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三年夏五月侯洛祈一行在沒城(今烏茲別克斯以北)渡過了烏滸河踏上了河中地區的土地。他們穿過忽論城、伽沙城終於來到了河中地區的中心悉萬斤城。
悉萬斤城也被叫做薩末健城由康姓月氏人統治所以也被叫做康國。這裡以前也是康居國的舊地不過還是這片土地卻與以前的康居王國沒有太多的聯繫了。就是正在被北府軍團團包圍的者舌城也只是一群石姓的月氏人(或是塞種人、粟特人)冒領了康居王國的後裔和嫡系以便提高自己做為統治者的身份。可惜就是因為這個冒領讓他們遭到了滅頂之災誰也不知道者舌城在北府軍鐵桶一般的圍困中還能堅持多久。據說從三月開始再也沒有人能從者舌城中逃出來了所以裡面的情況誰也不知道。而且據一些從藥殺河東岸其它地方僥倖逃過來的人說北府軍開來了一支龐大的援軍。他們身穿銀白色的鎧甲如無邊無際的海洋。那些鎧甲反射出的光芒連大雪山(興都庫什山脈)都黯然失色。而他們旁邊還有一片更為浩瀚的黑色海洋如潮水一般向西湧來。
侯洛祈在等待大雲光明寺寺尊大慕闍的接見的空閒時間跑到酒店等消息靈通的地方去打聽最新的消息。
儘管戰爭就在不遠處的東方進行但是悉萬斤城卻絲毫看不到緊張和畏懼的氣氛。或者這裡地百姓早就從北府軍的「恐嚇」中回過神來了。善於經商的粟特人經過數百年的經營早就把悉萬斤城建造成一座美輪美奐的都城。這裡是聯結東西方的樞紐。波斯帝國、天竺、東方的華夏三種無比輝煌的文明在此彙集也造就了悉萬斤城地輝煌。
悉萬斤城從建城開始就迎來了眾多地征服者。先是波斯帝國地大流士一世接著是七百年前馬其頓帝國的亞歷山大大帝征服過這裡但是很快卻被這座城池折服了:「我所聽說到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只是悉萬斤城要比我想像中更為壯觀。」
接著是塞種人月氏人但是他們都無法也不忍心去毀滅這座河中地區最璀璨的明珠。正因為有著這段歷史。悉萬斤城裡的粟特人並不擔心戰爭。
侯洛祈聽著旁邊的粟特人用旁觀者地語氣敘述著東邊慘烈的戰爭。心裡感慨不已。粟特人自古就是河中地區的居民。但是善於經商的他們從來沒有建立起一個強大的政權而是依附於強大的征服者正是這種依附使得粟特人能夠遍佈整個兩河流域和南邊的吐火羅地區。也許他們心裡已經做好了打算他們在等待著最強大的征服者最後地出場。
悉萬斤城地大雲光明寺雖然在河中地區享有崇高的地位並且已經稱為這一地區摩尼教的中心但是它卻不宏偉。只有方圓不到百餘畝。分為經圖堂齋講堂教授堂病僧堂四大區域。
侯洛祈在一名呼祿喚(教道專知獎勸)地引領下穿過教授堂和齋講堂直往後面的經圖堂走去。一路上侯洛祈看到許多阿羅緩(一切純善人。即僧侶之意)圍坐一起。在幾名阿拂胤薩(贊願專知法事)的帶領下正在激烈地討論著。
而還有一些僧侶在兩名遏換健塞波塞(月直。專知供施)的帶領下正結隊出寺準備去乞討施捨其中有幾人還是侯洛祈仰慕已久的智者。
侯洛祈知道摩尼教僧侶過的生活相當儉樸主要靠乞討和沙延(一切淨信聽者即信徒之意)施捨為生沒有奴婢、牲畜等私有財產共同生活在寺廟裡更沒有個人的私室、廚房、倉庫。
侯洛祈只是默默地站立在一邊向這些穿著灰布衣服的僧侶一一施禮然後再跟隨呼祿喚前行所以度非常地緩慢。
到了經圖堂寺尊大慕闍和其他幾名慕闍都圍坐在那裡靜靜地等待著。侯洛祈連忙恭敬地施了一禮然後坐在下。
大慕闍平和地看了一眼侯洛祈然後開口道:「侯洛祈迦波密薩這次我特意召喚你來是有一件要緊的事情。」
「無所不知的大慕闍請說出你的指示侯洛祈將用心去執行。」侯洛祈恭敬地答道。
「我夢見光明耶蘇具智法王降臨人間他將白色的正義者和黑色的邪惡者分開。隨後便帶著光耀柱和活靈諸子離開人間。在那一瞬間天地隨之崩潰爆出一場無邊無際的大火而黑暗魔王在大火中獰笑。」大慕闍依然平和地說道無喜無怒。
「大慕闍這……」侯洛祈被大慕闍的話驚呆了一時說不出什麼來。這番話實在是太驚人了描述的場景跟末世審判沒有什麼區別。
