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台上是一個相持的局面一個是娥眉挑豎抱劍而立;另一個則手持竹竿意態悠閒。
從神情上看就知秦茄慧已落後手雙方都是施展佛門絕學由於功力的深淺有別而有了強弱之分。
「祥雲堡」總管公孫彤雖然仍是正襟危坐不動聲色但從其凜重的神色一望而知其內心並不如外表沉靜。
兩姝對恃一陣驀聽秦茹慧一聲輕叱突地抖腕遞劍欺身上步銀光閃處刷……
刷……刷……一連三劍人到劍至迅如電光石火威猛絕倫。
歐陽玉紋竹竿一抖一道烏光頓入對方萬朵劍花之中。
人影晃動劍氣飛旋舉座群豪根本看不清二人的身形只見一圍銀光一圍烏光在台上圈來繞去。劍身與竹竿相擊時「叭叭」脆響時有所聞。
只一瞬間台上就有了急劇變化只見烏光大濫而銀花卻只隱約可見。毫無疑問秦茹慧已居下風情況岌岌可危了。
一直不動聲色的公孫彤略顯緊張之色地站起來。
三位公證美婦已紛紛起身滿面張惶之色。
那位醜老人自從將竹竿拋給歐陽玉紋之後就不曾再向台上看過一眼一直倚在台腳抱著葫蘆痛飲。此時對公孫彤和三位公證美婦霍然起立仍是視若未睹豪飲如故。
就在全場陷入一片緊張氣氛之際一聲如黃鐘大呂般的喝聲自舉座群豪的身後響起:
「停手!」
舉座之人無不回頭望去只見一人年約五旬上下身著腥紅大氅由四個彪形大漢簇擁著自廣場入口處疾步而來。
這一聲暴喝台上立將分勝敗見生死的歐陽玉紋和秦茹慧立即撤招收勢各立一邊。
全場豪客似是被這不之客的氣勢所鎮一片默然無半點聲息。
來人先向台上的歐陽玉紋漫不經心地瞅了眼然後昂視闊步地走到公孫彤面前沉聲問道:「總管這是怎麼回事?」
公孫彤早已起立相迎見問連忙回道:「啟稟堡主經三位公證人評判這位歐陽玉紋姑娘與茹慧小姐不相上下同時進入決選故再比武一場以決定孰為群芳之後。」
公孫彤一回話眾人立刻明白原來此位不之客竟是「祥雲堡」堡主秦羽烈。
秦羽烈聽公孫彤一說弗色然不悅道:「這是什麼話?主與客鬥傳揚開去。豈不被人議論我『祥雲堡』不但慢客而且欺客。」
話聲中一提大氅隨勢縱到台上面對台下站定。環目四下一掃雙拳當胸一抱行了個羅圈揖然後揚聲話道:「秦某此次籌辦武林群芳賽會旨在集五湖四海、三山五嶽的高朋好友於一堂共敘情懷。不意秦某因俗務所羈遠赴關外未及趕回險與各位失之交臂……」向台四侍立的手下打個手勢接道:「秦某雖晚歸一步幸尚能與各位把盞一唔來!遲了按例罰酒三杯取酒來。」
下人早已捧過一方銀盤侍候盤中盛放美酒三盞。
秦羽烈把盞一舉道:「秦某這裡先乾為敬……」
一口氣連乾三杯。舉座群豪見這位堡主舉止豪邁說話分寸有禮均頗具好感。一陣喝彩後紛紛起立回敬。
凌菲哼一聲道:「這年頭越是做得假人越信得真。看樣子這位堡主倒是深得人心。」
柳南江淡淡一笑道:「真耶?假耶?斷論不要下得過早但看這位秦堡主如何落這件決選公案……」
一語未盡台上的秦羽烈向座間敬完了酒已開始處理這件事了。
只見他面色一沉向乃女斥責道:「茹慧越來越放肆了!做主人的唯恐待客不周你反而動刀使劍迎客這成何體統?還不快與我退下!」
秦茹慧被罵得淚眼滂沱心中雖有無限委曲卻又不敢與乃父頂撞只得掩面黯然退去。
秦羽烈斥責乃女退去後方才容顏一變滿面含笑面對座間道:「身為東主之道敬客為先哪有以兵刃食客之理?幸非秦某趕回必將貽笑方野。秦某對小女疏於管教今願當眾向這位歐陽姑娘致上歉意。」
雙拳當胸一抱向歐陽玉紋深深一禮。
歐陽玉紋想閃躲已是不及連忙檢衽回敬口中連聲道:「不敢!不敢!」
群眾一見秦羽烈已是半百之年竟然肯向一個年不滿二十的姑娘屈理致歉真是通情達理莫不揚聲稱讚。
凌菲似是對秦羽烈胸懷成見嘴唇一撇滿面不屑之色:「假仁假意不知道耍的什麼鬼心眼?」
柳南江盾尖微蹙道:「凌兄說話太嫌直率了吧?這種場合……」
凌菲大言不慚地接口道:「來者不善小弟既然敢說也就不在乎!」
秦羽烈朗聲道:「這位歐陽姑娘不僅風範絕代而且武功群秦某現以主人身份鄭重宣佈歐陽玉紋姑娘已當選當今武林群芳之後。」因此一經秦羽列宣佈後全場歡離雷動。
柳南江微微頷喃喃自語道:「歐陽姑娘可說當之無愧!」
凌菲冷笑一聲道:「如果是我才不要這份榮銜倒像是人家為了敬客而奉送的。
這時台上的秦羽烈業已手拿一座用珍珠打造的后冠在綵燈火炬的照射下耀眼生輝。
秦羽烈將手中后冠一舉道:「秦某謹代表各位向群芳之後加冕……」
正當秦羽烈手中的后冠堪堪觸及歐陽玉紋秀的一瞬間一直身倚自腳抱著葫蘆痛飲的醜老人突然大喝一聲道:「慢著!」
一聲低沉有力的叱喝才出口人已橫到秦羽烈與歐陽玉紋之間。
他左手仍然托著葫蘆右手卻已搭上了后冠輕輕一提將秦羽烈推得退後半步。
秦羽烈暗中駭異已極后冠雖系純銀打造但卻脆弱已極對方透過這座后冠暗施內力迫使自己後退半步而后冠卻絲毫未損這份放放自如的內家功力可說已達爐火純青的境地。
秦羽烈雖然被迫退後半步卻退得不顯眼令全場群豪看不出一絲破綻。駭異之餘連忙一定心神含笑問道:「有何見教?」
