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五丁冷冷道:「真正的借刀殺人,矛頭對準的仍是七大派及白道俠義高手。用意乃是迫七大派覆亡。」大力神魔怒道:「但首先遭殃的,卻是我黑風寨!」忽然一陣陰惻惻的笑聲傳出,西北角傳出幾個聲音。
「黑風寨好大的名頭,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當真就以為自己代表了黑道?」
「七大派算什麼東西?自命俠義,與黑風寨不也同流合污、狼狽為奸?!」
「好大的十三合龍聲勢,一個『萬事不用問』,便讓你們誰也不敢當先出手,什麼七大派、黑風寨的,都回家去抱老娘睡吧!」
「要打便打、要殺便殺!廢話不少,這『十三合龍』不成了『聾子的耳朵——擺設』?天都要亮了,不敢動手的,都回去睡大覺吧!老子沒空閒玩兒,膽小的都滾遠點,諸葛清招認也好,不認也罷,總之你今天是逃不掉了!」
那火把零落、人數最少的西北角,搖搖擺擺、大模大樣的走出了四個人。這四個人由左至右,個頭漸高、身材漸瘦、年齡漸大、鬍鬚漸少,一式的怪異裝束,一式的怪異目光,個個皆是奇形怪狀,均非漢人,透著一種難以言傳的詭異可怖。
諸葛情吃了一驚,失聲道:「六合八荒群星?--天狗、天狼、天牛、天蠍?」
四人呵哈怪笑,紛紛道:「諸葛清眼力倒不錯。」「連咱們他也能一眼認出,當真了得。」「有什麼可奇怪的?諸葛清若是連咱們都認不出,早該更名為諸葛濁了!」「還叫什麼諸葛濁?做死鬼倒還不錯。」四人你一言、我一語,雖然走的不快,卻對「兩丈限制」毫不在意,轉眼便到了七尺之外,這才一起停下。
突然之間,寂靜的荒野上,一片轟動。
江湖之上,一向是勢力雲集、高手輩出。多年以來,雖以丐幫、天龍莊、七大派聯盟為三大勢力,但除此之外,以勢力而論,尚有各自為戰、分合無休的「綠林七十二股煙塵」。但以武功水準而論,不立門派或是雖立門派卻因統帥無方,因之不出名,實則自身武功頗高的人,多如牛毛。江湖人為了便於區分,依其名號,又劃分為「六合八荒群星」、「大九州邪魔外道」、「世家子弟」三類。「六合八荒群星」顧名思義,乃是以「星」為號,久而久之,「群星」自行雲集,搏殺征戰之後,排出了「巨星」、「繁星」、「新星」三類。二十名「巨星」中,十天十地,時至今日,依然活著的,僅剩下了七天七地。天煞、天狗、天狼、天牛、天蠍、天動、天殺,便是這七大「天」星。
他四人不報名姓則罷,名號一旦被諸葛清報出,「合龍」者頓時一片轟動。縱然是大力神魔、姚五丁、神掌門席門主、情聖葉障、牛頭馬面、彩娘子等這一干主事者,也大吃一驚,誰也沒有想到,居然讓這四個魔頭混了進來。
大力神魔、姚五丁、神掌門席門主相視一眼,三人急向情聖葉障、牛頭馬面、彩娘子四人示意。七人同時稍退一步,外層的「合龍」,悄無聲息地隨著七人的變換而變幻,內三層依然位居原位,卻也是各做防範,準備隨時變幻角度,改變對手的主要目標。
到得此刻,誰也知道局勢已經悄然發生了變化。捕獲諸葛清兩人,已因四大魔星的出現,變為微不足道的事情。
諸葛清心念電轉,自恃以己之力,若是未傷,或能以一敵二,勉力自保,但此刻身受內傷,功力大減,莫說是這四個大魔頭,便是武功最為低微的彩娘子,只怕也只能是險勝,若想逃脫十三合龍的圍捕,那是想也休想。現下既然是變數已出,說不得可以利用局勢,若能挑起以黑風寨大力神魔為首的十三合龍與四大魔頭的爭端,趁混亂之時,或許逃脫不成問題。
當下略退一步,聲音微顫,先看看四大魔頭,再望望大力神魔和姚五丁,說道:「你們……也是黑風寨的……好,好漢……?」
武才揚察言觀色,已知諸葛清的意圖。拉拉諸葛清衣襟,小聲道:「師傅,他們定要冤枉咱們,咱們和他們拼了!」諸葛清心中略喜,心想這小子倒也乖巧,但迅即想到連自己也被他幾個眼色弄得年來苦功盡毀一旦,他若是此刻不知配合,等一下即使逃之不走,也要先行斬殺此人。面色微顯慘然,一甩武才揚,低聲斥道:「不許插言!你當黑風寨是好惹的?!」
豈知他略起殺心,武才揚的「他心通」功法又自行發動,諸葛清心中念頭再清晰不過的傳入武才揚心中。武才揚微微一怔,募然間難受到了極點,怎也想像不到,值此時刻,諸葛清心中居然對他的殺機不但未曾泯滅,反而更為強盛。
自習得「他心通」以來,他這是第二度傷心,首次是因自己全力幫助金二姑,結果反被金二姑視做刻骨仇敵,在心裡慘不忍睹地殺了數十遍也有,因此痛恨「他心通」,發誓不再練它,此次方在心中暗暗生出今後又有了依靠之心,卻募然發覺對方的心裡卻是殺機強盛。迷茫與難受之際,心下裡隱隱暗問:倘若早些習練了「他心通」且已大成時,是否能知道自己被拋棄的真實原因?倘若早些知道了真實的原因,並且知道自己要被拋棄,自己心裡會是何種念頭?一時之間,心緒混亂,全然忘卻了正值生殺險境,對外在的變化,也無暇關注。
他二人的聲音雖是極小,但在場之人,無一不是武林高手,個個內功深厚,焉能不知兩人在說些什麼?
