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特利埃倫從圍著女孩的侍女們口中已經知道了,畫舫上那個總纏在一位灰髮小姐身邊的貧嘴傢伙是個伯爵。
這點他並不意外,汀北地區原本就有不少貴族富商居住,選擇在那個地方禮唱,原本就是他讓自己被某些人注意的計劃之一——不會太張揚,慢慢在人群中找到最好的宿主。
但是似乎釣上了大魚。
他們所搭乘的這艘畫舫不是非常華麗,外型是大部分泉都人都採用的雙層船屋格局,比起大型的客船,畫舫大概能乘坐二十餘人,並不是很大。狹長的船身保證了大船可以靈活地悠遊在水上,久特利埃倫注意到船木是西凡沉香樹,而且是百年以上木質轉黑的老木——這種堅實而帶有氣孔的木頭相當珍貴,能駕駛這麼一艘大船出來遊玩,這上面的人都應該不是簡單人物吧。觀察著這船上的人,除了侍女們表現出對泉都之民特有的熱情,那些外國人的樣子都是冷冷淡淡的,以一種稍嫌詭異的氣氛聚在一起。
船上除了那四個灰髮的外國人,其他全是金髮碧眼的地道聖克利耶爾人,而這些侍女的地位似乎比那個伯爵還高……那是一種只有在王宮裡服侍的高級女侍才能有的傲氣,在泉中之泉王宮裡任職的僕役,一般都是大貴族家的少爺小姐,擔任內侍官長的,就有好幾個重臣元老、侯爵夫人。
漸漸的,久特利埃倫查覺到了,整船的重心似乎都在暱在他懷裡的女孩身上,這是最叫自己迷惑的。
無可奈何的被侍女們精心打扮成玉雪一團,駱夕陽真惱啊,公主的日子就是這樣過的?難道自己真的很像一個玩具嗎?以前在特雷迦,吉莫爾諾雷拉也是這麼玩她,現在在泉都,玩她的人更多了?想來想去,那些沒有把她當玩具的象巨人們、西娜他們都是見識過自己的力量的,哼,她不發威,當她是寵物狗啊?米菲魯也是公主!怎麼就沒人去給她精心打扮呢?正這麼想著,被侍女們牽著手到船上用餐廳的駱夕陽瞪大了眼。
「你、你們…」小姑娘踮著腳把格拉特拉低了,青年苦笑著彎下腰,赫然是滿面鼻青臉腫之態,一掃邊上的許亞,果然也是一對熊貓燒香眼……駱夕陽爬到餐桌邊上,瞧見伯爵先生與公主殿下談笑風生、似乎姦情四溢,那個金髮的傢伙臉上乾乾淨淨連痘痘都沒有!
「這、這怎麼可能?」她和西娜她們在旅途中常常睡在一起,女人的話題當然不會跑過對異性的期許,縱然是前路迷茫,米菲魯身為妙齡美女,想一想未來的另一半也無可厚非。
「我的意中人啊——要很強壯,」這是大部分立安女性的擇偶標準,某個萌法師的公主算是異類。「強悍,有強大的力量!戰士,當然要是戰士,天知道,我們立安的法師太稀有了,除了王家血統能出幾個三四級法師,一般的魔法學徒我徒手就能放倒,根本就不夠看。」某個星月下,立安的劍師公主仰面看著繁星點點,一臉嚮往,「我們共同馳騁在戰場上,用邊境蠻族的血肉鋪開地毯,阿爾提羅亞的榮光就是我和他得到的祝福。」
「你頭殼壞了?」西娜抱著懷裡的小女孩,「別嚇到小孩子。你一個公主,又是神殿侍衛,誰會讓你去邊境的戰場。」貴族子女雖說都有服兵役的傳統,不過王室的大貴族卻鮮少真正上戰場,儘管立安邊境土著蠻族眾多,但經過多年鎮壓,戰事發生的頻率其實也很少。
「哪會被我嚇到……」米菲魯咕噥著,又問:「嫂嫂,你當初,是怎麼會嫁給王兄的呢?」不是她要說自己兄長的壞話,伊斯提吉在妹妹心目中,確實是個好哥哥,只是太沒男子氣概了,要不是因為皇室直裔,她那個兄長根本不能吸引以強大為擇偶標準的立安女性麼。
「陛下他,是個很強大的男人啊。」西娜笑咪咪地用力揉著小姨子的頭,「睡吧,別東想西想的。」
駱夕陽迷迷糊糊地,聽到西娜似乎隱約說了別的什麼,不過那時她太睏了。渴睡不是她的錯,一切都是跟某龍待久了養成的習慣,但她記得米菲魯的理想對像應該是同波咎勒大叔一樣的猛男,現在她怎麼會跟眼前這個小白臉如此友好呢?
「為什麼?」她悄聲問一邊的猛男大叔。為什麼挨打的反而是格拉特他們?
