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北口亦稱虎北口是長城出關要道左右山勢連綿長城高下彎環勢若長蛇關門鑿山而過寬僅容車至為險峻。因為它是熱河、京都之間的南北交通孔道每天往來的車馬行人。販夫走卒不知有多少。
這已是傍晚時分夕陽銜山飛鳥還巢許多騾隊駱駝也紛紛趕著進關的時候。一陣急促的鸞鈴、馬蹄之聲從古北口朝關外馳去。馬上漢子像有急事一股不住的控馬飛馳馬蹄踢起的烏沙在大路上滾滾飛揚害得路旁趕著進關的人幾乎同時咳嗆咒罵不已。馬上的壯漢自然沒去理會這些依然馬不停蹄地急趕一口氣奔馳出十幾里路。一過拉海溝馬上那人立即從懷中取出一面三角小旗朝右山坡間一片松林連揚幾揚口中喝道:「大家注意來了。」話聲未已已經一夾馬腹縱馬直馳過去。
約莫過了盞茶工夫遠處蹄聲得得果然有兩匹駿馬一前一後朝這邊過來。前面是一匹紫騮馬稍後是一匹青鬃馬都是駿馬但跑得並不快顯然馬上兩人騎術並不高明。馬跑得雖慢總比人走路要快不大工夫就已快到林前。
這回看清楚了前面紫騁馬上是一位錦衣相公看去不過二十來歲生得眉清目秀唇紅齒白身後拖著一條烏油油的長辮好一副俊俏風流模樣。稍後的青鬃馬上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小書僮也生得面目清秀好一副伶俐模樣。這主僕兩人一眼就看得出是京城裡的富貴公子趕著進關去的。但就在這兩人兩騎蹄聲得得快到松初前面之際林中忽然響起下一聲尖銳的哨聲。哨聲方起但見從林中像飛鳥一般躍出七八個蒙面大漢手中執著明晃晃的鋼刀一下分散開來把兩匹馬圍在中間。
錦衣相公早已嚇得臉色白坐在馬上幾乎要跌下馬來上下牙齒在打戰抖索著道:「你……你……們這……這是干……干……什麼?」為的蒙面漢子大聲晚道:「少廢話快下來大爺們要財不要命要命的就留上金銀財寶大爺還可刀下留情放你們活著進關去。」錦衣公子沒命的應「是」抱著馬頭連翻帶滾跨下馬鞍怎奈雙腳軟沒站的穩一交跌倒地上。
稍後的俊俏書僮也畏畏縮縮地爬下了馬鞍挨到公子身邊伸手去扶一面顫抖道:「公子爺這可怎麼辦?」他也嚇得雙腿軟雙手攙扶著公子但哪能扶得起來?主僕兩人接在一起抖作一團。
一名蒙面漢子手握鋼刀虎視耽耽地看著兩人。為的蒙面漢子早已從馬鞍上取下包裹打了開來包裹中除了衣衫另外還有一個布包裡面是黃澄澄的五十兩赤金。那漢子臉上略有喜色但瞬即冷冷的嘿了一聲道:「皇城帝都那裡出來的富貴公子身邊只帶這些金子?叫咱們兄弟如何分法?」監視著主僕兩人的蒙面漢子已經走了過去鋼刀一指喝道:「快說身上還有沒有?」錦衣公子一看來勢不對急忙叫道:「青兒快……快把你身……身上的銀……銀子拿出來。」俊俏書僮牙齒打戰抖索著從懷裡摸出幾張金葉子和一些碎銀子一起放到地上說道:「都……都在這……這裡了。」監視他們的蒙面漢子獰笑道:「只有這些?」俊俏書僮嚇黃了臉說道:「真……真的沒有了……」蒙面漢子霍地跨上一步手中雪亮鋼刀作勢晃了晃一下架在錦衣相公脖子上冷冷喝道:「要命就快說還有放在哪裡?」錦衣相公給鋼刀這麼往肩頭一擱一個人早已軟軟的癱瘓在地上駭得臉無人色口中有氣無力地叫道:「大……爺……饒命……」俊俏書僮爬在地上連連叩頭道:「諸位大……大爺公……公子是回……回京裡去的帶……帶出來的都……都在路上……花了真……真的只有這些了……」為蒙面漢子獰厲地笑道:「看來你們不見棺材不流淚大爺……」錦衣相公又急又怕沒命地叫道:「饒……命饒命……」就在此時但聽「叮」的一聲架在錦衣相公頸上的鋼刀突然一震跳了起來那漢子口中「啊」聲未已鋼刀已經脫手震飛出去。緊接著但聽有人冷哼—聲說道:「大膽強徒居然敢在京錢附近攔路搶劫?」錦衣相公坐在地上的人目中不由得飛閃過一絲異采。
這時天色已經微見黃昏幾個蒙面強盜突然聽到有人說話方自一怔不約而同的回頭看去但見從古北口來的大路上不知何時負手站著一個紫臉漢子。只要看他風塵滿臉身上穿的一件藍布長衫已經洗得快要白定然是個十分落魄的人。
為蒙面漢子厲聲喝道:「朋友是哪一道上的人?」藍衫漢子傲然道:「我不是哪一條道上的人。」為蒙面漢子瞅了藍衫漢子一眼冷冷地道:「光棍不擋財路朋友不像是本地人我勸你少管閒事快給我滾吧。」藍衫漢子朗笑一聲道:「天下人管天下事我看不慣你們恃強凌弱攔路打劫。」為的蒙面漢子大笑一聲道:「好小子也不睜亮招於瞧瞧你大概沒聽說過古北口七雄吧?」左手一揮立時有兩個蒙面漢子掄刀撲了過去。
錦衣相公看的大吃一驚急叫道:「你們不可殺人?」藍衣漢子微曬道:「你們只上來兩個只怕不成。」在他說話之時兩個蒙面漢子已撲到他身前一言不掄刀就砍兩柄雪亮的鋼刀劃起兩道懾人寒鋒一左一右夾擊劈到。
藍衫漢子連正眼也沒望他們一眼身子不閃不避直等刀鋒及身才右手一探抓住右那人的執刀手腕朝左帶去。右那人根本連看也沒看清楚連刀帶人朝左衝去鋼刀橫推「噹」的一聲正好架住了左那人劈來的刀勢。兩人全被藍衫漢子這一招震得虎口生痛右臂麻幾乎抓不住刀各自後退了兩步。這兩人第一招上就吃了大虧自然不肯甘心口中同聲暴喝再次掄刀飛撲夾擊過來。
藍衫漢子冷喝道:「不知進退的東西。」身形一個飛旋右足橫掃而出。
這一下快得口同電閃兩個蒙面漢子還未近身就被掃到但聽「砰」、「砰」兩聲兩條人影就像皮球一般被踢得飛出去一丈開外。背脊落地一下摔在山石之上還骨碌碌的滾了一陣頭雖沒有摔破全身骨頭就像砸散了一般口中直喊著「哎喲」就是爬不起來。
為的蒙面漢子看得又驚又怒手中鋼刀一緊厲喝道:「大家一起上剁了這小子。」五個蒙面漢子剎那間一齊圍了上夫刀光在日漸昏暗下來的暝色之下依然熠熠生寒。
錦衣相公和俊俏書僮都已站了起來臉上已無半點驚懼之色。這回主僕兩人看得清清楚楚五個蒙面漢子就像五條餓虎一聲吆喝以撲羊之勢朝藍衫漢子掄刀猛砍。藍衫漢子氣度從容雙手開闔之間右手已經拍在搶先撲到的那個為蒙面漢子左肩之上為那人悶哼一聲整個人就離地飛起「叭達」一聲摔出數丈之外。左手一把抓住另一個人的脈門舉刀朝第三個撲來的人刀上磕去但聽「噹」的一聲第三個人鋼刀立時脫手飛出五指一鬆被扣住手腕的漢漢子一個狗吃屎朝地上跌扑下去。
他只不過右手一拍左手一抓一鬆就解決了三個再一旋身右手頂肘撞在第四個人的肋下。那人也是一聲悶哼跌跌撞撞地倒退了七八步痛得彎下腰去。左手一抖袖角迎著第五個人的鋼刀捲去這下更絕鋼刀劈砍之勢何等兇猛?但不知怎的竟被他一記「流雲飛袖」捲個正著鋼刀居然「呼」的一聲化作一道白光飛上三丈多高直向林中落去執刀的人被震得虎口流血急急往後躍退。這一段話作者要分開來說就覺得時間稍長但事實上藍衫漢子只不過揮手之間的事。在錦衣相公主僕看去五個強盜聲勢洶洶圍住了藍衫漢子掄刀猛撲但只一撲即散。
藍衫漢子也並不追擊只是負手而立朗笑一聲道:「古北口七雄原來也不過如此今日只是給你們一個教訓再敢作殺人越貨的勾當給我碰上了就沒這般便宜了。」那為蒙面漢子爬起身來一言不朝六個弟兄揮了揮手大家抬起鋼刀沒精打采的跟著他們老大就走。俊俏書僮一看強盜逃走不待吩咐就去收拾散亂在地上的金銀衣物。
錦衣相公長長的鬆了口氣急步朝藍衫漢子迎了上去作了個長揖道:「兄弟途遇強盜幸蒙兄台仗義相救活命大恩不敢言謝請受兄弟一拜。」藍衫漢子連忙還禮道:「公子言重這班亡命之徒膽敢在京畿附近劫掠行旅實在是膽大妄為已極。在下既然遇上懲暴除惡正是我輩江湖人的本色些許微勞何足掛齒?諒他們鎩羽而去不敢再來。公子前途珍重在下還得趕路告辭了。」說完拱拱手轉身欲走。
錦衣相公慌忙叫道:「兄台請留步。」監衫漢子腳下一停道:「公子還有什麼見教?」錦衣相公含笑道:「兄台行俠仗義實乃古人所謂遊俠之流亞也。兄弟少讀太史公「遊俠列傳」嘗竊慕其人但以為當今之世不可能有這樣的人。今天遇上兄台真是三生有幸。此時天色已黑兄弟已不能進關前面不遠就是鞍匠屯兄台就是急於趕路也得找著宿頭。兄弟意欲邀兄台小飲數杯也聊表仰慕之忱不知兄台肯折節下交否?」口中說著一雙精瑩目光之中滿是希冀之色。
