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結束的時候,學校分配實習的指標下來了,我叫我爸動用了他四通八達的人際關係把我弄到上海去了。我不想呆在北京了,我要再呆這兒准掛了。
收拾東西的那天我接到了聞婧的電話,開始的時候大家都沒說話,我心裡挺怕的,後來聞婧歎了口氣,她說,你丫說走就走太沒人性了吧。我一聽馬上甩開嗓子哭,因為我知道聞婧這樣和我說話就是原諒我了。我一直哭一直哭,覺得肺都要哭沒了。聞婧在那邊慌得手忙腳亂的,她說,你別哭,別,我他媽聽你哭比看你被人操刀砍都難受。後來聞婧說,你丫真夠狠的,拿盆花去砸陸敘,他被你砸得頭破血流的都不肯走,還是站在樓下等你,後來昏倒了被社區大媽拖醫院去了。我聽了心裡覺得跟刀割一樣。
聞婧說她原諒了我,因為她知道,其實她一直在陸敘面前偽裝著溫柔的女人,即使陸敘和她在一起愛上的也不是真實的她,所以她決定還是自由點兒好。她最後說了句,林嵐,我估計那小王八羔子是真愛你。
我走的那天一票人來送我,跟一出國考察團似的,我看著陸敘不在心裡空得跟冷清的機場候機室一樣。我猜他現在還裹著白紗布躺在醫院裡呢。我對微微白松和顧小北聞婧分別暴力了一會兒,然後就轉身進了通道。我走得真堅決連頭都沒回。
剛要上飛機的時候,我的手機響了,有短信進來,是陸敘。
「我就站在候機室的後面,你進通道的時候一回頭就可以看見我,我以為你會戀戀不捨的,可是你真的連頭也沒回就那麼走了。」
上了飛機,空姐禮貌地叫我關機了。我關掉手機的一剎那眼淚奔騰而下跟黃河氾濫一樣。我突然想起了陸敘表揚我的話,「創意層出不窮跟黃河氾濫似的」。
飛機轟鳴著跟一怪物似的衝上了天空,我的頭靠在玻璃上昏昏沉沉的,一直做夢,夢裡掙扎來掙扎去的,夢中我又看見了年少時候的顧小北,微微,聞婧,白松,看見我們高中的時候在學校耀武揚威的就是一幫子該死的子弟,我們在高中校園裡橫衝直撞流血流淚,夢裡的陽光燦爛得一塌糊塗,可是我卻看到憂傷紛紛揚揚地跟飛花似的不斷飄零,不斷飄零,數都數不清。在夢裡我一直沒有見到陸敘,我想不起他的臉。
飛機進雲層,衝撞,我的眼淚揮灑在九千米的高空,真豪邁。
不知道是我的錯覺還是上海位於海邊所以颱風大,我覺得飛機降落的時候晃晃悠悠的,著陸之後也一蹦一跳地跟碰碰車似的。當時我在飛機上的傷感勁兒還沒湧完呢,於是特心灰意冷地想乾脆把這個飛機弄翻得了,我也死得痛快,聞婧微微肯定會為我的死淚流成河,不過顧小北白松和陸敘那三個小王八羔子會怎麼樣我就不知道了。
下了飛機我把手機開機,刷地進來五條短消息,我握手機的手都給震麻了,五條短消息全部是火柴發過來的,其中有一條讓我很崩潰。火柴說,媽的你裝什麼處女啊,你丫倒是哼哼哈哈弄出點兒聲響來助助興啊!
火柴是我一初中同學,我和白松微微等人在學校裡橫衝直撞跟小坦克似的誰都不怕,就怕她。像我和聞婧這種看上去特別二五八萬的,其實也就嘴上貧,絕對紙老虎,撐死一硬塑料的,所有的人都說我們是披著狼皮的羊,除了顧小北,他硬要堅持說我是穿著防彈衣的狼,還是一大尾巴狼。微微和我們比起來算是見過世面經過風浪的人,和火柴一比也絕對是小巫見大巫。火柴的媽媽生她的時候難產而死,所以她爸就特恨她(真不知道這什麼邏輯),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但火柴從小就特堅韌,跟冷酸靈一樣。一般的小孩兒都是未雨綢繆的,大人的巴掌還沒落下來就扯著嗓子哭,哭得左鄰右舍都驚動了,全部趕過來以為出了什麼大亂子,大人的巴掌也不好意思再落下來了,比如我和聞婧,我們就是這樣的孩子,仔細想一下我們從小就那麼奸詐且天不怕地不懼的,怪不得顧小北整死說我是穿著防彈衣的大尾巴狼。但火柴是打死都不哭的,只是用一種如劍如刃的目光瞪著她爸,等她爸打累了她就站起來衝她爸冷笑。火柴十五歲的時候就離家出走了,從此闖蕩江湖,那個時候我和聞婧白松還在初中悠閒地虛度時光。火柴離家時對她爸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你他媽就是一傻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