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慶府東大街的南北和是城裡屈一指的大酒樓。酒好、萊好、地點好門面也氣派價錢最公道但最難得的還是大師傅的手藝。一般酒菜館好像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就是一向都以地方菜相號召譬如有的是京津館有的是四川館有的是浙江館還有山西館、湘菜館、粵菜館等等地方不同口味各殊你是什麼地方人就會上什麼地方的館子。但南北和不同他們的第一特色就是南北口味應有盡有只要你叫得出什麼地方的名菜他們一定做得出來。因此不論什麼人到了安慶就得上南北和南北和的生意也愈來愈興隆五開間的門面門庭若市。
這時正當午牌時光南北和面前來了一匹潔白如雪的駿馬那馬渾身上下沒有一根雜毛雪鬃霜蹄配上銀鞍、銀蹬更顯得那馬點塵不染神駿非凡!馬上是一個青衫相公看上去不過十六八歲生得面如傅粉目若秋水唇紅齒白俊美絕倫!你別看他是個文弱書生束腰帶上去懸掛著一柄鑲嵌精緻的長劍別有一股翩翩英氣。青衫相公才一下馬便有店裡小廝迎著上來躬身招呼道:「相公請上樓雅座牲**給小的就好了。」青衫相公一手遞過韁繩旋即轉身朝裡走去。這時正當晌午樓上五座大廳食客盈座差不多已有九成光景。樓梯口一名夥計瞧到青衫相公慌忙躬身道:「相公可是一位?請到這邊來。」說著走到前面引路把青杉相公領到靠窗口的一張空桌上落座然後倒了一盅茶送上。
青衫相公點過酒萊那夥計便自退下。青衫相公目光轉動眼看全堂食客都是些商賈行旅亂哄哄的十分喧嘩他似乎感到有些心煩輕輕攢了下眉就別過頭去獨自瀏覽街景。不久夥計送上菜餚青衫相公慢慢吃了起來吃了好久才心滿意足的結帳下樓。慢慢行來不知不覺走到一個僻靜的小巷突聽耳邊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娃兒別走了我老人家有話和你說。」青衫相公大吃一驚聽得一怔回頭看去哪有什麼人影?心下不禁大奇舉目四顧四周根本沒有什麼人若說自己耳朵有毛病方才明明有人說話決不會聽錯。正自驚異不置只聽那聲音又道:「喂娃兒什麼愣?」這回青衫相公聽得清清楚楚這人在他身後說話。迅快轉過身去依然看不列人影一時不禁大凜這人明明在自己身後說話怎會看不到他。心頭忽然起了一絲寒意問道:「你是什麼人?」那聲音在耳邊道:「我就是我。」青衫相公道:「你難道沒有姓名?」那聲音笑道:「你說對了我老人家確是沒有姓名。」祝靖在他說話之時突然以最快迅的身法一下旋過身去但依然沒見到人的影子。
只聽那聲音又在耳邊響起說道:「你不用回頭就是轉上幾圈也看不到我老人家的。」青衫相公道:「你是鬼?」他說出「鬼」字身不由己地打了個寒顫。
只聽那聲音低笑道:「光天化日哪會有鬼?我老人家是活菩薩你信不信?」青衫相公扭扭頭道:「我才不相信呢?」那聲音笑道:「不信也好娃兒你叫什麼名字?」青衫相公道:「祝靖。」那聲音道:「我想要你幫我辦件事情你可願意?當然我也不能讓你白幹。我老人家窮歸窮出手可不寒酸來娃兒時間不多我老人家還有事去要傳你兩手記住了這叫「抓狗式」……」祝靖聲音人耳突覺一股大力從身後傳來自己左手竟不由自主地緩緩舉起五指一張即屈朝前扣去然後輕輕往下一頓拍腕鬆手。手法十分簡單什麼人都可一學就會。祝靖暗暗驚異他從身後傳入自己左手的這股力道居然能像自己指揮自己的手一般伸縮自如這份功力簡直不可思議。心念轉動之際只聽蒼老聲音又道:「還有一記叫做「打狗式」……」話聲甫落祝靖但覺自己左手忽然朝身後揮去這一記也十分簡單。
祝靖想到自己家傳劍法中有一招「寒梅迎春」右手長劍劍尖斜指劃起一個小圈左手劍訣就是向後斜揮。老人家這記「打狗式」就和向後斜揮的劍訣差不多這比方纔那一招「抓狗式」還要簡單得多。這位老人家一身武功可說已臻化境他方纔還說他窮歸窮拿出來的見面禮可不寒酸但他教自己的這兩招莊稼把式祝靖幾乎要笑出聲來。這種招式只能打打普通野狗如若遇上自己莊上的虎契你手一伸不被咬斷才怪!
