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都長安每逢三月三日新科進士乘彩舟游於曲江於是長安城內萬人空巷紛紛湧向曲江池畔一瞻狀元郎之風采。
其中尤以女性為最:禁宮嬪妃名門閨秀甚至那三曲中的風塵歌伎莫不以一見狀元為榮。是以詩人才作出了「三月三日天氣新長安水邊多麗人」的不朽名句。
這天又是三月三日。
曲江池畔正是鑼鼓喧天萬頭攢動。
而城內卻安靜異常寬敞的通街大道也鮮有人跡。
過「三曲」橋向東一帶是長安城的安靜住宅區。這裡雖然緊靠著笙歌不輟的「南曲」但卻不沾半點繁華。
緊靠「三曲」橋東南方一箭之遙一順邊長著七株水桶般的柳樹。那排柳樹的旁邊有一座深邃的院宅長安城裡的人都管它叫「七柳齋」。
這「七柳齋」原本是一個姓崔的尚書所建昔日門前也曾車如流水馬如龍宅內則是高朋滿座冠蓋雲集。
不意這尚書爺卻生了個不成材的兒子非但沒有考上一份功名即令世襲的「八品」頂子也因表名狼藉而被參去。
再加上他吃、喝、嫖、賭無所不為將一份祖產揮霍淨盡最後連這棟曾為尚書宅第的「七柳齋」也被他賣掉。
「七柳齋」幾經易手最後在十年前落到一個姓凌的手裡南關一帶的人都稱他一聲凌員外。
凌員外搬到「七柳齋」時並無妻室只有一個三歲大的男孩和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女兒另外就是一群家人。
十年來這位凌員外深居簡出從未走出「七柳齋」大門一步但這位員外對行善卻從不後人施衣施糧修橋補路無不慷慨捐輸。
照說這種好人必定年登壽考。誰知天不長眼凌員外竟在去歲歲尾得一個怪症。終日懨懨茶飯不思夜不安眠。雖遍請長安名醫甚至將宮中為皇帝老子看病的國手也都攬到竟無一人能說得出凌員外害的什麼病當然更談不上對症下藥了。
這天十三歲的公子和十歲的小姐由老嬤和幾個健壯家人簇湧著到曲江池畔看狀元郎去了宅子裡就剩下了躺在病床上的凌員外和一些在旁照拂的老管家。
這時約摸巳午之交門外突然響起一陣串鈴之聲。
急病亂投醫管家的自然連走方郎中也不會放過於是疾步走去開了大門將那個搖著串鈴而過的走方郎中叫住。
這走方郎中約摸四十歲黃臉膛八字須目光炯炯身沉步穩行走之間上身單直。
很有點氣勢。
他身背藥箱右手搖著串鈴左手舉著的一方杏黃布條上寫著八個大字:「專治奇症不死有救。」
這是天下名醫都想說而不敢說的兩句大話。
走方郎中向內走了兩步一翻眼皮問道:「是要看病?」
管家的活了半輩子也是見過世面的人。一搭眼就知道這走方即中與眾不同因而極為恭敬地一揖到地道:「是的先生請裡面待茶。」
走方郎中也不答話。一提藍布大褂下擺跨進了「七柳齋」的大門。
老管家引領著走方郎中來到客廳吩咐僕董待條。
走方郎中一擺手道:「不必客套先看病人要緊請帶路。」
者管家正是求之不得忙不迭彎腰為禮引領著走方郎中穿庭院跨過廊來到凌員外居住的上房。
凌員外雖然一病三月懨懨不起但還未到水米不沾的嚴重境地能起能坐只是形容削瘦。渾身乏力。
凌員外此時正斜靠床周手捧莊周南華在那裡細讀默誦。
一見家人引領著一個走方郎中進來連忙一正身形輕聲道:「大夫請坐。」
管家早已搬過椅凳在榻邊放下走方即中泰然落坐然後慢條斯理地卸下藥箱放下布招和串鈴眼兒向凌員外面上一掃問道:「多久了?
凌員外答道:「三個月了。」
走方郎中輕「唔」了一聲右手三指輕輕地朝凌員外的右腕上一搭。
把脈良久方喃喃道:「脈象虛弱無力沉伏若無為氣血虛弱所致。但氣血之虛卻由心脈而起請恕在下直言員外心中有病。」
凌員外身軀微微一震面呈驚色但旋即心平氣和地問道:「大夫看準了?」
走方郎中神色凝重地道:「在下斷脈萬無一失員外切勿諱疾忌醫直言無妨。」
凌員外展顏苦笑道:「人非聖賢一念之間愧人之為間或有之大夫所斷必定不謬。」
走方即中拈鬚不語仍然把脈如故。
良久方咦了一聲道:「這卻奇了!」
凌員外道:「大夫有何現不妨直言。」
走方即中目注於病者臉上定音沉緩道:「員外不但氣血虛弱心胸瘀塞而且下焦火微致使胃冷脾寒此為傷症看員外……」
凌員外淡淡一笑道:「古人云:少年血氣方剛戒之在斗而在下卻偏偏犯了『斗』字之忌大夫斷得很準。」
走方郎中緩緩搖搖頭道:「不對!不對!此傷絕非一般毆鬥拳腳相加所致依在下看……」
走方郎中突然頓口不言。
凌員外仍催問道:「大大儘管直言。」
走方郎中搖搖頭道:「看來員外有所顧忌是以在下也不敢直言了。」
凌員外略一猶豫振聲一笑道:「既是大夫不便直言在下也不勉強了。」
說著就朝一旁侍候的管家一擺手道:「送大夫診金加倍。」
走方郎中站起身來冷冷地道:「診金不敢拜領恕在下放句狂言員外的沉痾捨卻在下普天之下絕無旁人可以醫治……」
凌員外心中一動沉聲道:「大夫慢走一步怒在下直言一句大夫是誠心為在下治病還是……」
走方郎中回過身來重又坐下冷笑答道:「員外這話問得蹊蹺在下行醫濟世焉有不誠心為人醫病之理?」
凌員外雙目突露精光沉思良久方朝一旁侍立的管家叱喝道:「出去將門帶上。」
管家依言退出順手帶上房門。
凌員外這才一整神色道:「大夫不妨先說說這傷因何而起?」
走方郎中沉聲道:「員外並非在下誇口不但能說得出這傷因何而起還能說得出這傷是何人下手。」
凌員外不禁驚詫出聲。
走方郎中淡淡一笑道:「員外不必驚慌在下多少也知道一些武林中事否則這招牌上也不敢誇下不死有救這句海口了!」
凌員外強接鎮靜道:「請講!」
走方郎中拈鬚頷。一字一字鏘鏘有力地道:「員外是中了一種叫做『寒梅掌』的寒力而這種掌法卻是『終南三君子』之一的三先生肖雲達的獨門武功。在下所斷不錯吧。」
