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通 卷 一 ∼第八章韃子軍卒∼
    眼見又到了昨日經過的涼棚處,杜惡輕咦一聲,放慢腳步。武才揚向涼棚看去,只見棚子下面坐了有十幾個人。棚外栓了一匹白馬。那涼棚既小,這十幾個人在棚子下一擠,就顯得異常擁擠。然而那十幾人一動不動,不發一言,也不見涼棚的主人出來招呼,情景便顯得十分古怪。

    兩人又走了十幾步,到了五丈以外。武才揚悄聲問道:「師傅,他們怎麼都不動?」忽然白馬長嘯一聲,擺了擺頭,似欲掙脫韁繩。白馬一動,就帶的栓馬樁動了一動。那拴馬樁乃是涼棚橫出的一根圓木,圓木一動,就帶的涼棚一晃。涼棚下一名緊挨著棚柱的漢子上身動了一動,忽然喝醉了酒一樣把頭垂下,伏到了棚下小桌上。這漢子一動,就聽得砰砰通通咯咯吱吱的聲音傳出,剎那間棚下的十幾個人一個個東倒西歪,有幾人甚至倒在了地上。

    杜惡猝然停步,緊盯涼棚。武才揚吃了一驚,只覺得頭皮一陣發麻,這十幾人一動之後,便再也不動,武才揚不禁顫聲道:「他們、他們……全死了!」

    「快走!」

    杜惡急叫一聲,一衝而出,眨眼到了白馬身前,掌起繩斷,飛身上馬。他撥轉馬頭,探手便抓過接著趕到的武才揚,把武才揚向馬上一按,「駕!」,一夾馬腹,那白馬登時利箭似的衝了出去。只聽得身後一陣響聲,武才揚回頭一看,那涼棚已經倒塌下來,把十幾人埋在棚下。

    「師傅……那些人……呃,怎麼,全……死了?」武才揚還是首次騎馬,被顛的十分難受。他斷斷續續地發問,杜惡一言不發,只拽緊馬韁繩,奮力催馬。轉眼到了市鎮,但一日不見,市鎮上竟寂靜無聲,不見一個人影。杜惡反手拍馬,喝令白馬加速。白馬長嘯一聲,奔的更快,到了昨天乞討過的繁華街市,卻見街上無一行人,街道兩旁,動倒西歪著許多屍體。殷紅滿地,血腥撲鼻,望上去唯覺觸目驚心。白馬轉眼離開了街市,離開了這不知名的所在,竟未見到一個活人。

    又奔出了五六里地,杜惡才鬆了口氣,馬速依然不減。再奔走數里,白馬看來並不神駿,不耐久奔,自行緩了下來。杜惡連連催促,神情惶急。武才揚被顛簸的頭暈目眩,只覺腹中翻江倒海般難受已極。他忍耐不住,叫道:「師傅!師傅!我……」話未說完,「哇!」的一口吐了出來。

    杜惡一勒馬韁,白馬嘶鳴一聲,人立而起,「特特特」踢了幾下,停了下來。杜惡翻身下馬,把武才揚拉下馬背,說道:「頭一回騎馬?」拍打武才揚後背。武才揚連連嘔吐,涕淚橫流,只覺這騎馬的痛苦,猶甚於刀割冰凍。他嘔吐一陣子,杜惡連連回頭,越發焦急。忽然說道:「來不及了!」把武才揚拋到馬背上,翻身上馬,一拍馬屁股,喝道:「駕!」

    白馬疾衝而出,後面隱隱傳來吶喊聲。不一刻,聲音又大了一些,武才揚在馬背上勉強向後看去,只見塵煙滾滾,有二十餘騎飛奔追來。杜惡又驚又急,連連催促:「快!快!……怎麼還不到黃河?!」武才揚這才知道,原來自己在黃河左近。正奔行間,忽的前面一聲吶喊,遠處草叢中站起一排弓箭手,「嗖嗖嗖嗖」一排利箭射來。杜惡振氣吐聲,喝道:「擋我者死!」反手一抽,從武才揚背上包裹內抽出那柄得自天龍莊的三尺寶劍。也不拔劍,掄了個圓,內力蕩出,射來的箭紛紛墜落。只聽數聲慘叫傳出,白馬越過了這排弓箭手。期間既有被杜惡隨手結果了的,也有被白馬踐踏到的。等身後箭再度射來時,白馬已沖得遠了。

