夯土道路的兩旁去年經霜枯死的荒草足有一人多高,偶爾一陣陰風呼嘯,行走在路上的行人,耳畔似乎都能聽到死者那充滿怨恨的詛咒與呻吟。若非此時尚屬青天白日的時段,稍微膽小一點的人走在這條通往領主城堡的大道上,恐怕都會覺得很不好過,這地
方實在是太恐怖了。
面露些許不忍之色的佳莉斯環顧四周,看過了這淒涼景色,她對身旁的陳無咎說道:「這些人……都是奴隸嗎?」
苦笑一聲,陳無咎無奈地
點點頭,說道:「沒錯,這些應該都是奴隸的屍骨。東阿拉德本地
人口太少,徵發居民服勞役會影響到農業和放牧,僱傭工人的花費太高,我們不可能在完成軍隊武裝的同時負擔起這筆費用,施工的時間又緊迫,祗能用奴隸來做這些粗笨勞累的工作。不過,我確實沒想到一年下來就會死這麼多人,也是我的謀劃失誤了。」
混跡在黑道上,見慣了人間慘事,佳莉斯倒是沒有陳無咎那麼多感慨,隨即反過來勸慰說道:「想做任何事情都會有犧牲,祗要你覺得這麼做確實值得,那也就夠了。」
內心確實有點感到懊悔的陳無咎輕輕搖了搖頭,沒有再言語.現代社會基本道德的潛移默化,已然深入到每一個人的骨髓之中,要讓適應了現代社會道德體系的陳無咎,在短時間內適應這種冷血上位者的角色。將無數條生命當成草芥一樣無視,確實存在一定難度。
強者會依照自身地
想法去改變這個世界,使之適應自己的理念,而弱者則明能改變自己,去迎合這個殘酷的世界,設法生存下來。
目前的陳無咎正處在一個選擇人生道路的十字路口,接受這個世界原有的規則,平平淡淡按部就班地
走下去,還是設法改變規則,冒著更大的風險.使規則來適應自身的理想,其實都祗在一念之間。
一行人馬在路上走了一整天的時間。直到日落黃昏之際,他們才在夕陽的餘輝映射下。遠遠看到了東方地
平線上隆起地
巨大建築群。
這座新落成的領主城堡是由陳無咎一手負責設計地
,而後由東阿拉德領地
幾位精通建築的工匠指導施工,陳無咎地
老朋友矮人彼得洛夫擔任了城堡的工程監理。
今天還是身兼設計者與主人角色的陳無咎,第一次親眼目睹到這座原本祗存在於紙面上的建築傑作,他也是吃驚不小。
最初設計時為了追求盡善盡美,而不惜工本的東阿拉德領主城堡,全部以本地
出產的優質花崗岩作為基本的建築材料。
城堡內地
建築.無論具體用途如何,全部以切割成長條形的花崗岩砌築而成,石塊與石塊之間的接縫,一律被用進口火山灰配製的泥灰黏結,所有的建築看上去都似渾然一體,自然也是極為堅固。
或許是東阿拉德地
產的花崗岩包含某種不明金屬元素地
緣故。此時在夕陽的照耀下,遠處的領主城堡外觀呈現出一種十分奇異地
幽藍色。
待得眾人漸漸走近,領主城堡也變得逐漸高大起來。這座城堡的圍牆共分兩層。第一層外牆的高度是十五米,第二層則是十八米。在第一道城牆腳下的位置,連續三條貯滿水的護城河將這座城堡與外界分隔開來。
真不知道建成這樣一座雄偉的城塞,需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和財力,而且在一年之內完工,更是不可思議的奇跡。
或許看過來時道路兩旁纍纍白骨的人,心裡也都清楚,這些匆忙進行的戰備工程基本就是用奴隸生命硬堆出來的,說穿了不過奉獻給嗜血戰爭機器的一道開胃點心罷了。
遠遠地
望見了領主城堡,騎士巴納爾已經帶著幾名親信騎兵快馬加鞭,先一步進城安排接待事宜。等到陳無咎和行進速度緩慢的駝隊來到城下之時,趕來等候領主大人歸來的大小官吏一起湧到了城門口,迎接陳無咎的到來。
特蘭斯瓦尼亞公國與其他次大陸國家一樣,奉行著一套鬆散的封建附庸制度。已經分封下去的采邑領地
基本不用領主操心,各地
的小領主自己會搞定大部分民政和軍務。
因而,和平時期陳無咎這位象徵性作用更大一些的領主大人,在與不在領地
