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無咎歷經月餘時間精心策劃佈置的這個作戰方案僅從軍事角度而言,幾乎是無懈可擊的完美。
豪薩爾城堡周圍可供數千人大軍駐紮休息的地點,陳無咎都已經事先派人仔細勘察過附近地形走勢,繪製出詳細的作戰地圖,而爆炸藥的樣品,多日前他也親自檢驗過使用效果,雖是不及近代生產的黃色炸藥,但爆炸的威力無疑是強過黑火藥許多。
陳無咎實在很難理解為什麼一向都很自己的夏洛特為什麼會站出來公然反對這個作戰計劃,難道是因為這個計劃存在什麼疏漏嗎?
一邊將疑問的目光投向夏洛特,陳無咎一邊笑著說道:
「莫非我的計劃尚有漏洞?請不要客氣,指出來我們大家商量一下如何改進就是了。一人智短,眾人智長麼!」
一旁因情緒激動而脹紅了面頰的夏洛特奮力地搖著頭,說道:
「這不是怎樣修改細節的問題,維德大人,您的這個計劃違背了騎士最基本的精神,所以我無法接受。」
表情錯愕的陳無咎再次將視線投向格菲爾和霍恩二人,果然,他們兩個也是一臉不以為然的神情,恐怕只是礙於陳無咎的顏面沒有跟著夏洛特一塊出言反對而已。
這個完美的計劃尚未實施便已胎死腹中,一片沉寂的場面在使得陳無咎萬分惱火的同時,卻也生出一絲無可奈何的感受。
「你們這班死守騎士精神的傢伙都是死腦筋,我也活了一大把年紀,卻從沒見過有人去追問那些戰爭的勝利者做過什麼不道德的事情!」
一句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話語響徹在眾人的耳畔,陳無咎循著這個蒼老聲音的望去,發覺是一直枯坐在旁邊的哈桑老爹拋出了這句至理名言。不過哈桑老爹的臉色看起來十分陰鬱,似乎是想起了一些令人不快的回憶。
難得此刻還能找到一個不謀而合的同盟軍,陳無咎立刻興奮起來,正欲說些什麼的時候,卻見哈桑老爹站起身,冷冷地說道:
「夏洛特,並不是說一個人嚴守騎士精神不對,只是有些東西在關鍵時刻不能不變通,否則就真是白癡了!看你們這些小子的年紀,應該都聽說過桑托那摩戰役吧!曾經被稱為次大陸第一騎士的伏拉基米爾元帥,最終落得何等下場,難道你們也給忘記了?」
哈桑老爹此言一出,夏洛特等人一齊陷入深思之中,只剩下陳無咎這個對次大陸近現代歷史所知有限的傢伙,依舊是一臉的茫然。
這也難怪陳無咎無知,主物質界的成文歷史從最早的精靈帝國開始,迄今已有上萬年之久。縱使期間因兵災戰亂、自然災害而損失的歷史典籍不在少數,可是留下來的記載仍舊是汗牛充棟,窮盡一個人一生的時間也未必可以通讀完畢。
求學於洛桑學院,陳無咎也是全心全意地把精力花在奧術研究和煉金術上面。
須知這兩門學問無一不是深奧莫名,耗盡一個人畢生精力去鑽研也未必有多少收穫的深奧學科,陳無咎哪裡來得閒工夫去瞭解次大陸地區的每一段歷史和相關的歷史人物。
只是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陳無咎隱約也能猜出幾分哈桑老爹的意思,當下樂得看這幾塊木頭腦袋吃鱉。
見幾個騎士全都像鬥敗的公雞一樣耷拉著腦袋不吭聲了,哈桑老爹這才衝著陳無咎一笑,說道:
「領主大人,現在沒有有不同意見了,您開始佈置任務吧!」
頗感神奇的陳無咎瞧了瞧哈桑老爹,豎起大拇指說道:
「您真是了不起呀!好吧!傳令下去,準備夜襲敵營,這次行動由夏洛特先生和格菲爾先生負責指揮,而且我本人也會親自參加本次戰鬥!」