    身後追兵越來越近,前方卻又出現一排弓箭手。杜惡劍擋掌劈,剎那間越過了這道封鎖線。「前面的人,快快停下!」只聽後面隱隱傳來呼叫,杜惡哪敢減慢速度?又衝過兩道封鎖線,身後追騎已在三十丈外,眼見隨時便會追上。那些人的喊叫聲也聽的更清楚了些。「兀那化子!再不停下就放箭了!」「叫花子!快停!」字字艱澀生硬,顯然絕非漢族人氏。杜惡加緊催馬,但此刻白馬早已乏力,如何還能再快?

    「放箭!」一人喝道。疾風響起,利箭射來。杜惡聽風辯器,也不解鞘,撥打利箭。只覺這每一箭都是力道強勁,顯然絕非庸手。連撥數十箭後,追騎已在十丈以外。陡然「嗽!」一聲,白馬悲鳴一聲,突然人立而起,杜噁心叫不妙,一點馬背,身子疾衝而起,順手帶過武才揚,半空一個旋轉,穩穩落下。那白馬又衝出幾步,頹然而倒。

    杜惡踏足於實地,停也不停,身子向前一伏,伏沖而出,順勢將武才揚夾在肋下。這幾個動作毫不停頓,一氣呵成,背後傳出喝聲:「好!」顯然追騎也為之歎服。

    杜惡不為所動,把「草上飛」提到極限,肋下雖夾了個武才揚,速度卻絲毫不減。只幾個起落,便將追騎拉在了十丈開外。身後又是一聲期喝,但贊喊聲中,利箭卻毫不留情地射出。

    杜惡一邊伏沖,一邊左右跳閃,速度無形中慢了許多。眼見一里地外就是黃河,但追騎越拉越近,想要逃過追騎,已是萬萬不能的了。不一刻工夫,追騎已接近到三丈距離,好在那些人箭已用盡,即使還有幾枝,在這樣的近距離下,也無法射出。兩人這才未受外傷。

    追騎越來越近,轉眼到了一丈開外。杜惡一眼瞥見左前方十餘丈外有間小廟,當即折身衝去。沖了兩丈,忽然猛一轉身,反衝向追來的敵兵。這一衝誰也意料不到,馬上騎士待要煞住馬勢,卻也晚了一步。只見白光閃耀,杜惡衝入敵騎之中,馬上騎士都覺身下一沉,陡然間血光漫天,頓時人飛馬歪。撲通聲中,馬匹衝出幾步,悲鳴聲中轟然倒地。

    原來他一衝之勢,竟已抽劍出鞘,斬斷了馬的四腿。馬速太快,剛被斬斷的瞬間,馬匹都還能向前衝弛,但等疼痛傳來,四腿離開身軀之後,便紛紛倒下或者砸下。當先追來的四騎,全數撲倒,馬上的四人,都摔了出去,其中一人當場摔暈。

    這一緩之間,又有兩騎緊跟著衝來。杜惡放開武才揚,迎著來騎衝出,劍光兩閃之後,「通!通!」兩響,竟將兩馬的首級斬下。血光噴泉似的標出,無頭之馬向前又衝出兩丈有餘,這才頹然而倒。馬上的兩名騎士早已慘叫聲中,當場死於非命,卻是杜惡在斬了兩馬首級之後,寶劍順勢劃過,將兩人攔腰截斷。