凌員外駭然張目道:「你?」
走方郎中對這凌員外的駭色恍若未見目注窗外沉聲道:「能療治員外傷勢之人普天之下只有兩個。一個是三先生本人一是在下。可惜三先生已於五年前死於終南三老峰下如今只剩在下一人了。」
凌員外道:「你說什麼?他死了?」
走方郎中雙眉一挑連連冷笑道:「員外不知道?嘿嘿!員外之傷也是五年前留下的這倒是巧得很啊?」
凌員外面色一沉冷叱道:「大夫今日前來究竟為何?」
走方郎中冷然道:「為員外治病療傷。」
凌員外將頭一點道:「好!一言為定!只要你將我傷勢療好。診金聽憑所取。」
走方郎中縱聲笑道:「這可是你說的啊!」
凌員外道:「君子一言九鼎只要能將在下治好但憑所需。」
走方郎中目**光沉聲道:「好!在下要員外五年前在終南山老峰頭得到的那件東西!」
凌員外倏地坐起沉喝道:「你說什麼?」
走方郎中一字一字如敲金擊玉般道:「你如惜命交出五年前在三先生肖雲達處所掠之物。」
凌員外倏地縱一狂笑道:「嘿嘿!閣下果然是有所圖謀而來!不過你可找錯了門在下自十年前住進這」七柳齋「後從未出過大門一步。」
走方郎中將臉一沉。寒聲道:「昔日聞名武林中的『關中一龍』言行竟然藏頭露尾一如宵小實出在下意料之外……」
凌員外被對方叫出匪號而且抖露出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秘密!不由心膽俱寒駭然道:「你……朋友應該不是沒有字號的人物你該亮出你的真面目了!」
走方郎中冷然道:「不必!拿出那東西來我為你療傷尊駕比起當年三先生的下場要好得多而在下的行徑也比尊駕當年光明磊落得多!」
凌員外雙目一閉廢然一歎道:「東西在壁廚裡你去拿吧!」
走方郎中起身張望。剛一轉身凌員外面上突顯殺機右掌倏揚向走方郎中「命門」
按去。
其行動之快簡直不像是一個連綿床第的病人。
走方郎中卻像背上生著眼睛那掌勢堪要觸體倏一旋身右腳一揚反將來掌一把扣住。
走方郎中嘿嘿枉笑道:「人無傷虎心虎有害人意尊駕的行徑未免太鄙陋吧!」
從對方的出手之快以及扣腕脈的那股暗勁凌員外已掂出了對方的份量心一橫眼一閉冷哼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走方郎中哈哈大笑道:「揚名武林的『關中一龍』豈是怕死之人不過你得替令郎及令千金想一想。」
凌員外雙目圓睜暴叱道:「你將他們怎樣了?!」
走方郎中輕描淡寫地道:「並未怎樣要死要活全憑尊駕一句話。」
凌員外咬牙切齒地道:「你巧扮郎中只以三尺童子相挾也不過是一藏頭露尾的鼠輩卑鄙無恥之徒。」
走方郎中冷聲道:「正因為在下不願置尊駕於死地所以才不露真面目怎麼樣?令郎令千金的性命要是不要?」
凌員外道:「我怎麼能夠相信你能守信放過他們?」
走方郎中沉聲道:「武林中有一個守信不渝之人你該知道。」
說著用手在面上一抹接道:「我就是他!」
凌員外一見對方真面目不勝駭然道:「原來是你!」
走方郎中縱聲笑道:「凌兄信得過在下吧?」
凌員外一咬牙沉聲道:「好在下認栽了!」
說著從枕邊摸索了一陣掏出一隻錦盒遞給對方:「拿去吧!」
走方郎中左手接過錦盒右手推開盒蓋一見裡面正是自己所要之物不禁面露歡色將錦盒攜在懷中倏地臉色一變獰聲笑道:「在下向不誑色令郎及千金絕不加以危害不過在下真面目已露尊駕是無法活命了!」
凌員外額上頓時滾汗如珠駭然張目道:「你……?!」
走方郎中聲冷如冰道:「昔日殺人今為人殺正是天理昭彰報應循環凌見你認命了吧!」
語罷暗勁疾吐凌員外身軀一震一道血箭奪口而吐。
凌員外心脈業已震斷猶自聲嘶力竭地道:「匹夫無罪你也……也……要……小……
心……啊……」
走方即中呵呵狂笑掩蓋了死者微弱的話聲。
狂笑聲中門外湧進六七個管家僕童。
走方郎中翻掌輕揮這幾個下人頓時口噴鮮血而亡。
走方郎中來到廚卞正擬取火焚屋以圖滅跡驀然一聲嘹亮貫耳的佛號自大門外響起。
走方郎中聞聲倏然變色忙不迭地從後院縱出高牆向城外逸去。
這時前門走進一個年逾古稀的老和尚。
這老和尚連誦兩聲佛號見無人出來招呼遂直奔內院。進內院後和尚目中神光四下一掃立即直奔上房。一進上房老和尚不由得連誦兩聲「阿彌陀佛」。
老和尚行進榻前捺下凌員外未閉的眼皮喃喃道:「老衲有心度你只惜晚來一步看來佛法雖無邊卻難度無緣之人。」
老和尚又一一探視地上橫陳之人均已氣絕多時這方連誦幾聲佛號黯然離去。
午末未初曲江狀元之遊回後一干僕僮才簇湧著凌少爺和凌小姐雙雙回到「七柳齋」
中。
當他們見到這猝然生之事頓時哭昏過去。
人死不能復生後事極待處理幸好員外生前名聲不壞鄰里之間均全力幫忙。
兩小幼稚心靈蒙上一層悲哀穿戴重孝陪伴孤燈幽靈。
頭七二七三七……一天一天地過去。
七七滿的第二天兩小竟然雙雙失蹤了。
光陰如白駒過隙霎眼七年又過。
七年間武林中尚稱平靜。
少林、武當、峨嵋、崑崙、崆峒、華山等六大門派顯然已採取了高蹈自陷的閉關政策。
新起門派卻如雨後春筍紛紛在武林中露頭其中不乏傲視武林之翹楚且聽下面這歌謠:
「一曲映三月
曲江起祥雲
嶺南八綵鳳
劍國四游龍。「
第一句是指環繞於洞庭湖畔之水月、醉月、曉月等三大山莊而名。第二句則是指建於曲江池畔之「祥雲堡」。第三句所指為嶺南「八鳳園」的八位傑出裙釵第四句則是代表了四個嘯傲江湖的少年俠士他們的劍術幾已達到爐火純青的境地。
自八月初開始曲江小鎮上即湧來了無數勁裝疾服的武林大豪小鎮通往祥雲堡口的那條寬敞的石板大道更是自晨至暮行人絡繹不絕。原來祥雲堡主要在仲秋之夜舉辦一次別開生面的武林群芳賽會。
