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天吾道:「令尊結了多少仇家恐怕他自己也記不清楚了。只有武林
中頂兒尖兒的角色在他心目中夠得上份量作他對手的他才會放在心上例
如蓬萊魔女與武林天驕。等閒之輩他焉能放在心上?」
宮錦雲道:「這三個人的本領也不錯呀總有點來頭吧?」
任天吾冷冷笑道:「這三個小腳色怎能和蓬萊魔女相提並論。賢侄女
你打不過他們只不過是因為七煞掌尚未練成而已。再過兩年他們再多三
個也不是你的對手。」
宮錦雲道:「可是我現在打不過他們總是難免麻煩。」
任天吾正是要她說這句話裝模作樣的沉吟半晌之後說道:「是呀
所以我正在為你擔擾呢。」
「這三個人的來歷我不清楚但我剛剛得到一個消息對你可是大大不
利!」
宮錦雲道:「什麼消息?」心想:「一騙二嚇他騙我不成現在是用
到嚇這一招了。」
果然便聽得任天吾道:「有幾幫人馬都是你父親的仇家在恩壽縣四
鄰計劃搶你!這三個人我雖然不知道他們來歷但已知道他們和那些人是
一夥的。只不過那些人多少有點顧忌我這才不敢踏入恩壽縣境而已。」
宮錦雲不知是真是假心裡想道:「若然真有此事那些人也一定是受
任天吾指使而來的。嗯這老傢伙陰險狠毒我倒是不能不『寧可信其有
不可信其無』了。」
任天吾接著說道:「這種江湖上的亡命之徒志切報仇什麼事情都做
得出來的。賢侄女不是伯伯要強留你形勢這樣險惡我看你還是到我家
裡暫時避一避風頭的好!」
宮錦雲聽了這話。即使明知他是恐嚇自己亦是不能不慌。暗自思量:
「任天吾指使的那些人殺我是不敢的但我一個女孩兒家倘若落在他們手
中即使不至於污了清自多少受點侮辱今後也是沒面見人了。」這還只
是假設那些人是受任天吾指使的若然不是的話那就更不堪設想了。
任天吾道:「你躲在我的家中諒他們也不敢來找我的麻煩。我給你找
尋爹爹等到你的爹爹來了那些人自會聞風而散你就不用怕啦。至於你
有什麼私事要見什麼人我若幫得上忙也可以幫你忙的。」
宮錦雲心裡盤算:「任天吾強留我為的是要討好我的爹爹。我在他家
中住下倒是不用害怕有什麼危險。爹爹和那蒙古國師就要去和林的任天
吾似乎還未知道這個消息。待他找著爹爹我也可以找到機會逃走了。」無
可奈何只好答應跟任天吾回家。
任天吾家在舜耕山上相傳是古代舜帝躬耕之處。山並不高卻是與外
間隔絕的荒僻所在。山上只有三戶人家其他兩家是任天吾的佃戶平時在
任家執役的。嚴格說來只有任家一家。
任家倚山修建氣勢倒是不凡。有一個很大的花園外有圍牆圍繞。
任天吾帶領宮錦雲回家第一句話就問家人道:「小姐呢?」家人道:
「剛在花園裡練武現在不知回房沒有?」
任天吾笑道:「賢侄你沒有見過我的女兒她卻是早就知道你了。這
次你來和她作伴她不知要多高興呢!」
宮錦雲稍稍寬心想道:「有他女兒作伴對我倒是較好一點。」便道:
「不要打斷令嬡練武我到花園見她吧。任姐姐想必已得伯伯真傳讓我開
開眼界也好。」
任天吾笑道:「這丫頭還差得遠呢胡亂練練罷了。她的年紀比你小
你不用客氣當她是妹妹好了。」
踏入花園只見一座座大大小小的假山遍佈園中好像重門疊戶構
成一個什麼陣圖似的。假山之間點綴著亭台樓閣、荷池、花圃兩旁林木
掩映花影扶疏美妙有如畫圖。「這老傢伙倒會享福也罷我閒著沒事
樂得在他家裡享享幾天清福。」宮錦雲心想。
任天吾帶引她穿過假山繞過迴廊只見在一片桃花林下一個少女正
在那裡練習暗器。
她練的是梅花針的功夫。此時正是陽春三月桃花盛開蜂蝶飛來有
許多嗡嗡嗡的蜜蜂正在枝頭採蜜。
陽光下但見一絲絲的金光閃爍一隻隻的蜜蜂跌下來。宮錦雲來到的時