只聞蒼老聲音哼道:「小娃兒你可是覺得我老人家教你的手法太簡單了不夠奇奧對不對?不信回去跟你老子試試我老人家可以保證連你老子都得摔上一個大觔斗。」這話祝靖自然不信心想:「你當我爹是誰?」蒼老聲音又道:「我老人家也懶得和你解釋你自己慢慢琢磨自會須悟莫要小看了這兩記打狗招式練純熟了一世不受人欺。好了我走了趕得回來咱們今晚就在南北和樓上見。」這回他是真的走了沒有再作聲。
祝靖聽他把兩招簡單招式說得如此神妙心中雖有些不信但因這位老人家的武功實在太高了又使他不得不信。這就依照方才左手徐徐舉起的動作演練了一遍因為這招「抓狗式」手法很簡單自然一學就會。再練第二招「打狗式」左手往後輕輕一揮自然也悉中規中矩絲毫不難。他試過這兩記招式之後覺得實在沒有什麼出奇之處何以這位老人家卻說得如此鄭重!聽他口氣好像這兩記招式練熟了就天下無敵一般!不這位老人家遊戲風塵但他決不會騙自己莫非這兩招簡單招式之中隱藏著高深武學不成?想到這裡忍不住又把「抓狗式」、「打狗式」重新練了-遍。說也奇怪你覺得它簡單再簡單也不過這回慢慢地一琢磨竟然覺得並不簡單了但他所能體會的也只是有此感覺而已要問他如何不簡單卻又說不出來。當然有這點感覺已經夠了!祝靖不是呆頭鵝他已從這點不簡單的感覺堅信自己想的不錯這兩記簡單招式之中果然隱藏著高深武學一時仰向天欣喜欲狂。
祝靖原無一定去處只因那位隱形老人說過:「趕得回來咱們今晚就在南北和見。」因此他決定留下來晚上可以見到這位神秘莫測的高人。這時看看時間差不多只是申牌時光回到南北和取了馬匹就在東大街上找了一家叫做高昇棧的客店準備先落下腳來。
門口一名夥計接過馬匹另一名夥計連連哈腰說著道:「相公請進。」祝靖跨進店堂腳下一停說道:「我不喜吵鬧可有清靜些的房間?」那店伙連聲應道:「有有小店後邊最是清靜不過相公請隨小的來。」說著領著祝靖往裡走去。這是最後一進院落庭前放著十幾盆花卉果然十分清幽。店伙打開右一間客房的門陪笑道:「相公請看這間房又清靜、又寬敞後院沒有閒雜人等進來最適合像相公這樣的讀書人居住了。」祝靖舉目看去房間果然相當寬敞後窗外是一片菜畦打開窗戶清風徐來這就點點頭表示滿意。客店夥計都是勢利眼巴結著打來洗臉水又沏了一壺香茗送上才行退去。祝靖隨手關上房門洗了把臉眼看天色還早就在房中練習那位隱形老人傳給自己的兩招手法一一「抓狗式」和「打狗式」這回他完全相信這兩招手法名稱雖然俚俗其中卻隱藏著高深武學因此練習之時專心一志十分認真同時動作也施展得相當緩慢。哪知練了半天這兩記招式明明隱含玄機但你越把它看得深奧無比卻又平淡無奇毫無玄奧可言。這樣又反覆練習了一陣終於給他現了一個秘密就是這兩記招式你不可把它看得太深奧因為看得太深奧了就會運氣行功練得十分緩慢這樣一來就失之呆板毫無變化可言。但如果你把它看得大簡單了同樣失之草率裡面隱藏著的變化就使不出來。總之這兩記招式必須出乎自然靈活使用才能恰到好處。他有了這一現心頭暗暗高興道:「自己鑽了半天牛角尖其實還是這麼簡單。」這時天色已經漸漸昏暗下來店伙掌上了燈一面伺候著道:「相公晚餐上街去吃還是要小的去吩咐廚下替你老準備幾式可口酒菜?」祝靖道:「不用了我已和朋友約好。」店伙連聲應是退了出去。
祝靖佩上七星劍翩然出門。這時大街上已是萬家燈火行人絡繹比白天還要熱鬧。祝靖生得臉如傅粉唇若塗朱加上一雙水樣清瑩的眼睛俊美己極只是個子瘦小了一些但穿著三寸高的粉底靴看上去一樣身長玉立。一時把走在大街上的姑娘們一個個看得著了迷眼波流盼眉目傳情心頭暗自詢問著:「這是誰家的少年郎君?」」祝靖自然並不知道他走到南北和逕自登上二樓。跑堂的眼光有多尖一下就認出祝靖中午來過連忙迎上一步含笑招呼道:「相公來得正好還有一個這靠窗的雅座。」說完領著祝靖走到靠窗的一張座位陪笑道:「這裡面臨大街相公一面喝酒一面可以劃覽夜景咱們城裡的姑娘白天不敢出門都是晚上約著同伴出來逛街。相公這座位正好看到姑娘們花枝招展的從大街上經過。」他因祝靖是熟客才顯得特別巴結。祝靖年少臉嫩被他說得臉上微紅點了酒菜就一手托著茶蠱別過頭去欣賞街景。這裡正當十字街口兩邊商店燈火輝煌行人熙攘往來還不時有一二輛馬車叮噹過市。一陣陣絃管清唱因風傳來當真比白天熱鬧得多。