請柬自七月上旬即已開始以快馬、飛鴿傳遞只要在江湖上稍有頭臉的人都收到了一份即使那些有區域性之微小門戶都未遺漏。這證明祥雲堡主秦羽烈對人一視同仁並無強弱貴賤之分但是有心人卻不免敏感地覺得憂慮因為從秦羽烈分請柬的周祥看來他對武林大勢是瞭若指掌的。這其間他必然下過功夫仔細調查。其目的何在?這就是有以為人憂心忡忡的原因。
請柬雖然分得很廣但邀約的人數卻有限制。毒門一派除了可以派一名女性參加賽會外另外尚可推派代表一人與會觀摩。不拘門派大小門人多寡都只以二人為限過恕不招待。
就這樣曲江池畔陡地熱鬧起來。
這天是八月十五。
在一所傍水而建的「倚水閣」旅店的上房中正有一個神采俊逸的少年文士在憑窗凝望。
他穿一件粉藍長衫頭襲白益相間的文土巾年齡約在二十上下雙眉斜插人鬢兩眼亮若星辰堪稱氣宇軒昂但他此時卻眉尖微蹙神色間微有忡忡之色使他那俊逸的神采蒙上一層淡淡的陰影。
為什麼?只因為他那書僮一去五日未歸而現在已是中酉之交看來一場群芳賽會怕要去不成了。
門開處店主人親自送來茶水但是這個少年文士仍然負手立於窗前對身後的響動恍若未聞。
店主人瞟了那少年文士的背影一眼未去打擾他。在店主人的心目中這個出手闊綽自稱名叫柳南江的年輕人雖不一定是什麼達官顯貴的哲嗣多半也是名門之後。巴結之外還存下了敬畏之心。
店主人退去後房門復又打開外面之人跨進房來的腳步尚未踏實柳南江的身子已飛快地旋轉過來。
來人約莫十四、五歲蘋果似的臉蛋配上頭頂那條短短的朝天辮子顯得活潑而又可愛。他輕輕掩上房門展稚氣未脫的嗓音道:「公子你等得不耐煩了吧?」
柳南江原本微殊的眉尖又緊了一些低聲道:「師弟!你怎麼一去五日……」
小僮忽然笑容一收道:「公子!我既是僕僮的打扮而且易名福兒你怎麼還稱呼我師弟呢?」
柳南江點點頭道「好!往後改之事情辦得怎麼樣?」
小僮道:「兩件辦好一件。」
柳江南問道:「哪一件?」
小僮道:「這五天來小的足跡遍踏方圓五百地內可是就沒有查出『子午谷』位於何處。不過樣雲堡的請柬我倒是弄來了一張。」
他從懷中掏出一張大紅燙金的折柬遞給了柳南江。
柳南江展開一看被邀請的人是「芙蓉蓉」芙蓉仙子紀緗綾心頭不由一怔道:「福兒這請柬是從何處弄來的?」
小僮答道:「花錢買來的。」
柳南江雙眉一挑又問道:「是從芙蓉仙子那裡買來的嗎?」
小僮搖搖頭道:「芙蓉仙子本人並沒有來她只派了一個代表。反正祥雲堡見柬放人進去公子你又何必顧忌。」
柳南江微微頷將大紅請柬揣入懷中問道:「福兒你今晚不去嗎?」
小僮神秘地一笑道:「趁今夜大家都擠在祥雲堡內湊熱鬧的時候我要在這曲江池畔搜他一搜。」
柳南江沉吟一陣道:「福兒如今晚你我有一人因故不能返回旅店那就於九九登高之日在曲江池畔再見。」
小僮道:「公子!如果是日亥末尚未見我我就不能為公子挑負書箱了……」
語音未落人已穿門而出一閃不見。
柳南江凝神一陣這才張望窗外天色。回頭來在壁上取下那把繡穗陳舊、鞘匣黯然無光的古劍繫上腰間又在粉藍長衫外面加上一件明白大氅帶上房門緩步走出了「倚水閣」
旅店。
途中不乏前往祥雲堡赴宴的江湖豪客莫不挺胸抬頭昂闊步只有柳南江徐徐緩行對那些自身邊擦過前者恍若未見。而那些匆匆趕路的人卻都免不了要看他一眼。
前行里許天色已漸昏暗。雖然「祥雲堡」尚距二里之遙而那三盞分明寫著「祥雲堡」
三個大字的橘形燈籠卻已進入柳南江的眼中。
柳南江回一顧身後已無行人也就加快了腳步他今晚是冒用他人請柬一旦打單落後最後一個進入堡門那就顯得惹眼了。
腳步一加快二里之遙轉瞬即到。
柳南江來到堡門前停下身子張目望去果真是氣派浩壯聲勢奪人。
堡門左右各立一長排櫻頂胄甲的執戈武士一個個精神飽滿雄姿逼人數十座插於地上粗約一抱的松脂火炬不亞烈日將這座原已氣象萬千的堡門照耀得更見燦爛輝煌。
柳南江走近幾步又看到了懸掛於堡兩側的檻聯。字跡浮雕鍍金鮮明閃亮書法更是蒼勁有力如鐵創銀鉤。
柳南江再一細看聯句心頭不由一怔。
原來那檻聯寫著:
「祥罩瑞蓋江湖底定
雲湧風起武林太平。「
聯嵌進堡名倒不足為奇。而聯語中卻誇下了「非(祥雲堡)不足以底定江湖安攘武林的海口。
進堡門只見林木蔥籠。平整的青石道旁吊掛兩排密集的錦燈抬望去不知盡頭。
又前行約三箭之地到達一座四面皆窗的敞廳廳中有一席錢毯毯上約有三十名女樂各有吹彈拉打演奏的曲子則是眾所盡知「迎賓曲」。
過敞廳穿月門跨迴廊來到一處廣場想必這是「祥雲堡」弟子練武之地而此時卻成了聚宴之所。
靠東南方已搭建了一座高約八尺寬約十丈的高台順著台口如雁陣般擺下兩排席面分坐男女佳賓柳南江微一估計如果滿席與會之人約為三百人之譜其中女賓約近百人。
兩排席面均已坐上了十人八人不等而且四色冷盤已上酒已開缸大概只待主人一露面這場盛會就要開始了。
柳南江入座後再次向鄰座巨台望去。只見頂正中一橫匾寫著「群芳爭絕」四個大字。
兩側則各掛一塊檻聯寫著:
「爭百媚之丑妍
較一技之長短「
柳南江這才明白群芳賽會不但要比美而且還要動武一定是好戲連台難怪捧場張揚之客如許多了。
柳南江星目一轉又將眼光往自己這張席面上一掃。
這張席面上人數不多連他在內只有七人。四個勁裝疾服的彪形大漢一個厥狀至醜的老者衣衫襤樓如同乞丐還有一個衣著華麗玉面紅唇的俊美少年年齡約十七、八歲若非坐在此處絕難信他是武林中兒
柳南江本身也是丰神俊逸加之愛美乃是人之天性因此當他目光掃過那少年的俊面時不禁微微一笑。
那俊美少年或許涉世未深或許是不善交遊被柳南江一笑頓時面浮紅酡回他顧。
柳南江頓感有些唐突為解對方窘態忙塔訕著問道:「這位少俠上姓了?」
俊美少年回過頭來報以一笑低聲答道:「凌菲凌雲之凌芳菲之菲。轉教?
