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方才一望之間,便見到牆上正有一個人頭,那人頭的雙目中射出駭人的綠光,而自己方才碰觸到的那根細繩,赫然竟是一條細長的蛇,正盤旋身軀,昂首吐信。
過了良久,武才揚再次醒來,勉強爬到床上躺下,心中猶在砰砰狂跳,他一動不動地躺著,兀自尋思,「我一定是死啦!一定是死啦!要不然怎麼會這麼涼、這麼冷……」哆嗦著卻覺越來越冷,勉強下床把皮襖穿在身上,才覺得暖和了一些,但好久不長,片刻後又冷的全身發抖,牙齒打架。他哆哆嗦嗦地想下床活動活動驅趕寒意,怎奈身體僵硬,竟然動彈不得。慢慢的,連牙齒也不再打架,他的神智卻已迷茫不清。
彷彿身入冰雪世界裡,又似正被烈焰烘烤,一忽兒冷到了極點,一忽兒熱到了極點。武才揚的人雖已昏迷,他的身體卻忽然僵硬至冒出絲絲冷氣,直至結層白霜;忽然白霜融化,身軀顫抖不休,漸漸的肌膚通紅,汗水如雨。如是往複數次,終於完全平靜下來,倘若有人於此刻觀察,定會發覺武才揚的心跳已經停止,身體僵硬,已然死去。
但武才揚卻未死去,他事實上正經歷著一場洗髓換骨發奇遇。
他服下「溫玉大補丸」後,本來憑他的武功,定會在無人引救下死去。豈知「溫玉大補丸」乃是陽性藥物,他功力既淺,又處身於冰天雪地之中,倒在無形中化解了一部分藥性毒力。其中墜於松冠上受冷風刺體,遭松針入肉放出含毒血液,「溫玉大補丸」的毒性便化解了十之五六。剩餘的本來也要讓他疼足十天半月,不成人樣,卻也正因這不足半數的毒性,才救了他一命。
這處山洞,本是數百年前的一個武林門派所建。該門派所做出的功績,絕非常人可以想像,以「普度眾生」來形容,也不為過。他們所擁有的知識,也廣博萬分。由於一種災難,那個門派以及當時的武林,盡數湮滅,為了日後的復興,那個門派留下了許多的秘密地點,其內蘊涵的武功,皆是千百人數輩子也修習不盡的武學寶庫,此處所在,只是其一。
既然是為了日後的復興考慮,其選址、策劃,當然頗費思量,這處所在,便是考慮到了種種的可能,設下了幾種應付方式。譬如為了使人增進功力,其內的石床、潭水、生物,莫不含有奇特效果;為了使人能夠應付強敵,專門留下了一些速成的武功。
萬物有其利則必會有其蔽,武才揚所食用的蘑菇,雖然可以令他增進功力,卻因潭水至陰,多年來無人進入的緣故,「老」而蘊毒,必須至陽之物相調劑。武才揚雖是童身,自含至陽之性,但終究功力太淺,若非「溫玉大補丸」的殘餘毒性,定會因食用蘑菇而冰凍致死。
但此時,陰陽調劑,加之他已經三室六水皆已入過,該門派所設定的應對之策,便起到了作用。武才揚在無知無覺間被洗髓換骨,成就了適合休習該派武功的根骨,為日後的習武大成,打下了堅實且是必要的基礎。
三天後,武才揚醒來。但他雖然醒了,神智卻兀自不清,唯覺頭疼欲裂、骨酸肉澀,滿身的不舒服,而且忽冷忽熱,宛如正在發高燒。
迷迷糊糊中,彩光在眼前變化不休,眼前的景物也變個無休無止,漸漸的,景象清晰起來,彷彿風嘯馬嘶人叫,千軍萬馬廝殺在萬里黃沙的戰場上……景象又是一變,一望無際的黃土地上,一個巨人聳立在半空,那巨人發出一陣陣的哈哈大笑,笑聲直入雲端。海浪撲捲而來,暴雨傾盆,大雪狂舞,群山震撼,傳說中的神靈都出現了,卻又逐個隱去。一個人的孤單背影正行向遠方,漫向前方茫茫大沼澤,突然劍氣漫天,金光四射,電閃雷鳴、星月閃動,一隻巨手自雲中探出,輕輕拂來,一直地抓向武才揚……巨手變成了無數的幽靈魔鬼,個個猙獰萬分,圍向武才揚……
武才揚驚叫聲中,正式醒來。
睜開眼睛,只覺得精力充沛,方纔的幻覺歷歷在目,亦幻亦真。他挺身坐起,胸中豪情大發,一種奇異的、前所未有的驕傲、自信、孤獨、豪壯夾雜的情感湧上心頭,不由得仰天長嘯一聲。石室內,登時傳出悠長嘹亮的回音。武才揚微微一怔。他知道這樣的長嘯聲惟有功力已達十年的人才能發出,自己怎麼會發出這樣的嘯聲?