就在他打量之際無意中現對街一家綢緞店的門口站立著一個黑衣人正在仰朝自己看來!不他也許是閒眺自己不也是看到他了麼?心中想著不覺移開目光朝別處看去。突然他心頭一動迅快忖道:「不對!這人臉如黃蠟又穿著一身黑衣一定不是什麼好路數。」一念及此急急再回頭看去那黑衣人卻已走得不知去向。
這時正當夜市最繁盛的時候酒樓上的食客愈來愈多五間大廳坐了個滿堂。人一多就亂哄哄的嘈雜起來猜拳喝令和跑堂的尖聲吆喝響成一片!跑堂送上酒菜一面陪笑道:「實在對不起今晚客人多教相公久等了。」說著替祝靖斟了一杯酒。
祝靖道:「不要緊。」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敢情他不會喝酒在喝酒的時候微微攢了一下眉。
跑堂的陪笑道:「相公讀書人好說話這些客人萊上慢了就會拍桌子……」正說著之間忽聽樓下響起一個破竹似的聲音大聲唱道:「窮和尚和尚窮。沒單掛沒廟住。不燒香不打鐘。赤腳走十方破鈉掛西風。為修五臟廟行腳酒肆中。遇上有緣人酒肉來齋供。」猜拳的兩人看得又氣又怒左一個喝道:「和尚你這是什麼意思?」窮和尚笑嘻嘻地道:「兩位施主為了一杯酒爭得面紅耳赤窮和尚是出家之人與人為善替二位施主把酒喝了不就沒事了麼?」口中說著隨手在盤中抓起三四片滷牛肉往嘴中塞去。
右一個怒聲道:「你怎麼可以用手抓菜?」窮和尚笑道:「喝了酒不吃些菜壓一壓很快就會醉。施主佈施幾片牛肉讓窮和尚帶它上西天佛國去走一遭正是莫大善舉福德無量。」說完已經走了開去。
右食客氣憤地道:「真是酒肉和尚豈有此理。」窮和尚嘻嘻直笑又高聲吟了起來;「肉要紅燒酒要醇流連酒肉在風塵。芒鞋破袖住人笑不是龍華會上人。」他那破竹似的喉嚨怪聲怪氣卻自以為韻味十足洋洋自得。一邊走一邊又東張西望朝這桌看看朝那桌望望一直走到祝靖的桌子邊上忽然腳下一停笑嘻嘻他說道:「還是這裡清靜些。」他朝祝靖合掌一禮道:「阿彌陀怫小施主一個人坐在這裡看來和我佛有緣。窮和尚這頓齋總算是有著落了。」也不待祝靖答話拉開板凳就在對面坐了下來。
祝靖眼看這窮和尚雖然瘋瘋顛顛但他口中唱的道情和剛才那詩不但深含禪理也稱得上是好詩他家學淵博平日除了學武也兼及詩文因此對窮和尚不覺肅然起敬拱拱手道:「大師父只管請坐。」窮和尚嘻嘻直笑點頭道:「小施主深具慧根果然和我佛有緣窮和尚說不得只好叨擾了。」話聲一落拍著檯子放開破竹喉嚨大聲叫道:「堂倌……堂倌……」跑堂的趕忙跑了過來皺著眉頭說道:「和尚你嚷什麼?」窮和尚倒掛八字眉一挑兩眼一瞪看了跑堂的一眼道:「堂倌你是酒樓上專門伺候客人的對不對?窮和尚上得起酒樓就是客人這和尚兩字也是你叫的麼?」跑堂的道:「那麼要我叫你什麼?」窮和尚道:「你真的不知道還是假的不知道?」跑堂的道:「酒樓裡喝酒吃葷從沒出家人上來過我怎會知道?」窮和尚道:「好就算你不知道那就由窮和尚教你吧遇到和尚不能叫和尚要叫大師爹爹。像我窮和尚這樣年紀老的就得叫一聲大師爺爺。」跑堂的道:「我只聽人家叫大師父老師父哪有叫大師爹爹大師爺爺的?」窮和尚大笑道:「原來你知道哈哈大師父和大師爹爹又有什麼不同?難道你父親不是你爹爹麼?」跑堂的不耐煩道:「好了好了你要吃什麼?」窮和尚道:「你不叫我大師爹爹我佛如來一生氣就會罰你跌一跤。」跑堂的道:「我跑了十幾年的堂從沒跌跤過你還是點菜吧只是咱們這裡不備素菜。」窮和尚道:「好好窮和尚從不唸經自然也不用茹素了。」跑堂的道:「那你就點吧。」他就是不肯叫他大師父窮和尚道:「你聽著先來滷牛肉一大盤鴨翅膀一盤花彫二斤再要廚下做一個雞絲火腿魚翅羹炒蝦仁紅燒蹄花再加清燉香肉湯一大碗。」他一個人居然點了這許多菜。