喝下一杯蓮花釀,波咎勒慢吞吞地說了一句話:「公主,到底還是一國的公主啊。」
「啊?」駱夕陽已經不解世事很久了,身為一個宅,連奧地利和意大利的區別都說不出,還指望她對這個世界的規則有多瞭解?她迷糊地扯著髮飾,「這和她打格拉特有關嗎?」
波咎勒一口一口地喝著酒,空出大手摸了摸女孩的頭,不再說話了。
傳說的種族裡,是沒有這麼多的利益考慮吧。米菲I足以傲視一般男子,但她畢竟是個女子,是位代表王家的公主,作為聖克利耶爾公爵夫人的親人,做客在這裡,什麼都要替那位孤身在異國的路美衣公主考慮一下的。何況,他們這些流亡者,正是需要許多助力的時候。那個伯爵身為外交官,路美衣專門派他來接待這一行人,想必也是個在聖克利耶爾舉足輕重的人物,通過他,應該可以得到一些其他的幫助。縱然劍師公主面對小白臉的甜言蜜語不耐煩得想動手扁人,卻還是要臉上帶笑,裝成很有興趣的樣子……就是慘了格拉特他們,夜深人靜的時候被拉出去海扁。
又把她當小孩子!駱夕陽恨恨地消滅眼前的食物,吃相粗魯。
「久埃呢?」她左右顧望。當自己醒來後,少年被侍女們請出了船艙,有點雀占鳩窩的感覺,雖然久埃也是客人,但侍女們才不管這個。
「您想在餐桌上聽點音樂嗎?我去叫他進來。」侍女長做了個手勢。
看到少年踏進餐廳,駱夕陽高興地從椅子上站起,伸出雙手歡迎:「久埃~~~」
面對女孩的熱情,久特利埃倫微笑著欠身,手指如蘭草拂動:「小公主,您想聽什麼歌呢?」
駱夕陽蹙眉:「不是。我不是要聽歌。」她跳下餐桌,扯著少年的手,「你的嗓子怎麼了?不舒服?」治癒的白魔法隨著咒語吟唱閃爍溫暖之光,久特利埃倫徹夜未眠的沉重身體瞬間輕鬆起來。
治療師!緊跟著久特利埃倫身後的裡沙埃魯克面上露出驚訝神色。這麼小的孩子也是法師?怪不得這麼大的排場,一船的人眾星拱月一樣捧在手裡照顧著。
久特利埃倫眼中閃過喜悅之光,在大陸上,幾乎所有國家的法師都很被重視。出身貴族的神官法師群構成權利與王權相當的神殿勢力,在以神名進行統治的國家,國王本身就是最大的神官。負有為國家百姓祈福、傳播神恩職責的神職者們掌握著一個國家幾乎所有的權利,他們也許並不親自參預政事,但他們佔卜問吉、查看天地氣機脈動,一言一行都足以影響到政局。
以一個擁有巫師的部落為例,部落之長想要做什麼事情,哪怕是打個井蓋間屋都要去詢問巫師,這麼做是否恰當。以種植為重的民族,其種植月最初也是由神職者看天象決定;遊獵民族則在狩獵之前請巫師薩滿舉行儀式,祭祀祖神以期獲得好收穫。
在德爾非的世界,擁有魔法力量的人,即擁有光明的一切,就算是墮入黑暗的法師,也是被一般人畏懼的。
駱夕陽長期與法師神職者們混在一起,當然不知道普通人到底對魔法師的感覺是怎麼樣的。她以為這個世界法師是很常見的,巨人村子裡,連小齊爾這樣的孩子都是土系法師。
直接從創世神身邊跑開的女孩對這個人類世界瞭解還是很淺。
因為怕力量過於強大而毀滅世界,從初始龍開始,就弱化了創造物的能力,基因在一代一代的流轉繁殖過程中,變得弱勢。到了德爾非這一族群,人類已經不能像神族一樣征服世界,而是依附於環境而生存,只是間或會有些基因比較強勢的生命,繼承了神話時代祖先強大的血,也就是基因突變。
就算是遷居在特雷迦平穩層面的艾亞人,也漸漸失去一個古老種族的力量傳承,只有深刻在血肉裡的天賦告訴世人,那是大地之子。像齊爾這樣的孩子也不是到處可見的,那一族的人,因為距離神較近而對神恩神威保持敬仰戒懼的心,侍奉神明,使用魔法,都成了日常習慣。
同與世隔絕的艾亞人不同,在特雷迦之外的無限大陸上,德爾非們只能在傳說中嚮往著神的世界。擁有魔力繼承古代血的人珍貴而稀少,大多有著固定的活動範圍,那卻不是一般人能接觸的世界了。在開放的聖克利耶爾,法師們與人群的互動還算是很廣泛的,治療師是非常受歡迎和愛戴的一個職業,卡裘拉的名字,神聖而親切,不管哪個國家的人民,可以沒有一個信仰的主神,也可以不管光與暗的分野,卻不能不對醫藥女神敬慕。按治療師們的說法,每個擁有魔力的法師都可以向卡裘拉請願獲得治癒之光,而個人魔力的強弱決定了卡裘拉恩寵的程度。
這裡面當然有些繆誤,但卻是世人認知裡所瞭解到的部分。
久特利埃倫微笑著道謝,聲音清亮而溫柔。看著小姑娘一下子迷濛起來的眼,他非常想知道,這個女孩所代表的力量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