候地上大約已有十多二十隻蜜蜂了。
任天吾穿出假山笑道:「綃兒不用練了你看看是誰來啦?」
那少女抬起頭來笑道:「讓我猜猜這位姑娘想必就是宮姐姐吧?」
任天吾道:「可不正是嗎?綃兒你有伴啦高不高興?」
那少女大喜道「宮姐姐我的小名叫紅綃。你不知道我可是在盼望你
呢。午間爹爹回來說你經過我們這裡卻又走了我非常失望想不到終於
還是把你盼來了。」
宮錦雲道:「打斷了你的練武啦。任姐姐你這梅花針的功夫真是神乎
其技怎麼練成的?」
任天吾道:「你又傷害了不少蜜蜂吧?」
任紅綃道:「教姐姐見笑了。不過爹爹你也把女兒說得太不濟啦!」
任天吾佯作不知說道:「你的功夫有何進境這麼誇嘴?」
任紅綃道:「爹爹你瞧!」原來那些掉在地上的蜜蜂是還沒有死的
只是每一隻蜜蜂的翅膀給一根金針釘住。任紅綃一面說話一面把金針拔起
金針拔起蜜蜂振翅便飛。轉瞬之間把十多隻蜜蜂都放走了。
任天吾掀須微笑說道:「你練了三個月的梅花針練到這個火候雖
未爐火純青也算難為你了。不過還要練到百不失一在目力所及的任何
一隻蜜蜂都飛不出你的掌心要它生便生要它死便死這才能夠算是練成
了這門功夫。你現在只是小成不能自滿!」
任紅綃道:「女兒怎敢自滿我正是想請宮姐姐指教呢。聽說黑風島的
武功無一不是武林絕學小妹班門弄斧教宮姐姐見笑啦。」
宮錦雲心頭微凜暗自想道:「任天吾的女兒與我作伴我要逃跑恐
怕更不易啦。這老傢伙剛才說的那番說話分明是在暗中警告我警告我不
可逃走否則就要像蜜蜂一樣逃不出他女兒的掌心。」當下勉強笑道:「任
姐姐這是你誤信人言了。黑風島的武功怎配得上稱為絕學而且家父傳授
我的只不過是一些普通的暗器功夫怎能和姐姐相比?」
任紅綃道:「姐姐你客氣了。」任天吾笑道:「我與令尊忝屬知交
錦雲侄女你用不著和小女客氣。對啦你們年輕人多親近點吧。我進去打
點打點綃兒你陪你的宮姐姐園中走走。」
宮錦雲心中有事哪有閒情賞玩風景?任紅綃則是興致勃勃帶引她穿
過假山繞過迴廊在園中東溜西走口講指劃說個不停。宮錦雲不能不
敷衍她說道:「姐姐你家這座花園真是無異世外桃源。」
任紅綃笑道:「聽說黑風島有四季長開之花八節常青之草那才真正
是世外桃源呢。不過我家這座園子景致雖然普普通通家父佈置它倒是費
了不少心思的姐姐你是行家想必已經看出來了?」
宮錦雲怔了一怔說道:「園林佈局我可是一竅不通但覺其美而已。」
任紅綃笑道:「我說的不是園林佈局。」宮錦雲隱約猜到幾分問道:「那
是什麼?」
任紅綃道:「我也不大懂不過聽家父說這園子裡的假山樹木乃是
按照諸葛武侯遺下的八陣圖古法佈置的不懂得陣法的人在園子裡走來走
去總是找不到出路。往往兜了個大圈子又回到原來的地方。」
宮錦雲勉強笑道:「這倒很是有趣。但若碰上輕功很高明的人呢?」
任紅綃道:「輕功再高要走出這座園子也必須上了假山方能看清
楚方向對不對?」不等宮錦雲回答跟著便自問自答道:「只看清方向還
是不行下了假山在地上走又會迷路的了。那麼唯一的辦法就只有從
這座假山躍過另一座假山直到跳過圍牆方能走出這座園子。兩座假山之
間的距離有遠有近遠的在七八丈開外多好輕功也不能一掠而過吧?」
宮錦雲道:「倘若真有那麼輕功高明的人呢?或者他分作兩次飛越假
山?」
任紅綃笑道:「那也無妨有些假山上面是裝有機關的!」
宮錦雲勉強笑道:「這麼說來你們這座園子可真算得是佈置周密萬
無一失了。其實令尊武功這麼高還怕有外人闖進來暗算他嗎?」心裡則在
想道:「怪不得任天吾千方百計把我留在他的家裡這是要叫我插翼難飛。」
任紅綃道:「這可很難說家父在俠義道雖然薄有聲名但仇家也是有
