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落落寡歡地回到木屋,連帶的對「法·軍·王」三室內的武功也厭惡起來,心想若是世間皆以殺戮為快,那麼名門正派又與邪魔外道有何區別?韃子的天下和強盜的天下又有什麼不同?越想越是難過,連較技升袋也不想參加了。心想武功越高,殺人的手法越是精妙,習武有何益處?
這樣想了也不知多久,才抬起頭來,目光空洞地望著前方,至於前方都有些什麼,卻是毫不知道。不覺間夜幕深深,月隱星稀,一陣風拂過樹林,滿耳儘是鬼哭之音。又過了一會兒,周圍一片漆黑,滴滴答答的下起雨來。他走出木屋,坐在草地上,任雨水澆在身上,淚水也不停地滑落下來。雨何時停的,他不知道,但到了次日太陽出來,灑在他身上之後,卻突然一震,自沮喪、頹廢的心境中醒來。
原來,那一陣茫然之後,他忽然想起了錢三從前說過的不少話。那些話皆是針對正邪之分而言,期間又有不少的駁斥江湖規矩的話,言道:「世間本無正邪之別,只是後世強加附會,只要心正行正,即令被認為是當世第一邪魔,又有何懼?如若心術不正,縱然被譽為『萬家生佛』,也總有被人看破之時。為人處世,只須牢記俠義精神,嚴守正道,即使行經有所不佳,也無大礙……」想及此處,當下決定日後不練「他心通」功法便是。那三個洞穴中的武功,也盡量少用便可。
心裡有了目標,心情也就大為輕鬆。他獵到了一隻兔子,剝皮燒烤,大吃一餐,而後專心演練杜惡所授的「驚天動地十一掌」和錢三的「十破九落」。他習練的次數越多,越覺武功一道,當真深奧,從前認為的練好練會,如今看來,僅僅只是初步入門。尤其是錢三的「十破九落」,反倒比杜惡的成名武功「驚天動地十一掌」還要深奧。這一天,他把學自錢三的「十破九落」武功中的「四破三落」演練了一遍,心境忽然大為開闊,只覺得這七招掌法威力至少應該再強盛十倍才對,可是如何能將威力顯出,卻一時難以參悟。他再練數遍,隱隱似有所悟,正待仔細思索,忽聽「錚錚」兩聲隱約傳來,急忙收手。
順聲音而尋,那「錚錚」聲越響越急,忽然有人吆喝道:「快截住他!莫要讓他逃了!」「快追!」「兀那娃子,快快留步!」「再跑便殺了你!」隨後時有兵器交擊聲傳來。武才揚忙加快速度,不一刻,就見到遠處樹林裡有幾人圍攻一人。他打量了一下,心想這些人全然不顧「遇林莫入」的規矩,顯然有把握不讓那人逃走。向前又行數步,飛身上到一株合抱粗的大榆樹上,扒開樹枝向下張望。
那幾人遠在七八丈外,被圍攻的是一名美婦,年齡約在三十上下,手持一柄青鋼劍,左支右鬥,看來甚是危險。圍攻者是三名黑衣人,蒙著臉龐,僅露兩眼。這三人俱持四尺長軟劍,劍身既長又狹,霧將起來,猶如靈蛇亦似,一但進攻,頓如毒蛇吐信,招招狠辣,攻擊時也全然不顧對方是一女性,忽然在胸,忽然在腹。
四人相鬥,「錚錚」聲不絕,一股股劍氣掃得樹葉翩翩而落,武才揚看了片刻,忽然左側有人呼叫道:「捉住了!」兩名蒙面黑衣人在樹下穿過,幾個起落,到了交戰場地,其中一人拎著一名女童,到了之後,隨手將女童拋在地下。那女童身上血跡斑斑,顯然已經負傷。被拋在地上之後,一動不動的,也不知是否死去。