柳南江本不願在此時此地透露姓名但他又不願欺騙對方。只得連答道:「小姓柳草字南江。」
凌菲低聲道:「很雅!」
驀然一聲如黃鐘大呂的喝聲貫耳傳來:「主人駕到——」
喝聲一起滿場喧嚷立即消逝。一片靜寂。柳南江和凌菲二人也就掉頭往台上望去。
此時台上已站立了一個年約六旬的老者穿一件古銅圍繡衫如銀絲挽了個朝天髻。
雙目炯炯有神面帶和藹笑容威武的神情中復透出令人倍覺親切之感。
柳南江忍不住喃喃自語:「此人就是秦堡主嗎?」
凌菲回曾投以一瞥道:「難道柳兄對秦堡主一無所聞?」
柳南江聽出對方的話中有言外之音微微一笑道:「在下鮮於在外走動孤鄙寡聞請凌兄……」
凌菲接口道:「秦堡主年不逾五十而……」
凌菲的話只說到一半台上的銀老者已經聞聲話道:「在下『祥雲堡』總管公孫彤敝堡堡主於半月前因急事趕往關外本應於今日趕回想系因故阻於途中本人僅代表堡主向各位致歉。值此明月當頭佳節勝景請各位開懷暢飲盡興一歡。來!看酒……」
早有一個華衣僕懂捧著銀盤傍立侍候。此時台下的群豪也紛紛舉杯起立。
公孫彤接過銀盤的酒盞向空中一舉道:「先乾為敬。」
左手一排飄飄銀絲舉杯唇邊一飲而盡。同時間台下群豪也各盡杯中之酒並紛紛喝采起鬧。
公孫彤將酒盞放回銀盤又復朗聲話道:「群芳賽會立即開始在下權代堡主有請公證人入席……」
話音未落已自巨台前的右側走出三位中年美婦一衣紫一衣綠一衣淡紅宛如三支蝴蝶般翩然在面對台前的二台席當中的一張席面上坐下。
柳南江正看得出神凌菲卻暗中將他衣袖扯了一把道:「柳兄知道這三位婦人是誰嗎?
柳南江搖搖頭道:「在下方才說過了鮮於在外走動……」
凌菲掄起眼珠白了他一眼道:「柳兄!你怎麼這也不知那也不知?」
語氣雖然稍嫌不敬但此時出在凌菲之口卻讓人聽來刁鑽可喜。柳南江不慍反笑道:
「請凌兄指教。
凌菲得意地一笑。道:「告訴你她們是洞庭湖畔有名的水月、醉月、曉月這三大山莊的莊主夫人。」
柳南江輕「哦」了一聲方待說話又聽台上的公孫彤朗喝道:「恭請『八鳳園』園主司馬夫人入席。」
話聲一落一個銀飄飄的老婦人業已縱上巨台從她的背影看最少也是年近半百而當她轉身面對台下時舉座群眾無不出低聲輕呼只見她面若銀盤目如滾珠宛如嬌媚處子。
公孫彤抱拳一街道:「夫人!這場群芳賽會就請夫人主持了在下告退。」
柳南江道:「傳聞『八鳳園』中有八隻綵鳳不但貌美如花而且武功驚人今天怎不來露露臉呢?」
凌菲神情微微一怔道:「柳兄怎知她們沒有來參加賽會?」
柳南江道:「『八鳳園』主人身為群芳賽會的主持人如果她的門人前來參加賽會輸則貽羞贏則說她偏袒當然她不會派出八鳳來參加賽會了。」
凌菲微微頷隨又轉眸一笑道:「柳兄很想瞻仰八綵鳳的風采?」
這話實在太唐突柳南江未免有一絲惱意。就在此時那厥狀至醉的老者忽然咿咿唔唔地吟哦道:「袖裡乾坤大壺中……日月……長……」
吟罷竟又抱著一個油亮的葫蘆接唇痛飲。
柳、凌竟不約而同地向那醉老者看了一眼噤住話聲。
此時台上負責主持群芳賽會的「八鳳園」國主司馬夫人面對台下聲音輕脆地道:
「請報名參與賽會的妹妹們上台。」
司馬夫人語聲未落女賓席上已有人離座而起。
一時只見紅綠掩映環珮叮噹如流星趕月般落台上。柳南江目光如電一瞥之間已看清楚參與群芳賽會的多達十五人之多。
群芳一亮相轟雷般的掌聲即從座間響起凌菲卻皺緊了眉頭似是非常看不慣這種場合。
柳南江看在眼裡不禁問道:「凌見有何不快?」
凌菲沉下臉來道:「秦羽烈不過是一介武林梟雄焉值得如此為他捧場張揚。」
柳南江不禁大大一怔雖不便加以深責卻也不願聽任他放膽狂喜忙扯了他的衣袖道:「凌兄身在客位說話要……」
凌菲沒有再說下去卻極不高興地哼了一聲。
此時上台的武林佳人業已各自站定司馬夫人莊重地一揚手道:「請諸位姊妹隨意落座少時依唱名順序出賽時請先向三位公證人致敬然後再表露一手自認為最精絕的武功以供公證人評判是否可講入決賽。」
台上左側早已置放一列錦凳十五位武林佳人分別坐好司馬夫人再向她們掃了一眼這才一揮手輕喊道:「開始唱名。」
一個年約十五六的長辮使女應聲自後台走出雙手展開一幅大紅羅絹先屈膝向司馬夫人參拜待司馬夫人行至右側的羅圈椅上坐下後這才將手中的大紅羅絹高高舉起聲音輕脆而又響亮地喝道:「有請『麒麟寨』史文英姑娘。」台下頓時掌聲雷動一個身著粉綠紅杉以同色紗巾緊紮梢的少女一半嬌羞一半懼地走到台口。
史文英極為恭敬地向公證席上的三位中年美婦深深一福輕自櫻唇道:「晚輩史文英願以一套『亂柳刀法』獻醜敬請三位前輩不吝指教。」
語音方落皓腕倏伸肩頭鋼刀業已出鞘。
劍貴輕靈刀重厚實。女孩兒家練兵器大都擺劍而不選刀是以她的刀一出鞘又贏得了滿堂彩聲。
☆瀟湘書院掃瞄獨家連載黑色快車ocR☆台下的凌菲望了柳南江一眼道:「柳兄你看那位史姑娘手裡的是什麼刀?」
柳南江哪有不識之歎。不過他為人不善炫耀因此語氣頗為謙虛地回道:「好像是『過山刀』不知可對?」
凌菲點點頭道:「對了正因為這個緣故我對這位史姑娘倒有幾欽佩。」
凌菲的言辭之間一直是目無餘子之概這番話不禁使柳南江大感意外展顏一笑道:
「何故呢?」
凌菲道:「刀重厚實女孩兒家因力所不逮即使練刀也多半選用輕型的『薄葉刀』之類。這位山姑娘竟然使用沉重的『過山刀』勇氣已然可嘉。」
柳南江接口道:「凌兄說的不錯不但刀重耗力而且『亂柳刀法』以快潑辣見稱上中下三路各有二十四招全部刀法七十有二演練下來恐怕這位史姑娘要香汗淋漓了。」
兩人目往台上此時史文英已然展開刀法只見刀風呼呼銀光閃閃每一招式都中規中矩絲毫不亂。
凌菲脫口讚道:「真不簡單!」
柳南江也有同感點點頭道:「她在這把刀口少說也花了七八年的功夫不然招式不可能如此熱唯一的缺點就是力所不逮重力的招式尚不能遞滿。」