的。」
宮錦雲暗自思忖:「看來她還未知道她父親的真正面目。她對人很熱心
大概不至於像她父親那樣壞吧。不過俗語說得好疏不間親我當然不能在
她的面前說任天吾的壞話。只能好好籠絡她待混得熟了動以私情求她
放我逃去。」
這一希望當然甚是渺茫但事已如斯宮錦雲也唯有抱著「既來之則安
之」的念頭和任紅綃廝混了。
好在她們年紀相若年輕人總是容易交上朋友的游罷花園宮錦雲和
她已經是相當熟絡表面看來當真就像一對親親熱熱的姐妹了。
這晚兩人同房共榻抵足而眠。任紅綃談興甚濃談呀談的不覺就談
起女兒家的私事來了。
任紅綃忽地帶笑說道:「宮姐姐聽說你和公孫璞是自小訂親的但後
來宮伯伯又不喜歡他了。有這事麼?」
宮錦雲道:「是令尊告訴你的吧?」為了要與任紅綃變為知己她也顧
不得害羞只好繞個彎兒承認。
任紅綃道:「爹爹說公孫璞的武功很是不錯宮伯伯為什麼不喜歡他?」
宮錦雲道:「人各有志公孫璞要和俠義道一起抗金我的爹爹卻要他
到黑風島去和我成親不許他再闖蕩江湖了。他不答應所以我爹爹也就不
答應我們的婚事啦。」任紅綃笑道:「他倒是很有志氣呀。不過令尊也是為
你著想有個夫婿長伴妝台不是勝於他到江南去冒險嗎?縱使吉人天相
平安回來那也是會少離多了。」
宮錦雲道:「從前我也是這樣想法但求嫁得一個多情夫婿長伴妝台
這一生就過得很快樂了。後來才漸漸覺得這個想法似乎有點不對。」
任紅綃道:「這又有什麼不對了?」
宮錦雲道:「後來我在江湖行走親耳聽見了也親眼看見了許多事情
我就覺得是不對了。我曾見過蒙古韃子、女真韃子是怎樣殘殺咱們漢人;我
曾聽過失掉兒子的母親失掉丈夫的寡婦是怎樣哀痛悲號;我也看到了抗金
的義軍拋頭顱灑熱血不惜犧牲聽到了他們的家屬父勉子、妻勸夫勇
敢殺敵叫他們不要以親人為念。」跟著把自己在金雞嶺這一段經歷說給紅
綃聽說了許多真實的故事聽得任紅綃聳然動容。
宮錦雲最後說道:「黑風島孤懸海外中原的漫天烽火本來都是與它無
關。但我一想我一家人過得安樂千千萬萬人家卻是在受痛苦熬煎我又怎
能安下心來?」
任紅綃呆了半晌說道:「我也曾走過江湖不過大都是跟著爹爹的
也沒走得怎樣遠經過之處都是比較太平的地方。但雖然如此你所說的
那一類事我也是略有所知的。」說了這話心裡暗暗叫聲「慚愧!」想道:
「為什麼我以前知道這些事情卻是不大關心呢?」
宮錦雲道:「你知道就好了。你想公孫璞要和俠義道一起抗金我還能
攔阻他嗎?」心裡暗暗歡喜想道:「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她的本性還是好
的只不過可能是受到了她父親的蒙蔽罷了。」不料任紅綃想了一想忽地
又說道:「為國為民俠之大者公孫大哥要去抗金這是應該的不過我
爹爹有另一種看法。」
宮錦雲道:「哦什麼看法?」
任紅綃道:「你別誤會爹爹不是說公孫大哥是冒充的假俠義道。」宮
錦雲心裡暗笑:「你爹爹才是呢!」「他是覺得你的爹爹不喜歡公孫大哥
或許其中另有原因。」
宮錦雲道:「什麼原因?」
任紅綃笑道:「只是我爹爹的猜想而已。他認為父母都是愛子女的俗
話說愛屋尚且及烏何況是自己女兒所要嫁的人?那麼令尊不喜歡公孫大
哥或者就不是你說的『人各有志』那樣簡單了。公孫大哥可能有什麼短處
給他知道而他又不便講給你聽。你是明白人我不多說了。」
宮錦雲七竅玲瓏一聽便懂得她的意思心裡想道:「任天吾這老傢伙
不知造了公孫大哥什麼謠言想來大不了是說他品行不正罷了?嗯若說公
孫璞靠不住天底下就沒有誰靠得住了!」
不過宮錦雲雖然知道任天吾定是亂造公孫璞的謠言卻也不能在任紅綃
