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老凝視著漣漪般的波動,若有所思,問道:「是空的嗎?」諸葛清回望天不老道:「是空的。——以不老兄看來,活閻羅是否有躲在洞穴內的可能?」溫四海忍不住說道:「管他在與不在,既然是搜了全部地方,只剩下這洞穴,怎麼也要搜上一搜!」說罷也除下了自身的轎夫裝束,露出一身的短打勁裝。
日前合龍之役時,溫四海尚是黑風寨人,卻不知短短數天,陰陽二魔又用什麼方式,打動了溫四海的心,使其歸附於不老情天下。諸葛清略覺奇怪地看了溫四海一眼,天狗星說道:「四海!聽文案安排!」溫四海哼了一聲道:「在下出身於漢水水寨,水下可閉氣三個時辰,何等的漩渦湍流,都不放在眼裡。」將那團轎夫裝束的衣衫團成一團打個死結,使其不至於鬆脫,揚手拋入圍欄之內。
這舉止與諸葛清拋入長衫的舉止一樣,均是投石問路之意,那團衣衫被拋入圍欄之內,落到洞穴口處,立即如同進入水中一般,在洞穴口處靜止著緩慢下降,似是水分正一點點地浸入衣衫之內,加重衣衫的份量。眾人望著那衣衫緩慢下降,終於見到衣衫的最後一點,也浸入到「水」平面下,而後飄搖浮蕩地向洞穴下落去,當真像是在水中一樣,怎麼也沉不到底。
眾人愕然看了半晌,那團衣衫依舊在洞口處似浮似落地緩慢下降著,不禁同時望向諸葛清。諸葛清一瞬不瞬地盯著那團衣衫的下落趨勢,緩緩後退一步,離圍欄更遠一些。天狗星怔了怔,在不老情天內,諸葛清未曾到來前,他的地位,便類同於文案之職,合龍之戰的潛伏圍殺,大荒原上以十幾人殘殺數百人的血腥舉措,便出自於他的安排,但諸葛清到來之後,僅僅是一個眼色一個表情,便使他感受到份外的屈辱,心底裡,已將諸葛清做為無法戰勝的對手來看待,自然也最易產生從服心理。現下他雖是不知道諸葛清何以更為慎重,生似危險隨時到來般後退,但既然諸葛清這樣做了,便一定有這樣做的道理,是以也毫不猶豫,後退一步,離圍欄遠了一些。
天牛、天狼、天蠍三人一向唯天狗是從,見天狗後退,也後退一步。梅如冰打個眼色,不老情天一眾也隨之微微後退一步。溫四海雖昂然不動,卻也遲疑一下,沒有進一步做其他舉動。
那團衣衫依然緩慢至極地在「水」中浮動下落著,諸葛清眼也不眨地盯著衣衫的下滑趨勢,說道:「天狗,抬頭注意天空。」天狗星急忙抬頭凝視上方,諸葛清又道:「盲童前輩,注意氣流的波動有何異常,一旦發現,立刻提醒。」盲童飛翔般展開雙臂,進入全身心的聆聽境界。諸葛清接道:「大家都不要隨意行動,保持警戒。」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那團衣衫終於在緩慢的下滑中消失無蹤。又過了片刻,諸葛清才長舒了一口氣,說道:「好了,我們回去吧。」
等待了好半晌,才等待到這樣一個結果,溫四海怒道:「諸葛清!你這是什麼意思?」
現在不但溫四海莫名其妙不知所已,眾人也無一明白諸葛清何以做出「返回」的決定。諸葛清淡淡道:「各位,一切當下決定,由本人負責調遣,若是將文案一職放在眼中,便聽從調遣,立即返回。」說罷當先向階梯處走去。