醜老人醉眼迷離聲調清晰道:「言教不敢老頭兒有一點意見。」
秦羽烈道:「隱聆高見。」
醜老人身形一轉面對座間揚言道:「今日盛會堡主既然名之為武林群芳賽會顧名思義孰高孰低應由『爭賽』而來不能以『禮讓』而得堡主以為如何?」
秦羽烈含笑點頭道:「有理!有理!不過尊駕也許有所不明秦某籌辦此會武林中尚屬見而又別開生面的賽會並非標新立異其目的企能使各位高朋好友在極為輕鬆愉快之氣氛中共敘情懷因而動刀使劍井不相宜。」
可謂理由正大。言辭堂皇柳南江不禁一皺眉頭喃喃道:「秦堡主口若懸河辯才滔滔這一場唇交舌戰那位醜老人只怕要輸!」
凌菲冷冷一笑道:「只怕未必!」
果然醜老人神定氣閒地又道:「三位公證既蒙堡主寵邀定是堡主足資信賴之人公證人所作之決定請問堡主有無非議之處?」
顯然秦羽烈已明白醜老人問話之用意立即答道:「無可非議。但是小女之參加賽會只是陪襯性質自應禮讓。」
醜老人冷笑一聲道:「堡主方才言道為了保持輕鬆愉快的心情不宜動刀使劍。萬一進入決選之兩位姑娘並無令嬡在內堡主自無權令任何一方禮讓則又當如何?」
秦羽烈不禁眉心暗結但其辭鋒依舊未純泰然答道:「誠然進入決選之人必須一較本門絕技方能分高低時動刀使劍在所難免但只能點到為止各在招式上見功大就行了。」
丑者人抬手一指公證席道:「可是方才公證人曾經宣佈刀劍相向死傷不論。」
秦羽烈微微一愣遙向公證席問道:「可有此說?」
公證席上的紫衣美婦點頭答道:「有的。」
秦羽烈神色自若地哈哈一笑道:「難為尊駕如此細心真是感激得很。秦某私心默禱希望愉快進行此一賽會。三位公證未必能體察秦某末意故一切均按法度進行。錯又錯在秦某臨去倉促不及交待以致……」
醜老人連連搖頭道:「並非錯在這裡。」
秦羽烈笑問道「請教錯在何處?」
醜老人道:「錯在堡主你不該一進門就喝令比武較量之人停手。」
秦羽烈的涵養功夫可說到了家醜老人辭鋒一直咄咄逼人可是他卻毫不動怒反而心平氣和地道:「秦某早已表明心跡小女身為東主絕不可對客人動刀使劍。」
醜老人冷笑一聲道:「可惜堡主這句話說得太遲了!」
秦羽烈呵呵一笑道:「尊駕莫非醉了?」
醜老人將葫蘆嘴子湊到嘴邊。一氣連喝好幾大口然後以手背一拭嘴唇道:「堡主待客之酒不夠醇洌想要教我老頭兒醉倒恐怕得還要個三十缸五十缸。」
「尊駕既未喝醉因何滿口醉話?」
醜老人面色一沉道:「堡主休要以『醉話』二字來混淆視聽老頭兒屈理不出頭只要一出頭就絕不會輸理。」
秦羽烈道:「待秦某聽聽尊駕的道理。」
醜老人復又面對台下揚聲道:「老頭兒有幾個問題請堡主當眾一一答覆。」
秦羽烈朗家回道:「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醜老人道:「此次賽會雖由貴堡主辦但卻代表整個武林對否!」
秦羽烈道:「不錯!」
醜老人又道:「既然如此大會聘定之公證人所作之評判與決定即代表整個武林之評判與決定對否?」
秦羽烈一點頭答道:「對!」
醜老人雙目一睜側自將兩道的光直射在秦羽烈面上冷哼一聲道:「很好!歐陽玉紋與秦茹范兩位姑娘既奉公證人之命各以本門絕技一較短長在勝負未分之際堡主何以喝令停止?」
素羽烈眉頭連殮道:「秦某早已說過主當敬客是以喝止小女不得以兵刃迎客……」
醜老人沉聲道:「堡主休要巧言令色令嬡既參加賽會復又叩命竟技決選既已受賽會公證人之支配堡主無權喝止。堡主縱有禮讓之意也只能先告知公證人由公證人宣佈停賽堡主此為已顯屬不當。」
秦羽烈一時被問得答不上話來遲遲艾艾地道:「這……這教秦某如何解釋呢?」
醜老人絲毫不讓並不因秦羽烈的窘態畢露而就此罷休反而咄咄逼人道:「堡主趾高氣昂置公證人之決定於不顧大有唯我獨尊而左右此一賽會之勢。同時也暗示你既能左右此一賽會也就可以左右整個武林然否?」
此語一出全場震動這醜老人真是語劍話刀鋒利至極。看他的神氣似乎有心引一場戰火。
柳南江劍辰一蹙低聲道:「我看他二人恐怕要由唇舌戰演變成出招動武了。」
凌菲搖搖頭道:「不會秦堡主城府極深在這種場合他絕不至於輕易動武……」
果然秦羽烈呵呵笑道:「尊駕說這種話真是太看得起秦某人了秦某自信無此能耐。只因當時一見動刀弄劍情勢刻不容緩故而先於喝止再表露秦某心意。」
醜老大冷笑一聲道:「堡主何不說一見令嬡敗相已露危在旦夕而予以喝止呢?」
秦羽烈微微一怔隨即解頤笑道:「秦某方纔已說過歐陽姑娘不但風華絕代而且武功群。小女不辭敗露自是意料中事根本毋須掩飾。」
醜老人口氣益轉強硬道:「事實俱在休要巧辯……堡主你一方面趁機挽救令嬡之危一方面卻要顯示你為人磊落大方老頭兒我最看不慣這種投機取巧弄奸使詐之人。」
語氣已一變而為教訓口吻秦羽烈開始覺得這個陌生客人來意不善。心念一轉決心忍讓到底面露一絲苦笑道:「為了我倆爭論此事席間群豪多已停杯擱筷。大好良宵如此虛設豈不可惜依尊駕之見又當如何?」
醜老人神色略為緩和道:「老頭兒無意喧賓奪主不過要你堡主知道武林中人未必個個易於瞞騙!」