面前拆穿。「我要她相信我這可得慢慢來!」宮錦雲心想。
任紅綃又笑道:「有一個自己真心歡喜的人這就是幸福了。他是好人
也罷壞人也罷你既然把心交付給他也就不必理會了。
「不過宮姐姐你可切莫誤會我不是說公孫大哥就是壞人。」
宮錦雲笑道:「我明白不過我卻不能贊同你的說法。比如說他是個韃
子的鷹犬呢?到你知道他的底細之後你還能喜歡他嗎?」
任紅綃道:「那當然另當別論。我說的並不是這樣嚴重的壞事。」
宮錦雲心中一動笑道:「任姐姐你是不是也有了意中人?我的事情
都不瞞你你可不能瞞我!」任紅綃面上一紅說道:「我我和他遠不能
和你們相比你們是訂了婚的我和他不過是相識未久的朋友。」
宮錦雲笑道:「那人是誰交情怎樣從實招來。嗯你不說我可要呵
你癢了。」
任紅綃笑得有如花枝亂顫叫道:「別呵別呵我說我說。」
任紅綃紅暈雙頰說道:「宮姐姐你在江湖走動比我多俠義道的朋
友更多你可曾聽過顏豪的名字?顏是『容顏』的顏豪是『豪傑』的豪。」
宮錦雲道:「顏豪?這個名字我可沒有聽過。」
任紅綃甚為失望說道:「爹爹說他是一個頗有名氣的少年俠士呢。」
宮錦雲道:「是麼這是我的孤陋寡聞了。我在金雞嶺日子不長俠義
道中的人和事許多我都未曾知道。將來我若能回去見了柳盟主我替你
打聽打聽。」心裡卻在想道:「任天吾稱讚的『少年俠士』只怕不是好人!」
宮錦雲這一猜倒是猜對了。不過她還是做夢也沒想到這個顏豪其實是金國
御林軍統領完顏長之的兒子完顏豪!
任紅綃道:「有一次我單獨出門碰上幾個小賊正在廝鬥是他路過
幫我打的。我回家告訴爹爹爹爹初時還不放心說是江湖上人心險詐
這個姓顏的少年是不是好人還難斷定。後來他打聽得清楚了據說還和顏
豪見過了面回來才大大高興說是我有『慧眼』呢!他說顏豪是最近兩年
方始在江湖上顯露頭角的少年俠士很有一點名氣不過還不是很多人知
道。」
宮錦雲忽地有個奇怪的聯想:「莫非她所遇的事情又是一個陷阱?和她
爹爹這次擺佈我的一模一樣?更說不定任天吾竟是師法他的?」
任紅綃道:「姐姐你在想些什麼?」
宮錦雲瞿然一省不禁啞然失笑心裡想道:「我這可真是胡思亂想了
哪會有這種相同事情?任天吾怎容別人捉弄他的女兒?他是這樣老奸巨滑
又何須師別人故智?」當下說道:「沒什麼我是替你喜歡呢。後來你們見
過面沒有?」
任紅綃道:「爹爹說他要來我們家的但現在一年多了還沒看見他來。」
宮錦雲笑道:「啊那你可是望穿秋水了呢!但你可也不用擔心你心
裡有了他他心裡有了你你爹爹又喜歡他這事還能不成嗎?」
任紅綃嗔道:「我告訴你你卻取笑人家你好壞啊我不依你!」口
裡罵宮錦雲心裡卻是甜絲絲的。
宮錦雲則是口裡和她說笑心裡著實有點為她擔擾:「任天吾看中的人
恐怕再好也好不到哪裡去吧?」如果她知道她的「胡思亂想」竟是事實的話
那她更要擔擾了。
不過擔擾是另一件事情在經過這晚的深談之後她和任紅綃倒是真的
變成了知心的朋友了。友誼進展之快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不知不覺過了十多天這一日她們正在閨房閒話服侍任紅綃的一個小
丫鬟忽地笑嘻嘻地走進來。
任紅綃道:「進來也不敲一敲門沒規沒矩。什麼事這樣好笑?」
小丫鬟道:「我是忙著給小姐報喜忘了規矩啦!」
任紅綃道:「報喜報什麼喜?」
小丫鬟道:「有一位遠方來的貴客!」
任紅綃道:「這關我什麼事?」
小丫鬟笑道:「這位貴客姓顏名豪夫人叫我偷偷告訴小姐的他現在
正在和老爺在客廳說話。小姐你要不要出去見他?」
任紅綃忍不住心頭的高興卻說道:「要你這小丫頭多事?客人自有爹
