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接著跟我憶苦思甜,她說:「那天我看人家希望工程的那些小孩子,你看人家,那麼短的一截鉛筆頭,手握著都抖啊抖的,可是人家還是堅持學習知識,努力上進,你就一點兒都不感動?」
「我感動。」
「你就一點兒都不覺得那些小孩子比你高尚?」
「覺得。」
「你就一點兒都不想流下悔改的淚水?」
「我哭得就差沒抽過去。」
「哎,你說黨和人民怎麼養你這麼個孩子啊……」
得,又繞回去了。我就在想我媽什麼時候變得跟火柴似的愛用書面語了,以前怎麼沒發現來著。正說著,我爸回來了,我算是解放了。我從小就跟我爸親,覺得我爸特跟得上時代。其實我媽也挺跟得上時代的,上美容院上得比我都勤,輕車熟路。
我又朝沙發上一躺,衝我媽一揮手,說:「去,幫我爸做飯去。」
我媽這會兒坐下來看電視了,拿一張老年報紙戴個老花鏡在那兒做學問。她從眼鏡兒上方看我,樣子特滑稽,她說:「沒看我正忙嗎?你去。」
我也來勁了,我就愛和我媽叫板,我說:「您什麼時候這麼好吃懶做的呀,以前看您挺勤快的啊。想想,您也是苦出身,也曾經因為挑一筐磚頭挑不起來而流過悔恨的淚水,當時您肯定在想這下好了,挑不過去沒飯吃。黨和人民怎麼養出您這麼個老太太啊,好久沒挑磚了吧……」
「我好吃懶做?我好吃懶做能把你養這麼胖——對了,你怎麼這麼胖?」
「嘿老太太您哪,真不好意思,黨和人民把我養這麼胖的。」
「你忘記小時候餵你奶來著?」
「……」
「哼,沒詞兒了吧,年輕人跟我老太太叫板兒,我過的橋比你踩的路都多,你還欠點兒火候!」
「這話可得這麼說,咱倆誰管誰叫媽?您要叫我媽我也喂您奶。」
我躺在浴缸裡跟聞婧打電話。
大半年沒躺自家的浴缸了,躺起來挺親切的,想想當年我剛上大學的時候,每個星期在學校裡最懷念我家的就是這口缸,想得我流口水。我都不怎麼想念我媽,說起來真該被雷劈的。
其實在從飛機場回來的路上我就想和聞婧好好談談了,怎麼一轉眼姚姍姍的那個民工表哥成了她男朋友了,這事兒也忒離奇了點兒吧,跟聽聊齋似的。不過一路上那麼多人,陸敘又在旁邊,我還真不知道怎麼問。就算聞婧和我是姐妹怎麼問都不會把她給問鬱悶了,可是畢竟還有座長城在旁邊呢。姚姍姍這表兄妹倆,一碉堡一長城,要多牢靠有多牢靠!
電話接通了,是聞婧的爸爸。我問候了一下,表達了一下分開半年的思念,並許下宏偉的願望說過幾天去看望兩位老人家,然後電話被聞婧接起來了。
我說你幹嗎呢?
水裡泡著呢。
這丫頭跟我一德行,我說我也是,窩水裡比窩被子裡舒服。
聞婧說,找我什麼事兒啊,有正事就先說,說完我好跟你貧。
我想了想,挺嚴肅地說,聞婧,你和那姚長城到底怎麼回事兒啊?我有點兒暈。
什麼姚長城,人家叫武長城,誰和那碉堡流著一樣惡毒的血液啊,他只是她一特遠房的表哥。沒什麼直接血緣關係,你放心,這人比姚姍姍善良了去了,你都不知道他多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