秦羽烈已略是慍怒之色冷聲道:「你說閒話依尊駕之見此事當如何落?」
醜老人道:「賽會之目的在爭不在讓如此得來的榮銜可謂勝之不武歐陽姑娘不能接受群芳之後的頭銜。」
秦羽烈道:「此事尊駕恐怕作不了主秦某要問問歐陽姑娘。」
不待秦羽烈問歐陽玉紋已搶著答道:「他老人家是我師父自然有權作主。」
秦羽烈不禁怔立當場他若早知醜老人和歐陽玉紋的關係也不至於費如許多的口舌了。
凌菲一聽歐陽五紋決定拒受群芳之後的榮銜正合自己的心意不禁喜笑顏開目光向柳南江投以一瞥道:「柳兄這師徒兩人的脾氣倒是和小弟一樣。」
柳南江正想著心事也沒有細聽凌非之言隨口答道:「此人大有來頭千萬不能放過。」
凌菲大感茫然忙問道:「柳兄!什麼千萬不能放過?」
柳南江猛省自己失言忙改口道:「秦堡主一定不會放過這個醜老者。」
凌菲冷哼一聲道:「可是他卻困不住這位心羅萬機的醜老人……咦!柳兄你看他們要走了。」
柳南江一看醜老人和歐陽玉紋業已雙雙來到台下醜老人向秦羽烈告別道:「吃飽喝足老頭兒要告退了。」
秦羽烈滿面笑容道:「粗茶淡酒不足為道此時明月正圓如此美酒良宵尊駕捨得就此離去嗎?」
醜老人哈哈一笑道:「這月亮和燈籠差不多沒啥希奇!」
秦羽烈也哈哈笑道:「真是快人快語難得尊駕海量秦某還要奉敬三杯。」
醜老人道:「盛情謝過。老頭兒心直口快多留恐掃了堡主的賞月雅興。」
秦羽烈道:「無妨!無妨!秦某極願與心直口快之人交往。」
醜老人神色一正道:「如果堡主真不在乎老頭兒直言今日叨擾酒食無以為報臨行之際有幾句直言相贈不知堡主願不願聽?」
秦羽烈道:「秦某洗耳恭聽。」
醜老人—字字如敲金擊玉般道:「古語說得好如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所謂雙手遮天者也不過是摀住了自己的眼睛。」
秦羽烈神情一變冷聲道:「還有嗎?」
醜老人道:「誤入邪徒之輩大都因為萌生貪念務望堡主今後凡事多細想。」
語罷一拉歐陽玉紋轉身就要離去。
秦羽烈面色由紅轉白由白轉青沉聲喝道:「慢走一步。」
醜老人停步回身道:「早知堡主你聽後怫然不悅老頭兒就不該直言無忌了。」
秦羽烈籌臉沉道:「請算駕將話說清楚一點秦某有何貪心之為?又貪了些什麼?」
醜老人哈哈一笑道:「請堡主無以為意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語罷又待轉身離去。
秦羽烈再有多深的涵養至此也無法容忍一聲暴吼攔住醜老人去路神態怒不可遏道:「原來尊駕今日與會是消遣秦某的……」
醜老人聳肩一笑狀極輕鬆道:「若談消遣二字據實奉告老頭兒無此雅興。你心中之病我老頭兒知道老頭兒我所指為何你心裡有數。當眾說穿對你我雙方都無好處。」
語意雖甚含糊卻字字如巨槌般敲中了秦羽烈的心坎。當即心頭猛震多少年來就是要找一個說這種話的人。如今遇上了豈肯就此罷手?
當下心念一橫沉聲道:「我『祥雲堡』不是任人撒野扯野的地方話說清楚了再走。」
醜老人冷哼一聲道:「天下無處不可行也無人能留得住我老頭兒。」
話聲中身影一斜已然越過秦羽烈身傍向廣場出口處走去歐陽玉紋緊緊在他身側相隨。
秦羽烈一聲暴喝單臂電出仗以出名的「困龍八抓」如閃電般施出一把將醜老人後在領抓個正著。
柳南江正以全神貫注他倆的動靜此時不禁低呼道:「秦羽烈果然不凡!」
凌菲也咋舌道:「這是什麼手法?好快?」
柳南江又低呼一聲:道:「凌兄快看!」
原來那醜老人的後衣領被秦羽烈抓住後仍然前行如故。若按常情醜老人雖不至於被抓得身形倒退那件短裌衣勢將撕裂。孰料「叭」地一響突衣的衣領竟從秦羽烈緊握著的手掌中掙扎出去。
秦羽烈駭異不已舉座群豪更是震驚難禁。
只有凌菲喜不自勝地道:「柳兄!你看如何?秦羽烈簡直是自不量力。」
柳南江喃喃道:「內力貫穿絲帛形同胃甲若非目睹真使人難以相信。」
驀然只聽得卻「嗆啷」一聲想是打破了只酒盞坐間立刻有數十名勁裝疾眼的大漢離坐而起。一時人影飛閃立刻將在場的出口處封住了。柳南江這才明白坐間佳賓有不少是「祥雲堡」的班底。
凌菲低聲道:「柳兄我看見公孫彤摔杯為號這顯然是早有安排。」
柳南江道:「又有何用?不過徒增血腥而已!」
醜老人和歐陽玉紋前行如故情勢緊張已極。
這時突見秦羽烈猛一揮手喝道:「退下!」
那批封住去路的大漢立即閃至兩邊讓出去路。
此時醜老人已行至廣場月門之處回轉身來朗喝道:「秦堡主!待老頭兒送你一幅字畫!」
自懷內取出一卷白絹就手一拋如一道匹練般直奔巨台。那幅白絹竟像具有靈性端端正正掛在巨台中央垂掛下來。
眾人抬眼望去只見那幅白絹上寫著碗口般大的八個大字:「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再回頭看那醜老人和歐陽玉紋早在這一瞬間走得無影無蹤。
柳南江一見那幅白絹上的八個大字心中大動忙向凌菲道:「凌兄稍坐……」