換作平時,夏洛特等人早就一口一個安全起見把陳無咎按住了,只是今日他們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這句話陳無咎一連重複了好幾遍,他們幾個才醒悟過來。
本來還想勸勸陳無咎改變主意,但是見陳無咎滿臉的堅毅神情,就一個個都打了退堂鼓,於是夜襲的事情就算定了下來。
大佬們動動嘴,底下人跑斷腿。以戰役總指揮夏洛特騎士名義下達的備戰指令迅速得到執行,預定參與夜襲作戰的士兵還沒到中午,就被軍需官安排著狠狠地吃了一頓好的,隨即全體躺下開始睡覺,準備養足了精神等待天黑。
只需執行命令的士兵們可以休息,軍官們可沒這個待遇,小隊長以上的各級軍官全部集中到城堡的臨時指揮部,接受夏洛特騎士面授的作戰指令
夜幕緩緩地降臨到山巒密佈的東阿拉德,距離豪薩爾城堡三公里之外聯軍兵營依舊***輝煌,從高處望去猶如一座繁華的都市,人聲鼎沸。
雖然這一整天強攻豪薩爾城堡造成了很大的人員傷亡,但那是基層士兵的事情,站在後面觀戰的貴族軍官連毫毛都沒少一根,收兵回營之後,貴族老爺還饒有興趣地開起了宴會慶祝。
次大陸範圍內的戰爭對於貴族而言更像是一次盛大的聚會和遊獵活動,貴族們只要小心一點絕不會遭到什麼損害,即便是戰敗被俘,在付出贖金之後也能夠順利地換回人身自由,參戰的風險其實並不高。
或許是已經習慣了這種十分儀式化的貴族戰爭,在剛剛與東阿拉德守軍激戰了一天之後,聯軍方面居然沒有在軍營四周佈置多少警戒力量防備豪薩爾城堡的守軍逆襲。
除了為數不多的固定崗位哨兵之外,聯軍營地的一切都顯得那麼熙熙攘攘,一如和平時期的貴族莊園。
慢慢地,夜深了。一度喧鬧無比的軍營逐漸趨於安靜,當天空中的三個月亮被不知從何時起出現的陰雲遮蔽之後,廣袤的大地一片靜寂。
站在距離聯軍軍營一點五公里外,一座小山頂上的陳無咎陰險地笑了起來,一揮手說道:
「行了,大家開始吧!」
對陳無咎的決定,夏洛特和格菲爾也沒什麼不同意見,鬼都看得出來聯軍上下現在睡得跟死狗一樣,此時動手已然是最佳時機。
於是兩名指揮官向身後一打手勢,早就等得不耐煩的數百名輕騎兵隨即翻身上馬,而更多的步兵和重騎兵則準備跟在後面推進。
第一波次攻擊的輕騎兵差不多每個人都分到了一瓶爆炸藥,關於這個特殊裝備如何使用,上頭下達的命令是儘管朝著人多的地方丟,而且是越遠越好。
沿著山坡弧度行進的騎兵隊伍裡,混進了騎著駝獸的陳無咎,看起來甚是不協調,不過此時烏雲蔽月,不說伸手不見五指也差不了多少,相信沒人會注意到這一點。這支數千人的部隊就在天時、地利的雙重掩護下,悄無聲息地朝著熟睡中的敵軍慢慢迫近。
一名協同輕騎兵突擊的弓箭手提馬到了突前位置,他的身旁全都是精選出來的神射手,夏洛特拔出長劍向前一指,鬆開弓弦的嗡嗡聲和箭矢「嗖嗖嗖」地破空聲連續響起。
守在營門口的聯軍崗哨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便紛紛倒地斃命,這些弓箭手可全都是獵戶出身的行家,箭術亦是一等一的精準,斷不會有活口留下。
「衝鋒!」
騎士夏洛特在揮舞著長劍一馬當先殺進聯軍營地的時候,也沒忘記給格菲爾打一個眼色,有意處在拖後位置的格菲爾一把拉住了躍躍欲試的陳無咎,朝他搖了搖頭。
陳無咎也知道混戰中刀槍無眼,便停住了腳步,而士兵們則打著呼哨衝進了敵營,霎時間聯軍大營火光沖天。
「轟隆隆」
