株樹。此刻正南正北的位置空著,但兩副碗筷擺在那裡,又分明表示這兩個位置絕非虛設。只不知誰人能和巴圖、心月狐這等已經神話了的隱世高人同坐。
說來話長,實則僅一眼掃過。修小羅自有意識以來,便在驚魂谷做迎客生涯,柳一摟則一向隨波逐流,賣藝度日。兩種生活看似完全不同,其實無論做迎客生,亦或賣藝江湖,都須做到「察言觀色」。到達任何新場所、遇見任何陌生人物,首先都應予以瞭解,從一絲一縷的細節中得到有用情報。譬如此刻的觀察,修小羅便當下得出了「巴圖國師這種做法,若非別有深意,便是非常重視眼前事件,說不得巴圖在等待兩名重要客人。」的結論;柳一摟則得出了「這十幾人的長處並非武功,他們的用處也僅僅是打雜。」的結論。這些結論看似並無太多用處,但若有了時間能夠細想或日後回憶,便可繼續從中推斷出其他有用東西。自然當前他們僅是習慣所然,哪有時間多想?
柳一摟輕輕捅了下修小羅。修小羅眼角餘光瞥去,但見柳一摟正以不引人注意的手勢指了指心月狐,讓他留意。修小羅又掃一眼,募然醒覺:從兩人到達至今,心月狐竟始終保持原姿勢動也不動。而那嬰孩兒一般模樣的國師巴圖,倒是酒一杯菜一口地優雅閒逸。
想及初見心月狐時的震撼感,再想到國師巴圖也是十三隱世中人,應當絕非乍看這麼簡單,此刻心月狐又姿勢古怪,難道別有內情?兩人暗自凜然,均想:「莫非心月狐竟被巴圖所制?」留了心眼。
看了兩眼,隱隱覺得有些不對。那國師巴圖可愛的嬰孩臉面,也頓時有種詭異感覺。又仔細打量,這才發現他不但皮膚白嫩,無一絲鬍鬚,更連眉毛眼睫毛也一根不見,出奇的是臉上膚色竟完全一樣。是以倘若他將眼睛和嘴巴閉上,遠遠望去,還說不得會當真會將其視做一個放大了的剝了殼的熟雞蛋。
這念頭方一生出,那國師巴圖忽然側過頭來,向兩人微微一笑。兩人同時一怔,便見巴圖那親切可愛的嬰孩兒笑容乍顯之後,突地一閉眼睛,抿住嘴唇,兩人眼前便彷彿當真只有個大大的剝了殼的熟雞蛋。
想歸想,看歸看,想到的事情卻突然成了現實,兩人實在是無法承受這等自己心思竟能被人看透的可怖事實,不禁同時色變。
一個聲音忽然出現:「我那三個弟子,十分欽佩你們。你們便是請出老狐狸的兩人吧?甚好。官府那邊,從此橫刀鏢局將在黃河以北一無阻礙。老狐狸正搜索陰陽二魔下落,不能受到打擾,讓我替他向你們問好。」
那聲音艱澀難懂卻又聽上去異常舒服,正是最初將他二人疲乏的心神無形治療的神秘聲音,顯然乃是巴圖在和兩人二度說話。只是這聲音竟非由耳朵處出現,卻像完全由他們腦海中自行產生的念頭,若非聲音古怪,兩人定會錯疑自己在發白日夢。怔了一下,那聲音又無比清楚地由兩人心靈深處出現:「哦,不必驚訝。你們也無須回答。此乃佛門秘傳的心靈溝通之術,有緣人方可相知。你們曾受過老狐狸真氣,是以我才能簡單知曉你們的想法。」
心靈溝通?兩人詫異至極。同行多日來,兩人自問也達到了水乳交融的默契,許多時候根本無須言語,便能明瞭對方想法,可明瞭歸明瞭,總是種念頭而已,這巴圖的聲音,卻清晰無比地非是「念頭」。世上竟有這種無須開口說話便清晰明瞭的心靈對話方式,當真不可思議。陡然又覺寒意重重,——倘若果真有此心靈溝通方式,豈非代表了他們的所有想法、念頭都在對方心中?
這事實簡直比兩人裸著身子出現於大庭廣眾之下還要令人難堪。兩人的面色,便再也無法控制地變了數變。
「有趣。有趣。世間人莫不如此。你們放心好了……這世上除非有人真能習得失傳數百年之久的『他心通』,否則任誰也無法當真知曉別人全部想法。我能知道你們心中所思,無非乃是你們現下與我心靈相聯。好了。不再多說。這種的溝通方法,著實累人。有此閒餘心力,我還是協助老狐狸的好。你們可四處看看,結交一下,此地有幾個奇人異士,說不得對你們的鏢局有用。若是等我或老狐狸有了時間,呵呵,你們就難免有損失了。好了,莫再打擾我們。做你們自己的事去。」
「嗡!」一聲,彷彿暮鼓鳴響,兩人只覺心靈大受震撼,腦海當下一片清明。待到那聲警響餘音消失的剎那,國師巴圖又已恢復為淺酌一杯酒,優雅用上一口菜的閒逸姿態。十幾名佩帶護心鏡的下人,已然拉過一卷網紋簾帳,飛身而沖、穿梭忙碌,片刻停下,那涼亭登時被圍在了簾帳當中。微風拂過,簾帳掀起微微漣漪,身在帳內的巴圖和心月狐,頓時身影模糊,影影綽綽的宛如已經遠離塵世,飄在霧中、坐於仙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