凌菲目光略合詫異色地向他投以一瞥道:「原來柳已是位用刀的行家!」
柳南江心頭微怔打個哈哈掩飾過去。
此時台上的史文英已然演練到最後一招「垂柳隨風」只見她騰空大余半空中纖腰一擰手中鋼刀筆直地倒瀉而下刀尖碼要觸及檯面時倏然向左橫砍身形一翻雙足踏實待她站定身子時刀已入鞘。
柳南江微微頷讚道:「難能可貴。」
凌菲笑道:「柳兄你方才看走眼了。你看她面不紅氣不喘並未香汗淋漓啊!」
此時已是滿堂彩聲柳南江正待拍掌叫好凌菲卻一把拉住他的手臂道:「柳兄!刀法雖佳卻還不值你我為她捧場叫好!」
柳南江一笑置之不過他心中卻暗道:「這位少年未免過分心高氣傲了。」
史文英行禮告退長辮使女又喝道:「有請『八鳳園』夏綠鳳姑娘。」
喝聲一住立刻有一個衣著翠綠的少女應聲而出。
凌非目光冷冷地向柳南江一瞟柳南江明白他的意思淡淡一笑道:「凌兄!我又看走眼了。」
凌菲既不答話也未作任何表示重又將目光注於台上。
此時台上的夏綠鳳已然屈膝向三位公證人一福聲音莊重而不失柔美地道:「晚輩僅以一套『綵鳳翱翔』輕功身法獻醜敬請三位前輩指教。」
話聲一落兩臂倏張宛如綵鳳展翅接著纖腰一擰人已騰空而起羅帶輕飄人影翻翱倒真像一隻綵鳳在半空中盤旋飛翔。
凌菲轉頭來向柳南江問道:「柳兄!這位夏綠鳳姑娘的姿色如何?」
柳南江道:「審美觀點各有不同依在下看稍遜於前面那位史文英姑娘。」
凌菲又問道:「她現在表露的那套『綵鳳翱翔』輕功術呢?」
柳南江一猶疑方答道:「並不見得出色。」
凌菲微微冷笑道:「既然姿色平平武功尋常又何必登台獻醜?何況『八鳳園』聲振嶺南國主只是這場賽會的主持人豈不是要自找難堪?」
柳南江劍眉微微一蹙道:「實在叫人想不透也許是那位園主司馬夫人有心深藏不露吧?」
凌菲連連播搖頭道:「不是這個緣故。」
柳南江道:「那是何故呢?」
凌菲冷冷哼一聲道:「『八鳳園』派人出賽完全是陪襯性質小弟敢打賭。這位夏綠鳳姑娘一定是八鳳園中姿色最差的一個而且她的真才實學也還沒有露出來。」
柳南江道:「凌兄方才說完全是陪襯住質……」
凌菲接口道:「不錯據小弟所知今晚秦堡主的千金也是參與賽會的群芳之一群芳之後恐怕非她莫屬了。」
柳南江南「哦」了一聲未再接活。
台上的夏綠鳳此時已經表演完畢雖然也贏得座間群眾不少掌聲但是比較前面那位史文花姑娘卻又遜色不少。
接下來本月、醉月、曉月等三大莊的紅粉嬌娥也相繼出場了。有的姿色尚可而武功平平有的武功尚差強人意而姿色卻不見出眾。
待這三大莊主參與賽會的武林佳人一一出場後凌菲得意地一笑道:「柳兄看出來了嗎?三位公證人所屬的門派也都派出女性門人參賽少時如秦堡主千金奪得后冠在座群豪方能口服心服。」
柳南江微微一沉吟道:「在下仍有一絲想不透『八鳳園』以及三大山莊都已在武林中嶄露頭角並非泛泛之屬又何必為人捧場張揚?」
其實他是想聽聽凌姓少年的見解因此故動疑問。
凌菲冷笑一聲道:「物以類聚。換句話說她們與『祥雲堡』必有共同利害關係。」
柳南江心頭大是一駭凌姓少年所說正與自己的想法不謀而合。想不到對方年紀輕輕竟然如此世故老練。
那厥狀至醜的老者一直在抱壺痛飲此時有意無意地冷哼一聲復又哼哼唔唔地吟哦道:「閒來月飲壺中酒休管……他人是……和非……」
凌菲的反應相當快美目一掄似乎想問問對方。
柳南江心中也是大大一怔不過他較為冷靜暗暗將凌菲的衣袖扯了一把又向他丟個眼色示意他不要魯莽。
更遞闊轉月華已近中天而群芳賽也已將近尾聲台上左側一列錦榮上只剩下兩個武林佳麗了。
這時只聽那長辮使女朗朗喝道:「有請『祥雲堡』堡主千金秦茹慧姑娘。」
秦茹意身為賽會主人之女自是贏得如轟雷掌聲。她姿態極為美妙地起身離座款步台口含笑靜立直似天女下凡更加引得群豪如癡如狂掌聲一緊勢如轟雷。
柳南江也不由脫口讚道:「好一個絕色佳人!」
凌菲美目一掄轉道:「柳兄動心了嗎?堡主幹金待字閨中以柳兄一表人才……」
柳南江劍眉一挑面色一寒掉頭怒視了凌菲一眼神情不愉快地截斷他的話聲道:
「凌兄此話不覺得太唐突嗎?」
凌菲也自知說話稍欠慎重不禁俊面一訕正待答話致歉而台上那位堡主千金已聲如百靈般啟唇話道:「秦茹慧向各位武林前輩請安……」
台下群家又報以熱烈掌聲在掌聲中秦茹慧已然亮劍起手。
柳南江甫見秦茹慧亮劍起手心中就大大一動不禁脫口道:「想不到傳聞中失傳已久的『歸真劃法』竟然在此地重現……」
繼柳南江驚詫之間秦茹慧業已展開身法那支長不足二尺的短劍瞬間幻起劍花萬朵映月生輝劍絲絲嘯吟貫耳。
台上秦茹慧亮劍起手自下柳南江脫口說出「歸真到法之名同桌那位抱壺痛飲的醜老人竟也在壺掉頭回顧兩道電炬般目光凝視台上。
凌非也改其不屑之色肅密凝視目注合上。
此時台上的秦茹慧正全神貫注在那短劍的劍尖以及在手的劍決上一招比一招緩慢下來。
這顯然是很上乘的御劍之術行家一看就知道這個練劍的姑娘有多重的份量。
柳南江與會以來心情一直很輕鬆而此時卻難以平靜除了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台上的劍招以外心中如同波濤起伏翻騰不已。
今天這場賽會其含意定不單純秦羽烈很可能想藉此炫耀「祥雲堡」的實力如果他真有這種企圖就已收到相當效果因為在坐群豪已有半數以上面現驚詫之色了。
柳南江並非純為好奇湊熱鬧而來心中尚別有所圖。因此他不但留意台上秦茹慧的劍術招式也在細心觀察群豪的反應。
柳南江現那位坐於右側的「八鳳園」園主司馬夫人竟是含笑自若毫無異狀。
據柳南江所知司馬夫人以使用軟劍而馳名。雖然軟劍屬於外門兵器她也算是一流劍家在看到一個二九年華的少女演練著絕世的劍法而且氣勢磅礡怎會泰然不為動呢?