爹陪伴爹爹又沒叫我。」
她那歡喜的神色可瞞不過小丫鬟小丫鬟笑道:「老爺遲早會叫你出去
的我是怕你心急早點告訴你。你不是天天盼望他來的嗎?」
任紅綃嗔道:「亂嚼舌頭快走!」
宮錦雲笑道:「咱們偷偷去看看他好不好你的心上人也該讓我認識認
識啊。」任紅綃道:「給爹爹現了可不好意思。」
宮錦雲道:「有什麼不好意思反正你爹爹是要叫你見他的。不過我怕
見他不著才要你陪我偷看罷了。」
任紅綃其實早就想去的聽她這麼一說半推半就的答應了。兩人躲在
客廳外面的假山背後偷看。
客廳裡任天吾正在和一個少年公子說話不用說這人自是顏豪了。宮錦
雲悄聲說道:「你這位顏公子長得好俊啊!」任紅綃雙頰暈紅報以甜甜的
一笑。
只聽得任天吾說道:「顏公子你剛才說的這門點穴功夫是不是名叫
驚神指法?」
「涼神指法」四字聽在宮錦雲耳朵裡心中不由得好生詫異:「驚神指
法?這不是穴道銅人圖解上的武功麼?怎的他也懂得?」
顏豪點了點頭說道:「不錯老伯見多識廣武學淵博這驚神指法
太過深奧有一兩處變化精微之處小侄迄今還是未能領會正想向老伯請
教。」
任天吾哈哈笑道:「顏世兄你向我『請教』?嘿嘿這可真是應了一
句俗語:問道於盲了!」
顏豪道:「小侄乃是誠心求教老伯太客氣了。」
任天吾道:「咱們如今己是像自己人一樣我怎會與世兄客氣?實不相
瞞我有一個晚輩對這門點穴功夫頗有造詣『驚神指法』這個名稱我還是
從他哪裡知道的。令師的功夫自必比我那晚輩高明顏世兄何不留待見到尊
師之時再行求教。」
顏豪說道:「老伯我也實不相瞞這門功夫我並非得於良師而是
得於益友。這位朋友的年紀比我還年輕。」
宮錦雲與任紅綃躲在假山後面偷聽聽到此處各有各的不同心情。
任紅綃聽她父親說道:「咱們如今已是像自己人一樣」登時不禁臉
紅心跳只聽進了這一句話底下的話就都聽不見了。
宮錦雲則是詫異無比心道:「一個比他還要年輕的朋友教他這門點
穴功夫這個人是誰呢?」
心念未己只聽任天吾果然就把她心中的那個疑問先自說了出來:「顏
世兄你這位益友高姓大名能否見告?」
顏豪也道:「任老伯你那個晚輩是誰可以告訴小侄麼?」
任天吾哈哈一笑說道:「咱們各啟把這個人的姓名寫在紙上對一對
看。」
過了一會只見他們二人各自展開對方所寫的字條同聲念道:「公孫
璞!」兩個人都不禁哈哈笑了起來。
宮錦雲大吃一驚心想:「果然是公孫大哥!奇怪公孫大哥從沒和我
說過有這麼一個朋友莫非是新交的麼?」她突然聽得公孫璞的名字幾乎
失聲叫了出來。雖是及時驚醒沒有喊出但亦微微的噫了一聲。
任天吾一聲咳嗽說道:「是綃兒麼?」
任紅綃道:「是我和宮姐姐出來賞花爹爹可是有客人麼?」
任天吾道:「我正想使丫頭叫你你猜是誰來了?」話猶未了顏豪已
是說道:「任姑娘是我來拜訪令尊你想不到吧?」
任天吾道:「顏公子不比外人你們都進來相見吧。」
宮錦雲初時本是想陪任紅綃來偷偷一看自己並無意和這顏豪見面的。
但現在從他口中聽到公孫璞的名字而且還說公孫璞是他好友宮錦雲當然
是不用他請也要進去的了。
宮錦雲見了顏豪任天吾介紹他們二人相識顏豪作出一副驚喜的神氣
說道:「原來令尊是宮島主令尊的大名小可乃是久仰的了。」
任天吾笑道:「還有一件事情你恐怕尚未知道呢我這位侄女的未婚夫
正是你的好朋友公孫璞。」
顏豪笑道:「公孫璞與我無話不談只是這宗美滿姻緣他卻是守口如瓶
沒有告訴我。下次見到他我非要罰他請酒不可。」其實他是知道的他剛
才和任天吾談論驚神指法也正是有意藉此說出公孫璞的名字好引宮錦雲
來自己上鉤的。試想任天吾一身上乘的武功完顏豪也是非同泛泛外面有
兩個人偷聽他們豈有不知覺之理?
