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曉前陰沉沉的天空中依舊瀰漫著滾滾黑煙,空氣中泛起一股混合著屍體腐爛的味道與蛋白質燒焦後產生的焦臭氣味的混合物,每每熏人欲嘔.此時若是有人站在高處放眼望去,便會發覺殘垣斷壁的格丁尼亞,已然是一座死城。
原本平整的石板路面上滿是巨大的彈坑,在地
面和倒塌的建築物牆壁上,隨處可見已然變成黑色的斑斑血跡。
一祗飽食後的烏鴉笨拙地
降落在一棵通體被大火燒焦成木炭狀的大樹枝幹上,繼而發出幾聲淒厲而悲涼的叫聲。
在這棵死去的大樹腳下,堆積著厚可盈尺的纍纍骸骨,散發著白森森螢光的骨頭相互疊壓著。在這些骨骼的縫隙間,幾明飢腸轆轆的老鼠正在翻找覓食,不時發出一陣吵鬧聲,一派人間地
獄的景象。
羅斯軍已經圍攻了格丁尼亞長達半個月時間,這座曾被譽為白海明珠的美麗港口城市,此刻已是滿目瘡痍。
格丁尼亞城外兩道寬達二十米的壕溝,被羅斯軍的沙包和損毀的攻城器械澈底填平。
第一道城牆也已經大部失陷,祗餘下幾個地
勢險要的堡壘仍在堅持著抵抗。沙巴爾軍的指揮官烏德羅.帕爾梅將軍,率領著殘餘的兩萬多名步兵和上岸助戰的一萬五千名水手,扼守著環繞港口修築的第二道城牆,仍在繼續戰鬥.自知撤退無望,投降亦是死路一條的沙巴爾人,下了決心奮戰至死。
以烏德羅.帕爾梅將軍為首的軍官團。數次發動敢死隊逆襲,趁著夜色與突入城中地
羅斯軍,在內外兩道城牆之間廣板城區內進行著無休止的拉據戰。在反覆的爭奪中,只方的損失和城中平民的傷亡人數都在飛速激增。
死守格丁尼亞的沙巴爾人並不知道,就在這個時間點上,南部的維爾紐斯戰線也燃起了熊熊戰火。
應沙巴爾王國維多利亞女王的請求,善精蓄銳了整整一冬天的聯軍部隊,趁著羅斯人分兵攻打格丁尼亞的時機,在以維爾紐斯為中心地
南部戰線,發起了一場大範圍的反擊作戰。羅斯人粗陋而漫長地
防線。正在承受著一場艱巨的考驗,他們已經陷入分兵西線作戰地
兵家大忌。
從沙巴爾王國最南端格羅德諾城出發.陳無咎親自率領著五萬名以步兵為主力的駐屯軍士兵,趕在二十八日前抵達了基利亞河下游的歷史名城維爾紐斯。
遠道而來的駐屯軍沒有等到熱情的歡迎。反而是立即得到了一則分配他們駐防維爾紐斯的指令,要求駐屯軍盡快接替其他幾支聯軍部隊的城防任務。
在聯軍內部,沒什麼人對這支幾乎連血都沒見過地
部隊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明要駐屯軍能完成接替其他部隊留守的任務,大家也就算是心滿意足了。
大佬們的安排,陳無咎倒是一點意見都沒有。駐守格羅德諾這半年時間裡,駐屯軍上上下下都已經被傳教卓有成效的暗黑神殿,給滲透得差不多了。眼下隨便死一個士兵都很有可能讓陳無咎損失掉一個信徒。相比於戰場上的那點收益,他更看重暗黑神殿地
長遠發展,能不動刀槍自然是最佳選擇。
往往同一件事情,每個人自己的立場和角度出發去觀察,都會得出不同的結論。
聯軍總部方面下達這樣帶有歧視性地
佈置,別有所圖的陳無咎可以淡然處之。駐屯軍的軍官們卻感到面目無光。
前方的袍澤們操刀上陣,自己卻被當成二等公民放在後頭看家,毫無疑問是被歸類為懦夫。
在這個崇尚暴力與個人榮譽的時代裡。一個人若是被冠以陰謀家,或者是屠夫之類的惡毒頭銜,也不會被認為是貶低其品質的說法,唯獨懦夫這個稱號,絕對不會有人喜歡其與自己連繫在一起。
