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將手裡的長槊向右輕輕一揮正狂呼亂叫衝過來的即變成了兩截上面半截和稠濃的血水隨著刀勢向右飛逝而去下面那半截則被坐騎載著繼續前進只是這匹被血水迷糊了眼睛的戰馬估計連它自己也不知道會奔向何處。
冉閔收回長槊看著依然像潮水一般湧過來的燕軍心裡越地冷靜。在他的眼裡那些瞪著血紅眼睛衝過來的燕軍將士們動作變得緩慢起來他們身上的每一個動作甚至臉上的每一個表情都一一映在冉閔虎目中。
都是可憐的人這個亂世中我們都是可憐的人。冉閔暗暗地歎息了一下但是手裡的長槊卻絲毫沒有停止下來一道白光在他的前方一閃鋒利的刀刃頓時就深深地切開了數人的胸口帶出一道血幕。隨之響起的慘叫聲就如同落葉被捲入到濤水中驟然就消失得乾乾淨淨。痛楚讓這幾名剛才還神勇無比的燕軍騎兵猛然停滯在掙扎中他們翻身落馬生命很快就從他們扭曲的臉上飛逝。
燕軍如暴風驟雨般的進攻在冉閔面前被擊得粉碎揮動的長槊在燕軍潮水中左擋右殺急馳而來的燕軍將士們紛紛翻身落馬一頭栽倒在冉閔前面不遠處的泥土裡不到一會變成黑色的地上已經堆積了一層屍體上百匹無主的戰馬在衝擊的潮水中驚惶失措的奔走和嘶叫著。
但是燕軍在戰鼓聲中前仆後繼踏著鮮血和屍體義無反顧地圍攻冉閔。冉閔策動著朱龍馬來回地奔走。舞著長就像狂風一樣席捲著陣前不管是燕軍勇猛的將領還是奮戰地軍士在狂風面前都像是枯葉一般被吹得七零八落最後散落在地上。
但是冉閔身邊的魏軍將士們也同對面的敵手一樣在兩軍對擊的漩渦和浪花中紛紛落馬他們沒有冉閔的勇武而冉閔也沒有辦法援救陣前的每一個部下。在怒吼聲中。在刀光中。他們的生命和燕軍將士們一樣脆弱。
看到自己的部屬大部分已經退進北深澤縣城(今河北深澤縣以北)。冉閔將長一橫冷冷地掃了一眼因為力竭而紛紛停下來地燕軍將士們然後帶著斷後地數百親衛軍士緩緩地退入北深澤城。步步緊逼地燕軍很快就把這座中山郡小縣城團團圍住並立下營寨估計連隻老鼠都逃不出去。很快連綿數十里的燕營和沒在其中的北深澤城都昏昏地隱入到薄暮之中。
「嘩啦」一聲在兩名軍士的幫助下。冉閔脫下的鎧甲轟然落在地上燦燦的金黃色已經變成了紅黑色根本就看不出原本的顏色和甲片。
看著軍士們將鎧甲抬了出去清洗冉閔揮揮手讓圖劫等人離開廳堂出去安撫殘部加強戒備整個室內只留下張溫一個人。
這個時候地冉閔終於露出一點疲憊之色他偉岸的身子黯然地坐了下來。許久才用嘶啞的聲音歎息道:「想不到我冉某人一時英雄。卻生了這麼一個鼠子真是可悲可憐可歎呀!。」
「大王」張溫哽咽地叫了一聲。卻怎麼也說不出話來。誰曾想到背叛魏王冉閔的卻是他愛之深切的二子冉操。
昇平二年春四月冉閔率領的魏軍一路凱歌高奏先克河間郡的樂城再陷武遂接著佔了饒陽在此西渡沱河直取安平橫掃博陵郡最後轉向魏昌準備與冉操大軍會師一處北取中山郡盧奴、上曲陽讓堅守常山郡真定的燕國冀州刺史慕容垂變成甕中之鱉。
在安平冉操還派人來信說他不日將按照原定計劃留兩萬兵馬繼續守下曲陽自領五萬大軍悄悄地在聚鼓北渡沱河與冉閔會師。
四月二十九日冉閔率軍來到安喜以南離會合點魏昌城不到百里但是冉閔怎麼也沒有想到他沒有等到他寶貝兒子率領地大軍卻等到了突至而來地十萬燕軍鐵騎而領軍主帥卻正是燕國吳公慕容恪。
冉閔率領的三萬兵馬由於一路上克敵陷城早就損失過半手下兵馬不足兩萬加上突然被襲措手不及兩萬魏軍頓時死散大半最後還是靠著冉閔率領千餘親軍拚死斷後這才讓不到四千餘的殘軍逃入北深澤城。