藍衫漢子看他說得誠懇不覺淡然一笑道:「公子這般說法在下如何敢當?在下就是要趕去鞍匠屯投宿的公子盛情見邀在下若是再要推辭那就不通人情了。」錦衣相公大喜過望道:「兄台不棄這太好了。」他望望藍衫漢子又道:「咱們萍水相逢撇開兄台救命之恩不說總算有緣兄台這公子的稱呼兄弟無論如何不敢當俏蒙不棄咱們就兄弟論交不知兄台意下如何?」藍衫漢子道:「在下江湖草莽之人如何……」錦衣相公不待他說下去就攔著道:「兄弟傅格非兄台不嫌棄的話就叫格非好了不知兄台大名?如何稱呼?」藍衫漢子道:「在下林子清。」傅格非喜道:「原來是林兄天色已暗咱們快走了。」林子清道:「博兄請上馬吧。」傅格非哪肯上馬笑道:「這裡離鞍匠屯不遠小弟難得遇上林兄咱們還是邊談邊走吧。」—面回頭朝俊俏書僮吩咐道:「青兒你帶著牲口先趕去屯上要萬安棧騰出兩間清淨房間準備幾樣下酒的好菜今晚我要和林兄痛痛快快的喝幾杯。」俊俏書僮一連答應了兩聲「是」就翻身上馬騎著青鬃馬牽著紫騾馬當先朝大路上馳去。傅格非卻陪同林子清邊談邊走沿著大路緩緩行去。林子清但覺這位少年公子不但舉止斯文談吐清秀書也讀得不少學問極為淵博倒也談得十分投機。到了鞍匠屯已是上燈時候。
小街上店舖都已關上了門只有幾盞疏疏落落的昏黃燈火夜晚風中晃曳那是萬安棧和一家茶館。這裡雖是一個小小鎮集因它正好在古北口和灤平之間許多趕不上路的行旅客商就在屯上歇腳。因此這條小街上倒也生意興隆著實熱鬧。
晚上大家落了店就去泡泡茶館當然還有賭和女人。萬安棧有普通客房也有兩三間清淨的上房那是備過路的達官貴人臨時休息之用。前面臨街是飯店規模雖不甚大也有七八張桌子。今晚萬安棧的三間上房全給傅公子包了。
俊俏書僮和一名夥計就站在飯店門口一眼瞧到公子隨著林子清走來立即趕上幾步躬身道:「回公子小的已把房間定好酒菜也已準備好了就請公子入席。」夥計立即迎了上來連連躬腰道:「二位公子爺請。」傅格非側身道:「林兄請。」林子清略為謙讓兩人一齊跨進店堂但見只有幾張桌上疏朗朗坐著四五個食客。中間一張方桌上早已放好兩副杯筷。夥計和青兒領著兩人入席鞍匠屯的飯店白天打尖的人多晚上難得有貴介公子宴客自然奉承周到兩人才一坐下就有店伙送面巾、送茶水忙個不停。
傅格非取起茶盅喝了口茶一面抬頭笑道:「林兄此次出關不知是到哪裡去的。」林子清也舉起茶盤喝了口茶道:「熱河。」傅格非又道:「林兄去熱河有何公幹?」林子清道:「在下有一位世叔在熱河開設鑷局專走關外諸省在下浪跡江湖一事無成才想去他鏢局看看。」傅格非看了他一眼臉上不禁流露出惋惜之色。欲言又止但還是忍不住試探著道:「以林兄一身所學、去投效鏢局豈不埋沒人才?」林子清淡然一笑道:「在下一個江湖人只有在江湖上謀出路除了干鏢局這一行還能幹什麼?」傅格非道:「小弟和林兄雖是萍水相逢但一見如故兄弟論交、林兄如願意到京都去小弟或可效勞。」林子清微微搖頭笑道:「傅兄盛情在下十分感激。京都富貴繁華之地對在丫這樣的江湖人未必適合。」說到這裡三名店伙已經6續送上酒菜。青兒取過酒壺替兩人面前斟滿了酒。
傅格非舉杯道:「林兄救命大恩小弟不敢言報這杯水酒是小弟敬林兄的也是慶賀咱們萍水訂交小弟先干了。」說完一飲而乾。
林子清和他對於了—杯說道:「咱們既已訂交博兄再說救命之恩的話那就俗氣了。」傅格非爽朗—笑道:「林兄說的是小弟該罰。」青兒替兩人斟滿了酒他果然舉杯又乾了一杯抬眼問道:「林兄府上還有些什麼人?」林子清道:「寒舍只有家母一人。」傅格非眼珠一轉又道:「林兄貴庚多少還未成親麼?」他兩杯下肚一紅核臉已經有些熱烘烘的起來。
林子清道:「在下虛度二十四落魄江湖哪有妻房?」博格非忽然笑了笑道:「林兄長我四歲我該叫你大哥才是。」他沒待林子清開口接著道:「林兄一表人才文可濟世武足安邦決非池中之物小弟有一句話不知該不該說?」林子清笑道:「傅兄但說何妨?」傅格非道:「小弟有一個舍妹今年十九小弟不敢誇口也足以稱得上才貌雙全林兄如果不嫌棄的話小弟願意全力促成……」林子清慌忙搖手道:「傅兄說笑了在下一個江湖人怎敢高攀?」傅格非正容道:「林兄怎好如此妄自菲薄?英雄不論出身低小弟說過林兄決非池中之物舍妹如能有林兄這樣一位英雄夫婿是她的造化。」林子清苦笑道:「傅兄過獎在下……」恰好店伙又送上菜來傅格非望著他微微一笑也就不再說下去。
酒菜6續的上來已經擺了滿滿一桌。雖然說不上山珍海味但做得口味極佳在一個小屯的飯店裡能做出這樣的菜看已算是上等筵席了。林子清看看滿桌菜餚說道:「傅兄何用點上這許多菜餚?」傅格非格地笑道:「小弟得和林兄訂交這是小弟有生以來唯一值得慶賀之事小弟還嫌這些菜太少了呢。」林子清感動地道:「傅兄把在下說得太好了。」傅格非已經有了幾分酒意臉上一片緋紅雙目斜眠問道:「古人謂得一知己可以死而無憾。小弟把林兄視作知己不知林兄是否也把小弟當作知己?」林子清道:「傅兄把在下視作知己在下自然也視傅兄為知己了。」傅格非雙目乍睜說道:「這是真心話?」林子清道:「人之相知貴在知心在下說的自然是真心話了。」傅格非舉起酒杯朝林子清道:「來林兄咱們乾杯。」一口喝了下去。林子清又和他對乾了一杯。
傅格非道:「林兄小弟今晚真是高興極了。」他一手取起酒杯忽然「噫」了一聲回頭道:「青兒斟酒呀。」青兒一手執壺遲疑了下說道:「公子你平日不善飲酒喝得已經差不多了。」傅格非道:「誰說我醉了?你快斟酒我還要和林兄再喝三杯。」林子清也看得出來傅格非確實已有幾分酒意忙道:「傅兄原諒在下也不勝酒力了前人有兩句話:怡然恰好微醺處爛醉如泥俗了人咱們莫作俗人。」傅格非這才點點頭道:「林兄說的也是。」店伙送上兩碗麵來林子清把一碗麵吃了。博格非只挑著麵條吃了幾口便自停筷一名店伙趕忙送上熱面巾。博格非吩咐道:「青兒今晚菜做得還算不錯你給我重賞夥計。莫忘了廚下司務的一份。」青兒應了聲「是」說道:「公子和林爺的房間已經準備好了、是否要回房休息?」傅格非點頭道:「林兄明日一早還要趕路自該早些休息了。」青兒道:「小的領路。」林子清道:「傅兄貴介尚未用飯還是要夥計帶路就好。」其實不用他說兩名夥計早已掌燈在邊上伺候聞言連忙陪笑道:「是是管家只管請用飯二位公子請隨小的來。」有錢能使鬼推磨客店夥計何等勢利話聲一落立即一前一後提燈照路引著兩人往後進而來。到得上房打開房門點起燈盞才欠著身讓兩人入內一名夥計立即沏了兩壺茶送上。傅格非興致雖好但酒量不大此刻經風一吹他自己也感到確實有些醉了一手扶門說道:「林兄還沒有醉小弟倒確是不勝酒力了真是遺憾得很小弟失陪了。」林子清道:「傅兄請休息吧。」※※※※※※※※※※※※※※※※※※※※※※※※※※※※※※※※※※※※※※一宿無話第二天早晨。林子清起床之後披著衣服開出門去只見一名店伙手中拿著一封信站在門口伺候。一見林子清出來立即走上一步陪笑道:「林爺起來了傅公子吩咐小的在這裡等候有一封信務必親手交給你老。」說著雙手呈上書信。
林子清接過書信只見信封上寫著:「面呈:林兄親啟。」字樣不覺問道:「傅公子呢?」店伙道:「傅公子說有急事天還未亮就已經走了。」林子清心中暗自覺得奇怪昨晚他並末向自己提起何以走的這般匆促?一面點頭道:「好。」店伙陪笑道:「傅公子留下了一頭牲口備林爺乘坐就在店外伺候。」林子清又點了點頭。
店伙巴結的道:「林爺如果沒有什麼吩咐小的給林爺去打臉水。」林子清又點點頭就回身進房隨手撕開封口抽出一張信箋。先映入眼簾的竟是一筆娟秀的字體寫道:「書奉子清吾兄賜鑒:萍水訂交快慰生平兄實小弟一生中唯一知己惟弟因事五鼓即行未忍擾兄清夢仁立門前依依者久之。今日一別末□何時方得與兄把晤也。兄去熱河如鏢局中未能得展長才弟與當地都統誼屬世交特備介函一通兄不妨一試。留劣馬一匹金五十兩非敢言贈聊壯行色耳。臨書依依不勝別緒離愁奈何?諸維珍攝小弟傅格非頓拜上。」這封信寫得情文並茂別情婉約。
林子清看完這封信暗暗忖道:「他和熱河都統誼屬世交他莫非是旗人?」只是字體娟秀似乎不是男人而且昨天也有可疑之處可是又看不出什麼可疑的地方。再看信封內果然折著另一個封信上面寫著:「面陳傅都統親啟」。這口氣不太客氣再看信封並末封口。林子清愈覺驚疑順手取出信箋只見上面寫了寥寥幾字那是:「茲介敝友林兄子清前來務希妥為照料感同身受。」下蓋了一顆小小朱鈴仔細一看果然是兩個滿字。這封信和他寫給自己的一比一封文字之中流露出無限友情一封字行之間卻似上司對下屬的口氣。傅格非他會是誰呢?
