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腦子裡總是出現那天聞婧在我樓下打我一巴掌的場景,想起她說「你從小就喜歡和我搶東西,我哪次都讓你,這次我也讓你」時心酸的表情。儘管之後聞婧一直跟我說她不喜歡陸敘了,可是我不傻,喜歡一個人不是說不喜歡就不喜歡的。我知道聞婧心裡很難過,可是她能說什麼呢?但她什麼都不說我更難過。
我翻身起來給聞婧打電話。電話通了,我拿著話筒卻不知道要說什麼,跟做了什麼虧心事似的。支吾了半天才說句「喂,是我」。聞婧也沒說什麼,兩個人在電話兩邊都不說話。過了一會兒,聞婧說,林嵐,我知道你要跟我講什麼,沒事兒,我和陸敘已經沒關係了,真的。我一聽就無話可講了,但一思索,不對呀,我和陸敘又沒怎麼著,關係依然如同玉龍雪山一樣純潔啊。於是我一嗓子給聞婧叫過去,我說滾你丫的,你想什麼呢?聞婧也跟我撒潑,她說,林嵐你一離開這小北京就出息了,真前衛,都開始跟男人同居了,你媽知道估計得掐死你。你別忘記了你媽知道你和小北從高中起就談戀愛的時候你媽那臉,跟水母似的,我看著都心寒……
我打斷了聞婧,我知道她一貧起來跟火柴沒什麼區別。惟一的區別是聞婧不說成語,聽上去就如同火柴是個大學生而聞婧是個小雞頭似的,我真覺得這是對中國教育的絕妙諷刺。
我聽聞婧似乎沒事的樣子,於是我也沒那麼緊張了,我就跟她講我在上海的生活,講這一段時間自己是怎麼樣在這個陌生的城市匍匐前進的。我也對她講了那天我和火柴在街上看到一對尾戒的事情。那天我和火柴在逛街,突然看到金店裡在賣一對白金的尾戒。那個款式和我現在手上戴的一樣。我摸著自己的戒指差點兒在街上哭出來。因為顧小北也有一隻,這曾經是一對尾戒。我不哭不是因為不難過,而是覺得哭了肯定得弄花我化的妝,本來長得就不好看,一哭就更不得了,怪嚇人的,嚇著別人我良心也過不去,於是就忍了,像歌裡唱的那樣,眼淚往肚裡流。我記得是在我剛進大一的時候,情人節,顧小北站在我們學校門口,站在冰天雪地裡等我。他滿臉通紅地把戒指拿給我,然後還很慌忙地解釋,說這是尾戒,說他沒什麼企圖。說實話我倒真寧願他有什麼企圖,比如來句嫁給我啊什麼的,那麼我就完完全全地把他套牢了,沒跑。我拿在小手指上比劃了一下,太大,於是直接套無名指上去了。我挺無所謂的,結果我戴好後看顧小北,他都快摔下去了,站不穩,跟缺鈣似的。他一張臉紅得跟一小番茄一樣,我都擔心他會不會爆血管。我記得那天他用他白色的長大衣圍著我,兩隻眼睛跟星星似的,在雪地裡顯得特別明亮,一閃一閃地,特別好看,讓我想起我小時候看的那個什麼紅星閃閃放光彩的電視劇。顧小北看著我特認真地說了句話,他說,要是你能戴一輩子就好了。我當時把頭埋在他大衣裡,用句特矯情的話來說就是,我當時覺得很幸福。
聞婧聽了也挺感慨的,她說,她是看著小北和我一起從血淋淋的開始一直走到了沒有告別的結局,這一路看得她都挺感動的,真不知道這世界是什麼樣子,也許老天特他媽愛玩兒,怎麼糟踐人怎麼玩兒。聞婧問我,你還愛小北嗎?我說,愛。聞婧說,那你愛陸敘嗎?我想了想,說,不知道,不過我比較希望他是我哥。聞婧聽了沒說話。我不知道她在電話那邊是什麼表情。於是我岔開話題,我說對了,你知道姚姍姍現在在哪兒嗎?還跟北京禍害人民還是轉移到別的根據地去了?聞婧說,我又不是她姥姥,我哪兒知道啊,你問這個幹嗎?我壓低聲音說,我在上海好像看到姚姍姍了!然後我的耳朵就被聞婧那震耳欲聾的叫聲摧枯拉朽了,她在電話裡跟唱美聲似的叫喚,她說媽的她想怎麼著啊?你都躲到上海去了怎麼還不放過你啊,追殺呢?你丫是不是見鬼了,別逮誰都是姚姍姍啊,那種女人可不多見啊,起碼一千年的道行,你一個人碰見她你還是躲吧,不然估計又得挨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