語音未落人已飛快離座而起。趁舉座群豪一片哄亂之際閃身奔離現場。
此時月色正明夜露已起怕已到了子末丑初的光景了。
長安城外西南半弧內有三座山峰環峙那是華山、終南山、太白山。
其中經終南山距離最近不過百里之遙。如以普通人走來總得一天的腳程武林中人腳下功夫佳者神功一展不過是個把時辰之間。
醜老人和歐陽玉紋二人離開「祥雲堡」後走的就是朝向終南山的道路。
以他們的功力應是行走如飛快逾閃電才對。但他二人卻是慢走緩行比普通人的腳程稍快而已。
這使得迤邐追蹤的柳南江不會大費力。但也使他困擾出長安往終南山這條路上正是西部有名的關中平原。土地肥沃此時一望無際的麥田結穗未飽跟蹤之人很難不被前行之人現。
幸喜這月色甚明為安全計柳南江尾隨在一里之外亦走亦趨。腳下雖甚輕鬆眼睛可就累壞了。
柳南江所以要追蹤醜老人只因為醜老人臨走之時留下那八個字當中的一個「財」字。
正因為這個字柳南江的師傅才派他出來。
同時醜老人對秦羽烈所說的「說出來對你我都無好處」那句話也不無咀嚼餘地。顯然那醜老人也在動這「不義」之財的念頭。不過醜老人也許自以為取之有「道」罷了。
月華逐漸偏西天色已然不早。那醜老人和歐陽玉紋卻越走越慢了。
這使得柳南江納悶不已百思不解暗想:莫非那醜老人已然現自己在後跟蹤。因此故意……。
想到這裡柳南江不禁將距離又放遠了一些以策安全。
過杜曲行程及半地勢漸陡一片偌大森林擋住前路。
前行的醜老人及歐陽玉紋業已雙雙進入森林之中。
柳南江心神一緊立即展開師傅獨門輕功「射影掠光」之術不旋踵間也已搶進森林。
林中古本參天枝葉茂密月光絲毫不透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柳南江略一定神極目細看。勉強看出古木參天之中夾著一條若有似無的羊腸曲徑。
這條曲徑由白色碎石砌成在漆黑林中猶如一條白線這條白線上卻無半個人影。
柳南江暗暗納罕不敢輕舉妄動將身軀緊貼一株樹幹屏息凝神暗聆動靜。
驀然「嗖」地一聲自柳南江身後響起柳南江一驚之餘隨手揮出一掌。
「啪」地一響一團黑物劃空而過摔在碎石路面上。柳南江定睛一看是一條小小走獸多半是野兔之類。
柳南江正待查看之際忽然不遠處傳來「噗嗤」一聲輕笑。
那笑聲極其輕微柳南江卻聽得非常清楚心神不禁為之一凜。緊接著又傳來一聲輕笑聲音比方才又響亮了許多。
毫無疑問這林中有人潛伏那笑聲極其輕柔當為女子所那不是歐陽玉紋還有誰?
柳南江情知自己行藏業已敗露躲藏只是徒招訕笑索性放開喉嚨乾咳了兩聲。
就在柳南江咳聲未了之際忽然「噗」地一響眼前一亮。離他左側十步之處燃起了一堆旺火。
火堆旁邊坐著的正是醜老人和歐陽玉紋。
醜老人向火堆噴了一口酒使火堆燃得旺些。然後冷冷地說道:「老弟台!把你打死的那只野兔拿過來我老頭兒烤熟了咱們好下酒!」
柳南江不禁面上一訕那醜老人對自已的行徑可說瞭若指掌。他略一定心神乃故作安詳地抬起地上的死兔送了過去。
醜老人一手接過野兔另一手往身邊一指道:「秋深了天明之前霜寒甚重過來煨煨火吧!」
柳南江見對方語氣中毫無敵意因乃放心大膽地在醜老人身傍坐下。
醜老人也未再說話忙著去剝兔子皮。歐陽玉紋也是低頭不語一味撥火。
沉默良久柳南江忍不住啟唇話道:「在下無意跟蹤前輩只不過……」
醜老人頭也不曾抬將手一擺道:「別說了!在酒桌上老頭兒就看出你不懷好意一雙眼睛骨碌碌地東張西望……」
柳南江道:「在下並非壞人……」
醜老人那兩道炯炯目光將柳南江上下一打量神色稍用緩和道:「一見之初我就知道你到『祥雲堡』去必有所圖果然不出我老頭兒所料有什麼話說吧!」
柳南江雖然尚未摸清對方的身份但從那兩道深沉的目光中看出對方絕非邪惡之輩因此敢問道:「前輩方才在『祥雲堡』離去之時曾留下『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八個字。請問前輩『財』字指為何?」
醜老人神情微微一愣繼而淡淡一笑道:「那還不簡單『財』就是值錢的東西。比如說:像金銀珠寶之類。」
柳南江微笑道:「前輩方才在堡中所指只怕不是一般財貨吧?」
醜老人稜目一張道:「你說說看老頭兒所指為何?」
柳南江不想轉彎抹角直言道:「前輩必是指一宗異寶而言。」
醜老人一雙稜目越睜越大繼而漸漸瞇起怪聲驚氣地道:「你年紀輕輕竟也是個見財起意的傢伙你也想插上一腳?」
柳南江淡淡一笑道:「在下無妄念不過……」
醜老人突然面色一寒沉聲道:「老弟台!我勸你少惹事非。有句古話:匹夫無罪懷壁其罪。你可懂得?」
柳南江道:「在下懂得。只是據在下看前輩似非俗境中人竟也會在『財』字上插一腳因而引起在下好奇之心……」
醜老人輕「噢」一聲問道:「你怎知我老頭兒要插上一腳?」
柳南江道:「前輩方才在堡中對秦羽烈言道:『說穿了對你我都無好處』這句話不正好表露了前輩的心意嗎?」
醜老人笑道:「哈哈!真有你的!」