跑堂的道:「小店不賣香肉。」窮和尚道:「窮和尚知道你們這裡不賣香肉你不會到對面弄堂口去給我買一碗來?」跑堂的道:「好吧。」轉身就走。
窮和尚喊道:「滷牛肉、鴨翅膀。花彫二斤先來。」跑堂的沒有作聲到櫃上打了個轉又空著手走了過來但他還沒有走到窮和尚面前突然腳下一絆身子往前一衝砰的一聲摔在樓板上。這下摔了個狗吃屎差幸他空著雙手沒端酒菜但也摔得不輕。他滿臉通紅爬了起來一手摩著膝蓋一蹺一蹺地走了過來。窮和尚大笑道:「阿彌陀佛窮和尚不是說過你不叫我大師爺爺我佛如來會生氣的如今果然應驗了。」接著「咦」了一聲問道:「我要你滷牛肉、鴨翅膀、花彫先來你怎麼沒送來?」祝靖聽得心中不禁一動但自己就坐在窮和尚對面根本沒看見窮和尚有何舉動。
跑堂的有些氣憤冷笑道:「你叫的菜一共要二兩七錢三分銀子。」窮和尚兩眼一翻氣道:「你當窮和尚吃不起?」跑堂的大聲道:「咱們這裡白吃白喝的人每天看得大多了你一個人要了這許多菜分明是存心……」窮和尚聽得大怒霍地站起一把抓住了跑堂的後領尖聲道:「存心什麼?你說我窮和尚存心訛吃來的是不是?告訴你窮和尚人雖窮如果沒找到有緣人就不會坐下來點菜。你不問問清楚就狗眼看人低若是在我窮和尚年輕的時候就這樣把你從樓窗口摔到大街上去。」他口中說著一手已把跑堂的像抓小雞般提了起來手一伸就提著他向檻外伸去。
這下直嚇得跑堂的大聲呼救叫道:「大師爺爺饒命小的有限不識泰山你……你老千萬鬆手不得。」全堂吃客眼看窮和尚一手提著跑堂的伸出窗檻外去全都吃了一驚。窮和尚聽得嘻嘻一笑把手縮了回來往樓板上一放說道:「你早叫我一聲大師爺爺不就沒事了麼?」接著伸手朝祝靖一指:「你問問這位小施主窮和尚這一頓酒是不是他請的客?」跑堂的嚇得靈魂出竅放到地上雙腳一軟差點跪了下去。
祝靖忙道:「這位大師父說的不錯他要什麼只管送來酒帳全算在我的帳上。」跑堂的哪敢再說諾諾連聲退了下去。
窮和尚嘻嘻一聲叫道:「喂別忘了滷牛肉、鴨翅膀、花彫二斤先來。」這回酒帳有了著落跑堂的也吃了苦頭哪裡還敢怠慢。一會工夫就端著一盤滷牛肉一盤鴨翅膀兩個一斤裝的錫壺一起送上來一面給窮和尚面前擺好杯筷。窮和尚早已等不及一把抓過酒壺湊著嘴咕嘟喝了一陣用他又髒又破的袍袖抹抹嘴角笑道「痛快喝得痛快唔小施主不要客氣來來。」口中說著來也不用筷子伸手往盤中抓起幾片牛肉往嘴裡塞去。
祝靖看他一副幾窮凶極惡的吃相暗暗攢了下眉頭說道:「大師父請在下酒量有限已經差不多了。」窮和尚抓著一隻翅膀一陣亂啃說道:「小施主是讀書相公斯文得簡直跟小姑娘一般像我窮和尚酒肉不忌卻時常三月不知肉味今晚飽餐一頓就可以餓上三個月哪有什麼差不多的?」一手又抓了幾片牛肉剛剛塞入口中右手又抓起酒壺咕咕直灌。他一張嘴又是酒又是肉幾乎忙得喘不過氣來。祝靖聽窮和尚說他像小姑娘一樣不禁臉上一紅沒去理他。好在窮和尚忙著吃喝也沒工夫和祝靖說話。這時正是酒樓上生意最好的時候全堂爆滿猜拳賜令響成一片。
祝靖不住地舉目四顧他要等的那位神秘老人一直沒來卻來了這位一股饞相的窮和尚吃相饞還不要緊最討厭的是他說話帶骨頭瘋瘋癲癲沒有分寸。只見跑堂的雙手捧著一個大海碗三腳兩步走了過來說道:「大師父香肉來了。」他這一走近不由看得一呆一大盤滷牛肉、一盤鴨翅膀、兩壺花彫只這一陣工夫已經一掃而空。
窮和尚一聽香肉來了趕忙伸手去接-邊嘻嘻笑道:「跑堂的快給我添酒再來兩斤吃香肉不可沒有酒快快……」接過海碗也沒往桌上放湊著嘴就喝。這碗香肉湯熱氣騰騰誰都看得出滾燙無比窮和尚端著就喝好像越喝越有滋味連湯帶肉往口裡直吞。等跑堂的送上酒來一大海碗滾燙的香肉湯已經進了窮和尚的肚裡。