過了一會張溫才穩定下來開始進言道:「大王北深澤城是廢墟小城破爛不堪難以抵擋燕軍地攻城不如早派人到城向世子求援。」
「城?」冉閔搖搖頭答道「冉操逆子恐怕早就偽造我的軍令領著七萬大軍南下奪取城智兒恐怕是自身難保了那裡還有援兵北上。」
張溫的心一下子變得冰冷的確如此在數年前冉操就開始暗中招攬爪牙培養自己的勢力在冉閔睜隻眼閉只眼的袒護和縱容下這股勢力已經不可小視至少完全有能力以偽命挾裹著這七萬兵馬南下。
「我以為可以乘機坑慕容家一把誰知道卻早就被人家算計在其中連自己的寶貝兒子也被策反了。真是高啊!」冉閔拍著自己的大腿宏聲說道臉上卻滿是苦笑和譏諷。
「大王那我們趕快去信給并州吧只要北府軍在冀州出現燕軍自然就會退兵。」張溫衝上前來激動得那張滿是血塵的臉都有些變形了。
「良玉先生呀你到現在卻還不明白嗎?」冉閔用一種悲憫的語氣問道。
張溫聽到這裡雙腿一軟便跪倒在地並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聽著張溫淒厲的哭聲冉閔一時也失神了落寞地坐在那裡默默地看著張溫那隨著哭聲而起伏的後背那雙氣吞天下地虎目卻是如此的黯然無神。
「良玉先生。你跟了也有十。」過了許久冉閔才沉聲嗡嗡地說道。
「是的大王大王那時還只是屈據征虜將軍位而我以將軍內史尾隨效勞。」張溫哽咽地答道他的眼淚早就止住了不過卻已經將前襟打濕了一大塊。
「如先生這般跟我如此時久卻得善全的不多呀!」冉閔長歎了一聲悠然地說道「冉某還請先生念在我們君臣一場的份上為冉某再辦一件事。」
說到這裡冉閔拱手恭聲道。
「但有吩咐萬死不辭!」張溫立即伏地叩頭。堅定地答道。
「明日我率軍向東突圍。吸引燕軍尾隨。你領著數十親衛喬裝潛行南下城轉告智兒。」冉閔說到這裡不禁地向南望去似乎看到了遙遠的城。
「讓他立即棄城率眾人退回北府芶全性命。請先生替我切切叮囑智兒不要再想著什麼爭雄天下。安安心心做一個富足翁就好了。」
聽到這裡張溫忍不住又淚流滿面。
「這是我的寶劍做為你見智兒地信物吧。」冉閔說著摘下了腰間地佩劍鄭重地交於張溫。
此時跪在地上地張溫渾身抖顫抖的雙手半天才伸過頭頂接住了冉閔遞過來的寶劍。
看到張溫那不捨和意猶的神情冉閔卻揮揮手冷笑道:「至於冉操這個逆子你也不用去管他了自有人收拾。」
說到這裡。冉閔頓了頓接著說道:「你教誨他數年。早就待之為子弟我瞭解你的心思。不過你是關心則亂這個弒父叛君的賊子。就是慕容鮮卑也不敢容他多時用完了正好拿來正名謝天下。」
說到這裡冉閔像是用完了身上所有的力氣委然地往後一坐盯著前方喃喃地說道:「永嘉三年晉室棄萬民於水火之中我地祖父、叔父領著族人在黎陽乞活盡沒於匈奴劉聰。家父諱瞻領餘部轉戰河內卻被石胡俘獲遷徒蘭陵。鹹和二年隨石軍殞於劉趙軍前。」
說到這裡冉閔仰天冷笑道:「今天你殺我明天我殺他。什麼民族大義什麼國家正道我們只是一群乞活的野狗罷了。」
冉閔的神情也隨之激動起來:「以前我在石胡手下血債纍纍猛然回還真是不堪呀。不過這人殺都殺了也不能返生。後來我就想能不能在慕容鮮卑身上多得些大義為自己為子孫後代積些名聲。誰知道呀我千辛萬苦為他打算逆子卻跟慕容鮮卑勾結在一起真是笑話天大的笑話。」
張溫已經明白冉閔一些心思了以前他在石趙手下殺晉人殺趙人殺匈奴殺鮮卑後來又是殺胡根本沒有什麼對錯是非之分只是想著保命和爭功利而已。後來北府佔了大勢也把民族大義的旗子舉了起來冉閔終於有些醒悟。