就在柳南江陷於冥想之際台上的秦茹慧業已撤劍貼身行禮告退群家拍起轟雷般的掌聲而柳南江卻倏顯驚色地站了起來。但他隨即覺自己有些失態又忙不迭地重新坐下。
柳南江面上的驚色雖是一瞬即逝卻也難逃鄰坐凌菲狡猾的目光。他一扯柳南江的衣袖低聲問道:「柳兄!有何不對?」
柳南江不動聲色地淡然一笑道:「這位秦姑娘的劍術造詣不凡功力深厚故而使在下不勝駭異。」
凌菲雖明知柳南江所答不是由衷之言但自己又不明白柳南江為何突現驚色為了藏拙也就不再追問下去。
而對坐的那個醜老人兩道逼人目光凝注柳南江面上以極為沉穩的聲音問道:「老弟台!你也是用劍的嗎?
柳南江不禁暗駭方才一驚失態不但未逃過凌菲的眼睛也沒有逃過這個醜老人的目光。對方突然此問必有目的在未明瞭對方身份以前自當三緘其口因而含糊其辭地答道:「尚在初學還談不上用字。」
醜老人微微一哂又道:「弟台佩帶之劍喚何寶名?」
柳南江暗中駭異不已對方分明在尋根究底。當下暗加戒備淡笑答道:「頑鐵一段何來寶名?」
醜老人聞言稍微一怔隨即又哈哈大笑道:「對?年輕人行走江湖不可過分炫耀學學方纔那位秦姑娘凡事留上一招準不會吃虧。」
說罷復又抱壺痛飲如故。
這番話聽在凌菲耳裡猶如滿頭霧水莫名所以。而聽在柳南江耳中卻宛若霹靂焦雷使他猛地一震。
練劍之人除勤研本門劍術以外對古今各派劍法也應有瞭解臨陣方能應付解拆。是以柳南江對秦茹慧所演練之「歸真劍法」所有招式都略知大概。
「歸真劃法」為一女尼所創本來只有一十二招在其圓寂之前一到突然穎悟禪機創出了第十三招劍法名之為「反璞歸真」變幻莫測威猛絕倫「歸真劍法」也因此而得名。
方才秦茄慧演練到第十二招時就已撤劍收手這就是柳南江突現驚色的原因。如果秦茹慧明知招式不全就絕不會出來現醜。如果是她有心保留一招其動機就頗費思量了。
柳南江聽見滿堂掌聲原以為在坐之人不會有人覺秦茹慧演練的劍法有所遺漏殊不知那個醜老人卻一語點破。柳南江一方面責自己不該輕露行色同時對那個醜老人刮目相看之餘也增加了幾分戒心。
此時台上那長辮使女又在朗聲喝道:「有請……請……請……歐陽玉紋姑娘。」
使女一連喊出三個「請」字方叫出名字無形中起了吸引作用原本鬧哄哄的場面突然寂靜下來。
隨著使女的喝聲一個身著粗布褂褲身材纖瘦娥盾淡掃麗質清新的少女移步台口。
趁此機會柳南江避開那醜老人的目光掉頭望向凌菲低聲道:「凌兄!照說應該將秦堡主的千金放在壓軸怎麼後面還有一個呢?」
凌菲目注台上並未回頭低答道:「可能是依照報名先後順序出場這位姑娘是臨時報名的我來時在堡門設立的報名處見過她。」
柳南江道:「方纔未聽唱出門派之名她……」
凌菲接口道:「她也許不屬於任何門派但她恐怕大有來頭。」
柳南江「哦」了一聲方待說下去。卻聽台上的歐陽玉紋輕啟櫻唇道:「請指教。」
辭句簡短既未來一大堆俗套也未說明自己要表露什麼武功。話聲一住即退半步向三位公證人一福為禮纖腰一擰人已騰空而起。只見她身如乳燕掠波在台前兩側一個盤旋眨眼之間重又回到台上。
舉座群眾也不知這位歐陽姑娘在表演什麼功夫繼而加以細看方才明白原來台前兩側各有粗若碗口的松脂火炬八支而此時已然熄滅了六支只剩靠台邊的一支仍然吐著熊熊火舌。
全場一片沉靜沒有掌聲也沒有議論。眾人心裡有數這位姑娘的表演尚未完畢那兩支猶在燃著的火炬分明是她有心留下的。
歐陽玉紋神氣安閒地用目光向全場一掃然後輕移蓮步走向右側距台前那支熊熊火炬約莫五尺身形半蹲櫻唇微呶「拂」地一吹只聽「噗」地一響另外六支火炬一齊點燃。
每一火炬的距離約莫三尺從第一支火炬到第八支火炬相距二丈有餘。只憑攝唇一吹要將火種送達二丈以外這份內力修為太以駭人。舉座群豪在驚詫之餘報以今晚最熱烈的一次掌聲。
歐陽玉紋輕旋身形。面含微笑方待向左側行去忽然她神情一怔笑容倏然消失一雙娥眉微微一蹩。
眾人隨著她的目光望去這才明白歐陽玉紋突然失色的原因原來左側著台那支火炬卻不知何時熄滅了。
一時滿場大嘩沉不住氣的人已紛紛起立顯然是有人故意弄熄了那支火炬有心和她搗蛋。
柳南江一皺眉道:「凌兄!看來有人故意搗鬼!」
凌菲冷哼一聲道:「真是卑鄙小人!那個總管公孫彤和司馬夫人最有嫌疑他們離那支火炬最近。」
柳南江道:「凌兄!說話小心……」
他同時遊目四顧卻意外地現那個醜老人正在伏案痛飲狂酒對那台上生的變故不聞不向。
身為賽會主持人的司馬夫人不能不管只見她起身向歐陽玉紋道:「姑娘請稍待我命人將那支火炬點燃……」
歐陽玉紋面上詫色早已收含笑自若地一揚手。道:「不敢勞動夫人費心……」
話音未落人已平貼右側那八簇熊熊火苗上飛出中途一折從左側那八支熄滅的火炬飛回台上當她身形站定時那八支火炬業已燃起熊熊火焰。
誰也未看清楚她是玩弄什麼手法將那八支火炬點燃的。
歐陽玉紋這才笑吟吟地啟唇話道:「彫蟲小技難逃高明法眼玉紋現醜了。」
語畢向一邊行去。
一時之間舉座若狂歡聲雷動震撼九霄。司馬夫人公證三美婦以及那位總管公孫彤霍地站了起來。
凌菲向柳南江問道:「柳兄!看清楚那位歐陽姑娘用的是什麼手法?」