顏豪跟著說道:「宮姑娘我剛和任老伯正在談到璞兄。」
任天吾道:「他們二人切磋武功顏世兄從他那裡學會了驚神指法有
幾個微妙的變化尚未參透。對啦顏世兄你求我指點不如求我這位侄女
指點。」
顏豪笑嘻嘻說道:「不錯璞兄教我都那麼用心宮姑娘自必是更得到
他的真傳了。」
宮錦雲急於知道公孫璞的消息顧不得害羞說道:「不知顏公子是在哪
裡與他相會?相處了多少時候?」心想:「縱然是資質極好要學驚神指法
也非得三五個月不行。再說公孫大哥怎會教他一個新相識的朋友?」心裡不
免有點懷疑這顏豪說的乃是假話。
顏豪似乎知道她的心思不慌不忙他說道:「我和璞兄是在江南武林盟
主文大俠文逸凡那裡相識的相處幾近一月天天切磋武功。嗯說是切磋
其實是我叨教所獲的益處遠比他多。」
宮錦雲道:「驚神指法他可沒用心教過我我只是略識一些招式而已。」
顏豪說道:「宮姑娘太客氣既是會家我就把璞兄教我的這套驚神指法演
給你看好嗎?請姑娘指正。」宮錦雲道:「指點不敢當但這套指法我也
未曾見他演過全套顏公子肯練給我看讓我開開眼界卻正是我求之不得
的事情。」
顏豪滿面堆歡說道:「好那麼小可獻拙了。」當下一捋衣袖便在
客廳裡施展驚神指法。
宮錦雲留心觀看只見他使的一招一式果然都是與公孫璞一模一樣。
這驚神指法由於穴道銅人圖解的數度易主——最初是宋國的大內寶藏
後來給金人搶去最後落在張大顛手中。——各人的參悟有所不同是以分
成大同小異的三支。公孫璞所傳的乃是武林天驕這一支以變化精妙、指法
嚴謹見長。
穴道銅人圖解的故事宮錦雲是早知道的了心裡想道:「如此看來的
確是璞哥親自教他的了奇怪他怎麼肯把這種武林秘笈的上乘武功傳授給一
個新相識的朋友呢?這位顏公子也真是聰明絕頂相處不到一個月就把驚
神指法全部學到手了。」
此外她也從顏豪的口音聽出了一個破綻。
要知中國各地的方言極為複雜漢族與女真族固然是差異極大同是
漢人大都的漢人又與別個地方的漢人不同。
宮錦雲有天賦的語言天才。這兩年來她在江湖上到處亂走懂得的方言
不少。尤其是在密雲縣那段日子他們父女跟龍象法王住在一起龍象法王
的手下有蒙古人有漢人也有金人她曾經注意到金人學講漢語常犯的一
些小毛病。不論他們的漢語講得如何純熟總有幾個字音咬得不准的。對「四
聲」之分也遠不如漢人的嚴密。例如常把「入」聲讀成「平」聲就是一
個常見的例子。而大都人氏不論漢人金人說話的尾音又總是喜歡帶一個
「兒」字例如「明天」是說「明兒」「姑娘」是說「妞兒」「玩耍」
是說「玩兒」等等。
宮錦雲暗暗想道:「一個人的口音雖有可能因為走過的地方很多而受
別處方言影響但他自小就講的那種『鄉音』卻是到老也不會改變的縱然
他怎樣力改掩飾也總會在不知不覺之間流露出來。顏豪決不止是『到過』
大都而已從他的口音聽來他一定是自小就在大都長大的而且還是一個
會講漢語、講得幾乎可以冒充漢人的金人!」
想到了這個可疑之點宮錦雲不由得暗暗吃驚心道:「顏豪怎能是女
真韃子該不會是我的胡思亂想吧?但他又為什麼要說謊騙紅綃假冒是山
東武城人氏呢?」
終於想到:「任天吾這老傢伙老奸巨滑他可以和蒙古韃子勾結也就
可以和女真韃子勾結。他所賞識的人九成不會是好東西!」可是跟著又
想:「那麼璞哥又為什麼和他這樣要好?他們還是在文大俠那裡見識的。
文大俠閱歷豐富識廣見多難道會給一個女真韃子騙過?嗯除非他對我
說的全是假話。但他的驚神指法乃是璞哥親傳這是決計假不了的這又是
什麼緣故呢?」