跑堂的放下酒壺窮和尚也正好放下海碗就抓起一把酒壺對著嘴灌。跑堂的回身就走接著端來了一盤炒蝦仁一盤紅燒蹄花放到桌上正待退下。窮和尚招招手叫道:「堂倌慢點。」跑堂的可不敢再得罪他問道:「大師父有什麼事?」窮和尚笑道:「添酒。」跑堂的訝異地道:「小的方纔已經給你老添來了。」窮和尚笑道:「你添來的酒都已經流進我窮和尚的肚裡去了你再送兩斤來。」他喝酒比喝水還快轉眼工夫就喝下了四斤花彫他一邊說話也沒和祝靖客氣雙手端起一盤炒蝦仁用筷子一陣亂撥像風掃落葉唏哩呼嚕連吞帶咽送下肚去。放下空盤又把一大盤紅燒蹄花移到面前正好跑堂的又送上兩壺酒來窮和尚連忙仰手去接一面說道:「快拿來。」接過酒壺又直著脖子就喝。
他好像永遠吃不飽一般眨眼工夫又把一壺酒喝完擄擄袖子拿起竹筷開始狼吞虎嚥地吃著紅燒蹄花。這是他自己說的:「肉要紅燒酒要醇」。紅燒肉自然最合胃口了。鄰居幾張桌上的食客都被窮和尚的驚人食量看得目瞪口呆大家幾乎忘了吃喝只是看他一人表演。
祝靖等了許久那位神秘老人一直沒來先前他還認為這窮和尚出口成章一定是一位遊戲風塵的詩僧自己閒著沒事可以和他談談詩文。哪知窮和尚只顧吃喝忙個不停而且吃相之饞俗不可耐愈看愈覺俚鄙索性轉過頭去憑欄看著街上景色心中大是不耐。這要換在平時他早已起身走了。如今一來那位老人家對他有傳藝之恩二來他也渴望見見那位神秘的隱身老人因此只好耐若性子乾等。一大盤紅燒蹄花轉眼盤底翻天窮和尚敢情覺得太油膩了些舌頭咂咂嘴唇打飽嗝伸手抓起酒壺又喝了兩口。跑堂的又端著一個大圓盤的雞絲火腿魚翅羹送來。
窮和尚放下酒壺伸了個懶腰摸摸肚皮笑道:「看來差不多了。」跑堂的心中暗道:「你早該差不多了。」但口中卻連應了兩聲「是」陪笑道:「大師父可是吃不下了。」窮和尚瞇著眼睛傻笑道:「我自己點的菜我總得把它吃下去。再說難得有人請我大吃大喝光是這盤魚翅就得化一兩二錢銀子不吃豈不可惜?」敢情他酒也喝得差不多了瞇著眼睛連說話都有些不大清楚了跑堂的看他望著自己傻笑心頭有些毛不敢和他咯索正待退走。
窮和尚道:「堂倌再給洒家來兩斤花彫。」跑堂的吃驚道:「你老還要添酒?」窮和尚手裡拿著酒壺說道:「這裡已經不到半斤了沒有酒這盤魚翅羹如何送得下去?」跑堂的這一陣子上菜添酒。差不多只伺候他一個人聞言連連點頭道:「好好小的給你添酒去。」窮和尚道:「慢點你別以為窮和尚喝醉了酒裡可以兌水告訴你只要摻上一滴水和尚都吃得出來。」跑堂的道:「大師父放心小店規規矩短做生意酒裡哪會摻水?」窮和尚揮揮手道:「去去不摻就好還不快去把酒拿來?」跑堂的果然又送來了兩壺酒前後已是八斤。窮和尚打著酒嗝端過大圓盤又低下頭去大吃大嚼起來這回吃相更難看不大工夫已把一大盤魚翅吃了個精光。然後又伸手取過酒壺把兩斤花彫一起灌了下去。才醉眼迷糊酒氣醺醺地站起身子雙手拍著他那如瓢大腹哈哈大笑道:「今天你吃得痛決了啊?這得歸功於這位小施主和我佛有緣佈施齋供功德無量阿彌陀佛。」他雙手合十朝祝靖行了個禮踉蹌著朝外走去。
但他只走了三步忽然又回過身來醉態可掬地朝祝靖嘻嘻一笑說道:「小施主也不用再等了你等的人今晚不會來了。」祝靖聽得大奇道:「大師如何知道的?」窮和尚大笑道:「你知道的窮和尚自然知道。你不知道的窮和尚也知道。窮和尚不知道的還有誰會知道?」隨著話聲已經搖搖晃晃地扶著樓梯下樓。
祝靖看著他瘋瘋癲癲搖搖晃晃下樓而去急急站起招呼堂倌問道:「一共多少銀子?」跑堂敢情早就算好了帳立即笑道:「回相公一共是四兩三錢三……」祝靖沒待他說完隨手取了一錠五兩重的銀子往櫃上一放說著:「多的不用找了。」說完快步追下樓去。他和窮和尚前後不過轉個念頭的時光但等他追出酒樓門口哪裡還有窮和尚的影子?
