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行者 正文 第二十章 春日 第一節
    一年之計在於春,在溫帶地區的春季耕作活動是確保這一年農業豐收的基礎,絕無例外。

    今年東阿拉德的春天來得格外早,剛剛過了三月,地表的積雪便已融化殆盡,到處一片春日景色,露出本色的大地上長出一層天鵝絨般細嫩的小草。

    陳無咎沒有像他曾經多次表白的那樣,從一開始就著手清掃魔獸的行動,而是迅速將下屬的輕裝步兵全都拉出來在城堡南面事先規劃的線路上開挖引水渠。似乎沒打算把這些在未來清剿魔獸作戰中只能充當炮灰角色的輕裝步兵帶上戰場。在陳無咎的計劃中,這些士兵將會在駐守在城堡裡。

    眼下讓輕裝步兵去幹一些他們力所能及,又可以幫忙收買人心的事情,就成為了陳無咎這位領主大人思考中的首要問題。

    去年領主城堡的修築完成之後,任何一個望見這座高大城堡雄姿的人都會禁不住感歎它的宏偉與壯觀,何況是土包子一樣的東阿拉德人。

    於是附近幾個時常會面臨野獸侵襲威脅的村莊索性放棄了原有的居所和田地,全部遷移到距離城堡南方五公里左右的小片平原定居,以求在魔獸來襲時得到領主大人軍隊的庇護。

    感到自己的存在為領民帶來了安全感,虛榮心似乎突然一下子膨脹起來的陳無咎對幫助領民改善生活條件表現出極大的熱情。他一面將這些富餘的士兵集中起來,幫助遷居到這一帶的領民修建房屋,同時修築引水渠的這項浩大工程也正式開工了。

    即便最原始的水澆地,比靠天吃飯的旱田糧食產量也要高出不止一倍,而且在發生旱災和蝗災等自然災害的時候,水田的耐受能力也要勝過旱田,不至於顆粒無收。

    有鑒於通向鄰省的那條路況惡劣的山路可靠性太低,陳無咎對從外界穩定採購糧食的計劃明顯信心不足,所以決定先發展種植業和養殖業。

    民以食為天,畢竟吃飽肚子是士兵服從上級指揮的基礎,否則就算陳無咎有說得天花亂墜的口才鼓動起士氣,也照樣不頂用。

    這個規模並不是很大的基建工程花掉了大半個月時間去指揮施工,在水渠完工後略為修整了幾天之後,陳無咎蓄勢已久的狩獵行動便拉開了序幕。

    哈桑老爹招募了六十多名獵手作為弓箭手,這些獵人都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他們對於東阿拉德的地理環境不敢說瞭如指掌,起碼也是爛熟於心。哈桑老爹對這種造福鄉梓的事情亦是不敢落於人後,親自充當嚮導的角色。

    這支包括陳無咎麾下全部騎兵和弓箭手的清剿隊伍離開城堡之後,直接殺奔向東方。

    距離城堡五十多公里外的這一帶丘陵地區就是哈桑老爹告知陳無咎,探明出產沙金的區域所在。

    首次以領主身份出戰的陳無咎沒穿阿利斯贈送他的那件華麗精美的全身盔甲,這種沉重的盔甲對靈活性妨礙實在太大,陳無咎這次選擇了一件做工上乘的皮甲,然後在皮甲外面套著一件繡著維德家族徽章的絲織斗篷,騎在高大的戰馬,看起來威風凜凜很是唬人。

    「領主大人,就是前面這片山丘,翻過去之後,那道大山腳下就是了。」

    當著眾人面前與陳無咎講話的時候,哈桑老爹完全是一副淳樸獵戶的樣子,滿是皺紋的老臉上總是堆滿了真摯笑容,叫人難以想見他是一個如何精明厲害的人物。

    同樣有許多不可告人隱私的陳無咎瞥了哈桑老爹一眼,大聲說道:

    「大家都提起精神來,前面就是食人魔的巢穴。」

    雖然事先已經對士兵們進行了充分的動員,不過真的接近了食人魔的巢穴,他們還是禁不住露出害怕的神態。

    根據哈桑老爹提供的消息,他們即將面對的這伙食人魔足足有七十頭之多,其中成年的雄性食人魔有四十頭以上,稱得上十分強大。考慮到這種身高和體重幾乎都是人類兩倍的魔獸具有相當高的智力,可以協同作戰,領主大人率領的這支不足兩百人的軍隊就稱不上穩佔上風了,頂多算是佔了有心算無心的一點小便宜。

    聽著士兵們議論紛紛的低語聲,陳無咎高高舉起右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說道:

    「軍隊存在的意義就是保護民眾,東阿拉德人已經忍耐這些臭烘烘的傢伙太久了,今天就是他們的末日。士兵們,你們要做的只是奮勇殺敵,在此我宣佈,這次戰鬥結束後,任何人拿來一個食人魔的頭顱都可以從財政官那裡換取一個g的賞金!」

    對於處在陳無咎這種位置的人來說,每天經手的物資、經費都要以g作為結算的基本單位,一個g對陳無咎只是九牛一毛的小錢。而那些生活在軍隊最底層的士兵們,平均每個月拿到的軍餉僅有區區五個特蘭斯瓦尼亞銀幣,堪稱微薄之極。

    這樣折算下來,一個士兵每年的總收入也不會超過兩個塔蘭特,而一個g就要差不多折合三個塔蘭特。

    算清楚一顆食人魔的頭顱等同於自己一年多的薪水,剎那間士兵們的眼睛裡都閃現出了巨大的金星。在這些質樸的士兵們看來領主大人開出的賞格簡直是一個天文數字,在利益的驅動下大家頓時感到勇氣倍增。

    那些面目可憎的食人魔似乎也變成了一個個會走路的錢包等著大家去揀,士氣百倍的士兵立刻就叫囂著要和大塊頭的食人魔決一死戰。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陳無咎這個當頭的肯捨得出血本,士兵們自然也豁得出命來搏一搏。

    這支討伐隊沿著丘陵的邊緣地帶繞過一座突起的山丘之後,前方赫然是挖掘得亂糟糟的一堆泥土洞穴,這裡就是食人魔的巢穴所在。

    當人類的行軍大隊突然出現在放哨的食人魔視野中,如同將一瓢冷水倒入滾熱的油鍋,哨兵高聲叫嚷提醒著夥伴,洞穴中的食人魔紛紛抄起手邊的大棒和長矛朝著這邊嚎叫著猛衝過來。

    跳下戰馬,三兩下爬到高處一塊突出的岩石上,陳無咎抽出自己在冊封貴族時得到的那柄長劍,一指正前方,大聲喊道:

    「騎兵前方列隊!弓箭手準備攻擊放!」

    隊伍中一大半的人都是軍隊培養的弓箭手,或者是自願前來協助的獵人。儘管他們曾經多次練習過齊射的陣型,可是眼下還有將近一半的弓箭手沒有繞過山丘進入攻擊位置,因此僅有不到半數人聽從陳無咎的命令射出了箭矢。

    一陣短促的弓弦響聲過後,數十枝箭矢已然插在衝在最前頭的幾個食人魔身上。兩三個不大走運的食人魔被當場射中喉嚨和眼睛之類要害部位立刻倒下了,不過更多的食人魔已經逼近了人類的隊伍。

    陳無咎手下的四名騎士中隱隱以夏洛特為首,事實上多數人也都默認他是除領主之外的最高軍事長官,陳無咎並不喜歡大家形成的這個印象。

    在擬定的計劃中,未來將有很長一段時間外出用於學習奧術,陳無咎可不希望在這期間自己被手下架空,淪為一個徒有虛名的傀儡領主。聰明人會把危機苗頭扼殺在搖籃裡,而不是等到事情發生了再去彌補,因此在這次意義重大的首戰中,陳無咎藉故把夏洛特一個人留在城堡裡,卻帶了其他三名騎士出征。

    自認為對弓箭戰術的應用理解不差,陳無咎決定親自指揮弓箭手,而勇猛的巴納爾、老練的格菲爾和沉默寡言的霍恩這三名騎士負責統帥人數不多的騎兵分隊。

    當狂怒的食人魔咆哮著奔跑接近隊伍,估算過助跑距離的巴納爾首先舉起騎士長矛,大吼一聲,第一個衝出了騎兵隊列。三十多名清一色手持長矛的騎兵發動集團衝鋒,如果對面衝來的是人類步兵,想必他們在第一回合便已潰不成軍了。