宮錦雲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把這個疑團藏在心中暫時不敢告訴任紅綃
了。「唉但願有一天見得著璞哥就好了是真是假那時就會真相大白啦。
唉但璞哥怎知我是困在這裡他也不知如今是身在何方。」
宮錦雲做夢也想不到她的「璞哥」此時正是趕來找她。
公孫璞和跳虎澗的那個「韓老大」兼程趕路這一天已是踏入了定陶縣
境遙遙可以看得見舜耕山了。
「韓老大」惴惴不安說道:「公孫少俠待會兒到了任家你可別要
將我難為才好。」
公孫璞道:「你放心即使我和任天吾動手也不會牽連到你頭上。我
可以對他說明你是被迫給我帶路的我勝了他你固然沒事倘若我給他打死
了他也不會怪罪你。嘿嘿說不定還要多謝你把我帶引來呢!」
「韓老大」連忙說道:「公孫少俠你別多疑我當然是盼望少俠旗開
得勝。不過若是不用動武那就更好。」此時他的心裡正是好像有十五個
吊桶七上八落。公孫璞和他路道不同而任天吾的毒辣手段他又是素所深
知說實話他也不知是希望誰人獲勝的好。
公孫璞揚鞭趕馬說道:「好那咱們就快點走吧!」
就在此際忽聽得馬鈴聲響有兩騎馬從後面追來公孫璞回頭一看
和那兩個人打了一個照面雙方都是不禁「啊呀」一聲叫了出來。
原來那兩個人乃是一男一女男的是辛龍生女的是奚玉瑾。
公孫璞與辛龍生曾在西湖打過一架但後來在松風嶺上他卻又曾為辛
龍生解穴療傷是以他們之間雖然有點小小的過節也還算得是朋友。
奚玉瑾是知道他和谷嘯風的交情的難免有點感到尷尬但還是十分歡
喜地叫道:「公孫大哥原來是你!」辛龍生則是淡淡他說道:「松風嶺一
別今日又得重逢幸會了。」
公孫璞道:「上個月我到過令師那兒。」辛龍生道:「是嗎?
可惜我不能盡地主之誼。」奚玉瑾先下馬說道:「難得相見咱們
就在此處歇一歇吧。公孫大哥你上哪兒?」
辛龍生心裡不大高興想道:「你見了谷嘯風的朋友就這樣歡喜可知
你是舊情未斷的了。」但他畢竟是受過公孫璞的恩於理於情也不能不和
他敷衍一番。當下四個人都下了馬。辛龍生道:「這位朋友是——」
公孫璞道:「這位是跳虎澗的韓大哥我請他帶路上舜耕山的。」奚玉
瑾詫道:「你上舜耕山找誰?」公孫璞道:「谷嘯風的舅父任天吾在舜耕山
上想必你也知道吧?」
他提及谷嘯風辛龍生更不高興了說道:「哦原來谷嘯風的舅父是
住在這裡。玉瑾你怎麼不和我早說早說一日咱們應該備辦一點禮物去
拜見他說不定還可以在他家裡見著谷嘯風呢。」
奚玉瑾沉了臉不作聲公孫璞卻老老實實他說道:「谷嘯風決不會在他
舅舅家裡的我也不是去拜訪任天吾我是去找一個人。」
公孫璞道:「你還記得偷九天回陽百花酒的那位宮姑娘嗎?」
奚玉瑾瞿然一省笑道:「我可真是糊塗了你們本來是在一起的如
今只你一個人我早就應該想到你是找她的了卻還問你。」
辛龍生忽地改了神氣聽得好似十分留神問道:「宮姑娘你們說的
可是黑風島主的女兒嗎?」
奚玉瑾道:「不錯她的父親雖是人所畏懼的魔頭她可是一位好姑娘。」
辛龍生道:「偷酒又是怎麼回事?」
奚玉瑾心頭一凜想道:「我告訴他只怕他又要多心了。」原來那次
奚玉瑾是把一壇九天回陽百花酒送到洛陽準備送給韓大維治病的。而討好
韓大維的原因則是希望韓大維允諾谷嘯風與他的女兒解除婚約。
想起往事奚玉瑾禁不住黯然神傷勉強笑道:「這位宮姐姐人是好的
只是有點頑皮九天回陽百花酒是我家自製的一種佳釀有一次我們帶了一
壇準備送給一位世伯宮姑娘半夜來偷酒喝我們還莫名其妙地打了一架呢。
