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激起千層浪,聽到陳無咎的反問,阿利斯驚詫地
望著他,陳無咎為什麼突然推翻自己的建議呢?
不需要阿利斯詢問,陳無咎便主動給出了問題的答案,說道:「神殿已經習慣了那種享受坐收漁利的特權,殿下想光是憑著一道行政命令,他們是不會甘心服從的,必須有強制的手段作為後盾,否則……」
見慣了為爭權奪利露出醜惡嘴臉的政治鬧劇,阿利斯當然很清楚這個世界上沒人願意平白放棄巨大的利益,剛才他明是一時被陳無咎的計劃能解決饑荒問題而沖昏了頭腦,此時經過點醒,阿利斯也皺起了眉頭.神殿的背後就是神明,雖說神明極少會直接干涉主物質界,頂多也就是下達神喻,但是論及後台的堅實程度,顯然任何世俗的力量都不足以威脅到神明。
思索了片刻,阿利斯開口說道:「陳,既然你這麼說,應該是有解決的辦法了?」
看到阿利斯迅速冷靜下來,等待在一旁的陳無咎微微一笑,說道:「政治最主要的手段就是與對手達成妥協,而妥協的前提必須是只方都無法消滅掉對手。以特蘭斯瓦尼亞現在的境況,我們不可能跟神殿公開翻臉,可是為了應對饑荒,又必須讓神殿在這件事情上作出讓步。這樣的話,最好的辦法就是替神殿製造一個強大地
敵人,而不是正面去挑戰神殿的特權。等到二者形成一個均勢。作為旁觀者的殿下,持有何種態度就變得舉足輕重了,到那時由不得神殿不讓步。」
阿利斯疑惑地
點了點頭,這個道理當年他與陳無咎結伴逃亡的時候,就曾經聽陳無咎講超過,現在舊事重提阿利斯仍是感覺記憶猶新。沒錯,祗是要引入足以制衡神殿的勢力,不怕他們不肯就範,不過誰有這個資格呢?
陳無咎看出阿利斯的困惑,解釋說道:「目前在特蘭斯瓦尼亞勢力最大的神殿是死亡神殿。大約一半以上的平民和貴族都信奉死亡之神克藍沃,在這種根深蒂固的信仰面前。我們即便引入另外一個神殿也無法達成既定目標,所以必須另闢蹊徑。」
聽到這裡。阿利斯恍然大悟地
說道:「你是說法師……」
見阿利斯理解了自己的意思,陳無咎繼續說道:「一點沒錯,正是向來看神殿不順眼地
法師工會。」
關於法師工會素來與各大神殿不睦的情況,足跡遍及大半個次大陸地
阿利斯自是見識頗多。細細想了一下,阿利斯讚賞地
沖陳無咎點了點頭,說道:「陳,你真是個天才。不過我們現在才去聯繫法師工會,在時間方面恐怕有些來不及吧!」
的確,即使法師工會贊同特蘭斯瓦尼亞地
建議,但來回路途遙遠,想要在短短幾個月時間內在巴亞馬雷成立一座法師工會的分部,也是略嫌倉促。
早有準備的陳無咎信心十足地
說道:「前些時候。我在洛桑學院結識的幾位大法師到東阿拉德領地
作客,後來戰火一起道路阻斷,現在他們都在拉森伯爵領.如果殿下您同意的話。我可以即刻派人送信請他們前來商談此事。」
阿利斯滿懷深意地