柳南江道:「在下方才業已表明無意插足其間只是……」
老人接口道「你不是單純為了好奇吧?」
柳南江眉頭一皺略加思忖輕聲道:「實不相瞞本門一宗異寶失落多年在下奉師命追回是以尾隨來此想請示前輩指引迷津。」
醜老人顯然對柳南江的坦誠感到意外稜目一睜問道:「說說看這是件什麼東西?」
柳南江搖搖頭道:「恕在下不能奉告。」
醜老人道:「好哇!你不能告訴我難道我能告訴你?」
柳南江道:「在下自然也不能勉強前輩相告實情。如果前輩所指的那個『財』字與本門失落那宗異寶有關來日相爭難免有冒犯之處在下先行告罪。」
說罷拱手一揖。
醜老人笑道:「看不出你的口氣倒蠻大卻也有一點名家氣度。我老頭兒很欣賞你這塊材料來日如勢在必爭老頭兒我讓你三招。」
柳南江起身又是一揖道:「在下承情……」
醜老人連連播手道:「休來這些世俗虛套……。呃令師是誰?」
柳南江搖搖頭道:「恕在下不能奉告。」
醜老人笑道:「嘿嘿!你倒是很神秘的。」
柳南江見天色將明乃告別道:「在下要走了不過尚有一點冒昧之請。」
醜老人道:「說說看什麼事?」
柳南江道:「在下年輕識淡少在江湖走動對天下事所知甚少。深感師命沉重想請前輩……」
醜老人神情不耐地道:「年輕人怎麼說話不乾脆?少拐彎抹角直截了當說吧!」
柳南江道:「在下想向前輩打聽一個地方。」
醜老人呵呵笑道:「這是小事武林中大小門戶老巢新巢老頭兒我可說無處不知無地不曉。說!什麼地方?」
柳南江一字一定地道:「子——午——谷。」
*瀟湘子掃瞄*黑色快車onetbsp;醜老人神情倏變從地上一跳而起雙目圓睜虎視眈眈道:「拔出你的劍來。」
柳南江絕未想到自己一動問「子午谷」對方神情竟會突變。一時不知所措張口結舌道:「前輩這是何意?」
醜老人逼進一步冷聲道:「凡是打聽『子午谷』之人老頭兒我絕不放過。聽見沒有拔出你的劍來。」
柳南江此時已稍為鎮定道:「在下只是問上一問……」
醜老人沉叱道:「少囉嗦!拔出你的劍來!」
柳南江雖非跋扈飛揚之屬卻多少有點恃才傲物連連相讓只為敬老。此時見那醜老入聲勢咄咄性格過於乖張心中大為不悅。因而冷聲道:「俠以武犯禁。是以在下雖佩劍在身卻不輕舉妄動伺況又是師出無名……」
柳南江分明語含譏諷醜老大豈能消受?哇哇一陣大叫向歐陽玉紋一招手道:「玉紋!將這小子給我拿下。」
歐陽玉紋早已候在一旁師命一出立即輕叱道:「聽見沒有拔出你的劍。」
柳南江冷笑道:「在下本想領教一下姑娘的佛門劍法『蓮台七式』的高招可惜姑娘你手中缺少一柄寶劍多少要影響你那套劍法的威力。因此在下也不欲討教了。」
歐陽玉紋的情微微一愣一雙漆黑晶亮的眸子一轉向乃師投以一瞥。
醜老人也是愣了一理方冷哼道:「好小子!老頭兒我低估你了。你不但是個會家子還可能是個御劍高手玉紋!接著竹竿看看咱們『蓮台七式』在劍圍中闖不闖得出去。」
歐陽玉紋接過醜老人凌空甩來的黑竹竿抖腕一振一團烏光在晨曦中宛如一條墨龍盤空而起嘯吟鼓耳。
柳南江先前在堡中只是旁觀如今一旦親臨方知歐陽玉紋在劍術上的修為並不亞於自己。
歐陽玉紋手執黑竹竿朝柳南江一點嬌聲道:「姑娘以竹代劍你拔劍吧!」
柳南江恪遵劍不輕出的師訓再加上他心高氣傲聞言淡淡一笑道:「姑娘為女兒之身尚且以竹代劍。在下七尺昂藏何能動劍相向在下這裡以指代劍候教。」
武林中人都有一個通病寧可輸命不可輸名。歐陽玉紋一聽對方竟然大言不慚以指代劍不禁氣煞。當下銀牙一咬嬌叱道:「好大的口氣待姑娘教訓你!」
話尚未落只見她身形一側左足一抬人已欺到柳南江身邊。右手竹竿倏然遞出在一般股銳嘯聲中向柳南江腰際掃到。
來勢疾勁道十足委實威猛絕倫。
柳南江不禁脫口讚道:「姑娘好修為!」
話聲中只見他身上那件月白大氅一飄踏偏宮奪洪門倒有點像是自尋死路。
誰知待歐陽玉紋手中竹竿掃到柳南江突失蹤影。
原來柳南江並未還手。只是用「射影掠光」的上乘身法閃避過去讓了歐陽玉紋一招。
這一來歐陽玉紋不禁氣得幾乎咬碎滿口銀牙醜老人在旁邊也不由「咦」了一聲。
歐陽玉紋一招走空卻很快地測知柳南江落腳方位身形未動劍招已出。在身形飛旋之一瞬間「刷刷刷」一連三劍由下而上尤其最後一招「蓮台見佛」更是這套劍法的煞招威猛無比。
柳南江所說以指代劍不過是一句狂語他只想以「射影掠光」的上乘身法閃過對方三招對方必是羞慚自退。
此時一見來勢方知自已的狂語已惹來橫禍。
若立刻拔劍相迎就等於揚掌自摑若當真以指代劍非但兩根指頭不保恐怕還要吃個大虧。
柳南江正感為難之際歐陽玉紋手中竹竿已擲到當胸此時連拔劍招架也來不及了一時險象環生。
驀聽那醜老人冷喝道:「玉紋!撤招!」
歐陽玉紋聞聲突一沉腕這一隙之際柳南江已飛快閃開總算沒有挨上那致命的一擊。
醜老人一縱身來到柳南江面前沉叱道:「小子!我看你是不知死活!」
柳南江不卑不亢地道:「多謝前輩手下留情。」
醜老人冷聲道:「少廢話!死到臨頭為何還不拔劍?」
柳南江神態安詳道:「寒星非凡品出鞘必濺血在下焉能妄動?」
