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個小時後,鐵門叔侄的戰鬥依舊在繼續著,但已經完全喪失了可看性。
數十次的惡禁式對轟,徹底耗光了兩人的力氣,在持繼十小時的耐力戰的最後,兩人就連舉拳的力氣都喪失殆盡。
鼻青臉腫的鐵奕豪,和同樣狼狽不堪的鐵無道,以軟綿綿的拳頭進行著電影慢動作般的對打,身體搖搖晃晃,卻絲毫沒有倒下的意思。大概連老天都看不過這樣低級的對毆,輕輕甩出一塊石頭,於是正揮著拳的鐵無道突然腳下一滑,然後整個身體失去平衡,重重的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來了。
「我……我……是我贏了,大伯……」
奕豪雙手拄著顫抖的膝蓋,對躺在地上的鐵無道宣佈著。
「……是呢,你贏了吧……」
鐵無道喘著粗氣,勉強承認了他的勝利。「來,了結我吧……殺了我,你就可以去找你想找的人了……」
「喂喂,沒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吧?」奕豪遲疑著。
「你知道什麼,戰敗的武人,就跟沒了牙的老狗一樣……你要我這樣活著受人恥笑嗎?快動手!」鐵無道閉著眼睛,堅定道。
「不,就算你這樣說……」就像遇到輸光了錢非要用命來賭的耍賴賭徒,奕豪露出不知所措的困惑神情。
「嗯咳!」就在這時候,旁邊響起一聲輕咳把奕豪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奕豪偏頭望著來者,露出掩不住驚訝的神情。
「老……老爹?」
來者正是奕豪的父親、鐵門三兄弟中的老ど。只見這位不知在何處流浪的浪蕩子,帶著一臉輕鬆的表情走過來,向躺在地上的兄長打招呼。
「喲,大哥,好久不見。」
「你……你是怎麼進來的?」鐵無道也瞪大眼睛,並幫奕豪把心中地疑問問了出來。
要知道,這個世界是由潘多拉的神力所創。沒有得到她的充許,所有闖入其中的生命都會引起異常強烈的排斥反應。當然,更不要說這座位於異世中央的宮殿了,既使有主神位的神格,想要強行進入也是不可能地事情。而至於基本上是凡人的鐵濤,為何能平安無事的進到這裡面來,實在匪夷所思地事情。
「這個嘛。因為有位朋友說大哥在妨礙人家年輕人,所以請我過來阻止大哥。」鐵濤聳聳肩膀,露出遺憾的神情。「話說。本來我是準備去大西洋底下看看那裡剛發現的亞特蘭提斯城的,但途中被扯了過來,也只好……」
「去你的亞特蘭提斯!」奕豪怒氣沖沖的打斷了鐵濤的抱怨。「混帳老爹!既然在這裡地話,為什麼不早點出來!看兒子被揍得鼻青臉腫很有意思嗎?還有,是誰帶你過來地!」
「這個嘛,他是要我保密啦,其實我到了也沒多久……因為看你們打得精彩。所以才多觀望了一陣……」鐵濤乾笑著安撫奕豪的怒氣。「咳!幹得不錯啊。兒子!居然打敗了鐵門最強的大伯,這樣爹和二伯就算把鐵門交給你也放心了!」
「我才不要!」奕豪當場拒絕,並威脅道:「等回去後,我要把這件事告訴娘。」
「喂喂,不用做這樣絕吧!」已經在外面浪蕩了半年的某人當場變了臉色,額頭上冒出豆大的冷汗。「老爹還指望你替我向你娘說情呢,親愛的乖兒子啊……」
「不要用這種噁心的聲音叫我!」奕豪全身起滿了雞皮疙瘩。「既然如此,就告訴我是誰把你送到這裡來的?」
「唔,這個啊……其實。他是你大伯的朋友,而且你也認識地啊……」鐵濤躊躇了一下,最後還是說出來。
「我認識的大伯的朋友?」不知為何,奕豪的腦海裡自然浮現出某位老紳士的形象。
「……真是多事地傢伙……」鐵無道發出憤憤地聲音,似乎他和奕豪想到的是同一人物。
「他說。如果大哥不在了地話。就沒有人陪他喝酒逛窯子了,所以就算苟且偷生也要讓大哥活下來才行呢。」
「苟……苟且偷生?」鐵濤的話強烈刺激到兄長的自尊。原本差不多安靜下來的鐵無道,又開始奮力掙扎起來。「混帳!別小看人!誰會苟且偷生啊!快,臭小子,殺了我!馬上動手!要是你下不了手的話,我就自已來了!快點!」
(你這混蛋老爹!)奕豪以哭笑不得的目光狠狠瞪著鐵濤。(現在倒是要怎麼收場啊!)