美婦一見女童被帶回,悲叫一聲,「琳兒!」便待衝過去。三名黑衣人劍氣暴漲,剎那封鎖了美婦的去路。美婦連沖兩次,身上便中了兩劍。旁觀的兩名黑衣人獰笑一聲,一人說道:「慌什麼?這麼一個美人兒,白白殺了,豈不可惜?」另一人連連淫笑道:「久聞『大力神魔』的侍妾個個均有內媚功夫,期間又以『妖狐』金二姑為最,咱們既是有緣一會,不查個水落石出,怎對得起自己?」圍攻的三人登時一片轟笑,個個均道:「是極!是極!咱們若不查她個『水落石出』,日後想起,總不免要後悔萬分。」一時間你一言我一語,說個不休,手下卻毫不放鬆。那金二姑又羞又恨,但技不如人,此刻即使想回劍自殺,也不能夠了。
武才揚在樹上看幾人搏鬥,本想下去幫那金二姑一臂之力,但一想到「妖狐」的綽號,就大感躊躇。他年齡尚小,未經人事,自然不知那些蒙面黑衣人的對話句句都含淫穢之意,否則早就下去參與搏鬥了。又望了片刻,那旁觀的黑衣人大感不耐,說道:「再延誤下去,可要誤了大事!」也加入戰團。這兩人一加入戰團,威力頓時大增,「錚錚」兩響之後,金二姑手中的青鋼劍就被震飛,一名黑衣人欺身而上,一指點出,金二姑便僵在當場,動彈不得。
武才揚哪想到說敗就敗,眼見一名黑衣人長劍撩出,似要殺了金二姑,再也看不下去,大叫道:「住手!」跳下樹來。
五名黑衣人吃驚回頭,見到只是個頑童,登時放下心來。那軟劍撩出的黑衣人劍勢向上一挑,金二姑的上身頓時赤裸開來。武才揚怒道:「住手!欺侮婦女,算什麼好漢!」奔了過去。
只聽得一陣嘻嘻哈哈的笑聲傳出,五名黑衣蒙面人均覺有趣,紛紛道:「好漢?哈哈,這世道居然還有好漢?」「這娃娃也知道什麼是欺侮婦女嗎?哈哈,莫非他曾見識過?」「咱們先擒下他,點了他的穴道,讓他見識見識,再讓他學上一學。」「有理有理,只不過這娃娃恐怕太小,不知行不行。」「什麼行不行的,只要他是個男的,哪怕只有三歲,咱們讓他行他就行……」
說笑聲中,武才揚已經奔到近前,五名黑衣人忽然一怔,不再說笑,盯緊了武才揚的兩眼。
武才揚喝道:「你們是何人?!快解開她的穴道,離開此地,不然……哼!」
五人相視一眼,其中一人道:「古怪。這小子的眼睛,好生邪門。」另一人道:「不錯,的確十分邪門。」突然之間,五人眼睛均是一片茫然;也就在這剎那,武才揚只覺眼前濃霧一現即隱,濃霧中卻傳出五個聲音,一個道:「他是誰?」第二個道:「眼睛邪門之至!」第三個道:「於此地出現,救『妖狐』金二姑,莫不是『黑風寨』的?」第四個道:「武林中眼睛古怪的人不多,莫非和那『金光老道』有關?」第五個道:「媽的,宰了他,好好快活一番,老子等不及了。」
五個聲音一起傳來,一閃即沒,那五人的茫然神色,也是一現即隱,居中的黑衣人身體一顫,像從噩夢中醒轉一般,立刻跨出一步,向武才揚抓來。
武才揚微微一呆,立刻知曉那五個聲音是他五人的心中想法。他們動了殺機,自己的「他心通」心法便自行顯出效力來。只是不知為何不再是「黑球炸現」,而是「濃霧閃現」。一時之間,武才揚不喜反驚,恨極了自己。心想早已做了決定,不再修煉那門心法,這心法竟會自行顯出效力,難道這一生一世,當真再也無法將他擺脫不成?突覺腕上一疼,一驚收神,卻見那黑衣人已經捉住了自己的脈門。
黑衣人一把抓住了武才揚,目中神色登時大為輕鬆,隨手給武才揚兩個耳光,說道:「原來是個村夫頑童……」鬆開武才揚,飛起一腳,踢在武才揚身上。