這大概是這個世界頭一次有人將爆炸性武器大規模用於戰爭,爆炸的巨大聲響和火光對於從未經歷過這種事情的士兵心理造成了巨大打擊,這種間接的損害甚至比爆炸直接產生的衝擊波和碎片更為有效地瓦解了聯軍的鬥志。
毫無心理準備的聯軍士兵在連串的爆炸聲中驚慌失措,軍官們也變得茫然不知所措,偌大的一座軍營裡竟然無法對遠少於己方的敵軍形成有組織的抵抗。
往往第一個覺悟到時代變遷步伐的先知者都會佔到不小的便宜,此戰陳無咎早就心知肚明,掌握了多重優勢的己方必勝無疑,但是東阿拉德人能否將這種勝利者的姿態一直保持下去,並且堅持笑到最後,那可就要看運氣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廝殺聲逐漸低沉下去,整隊的聯軍士兵放下武器投降了。
在他們看來對手已經掌握了無比神秘與強大的力量,似乎面對每一個敵人都會使用那種強大的火系魔法,這實在太可怕了。而且負責指揮的軍官大多已然成了人家的俘虜,混口飯吃的士兵們更不會不認為自己繼續堅持戰鬥下去還有什麼實際意義,挑戰不可戰勝的對手絕不是精神的正常人該去做的事情。
渾身都是煙熏火燎痕跡的夏洛特氣喘吁吁地跑到陳無咎的身邊,摸出一張羊皮紙遞給陳無咎,喜悅地說道:
「維德大人,我們這次繳獲聯軍戰馬一千四百餘匹、駝獸等牲畜兩千餘頭,糧食輜重的數目太多,暫時無法統計清楚。人員方面一共俘虜了聯軍六千八百七十一人,其中勳爵以上的貴族軍官總計一百零五人,這是他們的名單,請您過目。」
陳無咎掃了一眼這份字跡潦草,羅列著被俘貴族姓名和身份的名單,重新將注意力轉回到夏洛特身上,說道:
「這一次你和巴納爾、格菲爾、霍恩立下的功勞都很大,等到風波平息之後我一定會向大公殿下薦舉你們晉陞為榮譽勳爵。」
夏洛特聞言全身一震,單膝跪倒感動地說道:
「感謝大人的提攜,屬下一定誓死效忠。」
陳無咎輕輕點點頭,隨後抖了抖手中的這份俘虜名單,皺著眉頭說道:
「處理那些俘虜的士兵很好辦,他們不願意加入我們的軍隊,就統統賣掉做奴隸。可是這些大大小小的貴族就不好辦了,殺掉肯定不行,放了他們,恐怕某些人還會存有事後報復的念頭。夏洛特,你看應該怎樣來處置這些人才算是妥當呢?」
面對陳無咎的提問,夏洛特仔細想了想,才回答說道:
「大人,照慣例我們應該讓這些人出資贖買自己的自由,並且可以讓他們簽署一份退出這次爭端的保證書,這樣在釋放後,約定期限內他們也不能再進犯東阿拉德。」
撓了撓額頭,陳無咎說道:
「好吧!就照你的這個辦法做,先去忙你的事情吧!」
打量著魚貫而出的大隊俘虜,陳無咎笑得很是開心,果然是大炮一響,黃金萬兩啊!
前些日子還在發愁部隊兵員缺口難以彌補,現在這幾千人馬就算只能收編一半,也足夠東阿拉德的軍隊數目翻上一番。
鄰省那個不開眼的奧拉迪亞家族這次又來找茬,豈料偷雞不成蝕把米。就連前次被陳無咎抓住痛腳好生教訓了一次的那個廢柴少爺,這回都一塊被逮住了,看來又得他老爹迪諾裡伯爵大出血從陳無咎這裡贖人了。
想到此處,恨得牙根癢癢的陳無咎冷笑了一聲,心道:
「這頭老狐狸,當面是人,背後是鬼,這次非要讓他好好長長記性不可,陳某人的虎鬚可不是隨便哪個貓三狗四的角色都能伸手捋一把的!想惹我?可以!只要你付得起這個代價就行了!」
在聯軍軍營中滾滾的煙柱尚未消退之時,東方的一輪紅日正在冉冉升起,東阿拉德領地又是新的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