(別擔心,看我的好了……)鐵濤對奕豪眨眨眼睛,露出自信滿滿的神情。
在奕豪疑惑的目光下,這位鐵門的浪蕩子走到鐵無道的身上,蹲下去在他的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真的?」就像施了魔法一般,原本寧死不屈的鐵無道馬上停止了掙扎,並以混合著難以置信和驚喜的目光看著兄弟。
「是真的,所以大哥你要是在這裡死了的話,不就太不值了嗎?」鐵濤以認真的表情點點頭。
「嗯嗯,說得也是,人生的樂趣可不只有打架喝酒玩女人,那確實有讓人就算苟且偷生也要活下去的價值……」鐵無道一邊說著和先前完全不同的話,一邊望向奕豪,似乎很不耐煩的揮揮手。「臭小子,你還愣在這裡幹什麼?還不快點進去把該做的事情做完了回家陪老婆?」對於大伯三百六十度的轉變,奕豪在感到詫異的同時也本能的警惕起來。雖然沒聽清剛剛鐵濤對鐵無道說了什麼,但兩個不良中年的詭異表現和過往的直覺告訴他,這件事八成和他脫不了干係。於是,他以明顯信不過的神情看著眼前一對幾乎是眉開眼笑的鐵門兄弟,質問道:「……你們到底在商量什麼?」
「咳,和你沒關係的事情。」鐵無道欲蓋彌彰回應著。
「是啊,快去吧,等事情完了就和老爹一起回蓬萊向你娘負荊請罪去。」鐵濤則已準備把兒子拖下海當墊背的了。
「你們這兩個不良中年……」奕豪以氣惱的目光瞪著一唱一合地二人,但現在也確實不是在這裡拖延的時候。
「真的沒搞什麼鬼吧?」奕豪再瞪了老爹和大伯一眼。而兩人則一至回應以殷切的笑容。
在那貌似無害的笑容下面,奕豪好像看到兩條惡魔尾巴在搖晃,他無奈的一跺腳,憤然朝著宮殿裡走去。
就算有鳳凰血脈的超強回復力,在經過和鐵無道地漫長戰鬥後,奕豪的體力也還是被逼到了油燈枯竭的邊緣。雖然在他地預測中,裡面的銀假面和潘多拉都沒有足以抵抗他的力量。但出於謹慎起見,他還是做好了面對戰鬥的準備。
宮殿的迴廊既深又遠,若不是有潘多拉散發出的神氣作為指引。奕豪恐怕就算花上一百年的時間也找不到正確地道路。走過猶如迷宮般漫長地迴廊,奕豪總算來到另一處殿堂的位置。當他推開殿堂大門的時候,看到的卻意外是一派鳥語花香的醉人場面。
「喲,來得很遲啊?」
一個聽來很熟悉的招呼聲從花園的一角傳來,聲音中沒有絲毫敵意,反而有種似乎許久不見的老朋友間的那種親切感。
奕豪跟著聲音望去,只見在一處被小橋流水包圍地別緻涼亭中。身穿便服的天府少主正舉起手中的折扇向他打招呼。姜水的臉上露出穩靜的笑容。標誌性地眼鐿反射出明快地輝光,那模樣,就跟他到天府拜訪的時候沒有兩樣。看到這情景,奕豪也自然而然地放鬆了戒備,一邊搖頭苦笑,一邊向那邊走去。
「把簡單的事情搞這樣複雜,你的趣味還是像原本一樣惡劣啊,老薑。」奕豪毫不客氣的坐到石凳上,把準備好的茶水一口飲盡。然後向姜水抱怨著。「說起來,以前在天府的時候,你也是搞了個什麼鬼的八卦幻陣出來,結果害得我跟阿恆在裡面轉了好幾天都沒出來,差點就驚動鐵門和崑崙要聯合找天府要人了……我說啊。你沒事把房子修這麼大幹什麼啊?」