武才揚受了這兩個耳光,一張臉登時腫了起來。那黑衣人接著踢了一腳,武才揚不及躲閃,已被踢中。但此時他脈門被鬆開,內力流暢,黑衣人這不經意的一腳,就再也傷不到他。武才揚微微一晃,右手拍了下去。他這一招只是下意識拍出,心中根本未曾在意。怎知他此時內力流暢,自然而然地就含蘊了內力。「卡!」一聲,那黑衣人踢來又收回去的右腳,登時自足髁處被擊為粉碎。
黑衣人疼叫一聲,站立不穩,他左右兩人吃了一驚,迅速伸手拉住黑衣人,叫道:「老大!老大——」餘下兩人身子一側,一左一右持劍攻來。
武才揚不敢接劍,飛身一旋,險險避開,只聽那「老大」慘叫著道:「殺了他——」兩名黑衣人一言不發,撩劍便刺,眨眼各刺七劍。武才揚連閃七次,堪堪避開,陡然眼前晶光閃爍不休,那兩人劍勢更快,武才揚心中慌亂,只覺他們每一劍都會殺了自己,腳下不由自主地踏出了「鬼影步」。「上、下、左、右」四步跨出之後,當即接著跨出自行參悟出的變式「四至八到」步,耳聽得劍氣凜冽,眼見著劍光次次擦身而過,驚險的局面,當真難以形容。
也不知避開了多少步,忽然劍光消隱,再望去時,卻見那五名黑衣人俱是滿目恐懼,定定地望著武才揚。武才揚急忙擺出「驚天動地十一掌」的起手式「盤古開天闢地」,喘了一口氣道:「誰……」只聽得「滄啷」一聲,一名黑衣人手中的軟劍已經跌落下來,「鬼!鬼!」另一人駭然叫著。突然之間,軟劍失手的黑衣蒙面人向後退了兩步,身一折,一掠兩丈,向林外逃去,餘下的三人立即醒悟,一個個大叫著「鬼!鬼!」挾著受傷的黑衣人一同逃向林外。
這幾聲「鬼」,直叫的武才揚也心裡發毛,恐懼萬分地東張西望,想看看「鬼」究竟在哪裡,自己是否也要逃走。可是看來看去,也不見一個人影,只好轉望「妖狐」金二姑。
那金二姑被點中穴道,不能動彈,她上身被一劍撩開,露出白皙賽雪的肌膚來,胸前雙峰起伏顫動,武才揚雖是孩童,也看的心潮澎湃,面紅耳赤。他自是不知緣由,唯覺太過於邪門,心想這或許便是「妖狐」的由來,不敢多看,只道:「你的穴道何處被點?我替你解開。」連問兩聲,卻不見回答,心中奇怪,只好再望向金二姑,發覺金二姑滿面驚駭,直呆呆地瞪著自己。
武才揚四下裡又看了看,不見有人,便道:「你不用怕,那些人已經走了。」遲疑一下,走到金二姑身邊。金二姑眼中懼意更甚。武才揚猶豫一下,伸手把金二姑的衣衫合攏,同時撕下一條布,把金二姑裂開的衣衫隨意攔了兩下,使之不再露出肌膚,又道:「你啞穴如果沒有被封,就……」想了想,搖了搖頭,心想,「她若是啞穴未封,早就說話了。我這一問,實在愚蠢。」伸出手掌,積聚內力於掌心,在金二姑頭頂輕拍兩下,而後以內力灌入金二姑頸後的「啞穴」,試圖解穴。豈知那黑衣人點穴的手法極其玄奧,武才揚連用幾種手法,也解不開啞穴。
他搔了搔後腦勺,心想,「剛才怎的忘了問問那些黑衣人?」又想自己武功低劣,倘若不是那些黑衣人大發神經,被那不知名的「鬼」駭走,說不得現在自己也被殺了,哪裡還能問出解穴的方法,自己方纔的念頭可也太傻了。
他思索一會兒,不由又想到了「他心通」心法,心想若是能把「他心通」完全練成,此刻也就不用多費心思了。剛想到這裡,立刻又想到自己早已決意不想那「他心通」了,反手「劈啪」兩下,給了自己兩個耳光。他打完自己,才想起還有別人在旁邊,自己的行經定會讓人錯會為發神經,忙沖金二姑歉然一笑,卻見金二姑神色大變,似是更加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