柳南江道:「香火腹內飛至左側再行吐出引燃江山代有人才出想不到一個纖纖玉質的少女竟有這份內力修為。」
凌菲美目一掄道:「柳兄何以瞧不起女人?」
柳南江不禁失笑道:「原來凌兄是一位護花使者……」
凌菲俊面一紅連忙掉過話題道:「柳兄!一場好戲就要登場了。」
這時那名長辮使女已然將手中羅絹捲起交給司馬夫人。
司馬夫人縱落下台將羅絹往公證席上一放道:「請三位夫人評批孰高孰低。」
三位中年美婦相互交換了一下眼色由那穿紫衣的婦人向鄰席的公孫彤一招柔荑。公孫彤走過去那紫衣美婦向他低語一陣。
公孫彤這才微一頷向台上招手喚道:「歐陽玉紋姑娘請下台來公證人有話要問。」
歐陽玉紋嚶然應話翩然下台站在公證席上恭敬一福為禮然後問道:「三位前輩有何見教?」
三人之中想系紫在美婦為這位夫人似不敢過分托大竟站立起來先以目光將歐陽玉紋打量了一陣聲音鏘然地問道:「姑娘屬何門派?」
歐陽玉紋神態沉靜地搖搖頭道:「玉紋孤伶伶弱女不屬任何門派。」
紫衣美婦杏目一張神情微有不悅之色又問道:「那麼師承何人?」
歐陽玉紋雙娥一蹙反問道:「一定要奉告師承嗎?」
紫衣美婦微一頷道:「今天這場群芳賽會雖由『祥雲堡』出面作東但卻代表整個武林。姑娘有機會進入決選甚至有奪得后冠之望。我等既蒙堡主抬舉忝為公證總不能選出一個來歷不明之人為群芳之後而貽笑大方啊!」
這番話聽起來正大堂皇實則咄咄逼人暗含諷意。凌菲先表示不滿冷哼一聲道:「真是欺人太甚!」
柳南江未表示意見目注歐陽玉紋看她如何答覆。
只見她神情淡然地一抿嘴唇一搖螓道:「玉紋自問無此榮幸。」
紫衣美婦道:「那是姑娘自謙請姑娘說出師承是誰就可以進入決選了。」
歐陽玉紋極為莊重地一笑道:「報名之處為何不教填寫門派師承呢?」
紫衣美婦不加思索地答道:「那是執事人員的疏忽……」
皓腕往大紅羅絹上一點又道:「這裡空著就是留待現場補填的。」
歐陽玉紋神情一怔道:「如果必須扛著門派師承的招牌方能與會那我是來錯了玉紋現在立即告退。」
紫衣美婦微微一怔道:「姑娘極有奪冠之望放棄可惜請姑娘三思……」
歐陽玉紋斷然搖頭道:「不必!玉紋來此無意問鼎壓倒群芳志在觀摩目的既達退正其時請三位前輩諒察。」
語罷轉身而去。
身為「祥雲堡」總管的公孫彤倏然一甩袍袖及時阻攔道:「且慢!姑娘雖自願放棄奪冠。也請待終席後再行離去否則老朽就有慢客之罪了。」
言辭上是冠冕堂皇但骨子裡卻在強行留客坐間義憤之士紛紛報以噓聲。
柳南江卻沉靜如恆目注那歐陽玉紋看她是去是留。
歐陽玉紋微微一皺眉尖不輕不重地答道:「只要前輩不忌諱玉紋來歷不明玉紋在此多耽擱一陣倒是不妨事的。」
公孫彤聽出了這話的份量老臉不禁一熱道:「姑娘不但武功絕口齒也夠憐俐的。」
又向旁立之下人一揮手道:「來人!為歐陽姑娘看座。」
下人忙不迭地取來錦凳歐陽玉紋就在公證席上打橫坐下。
此時身為公證人之一的黑衣美婦站立起來。轉過身子面對群豪朗聲道:「武林群芳賽會凡欲問鼎後座者不但應具備過人姿色目應具有人武功妾身等系為公證經仔細審視參與密會之人唯秦茹慧與歐陽玉紋姑娘最佳。應由此二姝進入決選。」
語氣一頓似在觀察群眾反應。
而與座默然因情切尚有下文。
紫衣美婦復又接道。「但歐陽玉紋姑娘已自動放棄決選本席鄭重宣佈秦茹慧姑娘為此次群芳賽會之後。」
一語道盡早有那些捧場張揚之客領先喝彩鼓掌。但是也有噓聲夾雜於喝彩聲中。顯示群豪之中有小部分人士對主人跋扈的態度極為不滿。
其中尤以凌菲為最極已達激怒的程度。他望了柳南江一眼道:「柳兄!你還有意思待至終席嗎?」
柳南江是冷靜的因為他有極大的責任在肩。他來此既不為睹美也不為飲宴。而是一察動靜或者希望借此覓得線索使他早日尋得「子午谷」位於何處。
此時見凌菲動問淡淡一笑道:「自然要等終席以後方能離去。」
凌菲冷笑一聲「你的興趣真不小!」
對凌菲的不敬之言柳南江絲毫不以為忤輕聲道:「在下只是恪守作客禮儀而已!」
凌菲原本打算就此離席經柳南江如此一說復又默然不語不過面上悻悻之色卻未消退。
一直未動杯筷之三位公證美婦此刻已各自端起一杯美酒舉杯向代主人公孫彤致敬。
甚然一聲暴喝突地響起:「各位且慢!」
喝聲吵啞而急迫緊隨著一條佝僂的身影在三位公證美婦席上出現。他——正是與柳南江同席的醜老人。
醜老人一現身左手環抱葫蘆右手望葫蘆蓋一搭算是行禮如儀。然後齜牙咧嘴地問道:「方纔聽說這位歐陽姑娘與秦姑娘雙雙進入決選。如果這位歐陽姑娘不放棄該如何『決』?如何『選』法?」
紫衣美婦不禁杏眼圓睜正待作。驀念群豪當前不能有失風範暗暗一咬銀牙道:
「要兩位姑娘在武功上一較高低。」
醜老人嘿嘿一笑道:「那可就熱鬧得多了……」
身形一轉面對歐陽玉紋道:「別放棄讓大夥兒也瞧瞧熱鬧。」
歐陽玉紋張口結舌不知所措道:「我……我……」
紫衣美婦道:「只要歐陽姑娘說出師承是誰仍可參加決選。」
醜老人一隻黝黑枯槁的手掌在歐陽玉紋肩頭輕輕一拍道:「說吧!不要緊。」
歐陽玉紋仍在遲疑經醜老人一再示意催促歐陽玉紋才一抬皓腕朝那醜老人一指道:「玉紋的師傅就是他老人家。」