正好店伙送來臉水林子清依然把信箋折好收入懷中盟洗完畢吃過早點就朝外行去。店帳不用說傅格非早已會過了店外果見一名夥計牽著那匹青鬃馬在那裡伺候。看到林子清立即哈著腰道:「林爺請上馬。」鞍頭果然掛著一個沉甸甸的紫色小包裹正是昨晚那個為的蒙面強盜打開來過的五十兩赤金難怪店伙一直牽著馬在伺候。林子清雖覺受之有愧但也只好受了。當下隨手取下一錠碎銀賞給店伙就跨上馬鞍策馬而去。
承德府舊稱熱河瀕熱河西岸為一秀麗的山城。清康熙四十二年建「避暑山莊」於此亦稱熱河行宮建築雄麗極湖山亭台之勝。承德雖是一個山城卻是府會所在不皇帝老兒避暑和木蘭秋狩的地方。市容繁華縱然比不上京都也不輸各地省會。尤其這裡是漢、滿、蒙、回、藏各族的人都有在街上熙攘往來服飾語言各殊卻能相處融洽各做各的買賣互不相干也沒有半點歧視。這座城就像五種民族的大雜院這種情形更非內地各省所能看到。
整座承德府城要算西門大街上最為熱鬧商肆相比茶樓酒館三步五步就有一家這是因為這裡是出古北口第一個大城市往來的商賈旅客都要在此歇腳打尖市面自然就越來越繁榮了。西門大街上有一個小橫街叫做探花坊。據說從前出過一個探花街口還豎立著一座石牌坊但如今大家都不叫它探花坊改稱客棧胡同了。那是因為這條小橫街上都是客棧如果有不知道路的人問某某客棧在哪裡人家就會指指小橫街說:「客棧就在那胡同裡。」於是客棧胡同就這樣出了名。
客棧胡同客棧少說也有八九家之多其中以東昇棧的規模最大七間門面有幾進深不但房間好招待好前面一座金碧輝煌的東昇廳酒菜更好。就算不是住店的客人也要上這裡來小酌一番。如果說全城是西門最熱鬧那麼客棧胡同是西門最熱鬧的所在了。客棧胡同八九家客棧據說要東昇棧客滿了才輪得到其他客棧但其他的幾家也天天客滿。同行自然也嫉妒它但東昇客棧的老闆長袖善舞來頭不小不但在熱河地面上吃得開在官場中也兜得轉。諸如熱河都統衙門道台衙門和行宮侍衛營都有交情據說連京城裡都有扎硬後台。
照說這樣一位財勢渲赫的人物應該是熱河城裡家喻戶曉、盡人皆知的人了但說來奇怪、連東昇客棧的人除了只知道他們老闆姓干旁的就一無所知。干老闆好像是神秘人物當然也很少有人能夠看到他。於是有人猜測東昇客棧是京裡某一權相開的所謂干老闆只是他家裡的一名家奴而已。這當然是猜測而已誰也不能證實。
這天的午牌時光東昇客棧門前來了一位紫臉漢子看他年紀約莫二十三四身上穿一件藍布長衫已經洗得快白了但他騎的一匹青鬃馬卻是相當神駿一望而知是一個江湖人。門口的小廝接過馬匹一名店伙就迎了上來含笑道:「客官要住店還是打尖休息?」紫臉漢子道:「住店。」店伙連連拾手道:「客官請進。」紫臉漢子跨進店堂那店伙又道:「客官要上房還是要普通房間?」紫臉漢子道:「上房。」店伙聽說他要住上房臉上笑意更深躬身應「是」一面陪笑說道:「客官尊姓大名從哪裡來的?」紫臉漢子怫然道:「住店還要報姓名來歷麼?」店伙連忙陪笑道:「客官莫要誤會這是官府昨晚出的告示凡是住店的往來旅客都得填寫姓名來處每逢秋狩時候都是如此老客人都知道客官大概還是第一次到熱河來吧?」「原來如此。」紫臉漢子神色釋然接著道:「好在下林子清從江南來這樣夠了吧?」店伙陪笑道:「你老好說這是官樣文章大家應付應付罷了你老請隨小的來。」說完領著林子清朝上房行去。東昇棧的上房當真稱得上等房間地方寬敞窗明几淨陳設雅潔榻上被褥全新。
店伙陪笑道:「這房間客官還滿意麼?」林子清點點頭舉步跨了進去。
店伙立即沏了一壺香茗送來一面伺候著道:「客官還有什麼吩咐麼?」林子清一面喝了口茶搖頭道:「沒有了。」店伙退出隨手帶上了房門。
林子清在榻上躺了一會然後開門出去緩步走入東昇樓點過酒菜吃了午餐才向櫃上問了吉祥街的走法飄然出門而去。吉祥街已經快要接近小南門地方比較清靜除了一家書肆和一家雜貨鋪之外整條街上就沒有第三家鋪子。林子清原是打聽好了來的自然並不意外他在街上故意裝作來回找尋模樣最後才緩步跨進書肆朝店中一位掌櫃模樣的老者拱拱手道:「老丈請了。」那老者正在門口一張籐椅上吸著旱煙抬眼望望林子清才含笑道:「相公要買什麼書?」林子清道:「在下不是買書來的在下想請問老丈一聲這條街上有一家鎮遠鏢局不知搬到哪裡去了?」那老丈又望了他一眼說道:「客官大概剛到熱河來的吧?鎮遠鏢局已經收歇了。」林子清微感錯愕地道:「鎮遠鏢局已經收歇??」那老者道:「這是兩個月以前的事了老鏢頭林長慶過世之後鏢局就收歇了。」虎鞭龍爪林長慶在北五省算得是一位響噹噹的人物鎮遠鏢局的龍虎旗遠走關外三十年來從未出過一點漏子。
林子清臉上有些失望神色拱拱手道:「多謝老丈。」回身朝外行去。
一連兩天林子清住在客棧裡閒著無事就往街上到處逛逛。這是第三天午後他回到客棧一進門就見一名夥計迎著陪笑道:「林爺上午有一位任爺前來找你小的回說你老出去了那任爺說下午再來……林子清覺得奇怪自己在熱河並無熟人更沒有姓任的朋友當下問道:「他有沒有說他叫什麼名字?」店伙道:「沒有那位任爺只說是你老的朋友。」林子清沉吟道:「奇怪在下這裡並無姓任的朋友。」店伙陪笑道:「也許你老忘了好在他說下午還會來呢。」林子清漫應了一聲就緩步回房。店伙替他沏了一壺熱茶送上才行退出。林子清不知這姓任的是什麼人他找自己又有何事隨手倒了一盤茶剛在窗下坐下。只聽門上有人輕輕叩了兩下房門啟處那店伙探進頭來含笑道:「林爺那位任爺又來看你老了。」林子清站起身就聽門口店伙的聲音道:「任爺你請。」接著就見一個身穿藍緞長袍年紀五旬左右的人緩步從門外走入林子清只覺和他素不相識但人家既然走了進來不得不拱手肅客。藍袍老者不待林子清開口就呵呵一笑拱手道:「這位大概就是林大俠了?」林子清道:「在下正是林子清。」藍袍老者笑道:「兄弟任紫貴上午趨遏未值敝東翁慕賢若渴午飯甫畢又敦促兄弟前來這回總算遇上林大俠了。哈哈見面勝如聞名得瞻芝宇真乃快慰生平。」林子清看他滿臉堆笑滿口恭維之言心頭更覺納悶慌忙抱拳道:「任老丈過獎了上午在下有事外出蒙枉駕見訪未能迎逐深以為歉。任老丈快請坐了再說。」說罷連連抬手。
兩人在窗前分賓主落座林子清倒了一盞茶道:「任老丈請用茶。」任紫貴雙手接過堆著笑道:「不敢不敢。」林子清道:「任老丈枉顧必有見教。」任紫貴輕咳一聲道:「兄弟在都統府忝掌文櫝奉敝翁之命特來向林大俠致候。」原來他是都統衙門的師爺。