突然諸葛清行動的舉止為之一僵。盲童神色一變,輕輕地噓了一聲,天狗星同時緊張叫道:「喂!大家小心!」一種奇異的嘶嘶之音,隨即立刻充滿了周圍每一寸空間。眼前的光線,光怪陸離地飛速變換,黑暗中焰火大會般地令人應接不暇。眾人無不為之一凜,凝聚各自功力,小心防範。
氣流的波動更為頻繁,似乎遠處正有人在對決交戰,光線也變得忽明忽滅忽亮忽暗,突然爆竹般的辟里啪啦聲響個無休無止,眾人緊張張望,卻見四處都看不到任何異常。正在奇怪,氣流突的傳來一股撕裂帷幕般聲音,光線的變幻也顯示出上空似乎正有一件重物向下急速墜落。諸葛清叫道:「小心!」飛身而起,一掌拍出。
如墜冰域般的陰寒直湧而來,「是天主!」耳邊傳來梅如冰尖細的怪異聲音,諸葛清但覺眼前一明一暗,便已落到實地,竟在這間不容髮之即,被梅如冰帶出了太陰玄功的籠罩範圍。他抬眼望去,只見自己已遠離方才縱身之處十丈遠,身在向上通行的階梯旁邊。蒼奴、盲童、梅如冰、左似水四人圍在自己身邊。顯是梅如冰帶過他的同時,蒼奴、盲童、左似水三人也已閃到此處。他們幾人身為陰陽二魔的貼身四侍,一向輔佐陰陽二魔,自然相互配合無間。不過梅如冰的武功身法,依然令諸葛清大為驚訝,知曉自己若要與她動手,當會毫無抗拒之力,同時對自己能勝過左似水的念頭,也泛出懷疑之心。
此刻四天星也閃在坑底的邊緣處,天不老、情難絕、冬雷震震夏雨雪六人紮下稜型陣勢,處於中間,唯獨溫四海一人,茫然地停留於原地,正不知所措。突然「通!」一聲沉悶的巨響傳來,接著連續的巨響出現,待響聲停止,卻見此前怎麼也尋找不到的四匹川馬,三頂青轎,俱已出現在眼前,不過川馬成爛泥,青轎也摔得粉碎。
響聲停了一下,繼續出現,轉眼一具具屍體或骨架自空中摔下,砸在坑底的地面上或成爛泥或成粉碎,片刻之間,這寂靜無聲未曾發覺一個人影的詭異場所,便落下了數十具無法辨別面貌的屍體。諸葛清愕然一下,當即意識到那是陰陽二魔展開殺戮所造成的慘狀,粉碎的骨架或冰屍,無疑乃是死於陰陽二魔的太陰太陽玄功下,爛泥般的屍體,或許便是被迫了下來墜落而死。
眾人又等待片刻,但見光線視覺波動漣漪,三條人影在水中墜落一般地緩緩落下,到了坑底,靜靜停下,正是陰陽二魔和他們隨身帶著的武才揚。
眾人相視一眼,一起說道:「見過天主!」
陰陽二魔掃視環境片刻,而後拉著神態迷醉的武才揚,在這廣闊的坑底轉了一圈,這才來到那圍欄旁,向圍欄內的洞穴處觀望。眾人走到陰陽二魔身邊,也打量那眼睛般的洞穴。
陰魔看了片刻,回頭道:「文案,這洞穴之下,是什麼可曾知曉?」諸葛清道:「稟天主,屬下以為,洞穴之下危機重重,或許驚魂谷人,也未曾深入過。是以未曾進入。」陰魔道:「哦?」擊出一掌。冰寒的氣息,當即湧向那洞穴處。但聽一陣的脆響過後,眼睛般的洞穴處,竟似當真結冰一般,視界更為模糊不清。陰魔奇怪地望了洞穴片刻,轉頭問道:「文案,這究竟是水還是空氣?」
諸葛清笑了一笑,轉身走了幾步,揀起一截碎骨,拋入洞穴。但見那截碎骨在洞穴口停留一下,而後飄蕩飄搖著宛如在水中般墜落下去,說道:「稟天主。屬下以為,是空氣,但此地的環境詭異,足以使人產生視覺幻覺,是以雖是空氣,若無必然心態,最終總會將其視做為水,自然一旦有了這一念頭,想進入一探,便會產生有去無回的後果。」陰魔道:「然則活閻羅四處搜索不見,若非帶人躲入其內,又會在何處?」那自是說明他們也未曾遇到活閻羅。
