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遇刺身亡的消息,如晴天霹靂一般傳遍了整個神山地區,得手後的中年男子仔細清理過現場,這個消息隨即被公諸於眾。
理所當然的,最後一個見到活著的大薩滿的人成為頭號嫌疑犯。眾所周知,這個人就是代表敵對勢力沃瑪神殿大祭司前來下書的陳無咎,頓時整個神山祭壇沸騰了,虔誠信徒們憤怒了。
無數紅了眼的薩滿教信徒自發地手持利刃,漫山遍野地搜尋著早已不見蹤影的陳無咎,準備抓到這個無恥小人,開膛破肚摘心挖肝,祭奠大薩滿的在天之靈。
此時已經跑出幾十里之外的陳無咎,並不知曉在他離開後,神山祭壇內所發生的一系列頗具戲劇性的場景。
陳無咎不是沒考慮過先一步告知大薩滿,關於哈桑二世的計劃,不過他還是選擇了沉默。或許即便陳無咎講了這件事,大薩滿還是一樣會死。須知肘腋生變,歷來是最難防備的變故,陳無咎所能做的,就是盡力挽救他自己的生命。
陳無咎在與大薩滿會面後,便察覺到了一絲不祥的預兆,心驚肉跳的陳無咎無暇多想,即刻踏上了亡命奔逃的旅途。
此前陳無咎也考慮過與人解釋謀害大薩滿的計劃與己無關,但他也同樣清楚,在德高望重的大薩滿遇刺後,無論是被仇恨沖昏了頭的親大薩滿一派,抑或是別有所圖的親哈桑二世一派,都會爭先恐後地要他的小命,可謂皆欲殺之而後快。
這兩派人馬在其他方面可能有著截然不同,甚至針鋒相對的矛盾,不過在處理陳無咎這個嫌疑犯的時候,意見卻會是驚人的一致。
事情明擺著,選擇留下的話,等待陳無咎的只有死路一條。
想通了各種關竅的陳無咎自是跑得飛快,哈桑二世布下的這個陷阱太完美了,幾乎沒留下任何可資利用的漏洞。
既然留下就是自己找死,那陳無咎又何必留下呢?
賊喊捉賊是一個放諸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中年男子在成功地將刺殺大薩滿的罪名扣在陳無咎腦袋上之後,立即以一個心切復仇者的高姿態現身說法。
中年男子借助他首席白頭薩滿的身份,召集了黑巫薩滿常駐神山祭壇的高層人員,經過一番簡單的協商,中年男子宣佈以黑巫薩滿的名義下令全大陸通緝陳無咎這個要犯,懸賞金額為一萬頭沙駝,並且是生死勿論。
陳無咎有陪著阿利斯被黃金海岸盜賊團千里追殺大逃亡的豐富反追蹤經驗,此時重做馮婦真可謂是輕車熟路。
定下了逃亡的主意後,陳無咎便迅速採取了最佳行動方案,一點時間都沒浪費掉。
在臨走之前,陳無咎從神山祭壇外面偷竊了前來拜山信徒攜帶的幾頭駝獸和帳篷等行李,等到大薩滿遇刺的消息傳揚開來,四下搜捕陳無咎的人們才發現了那消失在茫茫原野中的一連串駝獸蹄印。
等中年男子那邊打掃完現場,神山祭壇內部大薩滿死訊傳出,眾人開始搜捕疑犯的時候,一早便逃之夭夭的陳無咎藉著這段時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沒能在第一時間抓到這名殺害大薩滿的嫌犯,令黑巫薩滿上下人等頓足捶胸自責不已,於是他們派出了大量的搜捕隊,以神山祭壇為圓心在百里範圍內進行拉網式搜捕。同時向四面八方派出信使,分別通知分駐各地的烏頭薩滿和馬裡王國的軍政長官一併協同抓捕陳無咎,務必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大薩滿之死與陳無咎的通緝令迅速傳播開來,一時間舉世震驚,陳無咎這個鄉下貴族亦是聲名遠播成了臨近幾個大陸上街談巷聞的風雲人物。