「侯洛祈迦波密薩我告訴你這些只是讓你明白只有
後才會有後際(摩尼教分二宗三階二宗指明暗也際指初際、中際、後際。)大火不但燒去善也會燒去惡。只有一切都化為灰燼才能重入光明王國。」
說到這裡大慕闍的眼神充滿了悲憫也充滿了信心:「侯洛祈迦波密薩你要記住信仰有時需要用生命去追求和維護。」
「是的我尊敬的大慕闍。侯洛祈牢記在心。」侯洛祈低下頭肅然地答道。
「若有明使出興於世教化眾生令脫諸苦猶如國王破怨敵國自於其中妝飾台殿安置寶座平斷一切善惡人民其慧明使亦復如是。」侯洛祈和大慕闍等人念著摩尼經文然後做著這一天第三次祈禱。
當侯洛祈一行人來到藥殺河南岸時已經是太和三年夏六月了。不過他們不用去者舌城了因為這座城池已經北府軍攻陷了。侯洛祈和數千「各國志願者」們只好進守藥殺河南岸的重鎮-俱戰>+坦列寧納巴德市)防止北府軍渡河南下直入河中地區。
暴風雨來臨之前總是靜悄悄地在侯洛祈等人焦急等待的前幾天他們沒有等到傳說中的可怕的北府軍卻等到了上萬難民潮水般湧過俱戰提城北十幾里的浮橋並很快擠滿了俱戰提城的空地。
這些行色匆忙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沾滿泥土污跡的衣服已經讓你看不出他們以前是平民還是貴族。不過他們地臉上都有些相同地東西疲憊、飢餓、慌張、狼狽更多地卻是恐懼。
侯洛祈默默地看著眼前這個中年人狼吞虎嚥地吃下第五個胡麻燒餅並伸手遞過去一碗水。中年人正被乾硬的燒餅噎得直翻白眼但是卻絲毫沒有減慢吞食的度。看到一碗水遞過來慌忙接了過來然後咕嘟咕嘟仰起脖子就是一頓海灌。中年人的整個臉都被掩蓋在大海碗中。只有那鼓起的喉結在侯洛祈的眼前上下滾動著。
中年人終於停下進食了他那黑瘦的臉似乎也紅潤了一點。
「朋友能告訴你地名字是什麼人嗎?」侯洛祈揮揮手阻止了心急的米育呈的搶問平和地問道。
「我叫安費納是粟特人原本是者舌城中一名珠寶商人。」吃飽了的中年人靜靜地坐在那裡。聽完侯洛祈的問話。沉默了許久才開口答道。
「你是從者舌城中逃出來的?」達甫耶達皺著眉頭開口問道。
「你快說說者舌城是怎麼陷落的?」心急的霍茲米德搶著開口問道。
安費納聽到這裡渾身一顫然後抬起頭來用那雙血紅色眼睛直盯盯地看著霍茲米德。看得他心裡有點毛了才開口道:「北府軍來了無數地援軍城外望眼看去都是北府軍怎麼也看不到邊。我們被餓了半年了什麼都吃光了連老鼠都被吃光了。很多人餓得在路上奄奄一息卻被人拖到一邊煮來吃了。」
說到這裡安費納雙目直盯著遠方眼神呆滯。
「開始還是偷偷地吃後來大家就直接在路邊架上一口鍋燒著水然後像餓狼一樣看著路上。誰要是倒下去了立即會有一堆人圍上來
聽著安費納那毫無表情地描述侯洛祈等人不由毛骨悚然雖然在夏六月天卻忍不住打寒戰後背直冒冷汗。
「到後來不但是飢餓還有瘟疫者舌城變成了地獄。我地一家人不是餓死了就是病死了幸好我把他們都埋在了一個沒人知道的地方這才沒有進了別人的肚子裡。就在前十幾天者舌城只剩下一半人了大家都快堅持不住了。北府軍在城下烤羊肉烤燒餅香氣飄進城中所有地人都快要瘋了紛紛湧向城門要打開門出城吃東西。守軍不肯結果被大家活活打死和咬死。者舌城就這樣陷落了。」說到這裡安費納不再做聲了默然地坐那裡。
「那後來呢?」米育呈小心翼翼地問道。
「後來?」安費納抬起頭失落的眼睛在回憶著什麼好半天才回答道:「北府軍佔據了者舌城把所有的人都趕到了城外無論貴族還是百姓無論男女老幼全部趕到水池裡洗了一遍然後分開安置。」
「北府軍把者舌城中搜刮一空然後將城中房屋全部推倒四處點上火。大火燒了一天一夜把整個者舌城變成了廢墟。北府軍把所有的俘虜一一清點樂師、工匠、僧侶、學者分在一類貴族和普通百姓分在一類還有姓石者的和深目、高鼻、多須者又被分在一類大家都不知道北府軍會如何處置自己整個營地人心惶惶。那一夜幾個王室串通了上千人試圖搶奪兵器逃出拘地誰知道被北府軍覺。」安
緩地敘述著者舌城淪陷後的日日夜夜雖然他的語氣但是眾人卻覺得驚心動魄。