此語一出如同夏日焦雷。非但使公證三婦及公孫彤一驚在座群眾也為之一駭看來這對師徒大有來頭。
此時那紫衣美婦在一驚之後襝衽一福道:「請教閣下尊姓大名在哪一門下掌舵?」
醜老人哈哈一笑道:「不敢!不敢!老頭兒以前是『竹竿幫』名五結弟子因觸犯幫規被逐二十餘年來掛單獨走。既無名來也無姓因喜好喝上幾杯外號人稱『大酒簍』!」
這一段答問雖足以令人噴飯但舉座之間卻無人失笑出聲。
大家心裡有數這個厥狀至醜的骯髒醜老人可能就是一個曠古絕今的大奇才。
紫衣美婦人粉面一寒道:「閣下真會說笑。」
醜老人竟也神色一凜道:「老頭兒愛喝白酒愛吃白食卻不愛說白話。不信去問問『竹竿幫』掌舵關龍海他若念舊還得叫老頭兒一聲師兄。」
雖然「竹竿幫」與人無爭但是提起關龍海五爺可說無人不知該樣一來紫衣美婦頓時啞口無言。
身為「祥雲堡」總管的公孫彤這時跨前三步抱拳為禮道:「尊駕掛單獨走嘯邀江湖如野鶴閒雲因此本堡請柬無法送達。尊駕不請自來可謂賞光已極只是夫悉尊駕何時蒞臨以致未曾接駕尚乞勿怪疏慢之罪。」
這番話分明是在責問醜老人是如何混進來的醜老人他豈有聽不懂之理。目中精光一轉手指朝歐陽玉紋一點。道:「她是在堡門報名處登記後被延請而進老頭兒是堂而皇之從堡門走進來的。只怪門衛眼睛生得太小未將老頭兒看在眼裡。」
公孫彤不禁面上一熱為撐場面只得一硬頭皮道:「賽美也好較技也好著重公道。歐陽姑娘既已有了師承來歷自然有權問鼎奪冠就請三位公證人宣佈決選方式吧?」
紫衣美婦一點螓身形一轉面對群豪朗聲道:「本席再次宣佈歐陽玉紋姑娘聲言無意放棄決選現由秦姑娘與歐陽姑娘施展本門絕技一較短長勝者為後。刀劍相向死傷不論。」
武林中人對死傷二字看得輕如鴻毛舉座群豪復又大聲喝彩鼓掌。
凌菲看了柳南江一眼。道:「柳兄!你看這場決選誰勝誰敗?」
柳南江不表示意見淡淡一笑道:「很難說!」
凌菲一撇嘴道:「以小弟看歐陽姑娘必勝。」
其實這正和柳南江的想法完全相同。為了想知道凌菲何以會出此判斷因此問道:
「何以見得?」
凌菲答道:「如無必勝把握那醜老人豈會強自出頭?」
當即不置可否地答道:「看吧!」
此時歐陽玉紋業已重登高台和秦茹慧遙遙對立。
秦茹慧已將那支晶光閃亮不足二尺的短劍執在手中目光炯炯盯住對面赤手空拳的歐陽玉紋一不稍瞬。
歐陽玉紋自始至終總帶著一點楚楚堪憐的神色雙眉一蹙求助似的目光向台下乃師一瞥。
醜老人微一額自懷中摸出一根長不足三尺的竹竿遍體烏黑油亮想必追隨醜老人年代遠矣!
醜老人將黑竹竿往台上一拋喝道:「拿著看看十年來你師傅可曾糟踏了你這塊上好材料?」
歐陽玉紋一見黑竹竿迎面飛來。精神一振抬腕接住就勢一抖台上立刻出現一道烏黑的光圈。
秦茹慧星自恃劍法上乘卻也不敢托大左手劍決一引短劍手伸而出開戶見式然後話道:「小妹候教!」
歐陽玉紋將黑竹竿往地上一柱微微一笑道:「玉紋不敢僭越還是先請……」
不待歐陽玉紋一語道盡日聽秦茹慧輕叱一聲晶光乍起銀芒頓現手中短劍斜劃半弧趨形已然欺到歐陽玉紋左側。
這是一個絕對有利的攻擊位置更何況先制大。秦茹慧腳尖方一踏實猛然沉脫下壓劍尖上翹直向歐陽玉紋左腦挑去左側劍決隨勢指向對方喉間。這一手劍指並用一招二式可說既狠且辣。
歐陽玉紋輕笑一聲拄竿皓腕猛一用力身形突地騰空使秦茹慧那凌厲的一劍一指雙雙走空。
但是這種騰空閃避的身法近似兒戲行家莫不為歐陽玉紋捏一把冷汗。
秦茹慧身臨其境豈會放過此一先機得一聲冷笑短劍平掃以削易規歐陽玉紋眼看就有斷腕之厄。
群豪之中稍乏定力者已然失聲驚呼。
歐陽玉紋身形騰空之後似乎早已想到對方的變招纖腰一擰身形已自秦茹慧左肩上空平飛而過人一飛出竹竿也隨之離地竿稍正好和秦茹慧手中的短劍碰個正著。
「叭」地一串脆響一觸即分。
歐陽玉紋手中的竹竿經對方那把百煉精鋼的劍一削絲毫未受損傷仍是完好如初。
滿座群豪這時才出一口大氣。
歐陽玉紋毫不在意手中竹竿會被對方利劍削過看也不看一眼。身形站定後展顏一笑道:「姊姊劍法驚人玉紋僥倖逃過。」
秦茹慧略有慍色一想強敵當前未敢心浮氣躁。連忙心凝神定道:「小妹業已進招如今敬候賜教!」
歐陽玉紋仍是滿面笑容道:「請姊姊小心了……」
語音未落竹竿已伸出皓腕一抖烏光大濫萬點墨星向秦茹慧前胸擲去。
秦茹慧在方才一觸之間已然知道了對方手中那根黑竹竿的份量不敢掉以輕心。今見對方一蓬墨星擲來虛實莫測立即收劍貼身人劍合一身形猛然一旋。
只聽得「叭叭叭叭……」一連串脆響。
歐陽玉紋手中的黑竹竿伸得筆直紋風不動。而秦茹慧的身形卻一直旋轉到丈餘開外的合之一隅方才停住。
柳南江看在眼裡差一點驚呼出聲。
原來歐陽玉紋手執竹竿所運的招式競是一套堂堂正正的劍法。
這套劍法名喚「蓮台七式」與秦茹慧所施展的「歸真劍法」並列佛門兩大最高絕學。
這兩套劍法傳聞均已失傳而今天卻同時出現在兩個纖纖玉女之手怎不令柳南江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