    後面的十餘騎也衝到。但騎者早看到杜惡揮劍斬馬,不待有人招呼,都齊齊散開。

    杜惡當機立斷,折身一退,挾過剛迷迷濛濛站了起來的武才揚,向左前方的小廟衝去。他知道若想逃過追殺,便須得躲入狹窄場所,以避開騎兵追擊,否則十幾騎你來我往只一會兒他就會遇到險境。剛衝出兩步,最初的四個騎士已經站起來三個。

    三人皆是一身軟甲,手持丈二長槍,肋下佩帶彎刀,滿面的濃須,神情淒厲猙獰,一望而知乃是三名軍士。杜惡寶劍一撩一擋,「當當」兩聲,那三人三柄刺來的長槍槍頭被削斷了兩個。另一個軍士長槍一縮,居然沒能削到。那兩個軍士雖然槍頭被削,卻毫不驚慌,向回一拉再一遞,化槍為棍,一掃一砸,身手甚是矯健,同一時那槍頭沒被削斷的軍士也一槍扎來。

    杜惡閃身避開,交手兩招,三柄丈二長槍都被削成了六尺齊眉棍,但三人雖是兵器寸寸短了下去,出招卻越來越凶狠,耳聽得馬蹄聲噠噠,大呼小叫聲不絕於耳,知道追騎已經陸續趕到,再延誤下去,說不得會立即喪命。當下大喝一聲,連擊三掌,身一閃,便自三樣兵器中穿過,向小廟奔去。直奔出五丈以後,才聽到三聲慘叫,知道三人已被掌力所傷,他們既非武林中人,被內勁傷到後即使不死也暫時購不成威脅了。

    他發力急衝,瞬息間距離小廟只有五丈,但馬嘶人叫,追兵也到了兩丈以外,當下一鬆武才揚,喝道:「快進廟!」在武才揚後背上一推,武才揚跌跌撞撞向小廟衝去。

    杜惡大喝一聲,橫劍返身,只聽得一陣嘶鳴,衝到近前的騎士紛紛勒馬,竟被杜惡的氣勢駭住,不敢向前。

    杜惡凜然而立,喝道:「誰人前來受死?!」

    馬蹄聲聲,十餘騎陸續而到,呈半圓形停在杜惡三丈以外,馬上騎士均不答話,只將馬頭一撥,分為兩列,這才見最後一騎「噠噠」趕來。

    一里之外,就是黃河,此處乃是沙灘,地形開闊,但健馬奔騰,帶出塵煙滾滾,這最後一騎卷塵而來,雖是只相距了三丈遠,面目卻一時難以看清。武才揚衝入小廟,手剛一扶到廟牆,「哇!」的就吐了出來,他彎腰大嘔特嘔,只覺腦中昏昏沉沉的什麼也不知道,直嘔到膽汁幾乎都吐將出來,才滿臉的鼻涕眼淚手扶廟牆一點點地滑向地面。他當然知道眼前形勢不妙之至,雖是不住地告戒自己要快些站起,但一時之間手足發軟全身無力哪裡還能站起。他勉強貼牆而坐,背靠土牆,向杜惡望去,淚眼迷離中,但見杜惡凜然而立,雖是衣衫襤褸,卻絕不亞於橫行沙場的一員將帥。

    突然「哈哈」一陣大笑,對面那居中的騎士自得勝鉤上摘下長矛,塵煙漸消,這騎者的面目也露將出來。

    此人一身盔甲,一張長臉,滿臉的紅鬍子,不怒而威,赫然是一名哈刺魯人。他一橫長矛,哈哈大笑,聲若洪鐘,笑聲一停,雙目暴睜,瞪向杜惡。武才揚雖是遠在八丈以外,也被這一眼嚇得心驚膽戰。

    「本人便是赫赫有名的哈刺魯千戶大將軍貼貼兒——爾是何人?」

    杜惡橫劍於手,冷冷道:「咱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水泊梁山『鬼臉兒』杜興之後,杜惡是也!」雖然報出姓名,卻未說自己是丐幫七袋長老杜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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