於是,內心積蓄了嚴重不滿情緒的軍官們,在私下裡簡單磋商之後,派出幾名能言善辯的軍官作為代表,扣響了司令官陳無咎臨時辦公室的大門.站立整齊的駐屯軍軍官們目不斜視,而擺出了一副饒有興趣模樣的陳無咎,則用一種審視商品質量般的目光,肆無忌憚地
打量著這幾名請願代表。直到看得他們心裡發毛,陳無咎方才慢吞吞地
說道:「諸位先生來到我這裡,就是為了遞交這份請願書嗎?」
一名長期擔任後勤供應的駐屯軍軍官與陳無咎比較熟識,此時在同伴的眼神鼓動下,第一個仗著膽子站出來,說道:「大人,我們和其他部隊一樣都是正規軍,為什麼偏偏要讓我們留下守城,這不公平,是羞辱我們的舉動!」
面無表情的陳無咎點了點頭,說道:「這算是一條理由,還有誰要補充嗎?」
有了前面的榜樣,第二個發言的人很快就出現了,說道:「維德大人,我們的士兵都經過了幾個月的嚴格訓練,我敢擔保,除了作戰經驗之外,他們任何方面都是非常優秀的。
請您無論如何要給我們一個證明自己能力的機會!「
這一次,陳無咎沒有立即給予答覆,反是以一種不置可否的目光在每個請願代表的臉上游移了好一會,然後說道:「請問諸位先生們,軍人是以什麼為天職呢?服從命令!
一件自己會思考的武器,絕不是一件好武器,那麼一個質疑長官已經下達命令的士兵,當然也不是一個好士兵。我給各位最後一個機會,馬上從我面前消失!「
轟走了這些不識好歹的手下,平靜下來的陳無咎長出了一口氣。
對待這些尚有利用價值地
傢伙。既要讓他們知道害怕權威,還得讓他們感到信服和機會,領導這個位子也不是那麼好坐的。
關於把握下屬的尺度問題,中國古代儒家的創始人孔老夫子說過,「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雖然曾有人考據認為,老夫子的這句話應當斷句讀成「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非常可惜,這個新穎觀點的前提條件是人性本善,關於政治人物的頭腦中到底有多少善良……不如去研究一下鱷魚吞食獵物時留下的眼淚中。究竟有多少慈悲的成分更恰當一些。
總之,多數的上位者更習慣一種簡單便捷地
斷句方式。即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或許這才是能在社會學生存考試中得分的標準答案。
暫時擺平了內部矛盾。陳無咎沒能落下什麼清閒,還得代表初來乍到地
駐屯軍,挨個地
方去拜山頭.到了維爾紐斯城,就不是像在格羅德諾,所有事情都能陳無咎一個人說了算的時候了,糧食、軍械供應,各方面地
關係都需要好生協調一番。即便是他一上來便打定主意要一直平安混到戰爭結束。可管好幾萬人的吃喝拉撒也是一件大事啊!
有些事情,陳無咎這個當頭的不出面,底下人怕是擺不平那些地
頭蛇。
翻閱著常路副官羅列的拜訪名錄,按照重要性的次序,陳無咎乘坐馬車第一個趕到了沙巴爾王國財政部的辦公地
點,一座氣勢恢宏的城堡門外。
這座三面被碧綠地
湖水環繞.僅有一座吊橋可供徒步通行的城堡外,除了為數不多的武裝衛兵,往來穿梭的人員大多是腰圍豐滿.面泛油光的財政部官吏,與城堡整體的肅殺氛圍顯得極不協調.原本沙巴爾王國財政部在維爾紐斯地
東區,擁有一片風景優美且獨立的建築群作為辦公區,但是隨著羅斯人入侵的戰火蔓延,昔日美麗寧靜地
首都維兩紐斯也已經變成了火線。
於是乎,日常生活的舒適性自然便被排在了次要位置,戰爭時期自然是安全第一嘛!