林子清肅然道:「原來任老丈是督署文案夫子在下失敬之至。」任紫貴大笑道:「林大俠這麼說那就見外了。敝東翁昨晚接到福邸來函才知林大俠已經到了熱河今日一早就要兄弟前來促駕。熱河雖是小地方但林大俠到了這裡就是敝東翁的貴賓說什麼也不該住在客棧裡了。」林子清心裡已經有些明白所謂福邸來函準是傅格非寫來的無疑一面連忙拱手道:「任老夫子言重在下前來熱河原是投奔一位世叔而來些許私事怎敢有瀆都統大人?」任紫貴道:「福邱信上已經說得很清楚林大俠有一位世交在熱河開設鏢局曾邀林大俠相助因此不願在京供職是欲全令大人和令世叔的交誼。但以林大俠一身所學如果忍令終老江湖實在太可惜了。函中諄諄囑咐敝東翁務必延攬英才兄弟來的時候敝東翁已在花廳仁候渴欲和林大俠一晤林大俠此時就動身如何?」林子清躊躇的道「在下一介武夫……」任紫貴沒待他說完笑道:「林大俠又來了敞東翁是福鄖的舊屬林大俠是福邸交下來的人原是一家人再說這些話就生分了。」說到這裡已經站了起來笑道:「林大俠咱們走吧別讓敝東翁等急了。」林子清經他一再敦促只得跟著站起說道:「任老夫子這麼說了在下恭敬不如從命。」任紫貴呵呵一笑道:「林大俠又客氣了哈哈說真的不知怎麼回事兒咱們雖然第一次見面多談了也不過幾句話兄弟就覺得跟林大俠一見如故十分投緣。」林子清道:「這是老夫子看得起在下以後還要老夫子多多關照。」「好說好說。」任紫貴臉有喜色連連笑道:「咱們一見如故今後應該互相關照才是。」說到這裡。忽然哦了一聲又道:「林大俠這老夫子的稱呼兄弟愧不敢當咱們一見如故又這麼投緣兄弟癡長你林大俠幾歲這樣罷你瞧得起兄弟的話就叫我一聲老哥哥我稱你一聲老弟不知林大俠意下如何?」林子清道:「老哥哥厚愛在下敢不從命?」任紫貴更是欣喜一把抓住林子清的手說道:「就憑你老弟這句話我這老哥哥是做定了。」兩人邊說邊走出了店門只見一名戈什哈站在門前牽著馬在伺候。店中小二一見林子清和任紫貴一齊走出也立即替他牽來了青鬃馬。
任紫貴由戈什哈扶上馬鞍等林於清上了馬在馬上拱拱手道:「林老弟老哥哥替你帶路。」說罷揮了揮手。戈什哈牽著馬匹先走林子清跟在他馬後而行。
他們一路沿著大街朝南行駛走了不過盞茶工夫便已抵達都統府。但見大門前高大的旗桿上高懸著帥旗階上挺立八名戈什哈掛著綠鯊皮腰刀看去好不威武。兩人下馬之後任紫貴抬手肅客領著他從右邊門而入。幾名戈什哈眼看任師爺對—個連身上藍布長衫都快要洗得白的少年如此敬重心裡都暗暗納罕不止。
進入邊門是一條長廊通向二門門前站著兩名戈什哈看到任紫貴一齊立正行禮。任紫貴連頭也沒點一下領著林子清直往裡行經過簽押房再折入一條「之」字朱欄的長廊。廓外花木扶疏廊簷下掛著幾隻鳥籠使人覺得有鳥語花香之感。
任紫貴邊走邊道:「督帥此刻大概在書房中了老哥哥帶你到書房裡去。」林子清低聲問道:「老哥哥在下直到此時還不知道督帥姓氏名諱呢。」任紫貴低聲道:「督帥姓傅和福邸同宗印諱敏泰。」接著說道:「督帥是在書房裡批閱公事這是機要所在但也可免去許多官場禮數。平日很難得在這裡見客這是沒把你老弟當外人看。」林子清道:「這是督帥厚愛。」說話之間已經走到書房前面但見一片花圃前面一排五橡精舍畫棟雕樑十分富麗。此刻湘簾低垂靜得不聞一點聲音。四扇雕花落地長門左右也站著兩名戈什哈。任紫貴走近門前腳下一停低聲道:「老弟請稍待老哥哥向督帥報個信。」說到這裡身子不由的直了直然後輕咳一聲朝裡躬躬身道:「屬下任紫費陪同林子清晉見督帥。」話聲方落只見一名青衣長隨疾趨而出朝兩人打了個揖說道:「大人有請。」任紫貴連忙一抬手道:「林老弟請。」林子清道:「在下初來還是老哥請先。」任紫貴微微一笑道:「督帥為人很隨和老弟不用太拘束。」說完領著林子清朝裡行去。進門是一間擺設精緻、十分寬敞的大客室裡是一道雕花月洞門才是書房。
這時正有一個濃眉鷂目、面貌白哲的老者緩步從門中走出此人不用說就是傅都統無疑!他身上雖然只穿了—襲便服但只要看他那副大模大樣的神氣確有幾分逼人的威儀。任紫貴謊忙躬躬身指著林子清道:「稟大人這位就是林子清壯士。」林子清跟著作了個長揖道:「草民林子清見過督帥大人。」博都統一雙鷂目朝林子清上下打量了一眼白哲的臉上飛綻起一絲笑容點點頭拍手道:「林壯士不可多禮請坐。」隨著話聲己踱到上一張錦披靠椅上坐了下來。
林子清欠身道:「大人面前草民怎敢……」傅都統沒待他說下去就道:「林壯士不用客氣這是老夫書房老夫也不喜俗禮只管請坐。」任紫貴在旁道:「是啊督帥大人最是隨和林壯士請坐了好說話。」林子清謝了坐才在傅都統下的一張椅子坐下。
傅都統治目道:「紫貴你也坐下來。」任紫貴應了聲「是」就在林子清下落座。長隨替兩人送上細瓷茗碗立即垂手退去。
傅都統目光一拾伸手模著他兩撇鬍子含笑道:「老夫昨晚接到福邸來函才知林壯士已經到了熱河據送信的張保說林壯士此次是來看在熱河開設鏢局的一位令世叔來的?」林子清忙道:「是的。」傅都統又道:「林壯士令世叔是哪一家鏢局?」林子清欠身道:「回督帥草民世叔在熱河開設鎮遠漂局。」傅都統「哦」了一聲道:「你說的是虎鞭龍爪林長慶。」他回過頭去朝任紫貴道:「林老鏢頭好像替咱們衙門裡當過差。」任紫貴連忙欠身道:「是是鎮遠鏢局護送過兩次貢品是林老鏢頭親自去吉林接過來的。」傅都統從鼻孔裡輕輕「哦」了一聲又轉過臉來朝林子清道:「老夫對林老鏢頭還有些印象他是林壯士一族的?」林子清道:「不他和先父只是道義之交。」傅都統道:「你打算在他鏢局裡做事?」林子清道:「今年五月間他曾捎信給草民要草民到熱河來但前天草民找到吉祥街去鏢局已經收歇了據說林鏢頭在兩個月前逝世舉家遷回原籍去了。」傅都統摸摸他的八字鬍子問道:「福邸格格特地要張保趕來向老夫極力推薦林壯士就是因為林壯士一身所學終老江湖未免可惜。如今鎮遠鏢局既已收歇林壯士不妨在老夫衙門中暫住容老夫查查哪裡有較好的缺自會給林壯士安排。」「福邸格格」這幾個字鑽進林子清的耳朵不覺一怔。他聽他們口中一再提到「福邸」根本不知「福邸」是誰?格格是滿語公主或郡主之稱傅格非他……不錯他姓傅名字中故意用一個「格」字明明就是格格了。林子清的臉有些紅了一時竟然答不上話去。任紫貴看他沒有向督帥致謝心頭暗暗替他著急。
傅都統卻望著林子清微微一笑道:「老夫曾聽張保說格格還寫了一封親筆函要林壯士來找老夫若是換一個熱中名利的人不待老夫去請早就來找老夫了。只此一點足見林壯士敝履功名更是難得。」人家已經說出來了林子清不得不把傅格非的信拿出來他顯得有些尷尬囁嚅說道:「草民是因那位世叔既已逝世此地舉目無親不想再作淹留故而不曾晉遏督帥投書。」說著雙手呈上書信。
他雖然猜到傅格非可能就是傅都統口中的福邸格格但在沒有確實以前他不敢說傅格非也不敢提格格二字這話說得很技巧。博都統接過書信呵呵笑道:「這是諸諸亮薦龐統不是老夫問你還不肯拿出來呢。」滿人大員中許多人都熟讀「三國演義」就自詡為有經世之才了。林子清連說「不敢」。
傅都統已經抽出一張信箋只看了一眼就朝任紫貴蕪爾笑道:「昨晚張保送來的那封信說得雖然懇切老夫認得那是華師爺的筆跡這才是格格的親筆函。她小的時候時常爬在老夫背上當馬騎這筆字老夫一眼就看得出來。」他以格格把他當馬騎為榮那正顯示出他是福邸的老人。隨著話聲隨手把信箋朝任紫貴面前遞去接著說道:「紫貴你替老夫想想看把林老弟安插到哪裡最恰當?這是格格交下來的你可替老夫多用點心。」他忽然改口了「林壯士」變成「林老弟」。這是因為傅格非的信上稱呼「敝友林兄子清」口氣對林子清十分客氣他自然要拉近關係。
任紫貴恭敬地雙手接過信箋口中連聲應「是」看過信箋一手捻著幾根蒼須沉吟了下才欠身道:「屬下有個主意不知督帥意下如何?」傅都統道:「你說來老夫聽聽。」任紫貴道:「咱們衙門裡不但沒有空缺就是有也職位較卑委屈了林壯士……」傅都統微曬道:「熱河城裡還有高過咱們這裡的職位麼?」任紫貴陪笑道:「這是督帥一人的爵位高就是行宮裡的統帶也不過掛了副都統銜。下屬之意如把林壯士調到行宮侍衛營去第一那不是地方機關見官大一級職位清高在宮裡當差名聲也好聽。第二除了每年皇上避暑和木蘭秋狩平日很少有事豈不強過在咱們衙門裡當差?而且督帥對福邸格格也有了交待。」傅都統連連點點頭笑道:「這主意不錯老夫倒是沒有想到。」接著問道:「行宮有缺?」任紫貴道:「東西兩營各有三個隊每隊各有大領班一人二領班一人每隊三班各有領班一人……」傅都統一揮手道:「你去查查有沒有大領班、二領班出缺的?就要戚統帶派一個給林老弟說是福邸交代的好了。」任紫貴慌忙湊著道:「大人今晚不是要替林壯士接風麼下屬之意順便著人去把戚統帶請來督帥當面交待不是更好麼?」他這是趁風使帆對林子清算是送足了人情。