醜老人兩道稀疏的白眉倏地一抖驚道:「寒星?!你身上那柄古劍名叫寒星?」
柳南江既是不願透露自己的出身師承自然也就不該洩露自己身佩古劍的來歷。現在既已說溜了嘴只得點頭承認道:「不錯!」
醜老人揚手示意歐陽玉紋退下然後一字一字如敲金擊玉般道:「小子!回去告訴你師傅教他在達摩祖和『易筋經』上多下功夫少管他些閒事。」
柳南江反問道:「前輩可知家師是誰?」
醜老人冷哼道:「老頭兒我若是不知你師傅是誰今天會放你走嗎?」
柳南江從對方語氣中已然聽出醜老人不但與他師傅相識而且還情非泛泛。當下一笑道:「想不到前輩還是家師的故友可是在下從未聽家師提過。」
醜老人道:「小子少問你將我的話告訴你師傅就行了。」
柳南江搖搖頭道:「可惜在下無法傳達前輩的話。」
醜老人神情一怔。疾聲問道:「為什麼?」
柳南江道:「因為家師已於在下離開前夕閉關潛修。」
醜老人輕「噢」了一聲狀似感到意外。又問道:「閉關多久?」
柳南江搖搖頭道:「在下不知。」
醜老人稜目一張冷聲道:「小子!你不要以為你有一把了不起的古劍以及體師傅教你的上乘劍法就可以大模大樣地行走江湖。告訴你如今江湖道上鬥智不鬥力論謀不論劍。像你這種黃毛小子毫無歷練若要管閒事準會吃虧。」
提到管閒事柳南江卻有些不服因而振振有詞地道:「多謝前輩見教不過追查本門遺寶。不能謂之管閒事。」
醜老人道:「孤掌難鳴你一個人起得了什麼作用?」
柳南江道:「身為武林之中師命大過皇命。任何艱險、阻撓在下也不為所懼。」
醜老人暴喝道:「小子!老實告訴你你師傅命你查尋的那宗異寶當今武林中想得到的恐怕不下百人。就是讓你到手你也無力保管。何況你師傅又在閉關。」
柳南江道:「家師已囑咐過處理方法方才聽前輩話意似對此事來龍去脈非常清楚。
前輩既為家師故友能否看在舊誼上助晚輩了卻心願……」
醜老人面色沉重地浩歎一聲道:「若是別事老頭兒皆可助你一臂之力只是此事非但不能助你也許還要和你小子一爭唉!各有苦衷。全憑造化吧!」
柳南江也不願再談下去拱手一禮道:「今日多蒙前輩指點獲益不淺容機圖報……」
話聲一頓又向歐陽玉紋道:「姑娘方才承教我這廂多謝。」
語罷深深一揖大步奔出林外。
醜老人遙望柳南江背影去遠喃喃自語道:「這個老禿驢倒收了一個好徒弟……」
大約辰末初光景柳南江回到了「倚水閣」旅店。徹夜未眠神情略顯困頓。不過他眉宇間卻有一股喜色因為這一夜收穫可謂不小。
一進房門柳南江覺榻上被褥齊整如故福兒似乎未歸。
柳南江遊目四顧忽然現屋角書箱已經被人掀動過只見一頁書角自箱縫中露了出來。
柳南江不禁一蹙劍眉適巧店家捧茶進來送漫不經心地問道:「店家?我那隨行書憧可曾回來過?」
店家搖頭道:「不曾啊!」
柳南江又問道:「昨夜可有生人住進店來?」
店家答道:「店裡已然沒有空房哪裡還住得進新客人。」
柳南江向那店家走進一步。低聲間道:「我是說你可曾見過面生之人進過店中?或是到過我的房內外?」
店家連連搖頭道:「不曾啊!柳相公莫非丟了東西?」
柳南江笑道:「不是為了丟東西才問你的。有一好友說是昨夜來訪適巧我昨夜不在說不一定他自己就闖進來了。」
店家笑道:「那還好柳相公請喝茶……」
雙手奉上一杯香茗。這店家年紀輕輕倒像走過幾天江湖跑過幾次碼頭。左手端茶右手食指屈扣姆指其餘三指筆直地輕貼茶杯恭恭敬敬地將一盞熱氣氳氤的香茗奉到柳南江面前。
柳南江整夜辛勞這一杯香茗正如旱後之甘露。
但是柳南江接過香茗後並未飲用反而將手中茶盞一揮一盞熱茶整個向那店家臉上潑去。
店家被熱茶澆到臉上真是痛澈心肺。呼痛之高尚在喉間柳南江手中茶盞業已隨勢脫手飛出在店家身上「啞穴」部分輕輕一碰飛落榻上。一切變化都是霎眼間的事而且毫無聲息。柳南江右手食、中二指又往店家的「昏穴」部位一點然後開始剝下那店家身上的衣服。
須臾房門輕啟經過易容改裝的柳南江捧著茶具從房裡走了出來。
湊巧有一客人住店店主人吩咐他將那客人的馬匹牽去馬廄喂料。
柳南江點頭應喏將茶具放下一把將馬疆帶過就往店後牽去。
只聽那客人叫道:「夥計!慢走!」
柳南江忙一回身裂開滿嘴的黃板牙笑著問道:「請問有何吩咐?」
那家人將他打量一陣道:「夥計!看樣子你還沾過幾天馬?」
柳南江微微一怔連忙回道:「哪裡!小人家裡曾養過馬。」
那客人微頷道:「我說哩!一看你拉馬挽韁的架勢就有點與眾不同。」
柳南江心中微驚心想:如今在江湖中行走可真不簡單。方纔那臥底的店家若非在奉茶時露出了那一手武林中人慣用的手勢自己也絕難看出其破綻如今目已一拉馬挽韁又在別人面前露出破綻幸好這位仁兄粗心大意不然……
柳南江未再答話朝那客人笑了一笑就牽著馬朝店後馬廄走去。
在槽口裡上好料將手淨了走到店門口當門一站遊目四顧。
大陽當頭時辰已是午初。農家已紛紛收拾農具回家用飯田野這旁罕見人影。
柳南江總覺星目中一亮!西南方遙距半里之處有一排梧桐。濃陰下一匹灰色駿馬正在就地吃草旁邊站立一個藍衣勁裝少年。
若非有所等待那藍衣少年會在炎陽高懸的正午流連戶外嗎?