這時夜市雖沒有華燈初上時那麼熱鬧但行人往來還是不少若不知他往南往北就無從追起。再說他要是存心不讓自己知道你就是追在他背後也休想追得上他。祝靖站在酒樓門口望著大街上往來的行人怔怔地出了會神就舉步朝街尾走去。回轉高昇棧走到幽靜的後進已完全像住家一人除了西廂房還有一點燈火透出之外其餘幾個房間都己熄燈就寢聽不到一點人聲。月光照在階前明澈如水顯得分外清幽。
祝靖走到長廊盡頭舉手推開房門突然他腳下停住了!因為他現已經有人先在房中一個人靜靜坐在窗下一張椅子上。房中雖沒點燈但窗外明亮的月光映照之下房中並不太暗這一剎間祝靖已看清楚這人一身黑衣臉如黃蠟赫然正是酒樓上看到站在對街綢布店門口朝自己偷看的那個黑衣人。祝靖心頭暗暗哼了一聲:「此人果然是衝著自己來的。」黑衣人目光一抬看他推開房門之後只是站著不動不覺微微一笑道:「你站在門口、可是不敢進來麼?」祝靖冷笑道:「我還當自己走錯了房間呢。」黑衣人緩緩站起身來說道:「你沒走錯。」祝靖舉步走入目光直注對方哼道:「那是朋友走錯了房間了。」黑衣人道:「我也沒有走錯。」祝靖道:「此話怎說?」黑衣人道:「因為我在等你。」祝靖道:「你等我有什麼事?」黑衣人眨動眼睛深深地注視著他說道:「我要和你談談。」祝靖道:「你要和我談什麼?」黑衣人一笑道:「你好像懷疑我來意不善吧?」他這一笑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這和他那張冷酷的蠟黃的臉孔太不相稱了。這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若是生在女子口中這女子必定會是個絕色佳人只可惜這副細緻潔白的牙齒竟生在冷酷蠟黃的男人臉上那真是生錯了地方。但祝靖並沒注意到他生硬的笑容也忽視了他笑的時候那排潔白整齊的牙齒只是冷冷說道:「就算你來意不善又能怎樣?」黑衣人顯然沒有惡意他又深深地盯了他一眼說道:「這是你的房間我來找你至少是你的客人瞧你這般模樣豈是待客之道?」祝靖似已感到不耐雙眉微攢道:「你有話就請說吧。」黑衣人道:「我想你對我這副裝束應該不陌生吧?」祝靖道:「不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這種裝束。」黑衣人驚異道:「你是不是有兩個朋友去了北峽山?」祝靖道:「在下沒有這樣的朋友啊。」黑衣人驚異地道:「那麼我是弄錯人了?」祝靖道:「看來是這樣了。」黑衣人舉手一把摘下包在頭上的黑布但見一堆烏雲似的秀立時披散下來。祝靖驚異地道:「你是女子。」黑衣人展齒一笑又從臉上揭下一張薄如蟬翼的面具。這下由蠟黃而冷漠的面子登時變成了少女嬌美的粉臉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嬌羞不勝欲言又止。祝靖望著她驚異地道:「你究竟是什麼人?」黑衣少女脈脈含情地道:「我叫黑玫瑰。實不相瞞我原是百花幫的人被派在黑龍會目前我任務已了就要回去了。」她不待祝靖問話接著又說道:「本來以為是相公兩個朋友前去北峽山已被黑龍會知道黑龍會用飛鴿傳遞消息一日千里他們只怕還末趕到北峽之前早就張網以待。沒想到弄錯了人打擾相公實在是不好意思。」她在說話之時迅快地挽起秀包上黑巾倏地站起身來接著說道:「好了我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也該走了相公玉體珍重。」話聲一落蓮步輕盈朝處走去。但她走到門口又忍不住回過頭來這一瞬工夫她已經覆上了蠟黃面具只有那雙清澈的大眼睛含著無限情意望了祝靖一眼轉身疾奔而去。
祝靖看得暗暗好笑心想:「這小娘兒大概對我動了情了。」黑玫瑰飛身上屋出了客棧就飛身落地一路朝南奔行。剛到三宮殿附近就見前面不遠處似有兩個黑幢幢的人影口左一右站在路旁。要是沒有月色黑夜裡不走到近前絕難現前面有人但今晚正是月半也就是朔望月色大佳那兩幢黛影既不是樹自然是人了黑玫瑰為人何等機警一見前面有人伺立路旁敵友不分她哪肯自己送上去?腳下立時停了下來。她方一停步卻現對方兩個人影已經緩緩移動朝自己逼來。黑玫瑰依然站著沒動但她右手已暗暗握住了劍柄。這緊原是一瞬間的事那兩個人影已如鬼魅般到了自己面前。黑玫瑰這下看清楚了這兩個人一色黑布勁裝一個臉如黃蠟另一個臉如死灰黑沉沉的看上去有些陰森。黑玫瑰一眼就認出站在前面的那個黃蠟臉正是和自己同來的黃字二十七號。此時忽然見他和灰臉人同時在這裡出現不覺暗暗一驚慌忙躬身一禮說道:「屬下黃字二十八號見過巡主。」原來那灰臉人叫做巡主巡主敢情是黑龍會的職稱。