都統額道:「你這就打人去請戚統帶來一趟好了。」任紫貴應了聲「是」起身往外行去。
林子清惶恐地欠欠身道:「督帥厚愛草民但求一枝棲身職位如果太高了恐難服眾。」傅都統摸著鬍子笑道:「林老弟只管放心別說福邸交代下來的事就是老夫派的人誰敢不服?此事老夫自有安排。」林子情感激地欠身道:「督帥成全之恩草民沒齒不忘。」傅都統笑道:「福邸多羅格格不但是成親王的義女而且還是東宮侍讀女官老弟有格格替你說話還怕不飛黃騰達?哈哈老夫是福邸出來的現在老弟也算是福邸的人了老夫不提拔自己人還提拔誰?」現在林子清才聽出來他門中的「福邸」是指的福邸王府難怪聲勢有這般顯赫。
說話之間任紫貴已經回了進來朝傅都統拱手道:「回督帥下屬已要傅安去請了。」傅都統點道:「很好。」任紫貴回身朝林子清含笑道:「督帥大人下午照例都要批閱幾件重要公文林壯士請到我房裡休息一陣子今晚督帥還要給你洗塵。」林子清站起來道:「督帥賜宴草民實在愧不敢當。」任紫貴偕同林子清退出書房引到他的房間推門而入一面笑道:「林老弟這是老哥哥住的地方就不用拘泥了請坐。」任紫貴的房間一共是一明一暗兩間收拾得相當雅潔外面一間臨窗一張書案案頭放置文房四寶和不少書籍。
林子清道:「老哥哥真是雅人。」任紫貴笑道:「一入官場鎮日裡案牘勞形哪裡還雅得起來?」他朝林子清看了一眼道:「老哥哥真得恭喜老弟督帥平日雖極隨和但也很少對人這般熱絡今天對你老弟可真是另眼相看。」林子清道:「這是督帥厚愛。」任紫貴接道:「老弟自然看得出來一面固然是福邸格格的面子但督帥和老弟一見投緣也是事實。」林子清道:「老哥哥方才著人去請的是誰?」任紫貴道:「那是行宮侍衛營的統帶姓威名承昌原是江南人氏聽說一身武功極高。早歲投效軍營隨征金川有功極獲福邸賞識督帥任御前侍衛領班的時候他是三等侍衛。後來積功升到這裡行宮侍衛營統帶很會做官知道了老弟來歷不會把你當外人看的。」隨著話聲站起身道:「老弟稍待老哥哥進去一下。」林子清道:「老哥哥請便。」任紫貴不再多說舉步朝裡間走去。過不一會只見他手中捧著一件青綢長衫走出含笑道:「老弟這是老哥哥新制的還沒穿過你身材和老哥哥差不多試試看合不合身?」林子清道:「老哥哥這是做什麼?」任紫貴道:「今晚是督帥替你接風老弟乃是主客在你固然是英雄本色布衣可傲王侯。但官場勢利督帥不是只重衣衫的人可是督帥的面子你也要顧到。」林子清赧然道:「老哥哥設想周到令人感激。」任紫貴得意地笑道:「咱們是兄弟別再說感激的話你快試試合不合身?」林子清拗不過他只好脫下身上長衫從任紫貴手中接過青綢長衫披在身上。
任紫貴左右前後看了一陣笑道:「正好老弟這比你自己做的還合身老哥哥就舉以奉贈。」林子清道:「這怎麼好意思?」任紫貴道:「又來了咳一件衣衫這又算得了什麼者弟一身所學能蒙格格賞識一定錯不了。只要你肯干還愁沒有出頭之日?他年飛黃騰達的時候別忘了提攜老哥哥一把就成了。」林子清道:「這怎麼會呢?飲水還要思源兄弟真要有這麼一天可說是老哥哥所賜。」任紫貴道:「這個老哥哥可不敢居功說實在老哥哥只能替你老弟打打邊鼓而已。」兩人談了一回任紫貴起身道:「時間差不多了別讓督帥久候。」當下仍由任紫貴領著林子清循著長廊進入西花廳。
這是一座寬廣的敞軒畫棟雕樑金碧輝煌極為富麗左右兩邊壁間各有一道雕花圓洞門垂著紫絨簾幕。兩人剛一跨進花廳早有一名長隨上來打揖道:「大人己在裡面請任老爺陪同林爺入內。」任紫貴慌忙領著林子清直趨左圓洞內早有兩名青衣使女一左一右撩起簾幕。
任紫貴低聲道:「老弟這回該你先了。」林子清急步而入作了個長揖道:「督帥久候了。」傅都統含笑道:「老夫也剛到你們請坐。」林子清、任紫貴在他下落座。
傅都統朝任紫貴問道:「紫貴你要傅安去請戚統帶有沒有告訴他這裡來便餐?」任紫貴道:「下屬說了。」傅都統道:「那他應該來了。」話聲甫只聽門外響起長隨的聲音說道:「稟督帥戚統帶到。」傅都統抬頭道:「有請。」簾幕掀處但見一個中等身材的老人穿戴著官服急步趨入朝傅都統打下扦去說道:「卑職叩見督帥。」此人年約五旬貌相清矍雙顴高聳一眼就知是個心機深沉的人。他正是當日絕塵山莊的莊主戚承昌真正身份是兼熱河副都統銜行宮侍衛營統帶。
傅都統只略微欠了欠身藹然笑道:「承昌這是花廳一切俗禮都可免了快請坐下。」戚承昌「喳」了—聲直起身來。
傅都統回頭道:「紫貴你沒告訴他今晚只是便餐。」戚承昌沒待任紫貴開口恭聲道:「回督帥紫貴兄打傅安傳諭說是便餐卑職問過傅安聽說是督帥替福邸來的人接風卑職不敢失禮才公服赴宴。」傅都統莞爾笑道:「這就是你自作聰明處老夫說了便餐就是家常便飯何須如此費事?快寬寬衣老夫再給你們介紹不遲。」戚承昌又應了聲「是」雙手捧下頂戴寬了外套早有一名長隨替他接了過去。
傅都統才伸手一指戚承昌朝林子清說道:「林老弟老夫替你們引見這位就是離宮侍衛營戚統帶。」接著又朝戚承昌道:「這位林老弟叫林子清是福邱交待下來的人。」林子清、任紫貴在戚承昌進來的時候早已站了起來此時經傅都統一說林子清立即抱拳道:「在下林子清見過統帶。」戚承昌連忙還禮道:「原來是林兄兄弟久仰。」傅都統抬抬手道:「你們都坐下來。」三人告了坐才依次坐下。
傅都統從他袍袖中取出兩封信隨手朝戚承昌遞去說道:「承昌這兩封信一封是福邸專程派張保送來的一封是格格親筆你拿去看。」戚承昌雙手接過依言抽出信箋神色恭敬地閱讀了一遍然後依然折好信箋雙手送還欠著身道:「林兄既是福邸交下來的人督帥如有腹案要卑職辦的但請指示。」傅都統藹然一笑道:「你果然猜對了老夫覺得林老弟是福邸推薦的人職位太低了格格的面上不好看還是安插到你侍衛營裡去較為適宜。」戚承昌道:「督帥吩咐卑職敢不遵命?只是怕委屈了林兄……」傅都統一手摸著八字鬍子道:「你看看侍衛營裡有沒有二領班的缺先要他見習見習以後有機會你再提他一把。」—開口就要二領班這下可把戚承昌難住了但口中不得不唯唯應「是」。
任紫貴趁機陪笑道:「侍衛營兩營六個隊一共只有六個二領班也許戚統帶有困難下屬之意何如調一個二領班到都統衙門來當差不知督帥意下如何?」傅都統頷道:「這可以咱們第三營有個副統帶缺你隨便調個二領班來就是了算起來二領班調副統帶還是調升了呢。」戚承昌想了想才搶頭說道:「督帥吩咐卑職遵辦那就把侍衛營第一隊的二領班邊鳴歧調來好了。」傅都統點頭道:「好紫貴你明天就備個公文把邊鳴歧調到第三營。」一面回頭朝戚承昌道:「林老弟的公文那就由你去布了。」戚承昌欠身應「是」轉臉朝林子清道:「林兄明天就可到離宮報到了。」林子清感激的道:「多謝督帥、統帶栽培。」任紫貴搶著說:「明天一早兄弟陪林老弟去報到。」這時一名長隨在門口請示道:「大人可要開席了麼?」任紫貴一揮手道:「叫他們開上來好了。」過不一會只見兩名青衣使女鉤起簾幕雙雙躬身道:「大人請入席了。」傅都統先站起身來含笑道:「走咱們出去吧……花廳上早已擺好了四副杯盞銀燭金盃、牙著玉盞朱門酒肉果然彌見奢華!這一席酒雖是「便餐」但水6俱陳珍饈羅列賓主盡歡不在話下。第二天一早任紫貴陪同林子清騎著兩匹馬朝「避暑山莊」而來。避暑山莊依山而起圈地數十里圍以清水磚牆叢竹茂林之間分置樓台亭榭瓊樓玉閣飛棟流丹極湖山之勝。兩人兩騎剛到北城老遠就看到青山疊翠樹木蔥鬱南山黧間矗立著品字形的三座宮門氣象宏偉。