試想當通緝犯能當到眼下陳無咎的這個水平,好歹也算青史留名,可以預想未來的人們至少會在史書上記述上一筆,可惜陳無咎並不稀罕這個硬栽在自己腦袋上的名頭就是了。
神山位於菲洛那大陸的中南部,東、西、南三個方向最後都會到達海邊,原本陳無咎朝著北方走,回到沃瑪王國的路徑是最快捷的選擇。
然而隨著大薩滿之死,哈桑二世的全盤計劃得以順利展開。馬裡王國和沃瑪王國兩國立馬就要開戰,在百萬馬裡大軍的眼皮底下穿越軍事封鎖線,陳無咎自問沒這個本事,因此想逃出生天唯有另闢蹊徑一途。
離開神山不過一天時間,大路上便已經可以看到策馬狂奔的信使,陳無咎不敢在別人眼前晃悠,乾脆一頭扎進原始森林開始了與毒蛇猛獸為伍的逃亡生活。
在人們普遍都是黑皮膚的菲洛那大陸上,陳無咎這樣具有一身黃皮膚的人站在人堆裡實在太醒目了,別人想忽視他的存在都很難。不得已,陳無咎只得使出看家本事,狠狠心,將變換容貌的魔藥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前人根據蛇類蛻皮原理研發出的這種魔藥,本來是給那些一心復仇的死士用來給自己毀容的。
估計原來的研發者也沒考慮過,這玩意用在正常人身上最後該怎樣收場,此時的陳無咎也算是病急亂投醫。
服下魔藥不久,陳無咎就感到渾身泛起一陣奇癢,身體上的皮膚開始徹底地從他的身體上一寸寸地剝落下來。原有的皮膚脫落後,露出下面新生的一層泛著血絲的新肌膚,這種痛苦難當的感受真是言語所無法形容的,簡直跟叫人活生生剝下一層皮差不了多少……
那種難以言表而又痛徹心肺的痛苦險些讓陳無咎忍耐不住乾脆自殺了事,更別提事後連著幾天連一絲風吹過都會引發的連鎖反應後遺症了。
饒是如此,陳無咎還得強打起精神,每天湊到正午的大太陽底下借助熾熱的陽光曬黑自己的一身新皮膚,免得露出新生肌膚太過白皙細嫩的破綻。
一個月後,陳無咎對著一盆清水照了照自己現在的模樣,總體來說跟原來相差無幾,還是談不上有多英俊,只是與陳無咎的本來面目差了十萬八千里。發覺連自己都認不出自己了,陳無咎知道成功熬過這一關,馬裡人暫時抓不到他了。
可是改頭換面這件事情,最終該如何去善後,面對熟悉的人們該如何解釋,回到故鄉見到親人又該怎樣陳無咎不敢去想。
搞定了惹眼的外貌問題,打聽到黑巫薩滿仍然在發瘋一樣四處搜捕刺客,同時陳無咎也知曉了哈桑二世已對沃瑪王國正式宣戰的消息。
自家心裡有鬼的哈桑二世,唯恐陳無咎在他的計劃展開前到處亂說壞了大事,便借口沃瑪奸細刺殺大薩滿,下令封閉了所有航船。現在整個菲洛那大陸的海邊只有一些能乘坐兩三個人的近海漁船可以下水捕魚,其他船隻在這三個月的禁令期間一律不准下海。
走投無路的陳無咎索性選擇了一座不屬於哈桑二世直轄範圍,靠近東方南大洋海岸的港口城鎮,老老實實地當起了一名獸醫。
說起來陳無咎也算是半個薩滿巫師和兼職的煉金術士,冒充獸醫不算什麼難事,不過為了掩人耳目,陳無咎還是選擇低調做人,盡量不引起別人的注意。陳無咎打算在這個小鎮上待幾個月,等限令過期再搭船前往示巴王國,然後假道返回孟斐斯。
責任感很強的陳無咎感覺不能就這樣拋下佳莉斯不管,承諾過就要兌現,這是一個做人的原則問題。
主要以遊牧為生的本地人特別敬重獸醫這樣的專業技術人員,小鎮上的人聽說陳無咎這位獸醫的入住,熱情得恨不能舉雙手歡迎他到來,畢竟人有病可以找薩滿巫師去瞧瞧開些藥回來,可總不好連幾頭牲口病了都要麻煩人家巫師吧!
