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通 卷 二 (三) 出沼澤
    哭聲當中,修小羅和柳一摟只覺一隻手抓住了自己,低頭望去,卻見這方纔還令兩人頂禮膜拜的前輩高人,此刻竟似鄉野村夫遇到救命稻草般地癱軟在兩人腳下,唯其一雙手的力道依然顯示著不可抗拒的前輩風範。但即使這雙手的力道,也終於在修小羅和柳一摟愕然低頭中逐漸減弱,當地上癱軟的形象捲縮為嬰兒姿態時,那雙手也委靡鬆弛。

    同一剎,歷嘯聲中,遮天蔽日的金色王蚊,也終於籠罩了全部空間。窒息的感覺剎那到來,每一寸空間都湧過千均力道,直似要將置身於內的任何物體都擠為烏有。超越了任何一種力量的壓迫令兩人剎那失去一切抗拒方式,唯有本能地以自身全部功力苦苦抵擋。

    度日如年的感受也無法形容此刻兩人親身體驗到的,時間永恆靜止又永恆流動的無尚矛盾,在那金色王蚊形成的狂風呼嘯陡然連聲音都已消失的音域劇變之剎那,腳下巨石無法承受壓迫而瞬間震裂。

    砰然一聲只在心靈深處方可感受到的巨響出現,兩人被巨大力量壓迫得和早已昏迷過去,此刻猶如嬰兒姿態的前輩高人心月狐,結合得一絲空隙也無的身體,就如一枚炮彈被發射出去亦似,倏然間便由承受著巨大力量的擠壓,變為陡然失去一切憑籍宛如置身虛空的失落。

    超越了聲音存在的聲音之幕剎那破碎,在一聲千萬顆炮彈同時炸響的巨大聲音中,由不計其數的金色王蚊形成的密閉包圍圈先是出現了一個細微空隙,接著那空隙急劇擴大,繼爾被壓迫的空氣尋找到了宣洩口急速衝出,接著在此被壓迫空間內的修小羅、柳一摟、心月狐三人當真如炮彈一般,自急速擴大的空隙中被拋射而出,瞬間便出現於百丈沼澤之外。

    「空」的一聲,遇到四面山峰阻擋的堅厚石層,無數的金色王蚊撞出前進道路的同時,也撞碎了自己身體,溶汁般的身體血肉粉末夾雜著石塊的粉末減緩著衝擊的力量,同時也減緩著修小羅、柳一摟、心月狐三人的被拋射速度。

    待到聲音真正出現(超音速時,聽到的聲音比聲音傳到的速度本身要慢)時,首批金色王蚊已然盡數化做烏有,其餘不計其數的金色王蚊在力量趨勢的本身演化下,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方向,撞到四面皆山的山峰壁上有之,互相撞擊死亡者有之,短暫的一劍(一秒)時間過去之後,就像是什麼都未曾發生過一般,百丈沼澤沉寂下來。

    過了片刻,沼澤似乎產生了颶風一樣,泥水盤旋而起,直衝雲霄;山峰的壁面也在劇烈震動當中紛紛化為石粉,墜落而下。石粉又融入那沼澤的泥水當中,也不知過了多久,這才再度歸於平靜。

    當此時刻,百丈沼澤已經只有三十餘丈,沼澤中心的巨石叢也被淹沒地只能隱約看出還有幾塊巨石,茅屋早已粉碎得空空如也,露出那塊黑碑,而四面的山峰卻已在這滔天巨震中形成了葫蘆底狀。

    聞聲趕來的少林和尚發現四面山峰皆成口小腹大的葫蘆型無法下去時,都驚得說不出一句話來。又過片刻,終於智無畏帶頭,眾人盡皆叩拜於地,久久不起。是夜眾和尚在大殿內唸經超度,七日夜後眾和尚結束法事,又到死谷處觀看,此次眾人結了長繩下去,四處搜索查看後發覺僅僅幾天時間,死谷似乎有了變化,細望才知天寒地凍,沼澤結冰。一眾商議良久,冒險進入,到達僅剩三十丈的沼澤邊緣,子子個不情願地將攜帶下來的一隻兔子放下,那兔子逃得生天,當下飛竄而去,順著結冰的沼澤一跳一跳,不一刻便到達了彼方,未遇絲毫危險。

    眾人這才相信從此沼澤內再無可怖毒物,雖不知這般情形是何原因造成,終究與心月狐前輩、修小羅、柳一摟兩位師侄有關,在死谷內搜索半日,未有任何所獲,只得遺憾而返。

    順繩索上到峰頂,智無畏忽然側耳聆聽一下,歎息一聲道:「繩索便留下吧,咱們明日再來看看。」仰首望望已然從雲層中露出的月亮,搖搖頭,招呼眾人離去。一眾和尚雖覺再來看看已無必要,但既然掌門師兄做如是決定,自也不好反駁。只有在智無畏身後攀行的子子個注意到了智無畏奇怪的聆聽舉止。

    途中智無畏心事重重,眾人只得緩步而行。行走途中智無覺提起西北分派事件,眾人商議片刻,決計無論他們是否死亡,都應按既定承諾實施,少林派從此退出西北,所有派中外圍力量,均加入「橫刀鏢局」,本來勢力,也立刻改建為「橫刀鏢局」分局。當然亦可直接說明華山派送來的兩人非但未完成使命,更使大家喪失了唯一的希望,進而指責華山派,但如是做法莫說是柳一摟、凌橫刀是少林師侄,即使不是,也當念其俠心而該有所圖報。

