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的時候,楊辰發現呂顏每天都精神比較萎靡,好幾次問自己題目的時候,都會走神想到別的地方去,這在過去幾乎是沒發生的。一直到這天早上,看見呂顏手臂上掛著的那塊紅布,楊辰才知道,呂顏是為一個親人的離去而心神不寧。
其實楊辰小時候一直以為白事大家都掛黑布的,不過後來自己的一個親屬死了,母親讓他掛了塊紅布,才知道小孩子要掛紅布的習俗,而且出殯的時候很多小孩子披塊彩色的布,感覺跟披風似的,只是到現在都沒弄清楚什麼意思。
初三最後一學期,學校格外抓緊,每天晚自修上三節課,第一節課下課以後,楊辰就看見呂顏一臉慘淡地從後門走了出去,看著她第一次露出那麼憔悴的模樣,楊辰不知怎的心裡很不舒服,被針蟄了下似的,跟著走了出去。
一直來到操場上,呂顏隨便找了塊比較乾燥的草坪,就這麼坐在了那裡,望著天上的星星發起了呆,對於這樣一個晚自修習慣於不斷做作業的學生來說,到操場上來坐一下,或許是她三年初中生涯的第一次。
楊辰不聲不響地坐到她旁邊,呂顏也沒轉頭看他一眼,依舊這麼怔怔出神,似是懷念著什麼。
四月的晚風吹拂過新嫩的草坪,散發陣陣泥土的自然香味。
良久,呂顏彷彿自言自語地,淡淡地說:「我外公走了,不知道什麼原因,他畫完半幅畫之後,就把所有的油畫顏料都吃了進去,就跟發了狂一樣,一頭撞在了牆上,送醫院去已經來不及搶救了。他的精神一直不太正常,但還沒到瘋的地步。醫生說。這是心理的問題,他們無能為力。
可是,人不是應該對死亡有最起碼的恐懼嗎,這不是一種本能嗎,外公怎麼會連死都不怕了呢……他死前還要把顏料吞進肚子裡。我腦子裡怎麼都抹不掉……他被搶救室裡推出來,從他口角不斷流淌出液體,全是彩色的……就跟他最後的那半幅畫一樣,分辨不清楚。到底什麼色彩的……」
看著呂顏邊說,眼裡邊晶瑩起來,楊辰也不知道該怎麼勸慰才好,不過她的外公地確有幾分先人的風範。
「文森特-梵-高自殺前把自己的左耳割了下來,送給了鄰居的一個女孩,你外公所做的事情,比之他這樣地精神錯亂。也相差無幾了。」楊辰歎息道。
「你這算是安慰麼?」呂顏撇過頭看了楊辰一眼。
楊辰尷尬地撓了撓後腦梢,「你知道瓦-尼金斯基這個人嗎?」
「俄羅斯的芭蕾之王,我在書上看到過他,據說他能夠在空中連續拍腿十二下。簡直是神一般的舞步,怎麼了?」呂顏淡淡地問。
楊辰小小吃驚了下,這妮子看的書還真多,「事實上我也更喜歡稱他為舞蹈之神,那你知道他怎麼死地?」
「難道他也是自殺的?」
「沒錯。不過他臨死的時候,還留下了一段話。」楊辰仔細回憶了下,那段話還是在華盛頓圖書館裡面隨便翻書時翻到《尼金斯基手記》時看到的。
「我不需要邪惡——我需要愛。人們以為我是個邪惡的人。我不是。我愛每個人。我寫出了真實。我說出了真實。我不喜歡虛假,我需要善良,不要邪惡。我是愛。人們當我是個稻草人,因為,我戴一個我喜歡的小十字架……」
當楊辰緩緩地翻譯完這段話後。在旁的呂顏已經陷入了沉思。楊辰也不急,期待著這個讓他連連驚訝地漂亮女孩子說出什麼感言來。林雷
好一會兒。呂顏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抬頭,囁嚅了句:「我不是很明白,不過感覺他似乎不被理解。」
楊辰眼前一亮,上下打量了眼呂顏,笑道:「其實你想的也差不多了。尼金斯基在精神崩潰之前給人類的留言,到現在其實已成為一篇警醒人心的預言了。不過當時,卻沒有人能夠理解尼金斯基地這番獨白。絕大部分人都不會明白,藝術與文學都是靈魂冒險的事業,汲汲於探究人類心靈深處的罪與愛,藝術與文學都是如此的。所以呢,一幅偉大的畫作,一段神乎奇跡地舞蹈,一部經典的著作,都可能讓它的作者走向毀滅……」
呂顏靜靜地聽著,突然微笑著說:「那你真是很看了起我外公,我外公真那麼偉大嗎?能與舞蹈之神那樣的男人同語?」