    食人魔雖然稱不得無所畏懼,但他們在保衛自己巢穴的時候也顯示出了相當大的勇氣。

    當人類騎兵手中鋒利的長矛刺入他們龐大的身軀,忍住疼痛的食人魔馬上就會用手中的武器回擊敵人。那些看似粗陋的巨大木棍和長矛,在力大無比的他們手中也是一件殺人的利器,就這樣一個照面下來幾乎所有的騎兵都掛了彩。

    這種血拼的局面讓陳無咎感到揪心,這裡可是東阿拉德擁有的全部騎兵,如果折損在這一戰中,怕是沒個幾年時間就不要想恢復元氣了。

    想到這裡,內心焦急萬分的陳無咎大手一揮,喊道:

    「所有弓箭手注意,自由射擊!」

    在東阿拉德這樣魔獸橫行的地方以狩獵為生,本地的獵手們差不多都有一手絕佳的箭術,可是他們尚不能很好適應軍隊嚴格的條令化指揮,先前許多人都顯得不知所措而白白放過了眼前的攻擊機會。

    陳無咎自由射擊的命令一下,等於解開了他們身上的束縛。

    這些老練的獵人各自使出了看家本領,專門瞄準食人魔的要害射擊。雨點般灑落的箭矢,迅速解決了正與騎兵纏鬥的幾個負傷的食人魔。

    神情毫無緊張表現的哈桑老爹,在輕描淡寫地將發射的箭矢準確射中一頭食人魔咽喉之後,轉回身朝著陳無咎神秘地笑了笑,讓剛剛鬆了一口氣的陳無咎險些當場羞紅了一張老臉。

    說到底,實際指揮作戰不同於紙上談兵,無論事先計劃得多麼周密完善,一旦上了戰場也得有隨機應變的準備。陳無咎這次的表現在哈桑老爹這樣的行家眼中算是勉強及格了,當發覺原計劃無效時能夠立刻放棄,仍然算得上明智的選擇。

    結束了短促的接觸戰之後,騎兵隊撥馬折返本隊的時候,陳無咎丟給身旁的士兵一個包裹,說道:

    「這是傷藥,拿去給受傷的騎兵使用。」

    一直跟在陳無咎身旁的布拉挈狼赫拉德蔑視地瞧了一眼食人魔,這些臭烘烘的生物實在影響它進餐的胃口,否則就算是一群食人魔聚集在一塊也只配給赫拉德大人當食物。

    陳無咎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誤之處,他最大優勢在於隨時可以冷靜地判斷分析形勢,並且具有強大的精神力量用於攻擊或者防禦,不過很顯然這些潛在素質對於缺乏指揮經驗的陳無咎並未產生多少增益作用。

    知道錯誤就要及時修整,陳無咎大聲喊道:

    「格菲爾先生,我授權你成為戰地指揮官,從現在開始你來指揮部隊。」

    明智地放棄了指揮權,陳無咎在士兵們驚詫莫名的目光注視下來到第一線,只見陳無咎反手從背後取下那張引以為豪的復合弓,搭上一枝箭,加入了弓箭手攻擊的行列。

    陳無咎全心全意地去回憶自己在菲露莉分享視野時,曾經陷入過的那種奇異感覺,現在他正是需要的時候。可是事情並不像陳無咎所設想的那般簡單,明明知道會是一種什麼樣子的狀態,卻偏偏無法自行導入。

    「可惡啊!為什麼想不起來呢?」

    就像是身處一個空曠龐大而又漆黑的房間,陳無咎明知存在著一個電燈開關,可在黑暗中摸索卻有可能由於不熟悉環境,永遠也找不到這個開關的所在。那種奇異的體驗留給陳無咎無窮的懸念,他正在試圖以自身的力量再現這個場景。

    「啊!找到了!」

    苦苦尋求的陳無咎感到自己的心中猛然觸動了什麼一些什麼東西,當他再次睜開雙眼之時,整個世界的面貌已經變得大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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