灰臉人陰側側道:「二十八號你知罪麼?」黑玫瑰心頭一震但她臉上戴著面具自然絲毫不動聲色只是惶恐地躬躬身道:「屬下不知犯了什麼罪?」灰臉人冷冷一哼道:「大膽丫頭在我面前還想抵賴麼?」黑玫瑰道:「巡主明鑒屬下真的不知道做錯了什麼?觸犯了會中的哪一條規章?」灰臉人沉哼道:「你真的不知道麼?好二十六號你告訴她。」黃蠟臉漢子應了聲「是」冷漠地笑了笑道:「屬下此次臨行之時奉有郝堂主密令認為二十八號頗有可疑之處要屬下隨時注意你的行動……」黑玫瑰道:「我又不是郝堂主的手下他如何會知道我可疑不可疑?」黃蠟臉漢子道:「你是水堂主手下郝堂主這道密令自然是受水堂主委託的了。」接著說道:「九號服毒自裁之後我故意說要跟蹤兩個小子下去其實咱們在金神墩有人根本用不著我跟蹤我那麼做只是為了看看二十八號的行動有無違紀之處……」黑玫瑰冷笑道:「我哪裡違紀了?」黃蠟臉漢子陰笑道:「令晚你去高昇客棧作什麼的?」黑玫瑰冷冷說道:「我看那人有些可疑想去睬踩他的盤子這有什麼不對?」灰臉人道:「你不必再辯了放下兵刃隨我去見水堂主。」黑玫瑰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右手緊握劍柄說道:「既然巡主不信屬下之言我自己會去面見水堂主的。」灰臉人一雙死灰色的眼睛注視著黑玫瑰徐徐說道:「二十八號你敢抗命麼?」說著話從懷中取出一條黑色細鏈鏈子上還有一個精製小巧的鐵鎖噹的一聲往地上一擲喝道:「你自己戴上吧。」黑玫瑰眼看對方取出刑具心知分辯無用不由得後退兩步冷笑道:「巡主硬要入人於罪咱們回堂去說好了。」話聲一落轉身欲走。
灰臉人大喝一聲道:「大膽賤婢你想逃麼?」黃蠟險漢子不待吩咐刷的一聲竄身而出攔住了黑玫瑰的主路。黑玫瑰眼看事已至此說不的只好硬闖了心念一動口中輕哼道:「你要和我動手?」手字出口緊接著叱道:「讓開。」左手一抬短劍出鞘一記「春城飛花」幻起一片劍花朝黃蠟臉漢子當胸捲去。她這下搶先動劍光飛灑辛辣無匹。
黃蠟臉漢子沒料到她竟敢當著巡主面前搶先動手一時不敢硬接足尖一點飛退數尺。同時掣出長劍咳目喝道:「賤婢你真敢動手。」劍尖一顫直向黑玫瑰撲來。黑玫瑰不待對方欺近;嬌叱一聲劍如風接連刺出八劍。這八劍劍勢連綿劍劍俱是殺著數尺方圓內儘是錯落劍花。
黃蠟臉漢子一著失去先機除了封架幾乎沒有還手之力心頭大是駭異一面招架一面大聲說道:「巡主你看這賤婢使出來的是什麼劍法?」口中喊著人已被逼得連退了四五步之多。黑玫瑰志在脫身下手自然絕不留情接連幾劍把黃蠟臉漢子逼退哪還停留?雙足一點乘勢掠出去一丈來遠。但就在她第二次縱身掠起之際突然身軀一顫砰的一聲跌坐地上。
只聽灰臉人一陣嘿嘿冷笑舉步走了過來陰側惻說道:「賤婢憑你這點能耐逃得出鄢某手下麼?快說你是什麼人派到會裡臥底來的?」一手從黃蠟臉漢子手中接過長劍劍尖振動連拍了黑玫瑰身上六七處穴道。黑玫瑰身落人手索性閉上眼睛一語不。
灰臉人冷哼一聲道:「鄢某面前你想裝死那是自討苦吃了。」手中長劍忽然倒了過來用劍柄朝向黑玫瑰胸口敲落這下敲得不重但手法顯然和一般點穴不同。只見黑玫瑰身軀一顫口中同時悶哼出聲。
黃蠟臉漢子詫異地望望灰臉人說道:「這賤婢倔強得很讓屬下給她個厲害……」灰臉人微一擺手陰側側笑道:「不用你動手不出一盞茶功夫本座不怕她不招。」黃蠟臉漢子將信將疑不敢多問。
「唔。」灰臉人一手托著下巴「唔」了一聲續道:「你去把她的面具揭下來她已經不能算是本會的人了不能再戴本會面具本座先把她的罩子收回來再說。」黃蠟臉漢子躬身領命走上前去伸手從黑玫瑰臉上揭下了面具。這一揭下面具他現黑玫瑰一張輪廓俏麗的粉靨此刻已是一片蒼白額上綻出一粒粒的汗珠心中暗暗驚奇慌忙把面具雙手呈上。
灰臉人把面具揣入懷中神情平靜地在路旁一塊大石上緩緩坐了下來。這一陣功夫黑玫瑰臉上的汗珠兒已經愈來愈密像黃豆般綻出不住地從臉額上滾下。同時她整個身軀也起了一陣又一陣的顫抖滿口銀牙咬得格格作響顯然她是正在以最大的忍耐和一種撕心挫骨的劇烈痛苦掙扎。沒有呻吟更沒吭半聲氣。只是咬緊牙關默默的忍受。她身份既已暴露就橫上心認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在這一瞬間竟然被折磨得獰厲如鬼。黃蠟臉漢子目光投注在黑玫瑰的臉上心頭也不禁暗暗凜駭:「不知鄢巡主使的是什麼手法?竟有這般厲害。」灰臉人靜靜坐在一側簡直是鐵打心腸他好像看了黑玫瑰那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感到十分滿意陰森一笑緩緩站起身子又倒握著劍尖用劍柄在黑玫瑰左乳下部位輕輕點了一下。