「其實這樣的人並不少見的,之前所說的梵高是,世界意識流三大巨匠之一地美女作家伍爾芙也是,很多人戲言般地說作家大多神經不太正常,其實也不是空穴來風地。英國作家約-福爾斯說過,一件嚴肅認真的作品,對創作者地心靈也是嚴重的消耗,因為這樣創作出來的世界,一定是從他頭腦的世界中揪下來的。像人這樣一個具有高度地區性的生物品種,這樣一再耗損秘密的自我,到頭來一定會遭受有如身受重創一般的影響。」
說到這裡,楊辰轉頭看了眼呂顏,發現小姑娘正屏息聆聽著,才繼續說:「所以呢,並不是你外公一定要成為大畫家,他才會為了一項他所熱衷的藝術而陷入那種瘋狂的世界,或許對於你的外公來說,正是因為你們無法理解,他才越來越疏遠你們,最終選擇離開這個已經與他格格不入的塵世。」
呂顏紅著眼眶,用手抹了抹,「謝謝你,我好過多了。或許對於外公來說,那的確是種解脫。」
楊辰微笑道:「其實你外公的確很厲害,有位先哲說過,人的軀體,無法承載神的靈魂,看來你的外公已經超脫肉體凡胎了。」
「撲哧」,呂顏掩著嘴笑罵說:「哪個先哲那麼無聊啊,一定是你瞎編的,不過我今天才發現,看的書還是太少了。按照月份來說我比你早出生呢,看的書好像還沒你多。」
楊辰臉不紅氣不喘,很受用地接受了讚譽,整了下衣服,一臉嚴肅地說:「這個麼。差距總歸要有點的。」
呂顏微笑著抬頭繼續看著夜幕,「差距地確是有點的,楊辰,你知道嗎。其實我在小學的時候就認識你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嗯?你小學不是在二小的嗎?」楊辰納悶道。
「記得小學三年級開始,我就很努力地學習了,那時候我就明白讀書對未來很重要,我開始非常在意自己的成績。而就那個時候開始,每次老師公佈大考試地排名,全鎮的第一總是一個叫楊辰的男孩子。我一直在想。什麼樣的男孩子會那麼厲害呢……一直到四年級那次運動會地時候,我參加四百米跑步,然後看到有幾個老師指著一個在場邊吹泡泡糖玩的男孩子,說他就是楊辰之類的。我才注意到的。不過我當時很不瞭解,這個叫楊辰的傢伙不比賽,卻不珍惜時間看書學習,反而玩泡泡糖那樣的無聊遊戲,怎麼會考試比我考了好呢……」說著。還戲謔地瞟了楊辰一眼。
楊辰只覺得額頭前滴落一顆汗珠子,尷尬地「呵呵」笑笑,「你不說我真沒注意到。」
「後來我在運動會上看見過你一次,春遊的時候碰見過一次,還有兩次是回家地時候在馬路上碰見的,我都記得,就像我還記得你每次都是第一名。讓我們老師不斷大喊大叫。要加油超過你之類的話一樣。」
「你不會是那時候開始就對我情根深種吧?」楊辰打趣著問。
呂顏也不臉紅,只是很淡地反問:「你認為可能麼?」
楊辰撇撇嘴。換過話茬,「感覺好點了嗎,可別這麼一直傷心下去,中考落馬就完蛋了。」
「謝謝你,真的好很多了,我想我明白了。」呂顏捋了下被風吹亂地髮絲,微笑著說:「再真摯的感情,再深沉的牽掛,總會有分開的一天,何況……黑髮送白髮呢。」
「為什麼我聽起來跟戀人間生離死別似的?」
呂顏白了他一眼,「其實道理也差不多啦,人地感情說簡單了,也就那麼綁了根線。」
楊辰點點頭,感慨道:「就我覺得,一個人,能夠根據自己的願望,不論選擇生,還是死,都是件了不起的事情,你應該為你的外公感到驕傲,起碼他並不迷茫。」
接著兩人都不再說話,楊辰聞著春草的芬芳與呂顏身上的處子清香,愜意地躺了下來。
一段時間後,呂顏低頭看了下手錶,昏暗的校道路燈照射下,時間竟是已經過了很久,「看來我們連最後一節課都遲到了。」
「還回去上課?」楊辰是無所謂,在這裡躺著挺舒服。
呂顏拍拍褲子起身,「走到教室就放學了,起來吧。」
兩人往回走地時候,楊辰思忖了一會兒,問呂顏,「勞動節我跟藍藍打算跟幾個大人一起去日本玩,你有興趣去麼?我想藍藍和我家人都會很歡迎。」
「你希望我去麼?」呂顏平靜地說。
「我?呃……希望吧,你也好散心。」楊辰覺得相當蹩腳。
「要是我爸爸媽媽不讓我去怎麼辦?」
楊辰苦笑道:「算了吧,呂大小姐,除非你不願意,你想去,誰也攔不住啊?」
呂顏腳步突然一停,轉過身,一雙黑夜裡亮亮地眸子直視著楊辰,展顏笑了起來。
楊辰腦海裡第一個念頭是,原來她真的會笑。