天狗星、天狼星、天牛星、天蠍星,皆泛怒色,個頭最低的天狗星瞪起雙眼,怒道:「黑風寨算什麼東西?」個頭最高的天蠍星怒容滿面,「黑風寨不好惹,我『六合八荒群星』便好欺麼?」天狼星怪笑兩聲,「娘的,天下人只知道黑風寨,黑風寨好大的名頭呀!」天牛星冷冷道:「今天這兩隻羊歸我們了,大力神魔,快快帶著你的兒孫滾回家吧!」
四人一式的火爆脾氣,一樣的自負之極,把這「十三合龍」根本不放在眼中,威名赫赫的黑風寨,也視做無物。大力神魔火冒三丈,怒吼道:「天狗天狼天牛天蠍你們聽著!——自此時起,本寨中人,將群起而攻,不殺不止!——殺!」
「——殺!」火把所在,儘是殺聲,縱然是華山劍派的姚五丁以及一干子弟,也同時張口,至於發未發聲,卻是無人知曉。
殺聲震天,聲勢駭人至極,但天狗天狼天牛天蠍卻相顧怪笑,一起拋了手中火把,天狗星道:「殺?他們想殺誰?」天狼星張開了大嘴,露出狼一般的歷齒,「老二,他們是想殺你。」天牛星道:「不對,他們是想殺咱們。」天蠍星嘿嘿一笑道,「他們想殺咱們,咱們又想殺誰?」突然之間,四人一起縱聲長嘯,音慣內力,齊聲喊道:
「殺——」
「殺盡天下江湖人——」
「哀蘭送客咸陽道、天若有情天亦老……殺盡天下習武人、殺盡天下醫藥人……」
四人一起發聲,聲勢不亞於百人齊吼,聲音傳出的同時,人群大亂,十丈之外,十餘數火把齊被震散,十一丈外,撲通撲通倒下了四五個功力較淺的,十二丈外,二十餘人發出聲聲慘叫,搖搖欲墜,待到最後一字完結時,已倒下了一半,十丈以內,火把無一閃亮,人人退避。待他四人聲音消散,仍佇立原地的,便只剩下大力神魔七人和諸葛清,武才揚早已禁受不起,昏了過去。
人群大亂。大力神魔七人,一起望定了四魔星,面上殺機隱伏,緩緩邁出一步。諸葛清心念一動:「以四人之力,即使人人有大力神魔、姚五丁的實力甚或更高,對付這二三百名各勢力高手,顯然不夠。他們為何竟肯冒此危險,先行挑起爭端?」當即搖晃一下,直挺挺地摔於地上,似乎被四人的內力震昏一般。
荒野昏暗。卻是已近黎明。
「動手嗎?」天狗、天牛、天狼、天蠍四魔星細聲而問,彷彿生怕驚動了誰。遠處的騷亂突然靜止了。所有的火把,一起熄滅,百丈荒原,只有兩個幽幽、靜靜、細細、柔柔、似是來自地獄,也似是來自每一人心中的竊竊私語:
「動手吧。他們也該死了。」
「是啊。當初咱們就不該給孩兒起名做『哀蘭』的,既然起名叫做了哀蘭,便不該讓她送客到咸陽道的。到了如今,果然應驗了咒言,剩下了咱們這兩個老不死的。」
「唉……,天若有情天亦老。咱們是要注定了孤苦一生,永世不得安寧了……」
「那還說什麼呢?動手吧……」
竊竊私語聲響自心裡,一股難以言傳的厭惡情緒,充斥於心間,幾欲令人發狂。武才揚大叫一聲,一躍而起。
火星閃動的黑暗荒野上,一片寂靜。
「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這樣的聲音突然間奇怪的不停出現,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怖氣氛,瞬間湧遍了每一人的全身。炎熱的夏季荒野,似是突然變成了千里冰封的酷寒冬季。倒下的人已經倒下,未倒下的人也正和武才揚一樣地僵直地呆住,頭腦中只剩下了一個意念:
——是「陰陽二魔」。
——「陰陽二魔」到了。
當今天下,武功幾達天人境界的十三隱世高人中的陰陽二魔、隱居多年的誰都以為不會再現江湖的陰陽二魔,終於因重孫女忽裡木·哀蘭之死,在發下格殺令不久,在最後期限尚未來臨前,竟然到了!
「叩拜前輩!」四魔星齊聲吶喊。晨曦初現,西北方向,現出兩條隱約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