內,其實關係不大。反正所有人都會各行其是負責自己手頭的工作,不需要陳無咎挨個指點.可是一旦面臨需要快速決斷的危機或者戰爭狀態,名正言順地
擁有統轄整個東阿拉德最高權力的陳無咎,此時作用就顯得十分重要了,否則手下那些大大小小的領主和官吏誰也不服誰,根本形不成合力。
這次回來,陳無咎受到了格外隆重的歡迎,一個很重要原因就是特蘭斯瓦尼亞的內戰已然是一觸即發,在這場已經排上了人們日程表的戰爭中迫切需要陳無咎來整合東阿拉德的戰爭資源。
去年貴族長老會在陳無咎這個初出茅廬的小領主手底下吃了一個大虧,派遣的貴族聯軍損兵折將不說,連帶害得長老會被人譏諷為一群老糊塗,他們自是心有不甘。
嗣後,特蘭斯瓦尼亞公國的宗主國,次大陸三強之一的奧匈帝國皇帝陛下出面干涉,派出了特使調停這場衝突,於是局面有所緩和。
一方面,奧匈帝國皇帝陛下這個仲裁者的面子實在夠大,誰都要給點面子,畢竟奧匈帝國的三大騎士團不是好看的擺設.另一方面,內戰地
只方都感覺對此時戰爭的前期準備尚不充分,隨即。擁護大公派系和貴族門閥之間的矛盾衝突暫時被強大的外力給壓了下去,不過暗流依舊在水面下湧動著。
最近風聞法蘭克王國有意奪回上次戰爭中被奧匈帝國佔領的兩個邊境省,對這個老對手的一舉一動始終保持高度警惕的奧匈帝國,再度將主要的注意力投向西方的鄰國。
眼下這個向來十分開心、東方附屬國事鉻的宗主國,一時間怕是顧不上特蘭斯瓦尼亞地
這檔子小事了。於是,內戰的陰雲再次聚集在這個山地
國家地
上空,空氣中的緊張氣氛連傻瓜都瞧得出來。
遠遠地
望見了前來迎接地
人群,陳無咎跳下駝獸,緊走幾步來到城門,說道:「多謝諸位不辭勞苦來迎候我。這裡可不是講話的地
方,咱們還是到府邸在慢慢談吧!」
前呼後擁的陳無咎穿過了城堡內守備森嚴的街道。一直來到了規劃中的府邸,騎士巴納爾已經等候在這裡許久了。見到陳無咎的身影,巴納爾湊近低聲說道:「維德大人,夏洛特、格菲爾、霍恩他們都等在偏廳,您看什麼時候見一面合適?」
在東阿拉德領地
,實際地
位僅次子陳無咎這位領主大人的四名騎士領主,各自擁有獨立地
采邑和直屬軍隊,構成了這個小小權力金字塔的第二階層。而諸如哈桑老爹、彼得洛夫、白瑞德鎮長等依靠陳無咎授權。從而掌握部分實權的人物屬於金字塔的第三階層,再往下就是領地
內各級大小官吏共同組成的第四階層。
此時騎士巴納爾與領主陳無咎的私下交談,那些跟隨陳無咎來到府邸地
人都知趣地
保持一段距離,他們很清楚自己不夠資格參與這個高度的決策。
陳無咎聽到這個消息,停下腳步思考了一下,然後回身對那些歡迎的人說道:「諸位先請進去喝杯咖啡休息一下。我暫時有點事情,需要走開一下,失陪了!」
雖然陳無咎使用著商榷地
口吻。但是面對這位手握自家生殺大權的頂頭上司,在場的人誰會說個不字呢?於是,陳無咎隨同騎士巴納爾一塊來到了府邸的偏廳,見到了久違的幾位騎士。
一見面,陳無咎便笑著伸手敲了敲夏洛特身上嶄新的精鋼胸甲,語氣調侃說道:「呵,不賴嘛!一年不見,你好像又發福了。嗯!還有你們幾個,這段日子好吃好喝養出了一身肥肉,等到上戰場的時候可要小心別把戰馬給壓死了。」
幾個人嘻嘻哈哈地
互相嘲諷了幾句,彷彿又找回了那種親密合作的感覺,氣氛逐漸融洽起來之後,陳無咎才將話題切入到重點,他開口說道:「時間有限,大家長話短說.今天我找你們來有兩件重要的事情商量,首先是內戰的問題。夏洛特,軍隊一直都是你和格菲爾負責訓練,目前戰鬥力如何,是不是可以與那些受過多年軍事訓練的私兵一較高低?」
夏洛特看了一眼格菲爾,見他沒有開口的意思,祗得一個人先接過陳無咎的提問,他謹慎地
回答說道:「維德大人,我們雖然已經盡力提高部隊的戰力,不過肯定還是及不上那些連續多年服役的老兵,而且臨近地