「天亮的時候三千多跟此有關聯地人被趕到一處。然後衝出上千騎兵肆意砍殺。地上到處都是屍體到處都是血。」安費納眼睛一下子瞪得大大的似乎眼前就是那一片慘象。
「我們在北府軍的監視下挖了一個大大的坑把所有的屍體全部掩埋。我記得我撿起了三十九個胳膊二十七顆人頭還有十一具只有半邊的屍。」說到這裡安費納再也受不了。掩面大哭起來。並在嗚咽的哭聲中斷斷續續地繼續道:「我再也受不了了。找了個地方躲到了天黑然後趁著夜色拚命地往南跑。」
聽完安費納的話侯洛祈半晌也說不出話只是拍拍他地肩膀默然無語。所有圍坐在一起地眾人都心情沉重誰也沒有心思開口說話俱戰提城居然頭一次在無比沉寂中渡過一夜。
湧過河地難民們越來越少。也就意味著北府軍越來越近了。蘇沙對那國王蘇祿開親自率領兩萬精銳兵馬彙集河中聯軍萬餘人在浮橋以南嚴陣以待。
到了第五天整整一天一夜浮橋北邊沒有過來一個人所有的人都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大家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手裡的兵器握得更加緊了。
天亮的時候。在天際邊出現一條蜿蜒的黑線。沒過一會黑線變成了黑色的海洋而這個時候傳到眾人耳邊的除了風聲。還有上萬個行進中出地馬蹄聲。
越來越近了聯軍們現眼前出現的黑色海洋是由數萬身穿黑甲的騎兵組成在他們的頭上還有上千面迎風飄揚的旗幟。在黑色海洋前進的過程中除了馬蹄聲聯軍幾乎聽到任何其它的聲音。
離浮橋只有兩、三里地的時候整個騎兵隊伍突然停了下來沉悶地馬蹄聲也隨之一下子停止了了突然出現地寂靜讓聯軍軍士們心裡一震十分不適應這前後巨大的反差。
不一會數十個騎兵一下子出現在隊伍中間一邊策馬奔跑著一邊高聲喊著什麼。隨著這聲音遠遠地傳來前面的黑甲騎兵嘩得一聲全部下馬然後隨著一陣馬蹄聲他們地坐騎全部被牽到陣後去了。而在這同時下馬的上萬騎兵迅排成整齊的隊形遠遠看去如同黑色的麥田一般。
隨著一陣低沉的號角聲對岸的遠處傳來節奏鮮明的鼓聲而這個時候剛才還靜止不動的麥田隨著鼓聲開始緩緩前進了。看到這個情景蘇祿開國王立即傳令全軍準備迎戰。
一千米五百米三百米黑甲軍離浮橋不到兩百米了。南岸的聯軍在一聲喝令下上萬弓箭手拉滿了手上的弓準備給搶佔浮橋的北府軍一頓箭雨。
可就在這個時候黑甲軍卻突然不動了又停在那裡了。正當眾人詫異的時候對岸傳來嗡的一聲有經驗的軍官和老兵開始大叫起來:「舉起盾牌小心箭!」
正說著黑甲軍隊陣頭上騰起一朵鋪天蓋地的黑雲正以驚人的度向南岸飛來。前陣的聯軍軍士們紛紛舉起盾牌等他們剛結著盾牌陣只聽到「砰砰」的如暴雨落地的聲音聯軍前陣立即響起了一陣慘叫聲在此密集的箭雨中總有倒霉的人會中箭。而且聯軍軍士們還現在箭雨中間還混雜著數百支如同標槍一樣的長鐵箭。在這種長鐵箭面前再大的盾牌也沒有用它會輕易地擊碎木製包牛皮的盾牌然後將盾牌後面的軍士釘在地上。在軍士們慘叫的同時長鐵箭還在那裡不停的晃動著箭身出嗡嗡的聲音。
「放箭!放箭!」蘇祿開氣急敗壞地大喊道聯軍的箭矢也隨即射出形成一陣箭雨直奔北岸。北岸的黑甲軍早就形成了盾牌陣而且聯軍的弓似乎比不上北府的長弓只有一半的箭雨落在了黑甲軍的盾牌多少也造成了一點殺傷不過和黑甲軍的箭雨來比就相差太多了。
幾輪對射下來聯軍吃了虧而且黑甲軍離浮橋也越來越近眼看就要結隊衝上浮橋了。
「放火箭!燒了浮橋!」蘇祿開變得沉著起來大聲令道。
上千支火箭飛向浮橋很快就點燃了早早堆積在上面的易燃物頓時騰起一陣沖天的大火藥殺河上的浮橋不一會便變成了一條火龍而且越燒越旺出辟里啪啦的聲音。黑甲軍來不及救火只能眼睜睜看著浮橋在自己眼前化成一堆灰燼不由紛紛頓足歎息破口大罵。
看到對岸的黑甲軍那窘迫和惱羞成怒的樣子南岸的聯軍們不由出一陣歡呼聲在第一個回合的交手中聯軍們似乎獲勝了黑甲軍們只能無奈地站在藥殺水北岸眺望對岸的河中地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