是「溫玉大補丸」的作用?
但「溫玉大補丸」也不可能使他功力精進如許,他苦思一會兒並無答案,又覺口內乾渴,腹中飢餓,當下起身下床。「啪」的懷裡一物落下,拾起一看,竟是一本帛冊,封皮上書有「天龍秘籍」四字,又是一怔。
打開帛冊,但見帛冊有四十餘頁,每頁都是圖文並茂,文小圖大。文字只有大米粒般大小而且大多不識,圖形卻清楚明瞭,翻看一遍,知曉其內共有三套武功,一套八招二十四式的掌法,一套三十二招的劍法,一套十招的刀法。看了一會兒,明白的確是天龍莊的武功。他當然不知天龍莊武學如何,卻見過姬丹荷向他踢過幾腳,原來那是一招掌法的下身變式,名曰「不過五」,在圖中一連五腳的目的是最後的一掌拍向頭顱,只看圖中的掌勢便知定是生殺絕式,彷彿比「朱婆龍」拍擊的式子還要巧妙一些。
但《天龍秘籍》又怎麼會在自己身上,這卻是一樁難以想明白的事情。那玉牌的來歷他是知道的,這秘籍他卻是從未見過。思索中在皮襖上摸索一番,不一刻找到了兩個裂口,一個大些顯然可以裝進這本《天龍秘籍》,一個很小,從中掏了一掏便又掏出了一件物事來。
那東西似布非布、似絲非絲,似帛非帛,形狀看來像是一隻大蝴蝶,拿在手中輕若無物。他拉扯兩下,發覺它雖是薄如蟬翼,卻十分有彈性,晃動兩下,只覺彩光耀眼。失聲道:「白倫巾?」但阿大的白倫巾又怎麼回在自己的懷裡?閉上眼睛再睜開時,已知曉那並非是阿大的白倫巾,阿大的要比這一塊大上一些。心裡忽然一動,「……是不是姬丹荷偷偷放進來的?」一想到姬丹荷現在說不得早已骨肉無存,心裡就又是一陣傷感。
多年以來,他還是首次與一個年齡彷彿的女童做伴,但惟有的這一次,卻也自此天水永隔,不復相見,心下便不免感傷。他傷心了一陣子,又想到了師傅的慘死和爹娘的死,忍不住又是落下淚來。
過了一會兒,心情平靜下來,才想起應該去喝點水,找些吃的東西。到左邊的潭水中喝了些水,拔了些菌類送入口中,咬了兩口,知道果然能吃,就放心的吃了下去。那些在潭邊生長的菌類並不多,轉眼一半下肚,覺得肚子不再飢餓,這才戀戀不捨地回到了室內。
他年齡雖小,卻自幼苦寒,知道食物來之不易,早已養成了節儉的習慣,加上此處的確找不到什麼可吃的東西,就更為慎重。吃喝之後,覺得無事可做,百無了了之即,照著《天龍秘籍》上的掌法招式比畫了幾下。那掌法看似簡單,其實十分難學,單是把架子扎對便得半天工夫。想連貫起來更是難上加難。學了一會兒,扔了帛冊,道:「學會了也沒用,出又出不去。」生出外出探路之心來。
離開石室,順山洞向外走去,山洞內很快就一片漆黑,他摸索著向前走,足足走了有半個時辰,才看到微光。轉了兩個彎後,山洞已十分陡峭光滑。吃力地向上攀爬了足有一柱香的工夫,才覺眼前一亮,陰風陣陣,居然來到了最初的入口。
探頭出去,只見古松在下,山風凜冽,處身所在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外面的霧氣濃濃,視線難以及遠。打了兩個寒蟬,便又折回石室。一來一回,用去了足有兩個時辰,在床邊休息一會兒,終於奈不住求生的急切心念,進入「軍」字室內。
這裡也有一條山道通向遠處,山道卻更為難走,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碰壁」,知道已到了洞口。他尋找一會兒,找到機關樞紐,打開機關,一方巨石無聲地縮進洞裡。洞口出現。探頭出去,仍是上不著天下不著地,但洞口下方乃是一排古松,仰首一望,但見上方一丈遠處有一株孤零零的古松生著,正是救他一命的松樹。如此看來,「軍」字室在「家」的下面一層;而這排古松之下,視線所及之處,卻再無古松,想來如果三個洞穴分為三層的話,現在自己正在最下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