但是過去的歷史終究擺在那裡矢口否認是沒有任何意義於是冉閔就打起鮮卑的主意。所以就故意把慕容鮮卑和段氏鮮卑混在一起講大談他們的凶狠惡毒讓慕容鮮卑挨上凶胡地邊。以前殺胡令滅胡有人會說他臥薪嘗膽絕地反擊;也會有人說他投機取巧見風使舵。但是只要他領著魏軍跟燕軍惡戰幾場這力拒鮮卑狄夷南下保護中原免受荼毒是絕對跑不掉地。要是趁勢再贏上幾場「光復」兩、三個郡州自己和兒孫在世上就會站得更直了。
張溫低著頭默默地聽著絲毫不敢應上半句。
冉閔喃喃地說了半天最後心中一片索然他無力地揮揮手道:「良玉先生你走吧好生做好準備。我想安靜地待一會好好地想一想。」
張溫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個頭然後捧著寶劍退出廳堂。當他跨出堂門口的時候忍不住回過頭去望了一眼只見那位威震中國的魏王在昏暗地油燈下如隱如現那張堅毅雄渾的臉正凝視著廳堂中暗黑的虛處也許這位號為神州第一猛將的冉閔正在追憶著過去感歎著命運。
第二日黎明冉閔重穿黃金鎧甲騎著朱龍馬揮動著長槊。帶著四千殘軍向東方突圍不到正午已經殺透重圍五十里斬數千具。但是燕軍在慕容恪的指揮和嚴令下布下十面埋伏死死地圍住冉閔和他地殘軍。
冉閔看到身邊部屬不及百餘人於是就殺開一條血路引眾軍逃上魏昌城南六十里外的孤山。以為殘喘延緩之處。
剛上孤山立足。冉閔憑高遠望。看到有數百部眾陷於萬軍中的各處正在各自苦苦廝殺支撐眼見就要被如狂瀾巨濤的燕軍所淹沒。
冉閔大喝一聲策動朱龍馬如電馳雷轟般殺下山去揮動著長在數萬燕軍中如狂風巨洪勢不可擋。只見長槊所指之處。燕軍將士紛紛向兩邊退去如潮退浪分讓出一條路來。
冉閔來回數次終於救得殘部四五百餘人最後卻再無見其餘部眾只有數萬燕軍把個孤山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
冉閔轉頭看了看身後圍坐在地上喘息的餘部暗自歎了一口氣便翻身下馬手持長槊孤身走下山來。剛到山腳下。把孤山圍得鐵桶一般的燕軍見到冉閔如天神一般施然走來。無不膽顫紛紛後退很快就在孤山腳下為冉閔空出一大塊空地來。
冉閔走得數十步便停了下來。手持長槊高喝了一聲:「魏王閔約見燕國吳公恪!」
大喝三聲後便將長槊往地上一戳立在一旁然後尋了塊石頭安然坐了下來在數萬燕軍的注視下閉目養神。
不多時從燕軍中間走出數十人為者正是慕容恪。只見他咳嗽兩聲揮手拒絕了眾將的勸阻和
拎了張馬扎走了上去很快就走到冉閔十步之外也下去。
「慕容小兒中只有四奴你氣量最大要是別人怕懶得和我這將死之人再羅索幾句。」冉閔睜開眼睛望著慕容恪含笑說道。
「普天下也只有魏王一人視千軍萬馬為無物。」慕容恪輕輕地咳嗽兩聲沉聲應道。
「想來四奴也明白曾鎮北留我兩國地用意。」冉閔繼續說道。
「曾鎮北用兵總是以大義為先未戰而先施勢於人關東河北雖然富庶廣袤但是曾鎮北卻不會輕易摘取只會等得瓜熟蒂落之時。」說到這裡慕容恪不知是嘲笑自己還是嘲笑冉閔臉上露出淡淡地譏諷之色。
「想我燕魏兩國各自雄踞一方日夜都在假想以天下為棋盤誰知魏昌之戰後你我兩國卻淪為棋子。」
「無妨無妨。在世人眼裡我先是石胡走狗後來又弒主篡位真正罪大惡極棋子也無妨反倒是高看我了。」冉閔一點都不覺得難堪反而在那裡自嘲道。
「可是魏王為謀正名也不要往我慕容鮮卑頭上潑污栽贓呀!」慕容面有慍色地喝斥道「你在冀州、司州四處以段氏惡事污我慕容氏如此豈是大丈夫所為?」
冉閔嘻然道:「四奴恐怕擔心地是眾口鑠金讓曾鎮北得了這個借口在討胡令上添了你慕容鮮卑名字滅了你燕室一脈。」