「這個就是你冤枉我了。奕豪。」姜水搖著折扇坐下。「事實上,這座宮殿是由我們公主殿下親自創造的。我從頭到尾可是連一句話都沒有插。如果硬要說我有什麼改變的話,只是在這處小殿堂裡種了些花花草草而已。」
「看來你們那位公主倒是寂寞得很啊……」奕豪放下茶杯,簡單說出了自已的感想。
「唔,果然看出來了嗎……」姜水下意識的扶了扶眼鏡,這是他要開始長篇大論的信號,而注意到這點的奕豪,則不由自言的生出一股懷念的感覺。只聽姜水說道:「其實啊,這座龐大的宮殿就可以看成是至源真實處境的寫照呢……如此龐大的宮殿卻只有一人居住,一人獨佔著這樣遼闊的空間,擁有支配萬物的權能,但萬億年來,卻沒有任何能夠對等交流的存在……如果用我們的概念來說,那確實就是寂寞吧?」
「這種寂寞也太誇張了一點……」奕豪露出牙齒痛似的神情。
「確實。」姜水輕笑出來。「不過對於高階生命體的她們來說,原本是沒有寂寞這樣強烈的情感概念的。我問過潘多拉,她們之所以會創造低階次元的世界,只是為尋找解決二元矛盾的不穩性的方法,一開始並沒有想過要同伴什麼的……至於她們真正感到寂寞的存在,則是在降生到低階次元以後。低階次元的諸多不同生命體間的交流,讓她們感到驚奇。她們認為可以從中找到克服自身缺限的辦法,於是但嘗試著學習,其中成功的例子就是你們那邊的乙姬了,而我們的小公主則因為比較內向的關係,結果就變成了現在的自閉性格,實在讓人頭痛呢……」
「難道這就是她要毀滅世界的原因?」奕豪感到哭笑不得。
「毀滅自已無法理解的事物,這是人類特有地傾向呢,讓人遺憾的是,我們的小公主沒有學到和不同生命溝通的方法。卻學到了這些不該學到的東西……」就像歎息女兒學壞似的,姜水長長吐出口氣。「雖然我竭盡全力想把她拉回正道上來,但結果卻又遇上了你……」
「這……這關我什麼事啊?」面對從眼鏡後面射出的哀怨目光,奕豪有些慌亂。
「是你讓她學會了另一種低階次元特有地感情,恐懼。」姜水認真的盯著奕豪,如此說著。「那次在冰島的時候,你把恐懼感深深地鉻刻在了我們小公主的心裡。於是。她想極力毀滅令她感到恐懼的對象,就是你和你所在的世界,而那種強烈的感情已不再是我能影響的了。結果後來的所有計劃就完全變了模樣。」
「等等!你地意思是,世界其實是被我連累地?」奕豪對姜水的結論非常不滿。
「當然不是。」姜水擺擺手,解釋道:「奕豪,你知道的,因緣之流貫穿世界的始終,森羅萬象又無窮無盡,即使是至源也無法完全掌握。在這樣的前提下。你所做的和我所做的。都沒有絕對的對錯。所以,我也只是陳述事實而已,絕對沒有責備你的意思。」
「其實從很早以前我就想問你了,老薑。」奕豪拿起放在桌上盤子裡地一串葡萄,丟了一顆在嘴裡。「你當初怎麼會想到當她的代言人的?」
「這個啊,其實我也豫猶過的,畢竟擔負世界的命運並不是什麼好玩地事情,而且還是站在世界地敵人一方……」姜水也跟著拿了一顆葡萄丟進嘴裡,同時神秘兮兮的看著奕豪。「對了。說起來,你知道嗎?」
「知道什麼?」