向來都很愛惜自己生命的財政部大員們,早早地
提出搬到這座堅固城堡裡辦公連同居住。暴怒的沙巴爾王國軍方最終在維多利亞女王的斡旋下,勉強同意了財政部官僚們的無理要求,隨之產生了陳無咎眼前這一幕呈現鮮明反差的景象。
在副官的陪同下,陳無咎邁步踏上吊橋,走進了這座外牆高達三十米的城堡內部。
財政部佔據的這座城堡,最早是用作抵禦羅斯騎兵襲擾的防禦工事,後來維爾紐斯的城區向外延伸,風光不在的城堡被下令改建成了專用於關押重刑犯的監獄.直到羅斯人入侵的前一年,軍方才重新啟用了這座城堡。
軍方前後耗費了一年時間進行修繕,使城堡恢復了往日的防禦功能,卻沒有料到最後的結果竟然是為他人作嫁衣裳,讓財政部撿了個現成的便宜。
「兩位先生,請出示你們的證件!」
剛剛踏入城堡的內庭,一名手持長戟的士兵便走上前來,伸手攔住了陳無咎和隨行的副官。
陳無咎一笑,從副官手中接過身份證明文件,說道:「請問,在什麼地
方能找到財政部次長大人?」
盡忠職守的衛兵檢查過證明文件無誤之後,說道:「你們從這裡先向左轉,穿過前面的那條走廊,正對著小花園的一排窗戶就是次長大人的辦公室了。」
「謝謝!我們走吧!」
依照士兵的指點,陳無咎來到了財政部次長的辦公室門外,副官隨即上前扣響了房門.「請進!哦!您就是維德子爵嗎?見到閣下真是不勝榮幸,請坐!請坐!」
當辦公室的房門打開,正對著大門的一張寬大的辦公桌後面,一個肥頭大耳的傢伙見到陳無咎的身形樣貌,立刻站起身熱情地
迎了上來。
陳無咎環顧四周,發覺這間辦公室的佈置充滿了儉樸的意味,與財政部次長的地
位十分不相稱.若非知曉沙巴爾王國近來財政吃緊,他一定以為面前這個傢伙絕對是一條表面學習艱苦樸素精神,實則隱藏很深的大蛀蟲.一旁的僕人為陳無咎和隨行的副官兩個人各端上了一杯熱咖啡。
見到陳無咎低頭詫異地
看了一眼咖啡,卻沒有端起杯子,次長大人連忙開口解釋,說道:「抱歉,現在王國的財政情況不是太好,就祗能用咖啡來招待閣下了!」
哈哈一笑,陳無咎淡然說道:「沒關係,大家都是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來到這裡,閣下的困難我當然能理解,咱們還是先談談正經事吧!」
說罷,陳無咎輕輕一抬手,旁邊的副官會意地
站起身,轉身走出了大門,這時陳無咎轉過頭,笑吟吟地
望著次長大人,說道:「也請閣下清場吧!」
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的次長大人按照陳無咎的要求,清退了房間裡的僕人,很快偌大的房間中便明剩下了陳無咎和次長兩個人。
陳無咎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隨即故意壓低聲音說道:「是暗黑神殿介紹我來的!」
聽到這句話,次長大人立刻緊張起來,說道:「我們明明已經約好了的,不能在公開場合……您難道就是那位全權代表?」
點點頭,臉上略帶一絲笑意的陳無咎沒有說話,從懷中摸出一張卷軸,遞給了次長過目。
次長接過卷軸,卻沒有打開,而是先轉身小心地
把窗簾拉上了半邊,接著他低頭快速閱讀了一遍卷軸的內容,其間次長的臉色數變。
「大人,您的來意我知道了,不過這件事很不容易做呀!」
看了一眼額頭泛起一層細微汗珠的次長大人,陳無咎有些不以為意地
說道:「這件事祗需要一個介紹人,至於後面的事情就不必你來操心,盡快去辦吧!千萬別告訴我,連這麼點小事都做不好!
哦!另外呢!駐屯軍的補給方面請多費心,我就不麻煩你第二趟了。「
往常祗有次長大人給別人出難題的份,終於風水輪流轉,這次輪到他自己坐蠟了。努力擠出一點笑容,次長大人的笑容卻比哭還難看。先把陳無咎的交待應承下來再說吧!次長心中卻是止不住一陣陣的發虛,祈禱不要再出什麼意外了,這件事風聲走漏出去一星半點,怕是他全家都要跟著人頭落地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