不過這可也正是應了一句俗語不打不成相識了。」說話之時暗暗向公
孫璞遞了一個眼色。
公孫璞驀地一醒心道:「不錯我也太糊塗了。她已經嫁了人當然
不願意在丈夫面前再提起和谷嘯風有關的往事啦。」
奚玉瑾深知丈夫多疑善妒脾氣心中正在盤算如何編造一套謊話遮瞞。
不料這次卻是頗出她的意外辛龍生並沒查根問底便即哈哈笑道:「公孫
兄我和你是不打不成相識拙荊和你的宮姑娘原來也是如此這可真是無
獨有偶了。嘿嘿哈哈咱們兩對各交各的說起來可都是好朋友哩!」
態度突然從冷淡一變而為親呢令得公孫璞也是不禁有點愕然了。
辛龍生笑聲未已接著問道:「公孫兄但我卻有一事未知你何以要
到任天吾家裡找宮姑娘?」
公孫璞道:「她就是住在任天吾家裡。」辛龍生故作驚詫說道:「哦
俠義道中鼎鼎大名的任老前輩和黑風島主原來也是很有交情的嗎?我倒是第
一次知道。」
公孫璞道:「我也不知他們兩家是否有交情說老實話我是疑心任天
吾不懷好意。」
奚玉瑾尚未知道任天吾暗地裡私通蒙古之事但對他也是早就有點疑心
的了心裡想道:「谷嘯風曾和我說過他的舅父是個偽君子他都這麼說
定是有所見而云然。他把宮錦雲留在家裡只怕有點蹺蹊。」
辛龍生道:「這麼說你是作著壞的打算萬一宮姑娘當真是給任天吾
強行囚禁的話你就要闖關救美的了?」
公孫璞心想他是文大俠的弟子把真話告訴他料也無妨便道:「不錯
我正是作這樣的打算。」
奚玉瑾心念未已辛龍生忽地回過頭來和她說道:「玉瑾我記得你
似乎說過任家和你們乃是世交。」
奚玉瑾道:「不錯家父生前和任天吾是常有來往的。小時候我還叫過
他世伯呢。不過家父去世之後他就沒有來了。」原來任天吾的妹妹本來是
許配給她父親的後來卻與谷嘯風的父親私奔任家和奚家才沒有做成親戚
的。不過奚玉瑾還有一件事情未曾告訴丈夫她不只是小時候見過任天吾
前年在韓大維的家裡他們也是曾見過一面的。
辛龍生作出深思熟慮的神氣過了一會說道:「公孫大哥你不會怪
我直言吧?我覺得你這樣跑去任家討人似乎有點魯莽。」
公孫璞本來是因為沒有別的辦法可想才要這樣幹的。因此聽了辛龍
生之言便即說道:「那麼依辛兄高見應該如何?」
辛龍生沉吟半晌說道:「我倒有個主意你看可不可行?」公孫璞道:
「辛兄請說。」
辛龍生緩緩說道:「我們先到任天吾家裡以世伯之禮拜見他料他不
至於對我們多疑的。宮姑娘若是在他家裡王瑾就可以見著她了。那時我們
問明真相再定對策。比如說我們可以勸任天吾放她也可以助她私逃再
不成最後還可以合力將他打敗。當然這只是假定任天吾當真乃是不懷好意
已經把宮姑娘軟禁了的。若然並非如此那就更不成問題了。」
一直沒有說話的那個韓老大拍掌讚道:「辛少俠計慮周詳這樣辦真是
再好不過了!」
公孫璞也覺得他講得有理說道:「那麼咱們怎樣互通消息?」辛龍生
道:「今晚三更時分你上舜耕山來我偷偷出來找你。你選擇的地方不要
太近任家只須生起小小的一堆野火我就會找得到你了。到時雖然未必就
能和宮姑娘商量定妥至少也可以略明真相了。」
公孫璞是個樸實直爽的人心想:「辛龍生是文大俠的掌門弟子當然
比這韓老大可靠得多。如今已經證實任天吾是家住舜耕山上我們倒可以放
了這韓老大了。」當下說道:「好那就是這個主意吧。辛兄多謝你的幫
忙了!」
辛龍生哈哈笑道:「咱們都是一條道上的人你這樣說不是太見外了
嗎?好我們先走一步了今晚山上再見。」正是:
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