望了陳無咎一眼,說道:「你真是深謀遠慮呀!」
按理說,任何人聽到身為上位者的阿利斯以這種別有深意的口吻誇獎自己,怕是都要先琢磨一下,偏偏陳無咎卻面不改色地
照單全收下來,回答說道:「得到殿下這樣地
稱讚,我會覺得不好意思的。」
阿利斯原打算看看陳無咎的反應,豈料擺出一副滾刀肉架勢的陳無咎根本就不接招,乾脆開始耍無賴。
在感到無奈之餘,阿利斯苦笑著說道:「陳,這天底下的人何止千千萬萬,但是能叫我完全猜不透心思的,恐怕也唯有你一人了。人生在世都會忍不住追求一些目標,權勢、力量、美色、金錢、榮譽,我平生見過地
人裡面,唯獨你沒有對這些東西顯露出一絲一毫的興趣。唉!算了,看在你這次出的主意確實很好地
份上,我就不追究其他事情了。」
面對阿利斯近乎於自言自語式的責問,陳無咎實在無言以對。
一直以來,阿利斯對他也稱得上是仁至義盡,雖然兩個人偶爾也免不了勾心鬥角,不過總體來說還是合作得比較愉快。
奈何陳無咎的隱衷絕對不能對任何人提起,他也祗能默默地
鞠躬深施一禮,緩步退出了阿利斯的書房。
在陳無咎離開後,阿利斯緊急召集了父親所留下的班底,集合眾人的智慧研究應對饑荒的方案。
出於保密的考慮,阿利斯僅僅公開了要求參與叛亂的貴族門閥納糧贖罪和在各省開設賬濟點的這部分構思,而保留下向神殿伸手的驚人之舉秘而不宣。
在沒有與法師工會達成一致共識之前,走漏半點風聲都會給阿利斯帶來天大的麻煩。
拉凡迪諾三世留給阿利斯這些幕僚們,或許不是什麼天賦超卓的天才,但他們每個人都是具有豐富行政經驗與學識的專才。業務熟請的幕僚們沒有花費太多時間,便為阿利斯整理出了一份冠冕堂皇的文告與相應的賬濟組織細則,這些東西將會在未來幾天和貴族同盟軍舉行的停戰談判中派上大用場。
貌似聚精會神地
閱讀著幕僚們草擬的文件,實際上阿利斯的思緒卻早已跑到了九霄雲外。解決饑荒問題已經有了大致方向,這些天來壓在阿利斯心頭地
大石也稍稍挪開了一點.祗是一想到自己很快將要去幹招惹神殿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阿利斯的額頭上又平添了些許橫紋。
「陳這傢伙,到底是打算救我於水深火熱之中呢?還是已經挖好了一個大坑等我自己往下跳?」
已然積累了相當執政經驗阿利斯非常清楚,一旦冬季的大饑荒不能被有效遏制住,那麼特蘭斯瓦尼亞公國就將無可避免地
陷入一種完全無序的混亂狀態,整個國家機器也將遭受重創。
內戰、瘟疫,再加上大饑荒,這些天災人禍直接和間接損失的元氣,特蘭斯瓦尼亞休養生息十年都難以恢復過來。
即便陳無咎的計劃再怎麼荒唐,明要存在足夠的可操作性,阿利斯都必須盡力去嘗試一下。這就是形勢逼人哪!
留下阿利斯一個人苦苦思索,完成既定目標的陳無咎神情輕鬆地
出了巴亞馬雷城徑直奔向東阿拉德軍駐地。昨晚的那樁事情還不算了結呢!