區的貴族聯手抬高金屬等戰備物資的價格,我們的部隊眼下達不到齊裝滿員的水平,甚至有一部分新兵祗能用木棍代替長矛進行訓練。按照公園選拔直屬部隊的標準,目前我們這些士兵的戰鬥力大致祗有七成上下,備戰的情況並不樂觀.」
七成!這個數字其實並不能令陳無咎滿意,不過他也曉得這些手下已經盡力而為,陳無咎實在沒有什麼立場再去苛求他們的表現.於是,陳無咎露出一個寬慰的笑容,說道:「你們做得還不錯,估計訓練大概也就是這樣子了,不過在裝備方面我們還有一段補救的時間。這次我帶回來一批稀有金屬,大家加一把勁,爭取在開戰之前把軍隊完全武裝起來,我們總不能讓士兵就拿著一根棍子去上戰場吧!」
說完這段話,陳無咎沉吟了一下,隨後抬起頭,凌厲的目光掃過在場每個人的眼睛,審慎地
觀察著他們的神色變化,然後緩緩地
說道:「第二件事情,大公殿下推薦的聯姻人選,你們當中有的人讚成,也有的人反對。贊成者的理由我已經聽過了,那麼接下來我很想知道反對者之所以會反對的原因是什麼?今天在這裡的都是自己人,大家有什麼話可以敞開來講,不過我希望走出這扇門之後,不會在外面聽到不相關的人議論這件事,這一點諸位大人都清楚了嗎?」
房間裡一片寂靜,雖說不是混跡官場的老手,不過在巴亞馬雷也見識過貴族間政爭殘酷後果,四名騎士都懂得一個淺顯的道理,禍事明因強出頭.從一開始,陳無咎和大公之間的關係就非常微妙,他們既有真誠合作的範例,亦不乏暗地
裡較勁的隱性對抗。
此時提議聯姻的一方是他們的故主大公殿下,而另一方則是目前宣誓效忠的領主維德大人,貿然摻和進去怕是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可是眼下陳無咎擺明了要幾個人表態撇清關係,沉默祗能是暫時的,他們終究還是要作出一個選擇。
阿利斯指派給陳無咎的這四名騎士中歷來都是以騎士夏洛特為首席,其餘三人都以他馬首是瞻,雖然陳無咎多次施展手腕削減夏洛特的職權,減低他在幾個騎士當中的權威地
位,不過到了這種時候,仍然是夏洛特第一個站出來開了口。
其他人沒有做聲的時候,騎士夏洛特走到陳無咎的面前,說道:「維德大人,對聯姻這件事情,我和格菲爾都持反對意見。至於理由麼!老實說,我個人感覺大公殿下似乎在考慮如何限制東阿拉德領地
的發展空間。如果沒有這場內戰的話,巴爾克女伯爵也是一位有教養的名門淑女,的確是您迎娶領主夫人的最佳人選,不過以目前的情勢而論,這樁婚姻的後果對大人您很不利。」
陳無咎認真地
聽著夏洛特陳述了自己的理由,卻並未置可否,他明是點點頭,說道:「夏洛特,你能為維德家族全心全意地
打算,這很好。其他人還有什麼要補充的嗎?」
一向都寡言慎行的騎士霍恩邁步來到陳無咎身前,說道:「維德大人,如果您不打算和大公殿下決裂的話,最好還是接受這個安排。我相信祗要您拿出東阿拉德真正的實力,大公殿下是不會希望使人察覺他輿您之間存在意見分歧的,所以我再次懇請您再次慎重地
考慮這個建議.」
陳無咎微微一笑,轉身坐在沙發上面,將只手十指交叉放在胸口,神情淡然地
說道:「你們說得都有道理,我已經作出了決定,接受大公殿下的提議,先與巴爾克女伯爵訂婚,不過最後是不是要迎娶她作領主夫人,這個就要看未來的局勢如何變化了!那好,我宣佈,東阿拉德領地
從即日起,開始全力備戰,派出偵騎嚴密監控都省的動靜,這次絕不能把敵軍再放進領地。」
說到此處,陳無咎的只眼泛起一陣奇異的流光,恰好房間裡的人都在俯首聆聽領主大人的訓示,他們對這一閃即逝的異常景象毫無察覺.一年多來,持續的改造身體,汲取神力和精神異化,經歷過此間種種蛻變,如今的陳無咎身上,到底還有幾許人類的成分,這個問題的答案,委實值得商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