「這可是個秘密……」姜水看了看周圍,然後壓低聲音說道:「其實啊,我們地公主最開始是想找你作代言人的,但你卻毫不豫猶的拒絕了。結果才輪到我來頂你的位置。成為世界的敵人。」
「……你在開玩笑吧?」奕豪皺起眉頭直盯著姜水,發現他的目光很認真。於是疑惑道:「真的?什麼時候?我怎麼完全沒有印像?」
「應該是在你還沒有和紅世接觸的時候吧?或者在認識加百列以前,她肯定找過你的,因為至源是直接干涉意識,所以就像做夢似的感覺,你好好想想看。」姜水以趣味盎然的目光盯著奕豪。
「……我覺得你好像很高興的樣子?」奕豪疑惑道。
「嗯,因為我很感興趣啊!你不知道,公主來找我的時候可是怒氣沖沖的,那樣的模樣可是很少見到,你到底是怎麼把她氣成那樣的?」
「就算你這樣說,我也記不起來了啊,畢意是夢一樣的……咦?夢?」似乎想起了什麼,奕豪的額頭上冒出冷汗。「難道是那個?」
「那個?說說看。」
「呃,其實在遇到加百列前的一天,我在課上的打瞌睡,是夢到過比較奇怪的東西……」
在姜水的催促下,奕豪把當時作的夢說了一遍。當聽說奕豪最後竟然在眾目睽睽下喊出「飯」的時候,天府少主忍不住輕佻的吹了一聲口哨。
「沒錯了,這個八成就是我們公主的邀請,而你居然把一頓飯看得比她還要重要,難怪當時她會氣到那種地步……」姜水拍拍奕豪的肩膀,不過力道似乎重了一點。「也就是說,你的食慾使得因緣之流由此轉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整個世界的命運也比不上你的一頓飯重要啊……嗯,還真是廉價到讓人想掉眼淚啊……」
對於姜水作出的結論,奕豪完全找不到理由來反駁,他苦笑著問道:「……那,之後你就接受了她的邀請,當了……嗯,世界的敵人?」
「是啊,因為我想,反正就算我不接受,她也會找別的人當代言人的。所以,與其讓別的更危險的野心家獲得至源的力量來毀滅世界,還不如由我來掌握它,或者可以想辦法來盡量減少對世界的傷害……不過就結果來看,還是人算不如天算就是了。」姜水望天長歎了一口氣,順便把葡萄皮吐了出來。
「也就是說,你一開始就是出於拯救世界的想法,所以才幫助潘多拉的嗎?」
「其實也不全是,我對原來的世界也有些不滿啊,潘多拉的邀請對我來說也是個機會,我想把世界變成自已所渴望的模樣……在潘多拉授權下的種種行動,算是假公濟私吧?」姜水坦承道。
「你想要的世界,那是什麼模樣?」奕豪皺起眉頭。
「那就是,現在的世界的模樣。」姜水扶了扶眼鏡,露出孩童般的無垢的笑容。「萬物敬畏神靈,神靈庇護萬物無所謂紅世和凡世的差別,以蓬萊為核心,構建起神靈和萬物共存的神世,這就是我所渴求的世界……怎麼樣?奕豪,比起以前那個只有凡人在台上唱著獨角戲、還自以為支配了一切的冷寂世界來說,現在的世界要有活力得多吧?」
「熱鬧是熱鬧了……」奕豪重重歎了口氣,看向姜水的目光轉為沉重。「但是啊,一想到其中的過程,卻讓人實在笑不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