前些時候,隨著戰事趨於緩和。遠道而來地
蓬皮杜。薩蘭多大法師等人的耐心也顯露出耗盡地
跡象,在與陳無咎交涉的言語之間委實多了不少火藥味。如何處理與法師工會地
關係這個問題,陳無咎不得不煞費思量去考慮解決之道,終於在不久之前讓他想到了一個上佳的對策。
類似於引狼入室的做法,已經被歷史證明為不可取,但陳無咎感到以眼下法師工會堅持執行協議的頑固態度,說服他們放棄計劃似乎也不太現實。
顧慮到眼下不是跟法師工會攤牌的好時機.陳無咎便開始精心構思出一個禍水東引的計劃,希望讓法師工會把過剩的精力用在一些更有前景地
方面,而不是繼續死盯著東阿拉德領地
不放。
特蘭斯瓦尼亞公園在次大陸東部地
區也算是一個不小的國家,假如能在這裡排擠掉神殿的部分勢力,想必會令法師工會感到滿意。
自信有了這個誘人的香餌,不愁大魚不上鉑的陳無咎。卻從沒有想過萬一自己猜錯了法師工會的想法,那又會會帶來什麼樣地
後果。
世上沒有全知全能者,就算把那些神上神也包括在其中。
這個答案依舊不會產生變化。
回到自己的帳篷裡,陳無咎斥退了隨從,在陰暗的角落裡,一名西斯武士現身在陳無咎地
面前,躬身施禮,說道:「維德大人,外勤組跟蹤了那個女人,她躲藏在一個小村子裡,一直沒有和其他人接觸過,似乎完全忘記了這件事。」
聽過這則消息,表情平和的陳無咎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神色,隨後點點頭,說道:「繼續監視,維斯瓦侯爵那邊的情況如何?」
這名西斯武士搖了搖頭,說道:「您吩咐過行動時不能輕易曝露行跡,這兩天維斯瓦侯爵和參與叛亂的貴族商議談判條款,住在聯軍大營中,那裡警衛戒備森嚴,我們沒有不驚動其他人下手的機會。」
若有所思的陳無咎輕輕擺了一下手,說道:「讓外勤的人先停下來,這件事不必急於一時.嗯!你先退下吧!」
西斯武士應了一聲,退後兩步,高大壯碩的身軀悄然消融在背後的那片黑暗之中就此消失無蹤。
為了便於掩人耳目和發揮西斯武士的長處,陳無咎將手下第一批改造成功的西斯武士分為兩組,分別負責內勤和外勤工作。
內勤組的六名西斯武士,按照四個小時一班的順序輪換保護陳無咎的安全。餘下的那些西斯武士則作為派出的外勤人員,充當陳無咎的耳目,在外搜集各種情報和負責剷除某些不安定因素的工作。
瞭解過最新資訊,陳無咎緩步來到辦公桌前,打開一瓶上等白葡萄酒,斟滿了面前的銀質高腳杯。
陳無咎端起酒杯來到帳篷裡面懸掛的大比例軍事地
圖前,目光久久凝視著那條名稱標注為「索姆河」的纖細黑線。
憑著一種無以言表的預感,以及對次大陸地
緣政治學的研究,陳無咎認定了這條發源於中央山脈,最終流入到風暴洋的河流,在不遠的將來會變成一台巨大的絞肉機,注定會吞噬掉無法數計的鮮血與生命,或許特蘭斯瓦尼亞人也躲不過這一劫。
戰爭是政治手段的延伸,而政治這個大漩渦是僅次子宗教的高風險行當,凡是不小心被牽涉進去的人,基本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想到這裡陳無咎歎了一口氣,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陳無咎不是那種自今悲天憫人的智者,明是想到為了這些無意義的事情,就要成千上萬的人去死,他的心中多少有些不忍。
從得到菲斯普斯神殘留記憶的那一刻起,陳無咎便清楚地
瞭解到,神明與人類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存在,二者在外貌上的相似也祗是一種偶然的巧合罷了。
終極目的是超越一切物質形式的存在,使得自身得以躋身子永生不滅行列的神明,僅僅將那些用只腿行走在大地
之上的人類視為一種有價值的自然資源來加以利用。
人類信徒提供的信仰原力,可以使一部分神明在那場終結一切的大破滅最終來臨前,積蓄到足夠的神力提升神格,得以超脫出這個物質世界的束縛,獲得真正意義上的永生,這才是神明創立宗教信仰的根本原因。
關於地
上生活的人類究竟是和平幸福,還是災禍連年。
老實說,其實任何一個神明都不會去關心,它們惟一感興趣的事情就是如何獲得更多的信仰原力,除此之外,神明們對於人類別無所求。
陳無咎感受著甘洌清醇的葡萄酒所留下的絲絲餘韻,心中卻開始設想自己會不會有朝一日,也變成這種完全功利主義的非人存在。
開弓沒有回頭箭,縱然陳無咎在深悉內情之後感到一絲懊悔,已經邁過門檻的那祗腳卻也不可能收回了。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苦笑一聲,陳無咎低下頭望著自己手掌的皮膚下面,一層微微閃動的華彩,陷入了長久的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