任紫貴在馬上遙遙指點了下說道:「林老弟那裡就是「行宮」了咱們再過去一段路就得下馬了。」林子清不便多問只點了點頭。
不多一會就到了「文官下轎武官下馬」處。兩入一齊帶住馬頭跨下馬鞍左右幾間平房中。早已有人迎了出來朝兩人彎腰行禮接過馬匹。任紫貴拍拍長袍回頭道:「林老弟咱們走。」這裡離宮門少說還有半里來路路上已經五步一崗十步一哨站著挎腰刀的禁軍。
任紫貴領著林子清還沒走近只見右一道宮門口站著頭戴尖頂帽身穿藍袍腰束闊帶的跨刀漢子瞧到任紫貴立即趨上幾步打了一揖道:「小的楚得勝奉統帶之命在此恭候任老爺和林爺的。」任紫貴連忙含笑抱拳道:「不敢不敢有勞楚兄了。」林子清也跟著抱了抱拳。
楚得勝躬身道:「二位請小的替二位帶路。」說完就朝宮門中引去。
任紫貴抬抬手道:「老弟你請。」林子清道:「老哥哥。在下初來還是你請先。」任紫貴哪裡肯先說道:「老弟第一次上任老哥哥是陪你來的自然老弟請先了。」兩人讓了一回任紫貴堅持非林子清領先進去不可林子清拗不過他只得走在前面任紫貴才陪著他走進。
宮門裡面是一片鋪著石板的廣場行沒多遠就有一道小河河上架著三道雕刻精細的石橋。過橋不遠迎面是一排寬闊的石階約有數十級之多上面矗立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殿門緊閉站著幾名佩刀禁軍。楚得勝領著兩人沒朝石級走卻循左一條石板路行去。兩旁古木參天濃陰夾道行約半里已經走過前山但見一片草坪中間一排五盈樓宇。門前站著兩個挎刀壯漢衣飾和楚得勝相同。左右兩邊各有兩排營房看去十分整齊林子清心知這裡敢情就是行宮侍衛營了。
楚得勝引著兩人剛走到階前只見統帶戚承昌已經親自迎了出來清瘦的臉上滿堆歡笑道:「任夫子、林老弟請怒兄弟迎迓來遲。」任紫貴笑道:「統帶太客氣了兄弟是陪林老弟來的。」林子清趨了上去道:「下屬是向統帶報到來的。」戚承昌呵呵一笑道:「林老弟這就見外了。在公事還未布之前你是兄弟的客人走請裡面坐。」他把兩人讓進客廳分賓主落座一名長隨送上了香茗。
戚承昌目光一抬望著任紫貴問道:「任夫子督帥府的公事辦好了麼?」任紫貴微微一笑道:「兄弟自然帶來了。」說著從袖中取出一封公文雙手遞了過去。
戚承昌接過公文看了一眼就大聲道:「來人。」在廳外伺候的長隨答應一聲急步走入打揖道:「小人在。」戚承昌道:「去請第一隊的大領班裴福基、二領班邊鳴歧進來。」長隨「喳」了一聲匆匆往外行去。
戚承昌也往袖中取出一封公文含笑朝林子清道:「林老弟這是你的公文。老弟新來暫時先委屈些日子。」這自然是任官令。
林子清一股俱是感戴之色惶恐地雙手接下肅立說道:「多謝統帶恩典屬下只怕不能勝任。」戚承昌含笑道:「這是督帥的意思再說福邸派下來的人還怕不能勝任?老弟也不用說謝你好好的幹有機會兄弟自會給你往上報的。」任紫貴等兩人說完立即拱手道:「恭喜老弟榮任之喜。」話聲甫落只見廳外走進兩個人來。前面一個是矮胖身軀的中年人一張圓臉濃眉綱目。稍後一個是中等身材的漢子年約三十五六倒是相當精幹。兩人剛到門口就肅然停步由前面矮胖漢子說道:「屬下裴福基、邊鳴歧告進。」戚承昌點頭道:「二位請進。」這兩人當然就是侍衛營第一隊的大領班和二領班了。裴福基、邊鳴吱相繼進入大廳。
任紫貴已經站起身來含笑拱拱手道:「裴兄、邊兄久違了。」林子清也跟著站起點頭招呼。
裴福基白胖的臉上擠出歡笑之色連連拱拱手道:「任老哥你好。」戚承昌一指林子清朝裴福基道:「福基這位林子清林老弟是福邸派下來的。」接著又替林子清介紹了戚、邊二人。
裴福基聽說是福邸派下來的人立即滿臉堆笑連說:「久仰。」大家寒暄了幾句。
戚承昌一擺手道:「大家都是自己人坐下來再說。」於是大家相繼落座。
戚承昌從幾上取起都統衙門的公事回頭朝邊鳴歧含笑道:「恭喜邊兄這是都統府的公文調升邊兄為都統府第三營副統帶這裡二領班的職務由這位林老弟接充。」一個侍衛營的二領班調都統府第三營副統帶按品級來說該是升了一級。但侍衛營的二領班總是皇帝的近臣調到都統府轄下去乃是外放。邊鳴歧臉色有些異樣他自然清楚這是因為林子清是福邸派下來的人要安插林子清才把自己擠了出去。但這是命令他不得不接受雙手捧過公文躬身道:「屬下遵命只不知何時前去報到?」戚承昌道:「邊兄辦妥此地離營手續就可去接任了。」接班的人已經來了他自然得盡快離開。
邊鳴歧又說了句:「屬下遵命。」戚承昌打了個哈哈說道:「都統府和侍衛營都是自己人兄弟從前也是在督帥手下當差邊兄跟督帥做事比跟兄弟強得多了。」邊鳴歧應了聲「是」道:「屬下這就去辦理手續統帶如果別無吩咐屬下就告退了。」威承昌點頭道:「你去辦過手續就回來任夫子難得到營裡來中午兄弟請大家喝酒一來替林老弟接風二來替邊兄餞行一舉三得大家正好敘敘。」官場中就是宴會多此風至今不衰。
戚承昌等邊鳴歧走後回頭朝裴福基道:「福基林老弟現在是你第一隊的人了你陪他到內務府夏總管那裡去備個案。」裴福基連忙站起身來欠身應「是」一面朝林子清笑道:「林兄你帶著公事請隨兄弟來。」林子清道:「有勞大領班。」裴福基一張圓臉上堆滿了笑容說道:「林兄不用客氣咱們今後就是一家人這是應該的。」他因林子清是福邸的人竭力套著近乎。
兩人別過戚承昌直向行宮內務府而來。夏總管是行宮的太監頭兒聽說林子清是福邸來的自然也另眼相待驗看過侍衛營的公文之後林子清填好一張籍貫身世和三代姓名就算完成手續領到了一塊二領班的銀牌。
晌午時光戚統帶的花廳裡擺了一席酒筵一張鋪了大紅桌毯的圓桌上銀杯牙著美酒佳看羅列紛陳。主人是統帶戚承昌客人一共有三位那是新任第一隊的二領班林子清離任的二領班、新任都統衙門第三營副統帶邊鳴歧都統衙門席文案任紫貴。
陪客有五位那是第一隊大領班裴福基第二隊大領班霍如龍、二領班卜全生第三隊大領班費世海、二領班賈長新。這一席酒在行宮侍衛營是很少有的。新來一個二領班統帶居然給他接風。當然除了接風還有是替邊鳴歧餞行但林子清卻坐了席不用明說是以林子清為主。這也沒有什麼一句話因為林子清是福邸來的昨晚不是連督帥都替他接風了麼?
儘管這些大領班、二領班都來自江湖本是武人但一入官場誰都利祿薰心不然誰肯賣身投靠來當清廷的鷹爪?試想一個江湖人從三等侍衛慢慢地往上爬能當上大領班、二領班沒有十年至少也爬了八年還有誰不世故日深的?他們只要聽任紫貴、戚承昌兩人的口氣連都統都和這新來的「二領班」林子清套著近乎。聰明的人不用多想一點就透傅都統就是福邸來的人照說他是老資格何用再跟林子清套交情?這一定就是福邸中有一位強有力的人支持著林子清。這人連傅都統都非「拍」不可明乎此在座的幾位大領班、二領班還有誰不想和林子清套近乎?