2001年4月26日,小泉就任日本第87任首相。
這個整天想著磕頭跪拜地男人,終於還是走上了遭盡世界四分之一以上人民唾罵的舞台,即將跟著某國歷史上倒數第二低智商的總統稱兄道弟,幫著人家消費瘋牛肉,讓人家大兵在本國女高中生身上張顯「男人本色」的風采。
五一節也終於來臨了,去日本的事情也早已準備完畢。由於胡光蘭的一個好姐妹,嫁了一個開旅行社的丈夫,所以專門為楊辰一家配了個導遊,連上楊辰和藍藍的三口之家。就是一個呂顏了。本來阿秀也想去,可惜被李晴栓家裡當奶爸,說只能下次去了。至於楊逢明,則對小日本深惡痛絕,就是去踩幾腳都嫌噁心。
楊辰也不知道呂顏怎麼搞定她父母的。總之去地這天一大早,大鬍子呂正清就開著輛麵包車把女兒送來了,還有只紅色手推箱,呂顏一身白色休閒裝扮有點小動人。看來家裡有錢,也不是出去旅遊的菜鳥。
呂正清跟楊東敘舊客套了番,說什麼女兒算托付給他了,要照顧「弱勢群體」。
上了飛機以後,楊辰左邊坐了個呂顏,又邊一個藍藍,心裡有些小春心蕩漾。於是很耍酷地開始在飛機上用靠背上的智能電腦下起了圍棋,一次性選個九段的電腦,想顯擺下自己的棋力。可惜倆小姑娘對圍棋一點興趣都沒有,下贏了兩盤都沒看他幾眼。只得作罷。
飛機起飛沒多久,三個人就開始聊到了日本地文化和以前所知道的一些習俗,藍藍探著身子靠近了呂顏的耳朵,問:「顏顏,你看過日本人的毛片嗎?」
呂顏深深看了藍藍兩眼。輕輕說:「小詩經常跟我說,藍藍你老是對她進行某些騷擾,特別說很多很讓她害羞地話,她還說,你看的片子疊加起來,肯定比你讀過的教科書疊起來厚好幾倍,看來是真的了。藍藍你真的很特別呢。」
藍藍撅著嘴。說:「這又沒什麼關係的。看看可以舒活心腦血管,有利於身心健康與成熟。還可以增長兩性知識,多好的學習途徑啊。」
呂顏翻了下白眼,突然一轉頭,看向一臉嚴肅表情地楊辰,「你也看?」
「笑話,我是那種人麼?」楊辰用很純淨而無辜的目光看著呂顏說。
「你敢保證,那種日本叫女優的,你一個都沒看過?」呂顏一臉不相信的表情。
楊辰怒了,義正嚴詞地說:「我敢對天發誓啊,那些叫什麼飯島愛、吉澤明步、蒼井空、松島楓、神谷姬、小澤瑪莉亞、川島和津實、山本梓、櫻樹露衣、瀨戶由衣、樹麻裡子、星野光、白石瞳、憂木瞳、大石彩香、相田桃、淺倉舞、小林瞳、夕樹舞子……等等這些,我一個都沒看過!!!」
呂顏直接厥倒,而藍藍則兩眼冒星光地問楊辰:「松島楓誰啊?蒼井空誰啊?還有那小澤瑪莉亞,你壞啊,你怎麼沒給我看過呢……是不是偷偷藏起來吃獨食啊?!」
一個臉上勾芡,剛想問「三位要什麼」地空姐大嬸站一旁,滿臉黑線。
當飛機窗口下面已經可以看見日本沿海地帶的時候,藍藍非常興奮地解開了安全帶,撲到了窗口,雙腿壓在楊辰身上,前身支撐在呂顏的大腿上,「哇,日本的土地怎麼這麼奇怪啊,海邊都正好一個方塊一個圓圈的,都跟雕刻好一樣呢!」
呂顏伸手惡作劇般地撓撓藍藍那具有一定規模地胸脯,讓小姑娘紅著臉回到了自己位置上,才微微笑著說:「藍藍,不是本來就這樣。日本山多,平地少,很早的時候他們就開始填海擴建國土了。比如飛機場那樣的大型場地,造在海上顯然實際了多。」
「顏顏你又知道啊……」藍藍伸手摸摸楊辰的臉,「是不是你告訴她的?」
楊辰不甘示弱,伸手調戲回來,「你買電腦這麼早,卻只想著打遊戲聊天,呂顏拿電腦回去是學習的,她來日本前就查過一些資料了,知道也很正常。」
藍藍吐了下粉舌就不說了。
楊辰望了眼雲層下依稀可見的城市和山脈,繼續說:「其實就填海這方面,小日本還是挺有想法地,日本本土礦產資源比較少,他們就把他國買來地煤炭、礦石,現在開始就埋一部分下去,他們想一兩百年後,別的國家礦產緊缺,他們卻埋藏了不少。不過我覺得他們這麼做也並沒太大意義,畢竟他們想了到,別地國家也不是傻子,只不過更加體現他們的可憐罷了。」
「但他們的想法還是不錯的,很多東西值得我們學習」,呂顏瞥了眼楊辰和藍藍,又補充,「除了某些娛樂方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