看到慕容恪被氣得說不出話冉閔轉言道:「四奴何必耿耿於懷呢?你燕國強勢想在這棋盤上佔有一席之地恐怕是籌劃許久所以才有今日這博上一博。我知你不止這幾手要不然也不敢公然與北府為敵但是不管如何你燕國入主中原總是要從我冉閔身上而過可恨我那逆子冉操到時恐怕連葬身之處都不知在那裡。」
看到慕容恪在那裡注視著自己冉閔繼續說道:「四奴你我真是有緣呀。鹹康四年(公元338)石胡領二十萬大軍攻你燕都棘城(今遼寧義縣西)~追殺斬獲級三萬餘而我卻因為保軍獨全而升為北中郎將你我二人皆因此戰而名動天下。魏昌之戰你我又名動天下皆輸於此戰。今日又是魏昌不遠當是要了結恩怨了。」
慕容恪默然許久突然開口問道:「魏王應該是盤算好了在我慕容鮮卑身上正名之後再降於北府。只是在下斗膽問一聲你歸附於北府翼下會安心多久?會不會擔心曾鎮北心有芥蒂?」
冉閔聽到這裡猛然一愣低思量許久最後搖著頭含笑朗聲說道:「不好說說不清。不過老天已經幫我選定了我也無所謂了。」
說到這裡冉閔指著慕容恪大笑道:「你慕容一家英傑滿門為雄久矣更怕曾鎮北心中有定計吧。他的手段你我都清楚。」
說到這裡冉閔搖搖頭道:「原本我想大開魏燕兩國戰火為北府獻上入主關東的契機誰知連我老命都搭進去了。真是算人者亦被人算。」
說到這裡冉閔騰得站了起來一把提起了長槊對慕容恪正色言道:「四奴這舊也敘完了你該取我人頭了。」
說到這裡冉閔仰天長歎了一聲悵然悲道:「天地不仁蒼生寡福!」說罷便轉身闊步回走直上孤山。
看著冉閔雄闊的背影慕容恪的耳朵邊還迴響著冉閔剛才的悲歎。在這一瞬間慕容恪的信心又驟然崩潰自己做地是對還是錯?帶給慕容鮮卑的到底是禍還是福?
這時一個悠悠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原來是冉閔頭也不回地對自己說道:「四奴我等著你!」
這一日燕軍見識到了他們見過的最威猛的勇士他身穿黃金鎧甲騎著一匹火紅色的戰馬揮舞著一桿長槊在密集的軍陣中殺來殺去馳騁縱橫所向披靡。許多燕軍將士們永遠都記住了那個身影那個在陽光下光芒萬丈的神駿身影。
慕容恪望著在萬千軍中穿行地矯健身形他覺得那位勇士地揮手之間殺戮似乎沒有那麼殘忍無數的生命在陽光驟然消失就如同那花瓣一樣隨風而逝。
最後一切都在萬箭齊中結束一個人再勇武難以在千軍萬馬的包圍中逃生。當數萬燕軍望著那個滿是箭矢地黑影整個戰場一片寂靜遠處的燕軍軍士甚至能聽到血從那個黑影中飛濺出來的風聲。那個黑影是那麼的巨大甚至遮住了他們的視線遮住了他們的太陽。
時空似乎停頓在了這一刻最後還是這個黑影打斷了這個沉寂。這個不可戰勝的黑影終於放下了他手裡的長槊他努力地想在馬上坐正但是身體卻晃動得越來越厲害最後轟然向地上倒去。在那一刻數萬燕軍將士們都聽到了那聲歎息那聲從冉閔喉嚨裡出的歎息不知道是壯志未酬還是已經解脫。
當黑影終於消失陽光重新出現燕軍將士們的心還在沉寂中掙扎時一聲巨大的馬嘶聲驟然響起一匹火紅色的馬騰起了前半身健碩的馬腿在空中翻騰著最後隨著沉埃落定在地上。
而留在孤山上的數百魏軍傷員在冉閔戰死之後無一投降盡數伏戈自。
看著寂靜的戰場慕容恪卻沒有一點得勝的高興心中卻是無盡的惆悵冉閔那句「我等著你!」卻還在那裡迴響著而說這話的主人卻安靜地躺在遠處彷彿已經睡著了一樣。
再次提醒大家更新的時候請回顧一下前面一章有的修改比較多有的修改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