林子清登時成了他們傾心結納的對象於是大家熱情洋溢地向這位新來的「二領班」敬酒林子清看得出來這是善意的敬酒不是麼?每個人的臉上都堆滿了歡樂的笑容。酒過數巡一名長隨匆匆的走入朝戚承昌耳邊低低說了兩句戚承昌似乎微微一怔問道:「人呢?」那長隨道:「就在外面沒有統帶的吩咐不敢擅入。」戚承昌揮揮手道:「叫他進來。」那長隨垂手應「是」躬身而退急步朝外奔去。不大功夫那長隨領著一個青衫人走了進來。這人年約五十出頭臉型削瘦高身材才一跨進花廳就垂手打下扦去口中說道:「卑職叩見統帶。」林子清乍見青衫入?心頭不覺驀然地一怔這人他認識是黑龍會八大管帶之一的辜鴻生。
戚承昌頷道:「辜兄不必多禮你趕來見我可是水總監有何指令要兄弟這裡派人支援麼?」林子清聽了不覺又是—怔暗道:「聽他口氣水輕盈可以指令行宮侍衛營派人支援這不是說水輕盈的職權還在戚承昌之上?黑龍會的總監居然可以指揮行宮侍衛營統帶她究竟是什麼身份呢?」辜鴻生直起腰來恭敬地道:「黑龍會已被一批寇民所破韓會主和饒堂主、郝堂主以及從行宮調去的楊二領班等人均已遇難。」林子清暗哦一聲忖道:「原來楊志高還是行宮侍衛營的二領班。」「啪。」戚承昌臉如土色手中酒杯跌落地上急急問道:「水總監呢?」辜鴻生道:「水總監好像已經離開了。」戚承昌也定過神來好像想起了什麼臉色稍霽接著問道:「你知道是些什麼人竟然如此猖撅敢襲擊黑龍會。」辜鴻生道:「卑職只知他們是百花幫的人百花幫的幕後就是昔年黑龍會鐵中峰的兩個女兒但這些人中最厲害的是百花幫總護花使者凌君毅聽說他是凌長風的兒子反手如來的徒弟黑龍會差不多是破在他一人手裡的。」戚承昌臉色微變憤怒地道:「又是姓凌的小子。」辜鴻生迅快地從懷中取出一疊厚厚的箋紙雙手呈上說道:「這是卑職的報告詳細情形卑職都已寫在上面了。」早有長隨從辜鴻生手中接過送到戚承昌面前。
戚承昌一擺手道:「你給我送到書房裡去。」長隨「喳」了一聲捧著那疊報告退下。
戚承昌朝辜鴻生點頭道:「很好辜兄先到外面休息暫時就住在營裡等兄弟請示過水總監再作安排。」辜鴻生連聲應「是」緊接著望望戚承昌又道:「統帶卑職還有機密奉票。」戚承昌道:「席上都是本營的人你有什麼機密但說無妨。」辜鴻生又應「是」才道:「卑職出關之時曾在路上現兩撥可疑的人極似百花幫一黨也是朝熱河來的。」戚承昌道:「有多少人?」辜鴻生道:「人數不多也許他們為了防人注意才分散了趕路。」戚承昌清瘤的臉上陡現殺氣冷冷一笑道:「他們居然敢到熱河來嘿嘿那分明是衝著戚某來的了。」一揮手道:「很好你先下去。」緊接著「哦」了一聲又道:「你昨晚住在哪裡?」辜鴻生道:「卑職住在隆記客棧。」戚承昌道:「那你還是回到客棧胡同去替我暗中留意我自會派人和你聯絡。」辜鴻生道:「卑職遵命。」躬身一禮便自退去。席終人散任紫貴、邊鳴歧相繼告辭戚承昌、裴福基等人一直送出營門。
戚承昌朝林子清笑道:「林兄代我送送任夫子回頭可到我書房裡來。」林子清唯唯應是一路送出宮外。
任紫貴攔著道:「林老弟不用再送了你第一天到行宮當差統帶也許有什麼交代你還是回去吧。咱們是老兄弟有空老哥哥會來看你的。」林子清感形於色道:「在下蒙老哥哥關照今後老哥哥還要多加指點才好。」任紫貴笑道:「這還用說老弟快回去吧。」林子清再三稱謝方始別過回到侍衛營他可不知道戚承昌的書房在哪裡。正在躊躇間只見戚承呂的那名長隨迎了出來躬身道:「統帶就在書房裡林二領班請隨小的來。」林子清抱拳道:「那就麻煩老哥了。」那長隨忙道:「二領班不可如此稱呼小的叫戚祿你老以後就叫小的名字好了。」說著就領了林子清朝書房走去。
書房也是戚本昌的辦公處在花廳的西穿過長廊有一個搭著花架的小院落庭前放著幾盆花卉極為清幽。書房的正廳是起居室擺設精緻一色紫檀雕花家俱更顯得古樸高雅。東廂才是書房四壁書架上放著不少古籍中間放一張紫擅大書案。戚承昌就坐在案後繡披高背靠椅上取情正在披閱辜鴻生的那份「報告」。他身後壁上掛一柄三尺古劍一看就知不是凡品。戚承昌是黃山一劍石圃老人的義子自然是劍術造詣甚高無疑。第一隊的大領班裴福基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屋中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
長隨戚祿走近廂房門口腳下一停躬身道:「回統帶林二領班到。」戚承昌抬目道:「進來。」林子清欠身道:「屬下告進。」舉步跨進書房。
戚承昌一抬手道:「林兄請坐。」林子清猶豫了下道:「統帶書房屬下……」裴福基沒待他說下去就攔著道:「林兄統帶對待部下從沒架子叫你坐你只管坐下來不用拘泥了。」戚承昌含笑道:「坐坐林兄坐下來才好說話。」林子清告了坐就在裴福基下坐下。
戚承昌目光一拾凝注著林子清緩緩說道:「兄弟要請教林兄一件事……」林子清心裡暗暗一跳欠身道:「不知統帶要問屬下什麼?」戚承昌道:「林兄是福邸特別推薦給督帥的武功身手自然不會含糊。但督帥統率的是軍營和咱們侍衛營略有不同因此兄弟想問問林兄的出身門派練的是哪一門的功夫?」林子清道:「回統帶屬下沒有門派先父昔年也是保鏢為業和鎮遠鑷局林老鏢頭是磕頭弟兄。屬下一點莊稼把式是跟先父練的掌掌刀劍都會一點。」戚承昌微微一笑道:「虎鞭龍爪林老鏢頭名震關東林兄令尊和老鏢頭是金蘭之交自然也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人物了。」林子清赧然道:「先父和林老鏢頭結義還是少年的時候的事先父和家母結縭之後家母就不讓先父再在江湖走動說保鏢行業刀尖舔血收入並不富裕擔的風險卻是不小不如安安穩穩做些買賣的好。因此先父就棄鏢經商和林老鏢頭幾乎有二十年沒通音信……」戚承昌似乎對他說的家世並不感到興趣截著道:「林兄可曾練過輕功?」林子清道:「先父在日也曾教屬下練習內功和輕功大概三五丈高屬下還上得去。」戚承昌點頭道:「那就行福基你來試試他看?」裴福基應了聲「是」站起身來含笑道:「林兄。統帶有一件極為重要的公事要交給你去辦但對方都是硬點怕林兄萬一有個失閃就不好向督帥交待因此特地把林兄請到書房裡來對林兄的身手要先有個瞭解……」林子清道:「統帶有什麼事交辦屬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裴福基道:「統帶要兄弟和林兄過一招試試林兄不用客氣也毋須顧忌只管出手咱們點到為止一招為限。」說到這裡接著道:「林兄小心兄弟要出手了。」話聲出口右手五指箕張朝林子清肩頭抓來。
這一記使的是「大擒拿手法」看去很慢實則五指如鋼指影變化所及幾乎籠罩了他左邊上半個身子。這位第一隊大領班果然有一手只要從這—招上、就看出他指力沉穩身手非凡。林子清淡淡一笑道:「屬下那就放肆了。」說話之時身子還是站著不動沒躲沒閃。
直到裴福基一隻手掌快要落到肩頭之際他身子忽然朝左轉去左手五指直豎朝外推出指尖掃向裴福基的手腕。這是一記極普通的散手「推窗看山」手法平實是封架招數並無奇突之處但精妙無比似是在那平凡的手法之中含蘊了極為神奇的招數尤其一招出手指風颯然已經劃上裴福基的手腕。