    閒談中又說起肆虐江湖的陰陽二魔,均道心月狐老前輩既然已經亡故,這唯一的希望便已斷絕,只能另想他法。若三月內還聯絡不到其餘的隱世高人,必要時所有武僧都轉移到南少林,在智無非轄境看看。畢竟有一兩位隱世高人當年活動場所始終在南方地帶,或許此時還在南方隱居也有可能。

    說說走走,不覺間已到寺院。子子個突然「咦」了一聲叫道:「有人在!」奔了過去,眾人張眼望去,瞧見月色之下,寺院門口躺著兩人,只怔了一下,便齊齊發出一聲歡呼,一起奔去。子子個業已搶先到了近前,叫道:「是兩位師兄!」智無畏落在最後,忽然頓了一下,似是在聆聽什麼,隨即說道:「他們傷勢不重,速抬到殿內救治。我去去就來。」言罷身形一盞,順來路而返,須臾不見。眾和尚也看到修小羅、柳一摟衝他們眨著眼睛,知曉兩人神智清醒,再探腕測出兩人僅是身體虛弱,並無傷勢,急忙將兩人抬入殿內。

    智無畏身形展動,追蹤著眼前若有若無的一道白影,不一刻便來到一片積雪未化的松林中,停下腳步。四處望了一眼,向一棵松樹拜了三拜,道:「晚輩智無畏,拜見前輩。」

    那松樹頂端傳出聲音:「那繩索是你有意留下的吧。」

    智無畏道:「不敢。晚輩只想以前輩的功力,既能滅除那數十萬萬的金色王蚊,也定能安然脫離。不肯見過晚輩等人,大約是責怪晚輩未能早日進入沼澤。」他在武林之中一向是別人向他見禮,但和這舉世僅有的十三隱世高人相遇,能道聲晚輩,也已大為不易。

    松樹頂端沉默片刻,心月狐那清越卻又微含滄桑的聲音又傳了出來。「陰陽二魔問世,究竟是怎麼回事?」

    智無畏沉吟一下,說道:「此事大有古怪。前輩久隱不出,近來江湖上變故迭起,先是天龍莊與丐幫交惡,以雷霆手段滅了天龍莊,接著綠林冒出一個黑風寨,據聞乃是金光老道、神眼法師坐鎮,而丐幫據說得罪了當朝,故而也於短短時光內全派覆滅,感念此兩大江湖勢力陡然覆滅之危機,江湖上人人自危,以黑風寨為首展開了撲黃塵行動,當前天下,業已是撲黃塵的天下。」

    松樹頂端傳來心月狐的歎息聲:「咳……,江湖果真多變。因何而起?」

    智無畏道:「據傳乃是天龍莊得到了『四龍玉炔』,丐幫因此而滅天龍莊,也因此而致覆亡。」心月狐道:「敢情『四龍玉炔』也出世了。陰陽二魔呢?也是如此?」智無畏道:「不知何故,陰陽二魔的孫女兒一行多人,盡被……阿彌陀佛……盡被姦殺後碎屍裝箱,投鏢押運,押運者西北鏢聯俱都身中劇毒,無一活口;劫鏢者黑風寨也受牽連。陰陽二魔大開殺戒,江湖中覆滅派別難以計量。七大派聯盟本支尚未受到影響,但轄下小勢力也有不少無一活口。誰也不知陰陽二魔何時出現,下一個目標是誰,我們只得請出前輩,以化解禍患。」

    松樹上久久未傳出聲音,智無畏恭敬地低頭站立,耐心等候。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聽一聲歎息,而後心月狐那苦笑的聲音傳出,靜了片刻才道:「天下竟演變至此,我們這群老不死的沒想到還終有一日再被江湖記起。好了。此事我已知曉。盡力便是。倘若蒼天有眼,但願那兩個老不死的還當真沒死。否則我一人之力,也非陰陽二魔對手。至於華山派,你們就不要再生隔閡了。七大派聯盟倘若聚而成一,尚有抗拒的本錢,一但被分而化之,便是……便是那縱橫派的老不死復生,對……他們也毫無辦法。」

    智無畏遲疑一下,道:「前輩所說的……老……老人家,可是楮大夫?」心月狐訝道:「怎麼?……縱橫派的那楮大夫,還未死去?」智無畏遲疑道:「前輩,華山派遣出了他們,正是受了楮大夫之命。」心月狐道:「哦?……這樣……」智無畏道:「楮大夫尚有吩咐,讓我見到前輩後,便請前輩先至乾洲一行,他已有打算。

    松樹頂端沉默片刻,心月狐那清越的聲音歎息一聲,說道:「這些日子裡,你們少林的人手,被我無法抑制的召喚大法,誘到沼澤內,死了不少。你們……可曾見怪?」

    智無畏道:「不敢。前輩悲天憫人,那做法定有深意。」心月狐微微苦笑一下的聲音傳出,說道:「哪裡是有深意。……不過,他們雖死去了幾個,畢竟,也讓你們找出了脫離的方式,總須感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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