諸葛清問道:「天主進來,竟未曾遇到活閻羅等人?」陰魔道:「活閻羅、黑白無常、生死判官、四大死亡使者這九人,一個也不曾碰面,所殺的均是驚魂谷無名之輩。」諸葛清道:「哦?若是這樣,天主萬勿有一探洞穴虛實之心。我們當立即返回,追蹤活閻羅等人下落。」
這結論十分突兀,陰魔問道:「這是何故?」諸葛清道:「天主是否在進入之後,並非向下,而是向上搜索並遇到了不少的驚魂谷嘍囉?」陰魔抬頭觀望上方一眼,點頭道:「如此奇異的進入方式,自然要先自如何出去上下手。我們向上搜索,發覺到處均埋伏有驚魂谷人。」忽然武才揚傻笑道:「全殺了!呵呵,全殺了!」語聲歡悅,大有若非雙手均被拉住,必然要鼓掌歡呼之態。
本來眾人到來,便是要將所有驚魂谷人殺的一個不留,以達震驚天下的目的,也知曉陰陽二魔所過之處,罕有人能夠得以倖存,但此刻聽聞武才揚的呵呵傻笑,見到他凌厲陰寒的眸光、天真歡娛的表情,依然情不自禁地湧現一陣陣寒意。陰魔搖搖武才揚的手,低頭望著武才揚,柔聲道:「木兒,別說話。」
她聲音固然柔和,但那與生俱來的陰森氣息,依然使她的聲音如同一個鬼魂在耳邊低語,諸葛清雖是多次聽聞陰魔說話,此刻依然心中不禁打了個突,生似這柔聲說過之後,便是一掌將聽者擊斃。武才揚抬頭望著和他說話的陰魔,眼睛眨了幾眨,神情逐漸自癡呆變為乖巧,傻笑道:「木兒,木兒別說話。木兒不說話。」抿緊嘴唇,便不再出聲。似已意識到「木兒」便是他自己,和他說話的陰魔乃是自己最為親近的人。
諸葛清心中一凜,暗恃:「武才揚似已完全癡呆,陰魔卻在這短短幾天中使其將之認做最親近的人,若是日後神智半復,只怕……」定了定神,說道:「天主,屬下有個疑問,目前尚不得解。」他停了一下,決定武才揚的事情,日後再做打算,目下先度過危機再說。接道:「我們的進入,除非活閻羅已經完全猜到了我們的身份,知曉無法力敵,否則斷不可能避而不見。以活閻羅的當世盛名,只要不明來者身份,縱然七大派聯合圍剿,也會抗拒至最終。」
陰魔點頭道:「你的意思,敢是我們這裡有內奸?」陰森的眸光,一一掃視眾人,諸葛清暗暗打量,卻見眾人無不也在偷眼打量他人,顯然均想找出這「內奸」,自然也便說明縱有「內奸」,也絕非當下的這十六人。他搖手道:「天主請勿誤會。屬下的意思是說,倘若我們得到的活閻羅仍在驚魂谷的消息未錯,顯然說明活閻羅已經充分瞭解了我們的來歷目的。則眼前的際遇,一是我們要思索驚魂谷的消息手段,二是我們要考慮活閻羅的對敵策略。現下假定活閻羅要憑借驚魂谷環境與秘密,來對付我們,便說明這一洞穴,大有可疑。」
陰魔道:「一個洞穴,最多深不見底,有何可怕?」
諸葛清搖頭道:「天主,屬下的意見,與此截然相反。」入洞以來,諸葛清禁止大家探查洞穴,已令不老情天一眾為之迷惑,此刻更想知曉諸葛清的推測。諸葛清掃視眾人一眼,語聲逐漸嚴厲:「試問,若是我們在無法搜索到活閻羅等人的下落時,最終到達了這裡,是否便會將唯一的藏身處,定於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