裴福基的手腕和他劃出的手指相距還有尺許光景就好像被鐵尺擊了一下突感又痛又麻。心頭不禁大吃一驚急忙收手往後退出一步雙目亮瞪著林子清驚奇的道:「林兄果然高明。」林子清已經垂下手去說道:「多謝大領班手下留情。」裴福基哈哈一笑道:「統帶是大行家自然看出來了林兄這一拂才留了情不然兄弟這隻手可以立成殘廢。」戚承昌頗為高興點頭道:「行了只此一招林兄已沒有不能勝任的差事了。」林子清道:「統帶誇獎屬下想請問一聲不知大領班是否精於暗器?」裴福基連忙搖手道:「什麼?林兄要和兄弟比較暗器?算了兄弟已經獻了一次丑林兄怎好意思還要兄弟出醜?」林子清道:「大領班好說屬下並無此意只是方才統帶垂詢屬下輕功屬下也想借此一試。」裴福基道:「林兄要暗器何用?」林子清微笑道:「大領班身上如有暗器就可試了。」戚承昌也聽得頗感興趣朝裴福基點頭道:「福基你就讓他試試也好。」裴福基笑道:「統帶這是軍令屬下不得不遵這次准又出醜。」說著探手從身邊摸出三支三寸許長的小箭朝林子清問道:「林兄要如何試法?」林子清笑了笑道:「一支就夠了。」伸手朝窗外一指又道:「這是最小的丟手箭了大概是以指力射的吧?那就請大領班盡力朝窗外投去。」裴福基隨手拈起一支小箭扣在掌心笑道:「你要我射什麼?」林子清道:「隨便大領班平射、向空射都好。」裴福基道:「好吧。」右手揚處小箭已經朝窗外激射出去了。
就在此時站在裴福基身邊的林子清突然雙足一點身如電射穿窗而出像流星追月一般尾隨著小箭追去。這下當真行動如風快逾掣電。戚承昌、裴福基都沒想到林子清要裴福基射出暗器的目的是他要飛身去追。武林中只有表演接暗器的手法那是兩人面對面才能接得住。林於清是等暗器出之後才追上去;既追上去自然還得把暗器抓住才行。林子清若是沒有十分把握決不會自己給自己出難題。
兩人心意相同一念及此不覺定睛瞧去。這真是電光石火般事兩人還沒看清眼前微風一颯林子清已經穿窗而入落到兩人面前。只見他右手兩個指頭夾著小箭笑吟吟地欠了欠身道:「統帶、大領班面前屬下獻醜了。」戚承昌雙目之中飛閃出一絲異采哈哈大笑道:「無怪格格要如此看重你了哈哈林兄這一手別說咱們行宮侍衛營裡沒人能望你項背就是大內也算數一數二的了。」裴福基更是瞪大雙目笑道:「憑林兄這份身手兄弟該和你換個位子你來當大領班兄弟當你二領班只怕還不夠資格呢。」林子清惶恐地道:「大領班這麼說屬下就不敢當了。」裴福基道:「兄弟說的是實話不出十年林兄一定出人頭地飛黃騰達……」這話當著戚統帶的面說得有些過份了。
戚承昌臉上雖然含著笑容但已經笑得有些勉強一面擺手道:「來咱們坐下來再談。」說完回到高背靠椅上坐下。裴福基、林子清也相繼落座。戚承昌面朝林子清緩緩說道:「方纔那個叫辜鴻生的人你已經見過了他是官家派在黑龍會的管帶黑龍會幾日前已被百花幫一批萎民糾眾破去……」「黑龍會?」林子清沉吟了下抬頭道:「屬下好像聽人說過但百花幫這名稱屬下怎會沒聽說過?」戚承昌微微一笑道:「這是一個秘密組織沒有在江湖上公開露過面你自然不知道這樣……」他取過案頭那疊「報告」隨手遞過接著說道:「這是辜鴻生的報告你且仔細看一遍就會明白。據辜鴻生方才說目前百花幫寇民似已潛來熱河意圖不明兄弟已要辜鴻生回到隆記客棧去暗中查訪他們下落。你是新來的人對方當然不認識你兄弟才把這件任務完全交給你來辦……」林子清道:「屬下蒙統帶厚恩統帶交辦的事屬下自當全力以赴。」戚承昌微笑道:「林兄的任務就是目前依然住進東昇客棧去暗中和辜鴻生取得聯繫如果現可疑的人辜鴻生不能和他們照面就由你暗中偵察對方行動然後再和福基保持密切聯絡。不過有一點林兄必須特別注意那就是在沒有得到確實證據以前切忌貪功躁進不可打草驚蛇。」林子清點頭道:「屬下省得。」戚承昌道:「好你看過報告就可走了如無特殊緊急之事不可時常回到行宮裡來以免洩露了你的身份。」林子清應了聲「是」。
戚承昌才回過頭朝裴福基道:「這件事完全交給你們第一隊偵辦還有從這裡出去你帶林兄到你們隊上去讓弟兄們見見二領班也讓林兄認識隊裡的弟兄在行宮之外遇上有事他們必須服從林兄指揮。」裴福基欠身道:「這個不勞統帶吩咐屬下自會關照他們的。」林子清在他們說話之時已仔細的把辜鴻生那份「報告」讀完他述說黑龍會被破經過大致和實情也差不多只是特別為他自己表功了一番如何身中迷香被擒如何臨危不屈後來又如何乘機脫逃等等。
林子清心中不禁暗暗感歎:「一個人若是一腦門都是陞官財的念頭利祿薰心到死都不會覺悟的。」他掩上「報告」恭敬地送回案上說道:「回統帶屬下已經看完了。」戚承昌頷道:「辜鴻生在報告上對這些寇民的面貌、特讓那說得很清楚這對你偵辦此案有很大的幫助你現在都記清楚了?」林子清道:「幾個較為主要的人屬下都記下了。」戚承昌道:「很好你們可以去了。」裴福基、林子清躬身一禮就相偕退出。裴福基領著他走下石階一直朝東一排營房走去。進入一間寬敞的堂屋。屋中佈置雖較戚承昌的書房簡單卻也相當堂皇整潔。這裡終究是「行宮」裡面沾著一點官氣。裴福基指指右一張長案含笑說道:「這裡是兄弟和林兄治事之處這張長案就是林兄的座位了。」話聲—落立即大聲喝道:「來人。」一名當差的立時急步趨入打揖道:「小的在。」裴福基吩咐道:「你去告訴三班弟兄立刻在膳廳裡集合。」那當差的「喳」了一聲迅疾退出。
裴福基回頭笑道:「林兄請坐等他們集合好了咱們再去不遲。」兩人坐了不多一會那當差的已在門口票報道:「回大領班三班兄弟已經集合好了。」「好。」裴福基霍地站起身來回頭道:「林兄咱們走。」林子清跟著他走出廳屋從迴廊折入膳廳。這是一間長方形的大廳此時第一隊的三班弟兄早已分成三排列隊肅立。每一班前面站著一個腰佩銅牌的漢子自然是領班無疑。裴福基走到門口和林子清略作謙讓道:「林兄請。」林子清道:「不敢自然大領班先請。」裴福基不再多說當先跨進廳去。林子清隨著他身後走入膳廳。
門口早有站崗的弟兄高喝道:「肅立。」全體弟兄果然立時站得筆挺。
裴福基偕同林子清走到上中間站停朝大家點頭為禮然後乾咳一聲整了整喉嚨說道:「諸位弟兄大概已經知道咱們第一隊的二領班邊鳴歧奉調都統府第三營副統帶咱們這裡的二領班職務上面派這位林子清林兄前來接替現在兄弟介紹就任二領班的林兄和大家見面。」三班弟兄早已聽說這位就任二領班是福邸派下來的連都統、統帶都對他另眼相看但也沒想到他竟然這般年輕。裴福基話聲甫落大家已經熱烈的鼓起掌來表示歡迎之忱。裴福基等他們掌聲稍落接著又替林子清介紹了三班領班:第一班領班吳從義二旬左右白臉瘦小像個文弱書生。第二班領班高祥生也是瘦削臉中等身材只是略見蒼老已是五十許人。第三班領班張雨民身軀微胖年約四十。林子清自然看得出這三個領班眼神充足一身武功全非庸手當下一和他們抱拳為禮。
裴福基又道:「林兄現在負有一件極重要的任務暫時不住在營裡兄弟自會另行派人和林兄保持聯絡方才統帶特別要兄弟交代你們咱們第一隊的弟兄如果在外面一律須服從二領班的指揮如有違撤以軍法嚴辦。」三班弟兄立即同聲應「喳」。
裴福基點點頭然後一擺手道:「好現在沒事了大家解散吳從義你留下來。」三班弟兄一齊行了一禮往外退出。
只有第一班領班吳從義留了下來躬身道:「大領班有何差遣?」裴福基道:「林兄下榻東昇客棧兄弟指派你負責和林兄密切關係林兄有的什麼指示務必迅遵行。」吳從義道:「屬下省得。」轉身朝林子清躬身道:「二領班可有什麼吩咐?」林子清含笑道:「不敢吳領班最好每晚晚餐之後到兄弟房裡去一趟保持聯繫就好遇有特別事故也可互相研商不知吳兄意下如何?」吳從義忙道:「二領班想得周到屬下遵命。」林子清微笑道「吳兄出了行宮就不可再以二領班相稱咱們就以兄弟稱呼這點吳兄不可忽略了。」吳從義躬身道:「屬下遵命。」林子清眼看時光不早就朝裴福基拱拱手道:「大領班時光不早屬下該告辭了。」裴福基點頭道:「好不過有一點林兄可特別注意你要吳從義和你兄弟相稱你自己卻一口一聲的大領班屬下聽來有多彆扭。從今天起除非你林兄不想和我裴某人兄弟論交否則咱們就以兄弟相稱林兄覺得如何?」林子清道:「裴兄厚愛兄弟敢不從命只是……」裴福基大笑道:「別只是了你快走吧。」林子清別過裴福基吳從義一直送出宮門陪著林子清行到馬廄早有看馬的人牽出馬匹伺候直等林子清上了馬他還站立恭送。林子清說了聲:「吳兄請回。」就一夾馬腹青鬃馬蹄聲得得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