柳南江正在思忖間忽見那藍衣少年揮臂向這邊打了個手勢。
想必那個藍衣少年在等待那個臥底的店家的回訊柳南江不禁暗笑在心也依樣畫葫蘆地揚臂一揮。然後緩緩走出店門裝模作樣一搖三晃地慢慢向那藍衣少年立身之處行去。
藍衣少年面對梧桐而立柳南江來到他身後都不曾轉過身來只是冷冷地問道:「得手了嗎?」
柳南江不知對方所指為何含糊其同地應道:「當然。那還錯得了!」
藍衣少年道:「銀子在馬鞍後面那個皮囊裡自己去拿。」
柳南江應了一聲轉身向那匹灰色駿馬行去。
柳南江一轉身忽覺身後一輕暗藏灰布大褂裡面的古劍竟讓那藍衣少年拔了去。
柳南江不禁暗暗一驚因為藍衣少年的身手不但快得出奇而且也輕得出奇。
藍衣少年拔劍在手後沉叱道:「大板牙!誰教你拿人家這把劍?」
柳南江回過身來只見藍衣少年面蒙黑巾兩道炯炯目光從黑巾上兩個小孔中透射而出。
柳南江靦腆一笑道:「嘿嘿!我看這把劍怪好玩的所以……」
藍衣少年怒吼道:「胡說!事前我就囑咐過你了只要你將那包『入喉倒』滲進茶裡就行了絕對不能碰人家的東西……」
柳南江聽藍衣少年語氣頗為方正不似邪惡之輩也許……略一思忖心中已有了主意立即解下腰間劍鞘朝藍衣少年面前一遞笑道:「我看這把劍還是留下吧!自古以來紅粉贈佳人寶劍屬名士……」
藍衣少年對柳南江送到面前的劍鞘連正眼都沒有瞅一下一把奪過將長劍還入鞘內將劍把往柳南江面前一送道:「快給我送回去趁正午人靜我要去搜搜他的房間好好在店堂照應注意那老傢伙……」
柳南江一面唯唯應是一面伸手按劍。
方一搭劍把忽地一縮一伸長劍如閃電般自鞘中抽出復又如蛇信般一吐劍尖抵住了藍衣少年的「璇璣」大穴。
藍衣少年頓覺一股勁氣直抵穴門不敢妄動。手中鞘套舉在半空張口結舌道:
「你……」
柳南江冷笑道:「在下這一手比方才閣下那手背後取劍的功夫相差無幾吧。」
藍衣少年用不著辨別語氣嗓音只看這一手以及壓臨穴門的那股勁氣就已知道眼前這個大板牙是何人物真的大板牙八成已經躺下了。
可是他裝著不知對方真偽故意沉叱道:「大板牙!你這是幹什麼?」
柳南江道:「閣下不必裝模作樣你該不至於膿包到分不出自己屬下的真假吧?來你我彼此見見真面目……」
用手在面上一抹抿嘴略動吐出一口否黃唾液露出本來的劍眉星目和一口整齊如銀的白牙。
藍衣少年知道再也裝不了傻只得一度頭皮冷哼道:「朋友的心智和身手的確不凡但是這等暗劍制人的好手法卻令在下不服。」
柳南江哈哈大笑。道:「比起閣下令人在茶內暗施迷藥的伎倆卻要光明正大得多。」
藍衣少年不禁語塞愣了一陣方道:「既被識破復又受制於朋友劍下聽憑處置吧!」
柳南江道:「柳某又想看看是哪一路的朋友抬舉……」
語未盡手已動左臂電出不待對方有所迴避「嘶」地一聲已將藍衣少年蒙面黑巾扯落。只見那藍衣少年面如玉盤目如滾珠儀表堂堂端凝自成雖受制於人仍屹立如磐石沉靜如恆。
柳南江看得出神突覺背心一寒。暗道一聲不妙一道勁氣已貼命門。
接著一陣輕脆的聲音自柳南江身後叱喝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柳兄請撤劍吧!」
那聲音好熟柳南江猛然想起不是昨晚在「祥雲堡」中同席的凌菲還有誰?乃冒問道:
「是凌兄嗎?」
果是凌菲只聽他疾聲道:「不錯正是小弟請柳兄撤劍。」
柳南江動劍的本意也只是想扯落對方面巾如今目的既達似不必再僵持下去當即應道:「好!在下要撤劍了!不過凌兄最好也能同時卸除掌勁不然吃虧的還是前面那位朋友。」
一聲輕喝手腕猛抽身形疾旋左手一抄將藍衣少年手中劍鞘奪過「嚶」一聲還劍入鞘這幾個動作只在一瞬間而成美妙利落。
然後左手抱劍飄退五尺神定氣閒向二人微微一笑。
凌菲拱手一揖道:「適才小弟多有冒犯請柳兄海涵。」
柳南江淡然一笑道:「螳螂豈敢怪黃雀!凌兄能否將這位朋友引見一下?」
凌菲向藍衣少年投以一瞥面上略有猶豫之色。
柳南江道:「如有不便、那就算了。」
藍衣少年道:「在下姓凌拙名長風。」
柳南江聞言不禁輕「噢」一聲!
