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烈日照耀下的孟斐斯街頭遊蕩了大半天,意興闌珊的陳無咎下午才回到臨時租住的小院。陳無咎卜一推開門,等候多時的佳莉斯便迎了上來,關切地噓寒問暖。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縱是心知肚明佳莉斯曲意逢迎自己,陳無咎的心中還是湧過一陣暖流,在這個充滿了爾虞我詐的世界上能找到一個真心關心自己的人實在不容易。奈何自家心中的苦處隱諱甚多,不便訴諸於口,陳無咎只能對佳莉斯的關切報以一絲苦笑。
兩個人吃過晚飯,外間的天色漸暗,心中難事如鯁在喉的陳無咎暫時放下憂慮,拉著佳莉斯一塊出門欣賞落日的景色。
久聞美尼斯河的長河落日美景相傳乃是菲洛那大陸三十二絕景之一,此番陳無咎途經孟斐斯又豈能入寶山空手而回,索性放下包袱享受這片刻的輕鬆閒適。
入夜時分的美尼斯河兩岸***通明,宏偉神廟建築的四周,那些高聳的火柱在黃昏到來時逐個點燃了巨大的火盤,倒映在美尼斯河中如同天上繁星的倒影,甚是壯觀瑰麗。
美尼斯河東岸林立的商舖亦是人流湧動,不似白日裡酷熱難耐的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擺脫了陽光烤炙的孟斐斯城在傍晚時分才有了幾分大城市的熱鬧氣氛。
出門遊覽的佳莉斯和陳無咎各自換上一身本地人喜歡的白色長袍,佳莉斯還特地在臉上蒙了一塊薄紗。這個做法倒不是單純為了掩人耳目,而是依照本地古老的風俗,凡是未出嫁的少女都要戴上一塊面紗,佳莉斯正好藉著這個名義遮蔽真容,減少麻煩。
一邊在河畔散步,陳無咎順道將白天大祭司委託送信的事情告知了佳莉斯,卻不想佳莉斯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語氣凝重地說道:
「送信這件事,你能不去嗎?」
略感意外的陳無咎驚奇地看了看佳莉斯,隨即搖搖頭,說道:
「恐怕不行,大祭司殿下似乎已經認準了我能辦成這件事,很難推辭掉。怎麼,聽你話裡的意思是不贊成我去?」
佳莉斯謹慎地掃視了一圈,確信四周無人窺視,這才裝作情人親熱的樣子依偎到陳無咎的懷中,壓低聲音說道:
「我以前跟黑巫薩滿那些傢伙打過一點交道,他們都是些比食人族還要凶悍的宗教狂,這個任務可不是好玩的,你千萬要小心。」
雖然外界普遍揣測陳無咎受過系統的薩滿秘術培養,但是實際上他只是一個恰好懂得幾種薩滿秘術的外來者,所以陳無咎的知識結構存在著許多盲點。
一般常識性的東西,例如現實生活中會經常接觸到的事物,陳無咎多少有所瞭解,不過仍不足以和佳莉斯這樣走南闖北見識廣博的達者相提並論。
陳無咎掂量一下宗教狂這個形容詞的含義,隨後說道:
「佳莉斯,你是說黑巫薩滿根本不講道理嗎?」
佳莉斯伸出一隻手撫摸著陳無咎的面頰,表情嚴肅地說道:
「你不明白,他們那些人的想法別人沒辦法理解,他們都是些瘋子。」
從這一刻起,陳無咎對黑巫薩滿開始有了一個最初的印象,當然不是什麼好印象。
陳無咎本以為佳莉斯是出於擔心他的安全,故意使用聳人聽聞的說法誇大其詞,不過等陳無咎真正接觸到黑巫薩滿的行事作風,他才察覺佳莉斯說得非常正確。這些沉浸在宗教狂熱情緒中的傢伙,沒法用正常人的標準衡量。
目前的陳無咎自然想不到將來的事情,他只得歎息一聲,用力摟緊了懷中的佳莉斯,然後陳無咎微笑著伸手一指飄蕩在美尼斯河上的帆船,說道:
「算了,這件事已成定局,我也不可能反悔,多說無益。撲朔迷離的未來不可捉摸,那我們抓住眼前的美好時光好好享受才是最重要的,你說對嗎?」
無論未來如何變化,在美尼斯河畔的陳無咎在經歷了連續幾次驚心動魄的遇險之後,總算有了一個難得的喘息機會。享受眼前一刻的美好時光,這才是最重要的,因為人生本就是由一個個瞬間所組成的。
承接下大祭司的委託,重任在肩的陳無咎儘管不怎麼情願,也只能在孟斐斯城停留了不到三天時間以後,又再次上路前往遙遠的菲洛那大陸南方地區。
自知此行兇險的陳無咎不顧佳莉斯的強烈反對,將她留在了孟斐斯等待,而陳無咎則在大祭司派出的一支護衛隊保護下,急匆匆地奔向了南方,那是一個不可預知的未來
以陳無咎為首的使團乘船由孟斐斯出發,一路逆流而上到達美尼斯河中游地區,從這裡開始,上游連續的大瀑布阻斷了美尼斯河的航路,陳無咎等人不得不改為陸路前行,就此折向西南方。
沃瑪王國與馬裡王國之間的邊境線,除了西部一條時斷時續的沙漠商路以外,基本全部被大片的原始森林分隔,自然條件十分險惡。而兩國的軍隊正是在這樣惡劣的戰場中進行著浴血搏殺,戰爭的起因僅僅是由於兩種不同的宗教信仰。
儘管陳無咎知道在主物質界,神明是一種真實存在的實體,可他仍然要為這些不幸的人而感到悲哀。無論發展到了什麼時代,只要世界上仍然有利益之爭,燃燒著鮮血與烈焰的戰爭都不會平息下來吧!
沉浸在自己悲天憫人情緒中的陳無咎突然被胯下的坐騎狠狠顛簸了一下,立刻像所有那些要害部位遭到侵襲的雄性生物一樣,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哀嚎。
在這種籐蔓糾纏的叢林中,即便是最嫻熟的騎手也不可能保持良好的平衡。
好不容易從意外打擊的疼痛中緩解過來,陳無咎望著周圍的一行人等披荊斬棘的努力,這個看似鬆散的隊形卻把陳無咎圍攏在當中,甚是有一副保護重要人物的架勢,。
晃晃悠悠騎在駝獸背上的陳無咎嘴裡嘀咕著什麼,最後忍不住伸出手,一邊掐算,一邊咬牙切齒地說道:
「屁個重要人物,老子連著在林子裡走了十天,腸子都快發霉了!不行,我得算算究竟犯了什麼煞星,自從出了那破地方以後,這幾年沒幾天閒著的時候倒也罷了。現在成天累的跟狗一樣,還要鑽進這老林子找什麼人,我的命怎地這麼苦哇!」
抱怨歸抱怨,大祭司拜託下來的事情,陳無咎半點不敢輕忽。
試想一個位高權重的上位者有多少麻煩需要求人,既然沃瑪大祭司殿下開了尊口,那便是拉下面子求人,明知事情萬分棘手,陳無咎也得硬著頭皮上。
一名在前方探路的武士小跑到了陳無咎的跟前,施禮說道:
「維德大人,前面到了馬裡王國的屬地莫多城,兩里外就是他們的哨卡。」
陳無咎點頭,從駝獸背上翻身跳下,涉及雙方談判的事情只能陳無咎這個兼職的使者來做。持續多年宗教戰爭的關係,讓沃瑪王國和馬裡王國的士兵們已然殺紅了眼,雙方根本沒有交談溝通的情致,一見面就是揮刀互砍,直到某一方的人馬完全倒下為止。
沿著先頭分隊開闢的小道,陳無咎撥開長滿銳利尖刺的樹枝,靠近了馬裡人設置的哨卡。
當陳無咎他們的一行人看到馬裡人的時候,馬裡王國的士兵們也發現了這群從茂密叢林中突然冒出來的不速之客。
原本圍坐在篝火旁烘烤衣服和箭矢的馬裡士兵,如觸電一般一下子從地上跳起來,擺開了戰鬥陣形。為首的一名膚色黝黑的馬裡士兵口中厲聲叫喊著什麼,雖然不懂對方的語言,陳無咎還是作勢讓同行的其他人停下腳步,而他自己則舉起雙手表示沒有攜帶武器,然後邁步緩緩地走近馬裡人的哨卡。
當雙方接近到足以看清彼此面容的時候,陳無咎開口用大陸通用語說道:
「我是沃瑪神殿大祭司派來的信使,你們誰能帶我去見黑巫薩滿的人?」
大陸通用語主要流行在主大陸的中西部地區,不過其他臨近地區受過正規教育的人也大多能夠聽和說這種廣泛通行的語言,陳無咎覺得馬裡人應該聽得懂通用語。
果然,陳無咎這邊剛說完,那個首領模樣的馬裡士兵便開口用十分蹩腳的通用語結結巴巴地說道:
「你,在這裡等著,我去報告長官。」
小頭目走了不多時,遠處便傳來陣陣馬蹄聲,陳無咎放眼看去,十幾個彪悍的馬裡武士騎著高大的戰馬從遠處一路狂奔而來,揚起了大片塵埃。
馬裡王國雖然有著遼闊的疆土和大片的草原,卻偏偏卻不出產優良戰馬。馬裡國內的馬匹大多是經由海路自示巴王國買來的,因而馬匹都要留給軍隊中的將領使用,一般騎兵的坐騎都是駝獸和沙駝。拼湊出眼前清一色的騎兵小隊,已是非常罕見的情況,陳無咎感到這些人的來頭不小。
待得到了跟前,馬隊最前邊的黑人壯漢用鞭子一指陳無咎,說道:
「你就是沃瑪人的使者?」
見多了自家大隊騎兵的軍威,馬裡人的這點人馬還嚇不住陳無咎,他不動聲色地瞧了瞧壯漢,客氣地說道:
「我是特蘭斯瓦尼亞公國達斯.維德勳爵,今次受沃瑪神殿大祭司殿下委託前來送信,希望面見黑巫薩滿的大薩滿殿下。」
黑人壯漢哈哈大笑,翻身跳下了戰馬,適才騎在馬背上尚且看不出。此時下了馬,陳無咎才看清楚,這個黑人壯漢的身高足有兩米多,肌肉墳起的壯碩身材配上他滿頭小辮子的猛男造型,令陳無咎聯想起NBA當中幾個以力量著稱的大中鋒,真是一位勇武的壯士。
見陳無咎上下打量著自己,黑人壯漢不屑地說道:
「大薩滿殿下也是你想見就能見的嗎?看在你不是沃瑪人的份上,也是我今天心情不錯不想殺人,趕快滾吧!順便告訴大祭司那個老東西,這次我們一定會一路打到孟斐斯去飲馬。哈哈哈哈哈哈」
陳無咎聞言亦是一笑,他很欣賞那些沒有心機的人,跟他們這樣的人在一塊,起碼不必擔心被從背後捅刀子。
只是這次陳無咎背負著大祭司的囑托,辦得不好,計劃中的許多事情都會跟著出問題,於是陳無咎笑了兩聲之後,說道:
「閣下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這封信我一定要送到。」
正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雙方談到這個地步,空氣中已然充滿了火藥味,唯獨陳無咎仍是一臉無所謂的笑意,叫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黑人壯漢重重地哼了一聲,說道:
「你既然不肯走,那就留下吧!」
說罷,黑人壯漢掄起手中的長矛,朝著陳無咎猛地橫掃而來。看樣子黑人壯漢的確是不想殺人,否則不會以殺傷力最低的矛桿部分用作攻擊。
手持法杖的陳無咎見狀作勢向後一閃身,躲開了這一記剛猛的橫掃,他空著的左手在空中快若閃電地接連比出數個手勢,好似鋼琴家在演奏一首練習曲般流暢。隨即站在附近的馬裡士兵同時感到有一團如同正午烈日一般奪目的火光在眼前爆炸開來,在經歷了這道強大光線的洗禮後,馬裡人便陷入了一片漆黑當中。
這只是一個開始,陳無咎以「心靈秘術」在馬裡士兵的腦海中製造出一個自己眼睛剛剛遭受強光刺激的幻覺。毫無心理準備的馬裡人當然也接受了來自陳無咎的心靈暗示,暫時喪失了一切與視覺有關的能力。
當那些馬裡人痛苦哀嚎的時候,陳無咎已經站穩了腳跟,默唸咒語之後,法杖一指黑人壯漢,大聲喝道:
「鎖喉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