就這樣,陳無咎在鎮上平平淡淡地過了一個多月的太平日子,每天和那些得病的牲畜打交道,生活過得倒也是十分難得的安閒。
除了每天給鎮上和附近的牲口瞧一瞧諸如消化不良之類的小毛病,陳無咎清閒得很,小日子過得亦是十分滋潤,一掃前些日子的狼狽相。
只是天有不測風雲,正在陳無咎掰著手指頭盤算禁令何時到期的當口,忽聽得外間房門一響。
幾個身材魁梧如狼似虎的馬裡士兵一股腦地闖進了陳無咎租住的土屋,為首的一人指著陳無咎的鼻子喝問道:
「你就是獸醫?」
裝出一副唯唯諾諾的模樣,陳無咎弓著腰站起身來,賠笑說道:
「沒錯,我就是,幾位大人找小的有什麼事嗎?」
尚武的馬裡人最瞧不起那些懦弱的傢伙,見陳無咎這麼膿包,幾個人連正眼都沒瞧他一下,剛才開口的那名士兵粗聲粗氣地說道:
「長官的馬病了,你來給瞧瞧!」
陳無咎不敢怠慢,連忙拎起藥箱,說道:
「不知道路是不是很遠」
幾個馬裡士兵一瞪眼睛,為首的壯漢更是不耐煩地一把揪住陳無咎的領子,說道:
「少廢話,馬上跟我們走。」
陳無咎被幾個人一路拖出了土屋,然後踉踉蹌蹌地騎上一匹老得掉毛的駝獸,跟著這些粗魯不文的馬裡大兵一塊朝著北方奔去。
自打出了鎮子的土圍子,陳無咎的心裡就開始犯嘀咕,他覺得這些人不像是一般的馬裡士兵。
那些出身貧民家庭的馬裡人對從事獸醫這個行當的人都非常客氣,這麼囂張跋扈的武士大約只有那些依附於各部落酋長的武士世家才會有,陳無咎有種不好的預感,這次他該不會碰上什麼老熟人吧!
果然,不是冤家不聚頭,在跑了兩個多小時之後,陳無咎的眼前出現了一座新建的軍營,而站在營門口指揮手下建設的人,赫然就是陳無咎前些時候碰過頭的大塊頭拉西第馬.桑加。
由於前次連續被陳無咎俘虜兩次,著實令拉西第馬感到屈辱和惱火,他索性跟上司告了個假,然後領著直屬部隊回到老家,也就是距離目前陳無咎所在小鎮三百多公里外的僧加羅爾部落開始無限期休整。
憋氣窩火的拉西第馬在家裡剛消停了沒幾天,僧加羅爾部落便收到了從神山祭壇傳來的通緝令,同時宣佈了大薩滿遇害與全大陸通緝陳無咎這個謀害大薩滿刺客的消息。
孔武有力的拉西第馬當然是個粗人,從三歲會騎馬開始,他就沒用心讀過什麼書,不過在四肢發達的粗豪外表遮掩下,拉西第馬卻是一個粗中有細的人,接到這個消息之後,拉西第馬第一個反應就是這上面全是胡說八道。
一個人的朋友未必瞭解他的長處和短處,個人品性如何,但是這個人的敵人卻一定十分瞭解他的優點和缺點。
拉西第馬當然不會喜歡那個嬉皮笑臉捉弄他的陳無咎,可是憑一種對手的直覺,拉西第馬能夠感覺到陳無咎並不是一個能將一切喜怒哀樂情緒全部掩藏起來的人。試問這樣一個喜怒形於色的人,怎麼可能是一名好刺客呢?
就算可以成功地見到大薩滿,二人會面時陳無咎只需殺機一露,也絕對瞞不過擁有大薩滿那種級數力量的強者。
拉西第馬知道這件事情裡面有問題,而且是很大很大的問題,於是拉西第馬立即去見了自己的父親僧加羅爾部落的老酋長,講明了他對這件事的觀點,要求部落先行暫緩出兵,靜觀待變。
拉西第馬的父親不相信自己傻大黑粗的兒子有這種精準的識人眼力,但哈桑二世眼下借刀殺人,企圖削弱各部落酋長權利和軍力的打算已是昭然若揭。
隨即,從彼此不同的視角和利益出發點起步,拉西第馬兩父子卻達成了一致的意見。即是這樁出兵北伐的事情一定要設法拖下去,起碼現在絕不能出兵,但是拒絕出兵要有合適的理由,否則單是僧加羅爾部落內部叫囂為大薩滿報仇的呼聲都很難壓下去。
於是乎,活躍在東邊南大洋沿岸的海盜成了一個上好的借口,攘外必先安內麼!
拉西第馬.桑加率領著僧加羅爾部落一半的精銳部隊,跑到這個窮鄉僻壤的海岸邊開始大張旗鼓地修建要塞,對外宣稱是要防禦海盜的侵襲。
你說要修要塞,那就修要塞唄!可是偏偏不巧,拉西第馬的那匹戰馬對本地氣候水土不服,居然病倒了。隨軍的獸醫開了幾次藥都沒能治好,拉西第馬最後只得下令從幾十里外的小鎮拉來了一位最近聲名鵲起的獸醫,那就是倒霉的陳無咎。
遠遠地望見了拉西第馬的身影,陳無咎的身軀一震,隨即他記起現在自己已然改頭換面,胸膛裡面那顆不安的心才算暫且安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