凌菲又看了凌長風一眼目中透露責怪之意。然後向柳南江道:「正是家兄!」
柳南江輕「哦」一聲道:「原來如此……」
話音一頓面色倏寒沉聲道:「在下請教長風兄派人在茶內施放迷藥其目的安在?」
凌長風面上一訕答不上話。
倒是凌菲神情從容不迫道:「柳兄昨晚在『祥雲堡』言行舉止……」
柳南江不待凌菲說完目光如冷芒地一掃道:「茶內施藥已屬末流之技翻箱倒夾跡近官小所為。二位儀表出眾必是身出名門何以……」
凌氏兄弟相繼一聲驚呼齊聲道:「翻箱倒夾?不曾啊!」
柳南江星目一翻道:「二位怎敢保證你們那位膿包屬下不會如此去做?」
凌長風斷然搖頭道:「大板牙不會膽大妄為在下對屬下一向管束甚嚴。」
柳南江劍後微皺道:「大板牙來『倚水閣』旅店臥底多久了?」
凌長風道:「七月中就已進入『倚水閣』旅店。」
柳南江沉吟一陣面上突顯駭色騰身向旅店疾奔而去。
凌長風與凌菲相顧一瞥緊步相隨。
秋午涼爽旅棧中人多已午眠店主人也伏在櫃上打盹店中靜得出奇。
柳南江躡足登樓進入房中凌家二兄弟也相繼進入。
凌菲走在最後掩上房門蹙眉問道:「柳兄是否現有何不對?」
柳南江食指豎在嘴唇間輕噓一聲道:「輕聲!二位快看看此人可是你們的屬下?」
凌長風將榻上昏臥之人翻轉一看之下險些訝然出聲。因為這個喬裝店家工人根本就不是大板牙。
從對方的神色中柳南江就已知道結果了。仍免不了問道:「不是吧?」
凌長風連連搖搖頭不語。
柳南江道:「你們那位大板牙前些日子我見過這廝裝得像極。可能是方纔那盞熱茶潑在臉上將易容藥水沖化才露出了本來面目。」
凌菲走到榻前道:「將他弄醒來拷問一番。」
柳南江搖搖頭道:「不必費手腳這廝已死了。」
凌菲一觸那廝鼻息果然早已氣絕。不禁面上一訕同時心中對柳南江銳利的目光大加讚佩。
凌長風撥開死者眼皮檢視一陣喃喃道:「心脈震斷而死。」
凌菲接口道:「想是殺人滅口。」
柳南江點了點頭道:「在下方才施手法點了這廝的昏、啞二穴。這廝同夥唯恐搬動惹眼只有殺人滅口了。」
凌菲問道:「柳兄看得出來下手之人用的是何種手法嗎?」
柳南江微一沉吟道:「心脈震斷卻口不流血目不吐睛但手法奇特而且功力卓絕。依在下看……」
一語未盡門外忽然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接著有人喝道:「好一個識貨的行家!」
隨聲房門微微一閃。
三人本能地突然分開鼎足而立蓄勢以待。
那房門微微一閃後再無動靜。凌家兄弟不耐久待就要衝出。柳南江揮手示意不宜蠢動就藉揮手之勢虛空一抓房門霍地盪開。
房門外空無一人。
凌菲手腕微抬向走道上揮出一掌人也順勢縱出柳南江同凌長風也緊步相隨。
長廊上也是空無人影。
三人復又聯袂縱下店堂奔出店外也未現敵蹤。
這時柳南江忽然失笑道:「我們今天被人耍了。」
凌菲忙問道:「柳兄這話何意?」
柳南江道:「在下自信尚未聾耳到瞽目程度而人到門外卻毫未察覺二位知道是何緣故嗎?」
凌家兄弟相互一視連搖頭道:「不解其故。」
柳南江微微一笑道:「不之客系從水上而來。」
凌家兄弟同聲一呼他們竟然忘記柳南江那間上房是倚水而建的。
柳南江又道:「既然從水上來自然從水上去我們追錯了方向。」
凌家兄弟雙雙一聳肩頭作了一個莫可奈何的苦笑。
三人回到上房凌菲眼尖突然「咦」了一聲抬手指向房門只見房門上貼著一張紅箋入眼生輝。
柳南江喃喃道:「這位不之客倒還頗具機謀哩!」
順手揭下紅箋只見箋上寫著: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各憑時運休要妄想。」
柳南江看罷兩手將紅箋一揉手揚處紅箋已成粉沫往窗外一丟點點紅英隨風飄落。
凌長風和凌菲二人木然愣他們並非因柳南江露了這一手內家功力而驚奇而是在回味紅箋上的那四句話。
此時柳南江已除了身上的店家裝束換上了自己的衣衫。然後他開始檢點箱內物品。
銀兩分文未缺衣物也不會短少。唯獨丟了一本柳南江喜讀的莊周南華。
凌菲見柳南江沉吟不語不禁連聲間道:「柳兄可曾丟了東西?」
柳南江道:「一本破書。」
凌長風心頭一動不禁脫口問道:「莫非是一部秘笈之類……」
柳南江搖搖頭道:「非也!莊周南華三分碎銀就可在坊間買到的版本。」
凌長風不禁皺眉緩緩搖頭道:「這就奇了!費盡心機只拿一本不值錢的舊書真是叫人不懂。」
柳南江笑道:「也許那偷兒是一個目不識丁的蠢貨!」
話剛出口柳南江頓覺自己這句話說得太似輕率。原來那本書的扉頁上寫著「南江徒兒誦讀師……題於……」
顯而易見竊賊偷書的目的旨在察看自己來路此書一失行藏就已敗露了。
想到此處柳南江神色劇變。
凌家兄弟看在眼裡心裡都有數。雖是一本破書也許對得者和失者都有莫大的關係。
凌菲察言觀色心機暗動乃相機進言道:「今日曲江池畔與會之人可說各懷目的。
柳兄如不見外你我何不互告心意來日也好有個照顧。」
柳南江心頭一動面上卻聲色不露故作輕鬆道:「在下先前只是好奇此時卻想筆橫財了。」
柳南江的回話過分坦率露骨使凌菲大感意外忙道:「小第言出肺腑柳兄切莫以笑言答之。」
柳南江朗笑道:「在下說的是實話不但想分一杯羹甚至還想獨霸全宗。」
凌長風插口問道:「柳兄指何而言?」
柳南江道:「自然是那個『財』字。」
凌菲淺淺一笑道:「這筆橫財只聞其虛不見其實值得柳兄下如此的決心和貪心嗎?」
柳南江神色一怔道:「虛實之證尚須加以時日在下只是先勝而後求戰。」
凌長風低喝一聲道:「好!柳兄真是豪氣干雲令人生敬。不瞞柳兄說我倆雖是為了一個『財』字前來卻只是追尋本門當年被劫的一件異寶若非這件異寶出現任他金珠翠玉武林奇珍我們也不會動心。」
柳南江問道:「若是貴門被劫的異寶出現呢?」
凌家兄弟異口同聲道:「自然要捨命奪回。」
柳南江笑道:「雄心萬丈柳某預祝二位成功。」
凌菲修冒一挑掌握時機問道:「柳兄絕非巧取豪奪貪圖橫財之人此來想必另有所謀可否見告?」
柳南江道:「你我目的完全相同。所不同者貴門異寶是被劫本門之異寶則為不慎失落而且是兩件。」
凌長風道:「既然如此你我不妨訂個協議來日互助一臂之力。」
柳南江搖搖頭道:「這……不太妥當吧?」
凌菲怫然不悅悻悻然遭:「柳兄嫌棄我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