這下敢情是解除手法只見黑玫瑰坐著的人突然機伶伶一顫就軟軟地癱瘓下去委頓於地。灰臉人翻著一對死灰眼睛嘿然道:「二十八號你嘗到滋味了吧?告訴你這不過是本座先教你試試一點樣品好的還在後頭本座倒要瞧瞧你究竟有多大的耐力。」黑玫瑰嘶聲道:「你殺了我吧。」灰臉人陰笑道:「哪有這麼便宜的事?你不招出什麼人派你臥底來的?本座不會讓你死。」黑玫瑰又緩緩閉上了眼睛沒再作聲。灰臉人哼道:「本座不相信你是銅澆鐵打的身子你再不說那就別怪本座心狠手辣。」三個指頭拈著劍尖又緩緩地朝黑玫瑰胸下點去。就在此時突聽右側一棵大樟樹後面有人嬌哼一聲:「住手。」這聲嬌喝聲音又清又脆一聽就知道是個女子而且還是年輕女子!灰臉人伸出去的劍柄果然停住了他那雙死灰眼睛轉向朗喝聲來處望去。
大樟樹足有數人合抱覆蓋如傘這時從樹後出現了兩個苗條人影。前面一個約莫十八九歲身空一件藕絲衫玄色長裙一張清麗絕俗的粉臉在月光下更顯出她美得不帶人間煙火氣。稍後一個是青衣少女額前覆著劉海胸垂兩條烏黑有光的長辮看去是個使女卻也同樣生得秀美伶俐。灰臉人看清來人只是兩個小姑娘不覺陰森一笑道:「看來你們是一夥的了那就正好自己送上門來免得本座多費時間了。」藕絲衫姑娘柳眉一挑叱道:「你胡說些什麼?我只是路過這裡看不慣你用惡毒的手法對付一個已無抵抗能力的始娘。」灰臉人翻著死灰色的眼睛陰惻惻地笑道:「就憑你們兩個小丫頭看不慣又待怎樣?大爺偏要你看。」手中倒持劍柄隨著話聲又緩緩朝黑玫瑰胸前點去。
青衣少女一手叉腰怒叱道:「好個賊子在我家小姐面前你還敢撒野。」灰臉人道:「大爺有何不敢。」藕絲衫姑娘一雙清澈如水的鳳目中隱含薄怒清哼一聲道:「你只要再碰她一下我就廢了你一條右臂……」灰臉人大笑道:「小丫頭大爺要是隨便給人唬住那也不叫天狗星了你瞧著吧。」他點出的劍柄去勢極緩這時已快要點上黑玫瑰胸上了。
藕絲衫姑娘纖手就在此時忽然抬起叱道:「你真要我出手?」灰臉人右手劍柄眼看就要點上突然間他感到不對伸出去的一條右臂竟然一陣麻木再也遞不出去。心頭方自一驚握著劍尖的五指一鬆手中長劍「噹啷」一聲跌落地上。黃蠟臉漢子同樣吃了一驚低聲問道:「巡主你怎麼了?」灰臉人駭然失色低喝一聲:「走。」一頓雙腳身形掠起電射而去。黃蠟臉漢子一見巡主負傷而逃哪裡還敢停留緊隨著灰臉人身後飛掠而去。眨眼工夫兩條人影就消失在黑夜之中。
青衣少女哈的笑道:「沒用的東西一下就嚇跑了。」藕絲衫姑娘正容道:「你別小看了他們這兩人身手極高我只是趁他不備才能得手若是真的動起手來我們只怕不是人家對手呢。」接著說道:「我們快過去瞧瞧這位姑娘不知傷得重不重?」蓮步輕移走到黑玫瑰身邊俯身問道:「這位姑娘不知傷在哪裡。是不是被他們制住了穴道?」黑玫瑰委頓在地睜著雙目有氣無力地道:「多蒙小姐賜救只是我……我不行了。」她眼睛眨動之際忍不住滾落兩顆晶瑩淚珠。
藕絲衫姑娘輕輕唉了一聲道:「你究竟傷在哪裡快告訴我。」黑玫瑰微微搖頭道:「小姐不可動我我是中了那廝的歹毒暗器……」藕絲衫姑娘道:「你中了毒藥暗器不要緊我身邊帶有解毒靈丹也許可以解你身中之毒。」黑玫瑰淒然道:「沒用我中的毒藥暗器毒性劇烈無比天下無藥可解我沒有毒身死只是天狗星為了逼問口供截住我身上六處經脈劇毒被暫時閉住了而已……」說到這裡她望望藕絲衫姑娘說道:「小姐仗義相救我有一件事奉托不知小姐能否賜助?」藕絲衫姑娘問道:「你有什麼事只管說出來只要我辦得到自當盡力。」黑玫瑰感激地道:「我先謝了。」藕絲衫姑娘睜著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說道:「你說吧到底什麼事?」黑玫瑰淒然道:「我貼身處有一個小革囊這東西不能落入黑龍會人的手裡因此我只有奉托小姐了……」藕絲衫姑娘問道:「這革囊一定很重要了不知你要我給你送到哪裡去?」黑玫瑰道:「革囊並不重要也不用送到哪裡去我只是求你把它用火化去就好。革囊中有一小塊薄鐵片中間鏤刻了一枝空心的玫瑰花。明天早晨請這位妹子隨便在牆角處把薄鐵片倒轉過來就是花心朝下用墨汁塗在牆上有兩三個地方就夠了。這樣我的同伴很快就會知道我已經死了。」藕絲衫姑娘點頭道:「好我答應你。」黑玫瑰又道:「此事十分隱秘塗的時候千萬不可讓人看到。」藕絲衫姑娘雙盾微蹙道:「我和小燕從未在江湖上定動不知你是哪一幫派的人?」黑玫瑰道:「我不敢欺瞞小姐我是百花幫的人。小姐既是很少在江湖上走動最好不要向人提起今晚之事。」藕絲衫姑娘點點頭道:「我知道各幫各派都有它的秘密我不會告訴人家的。」黑玫瑰道:「那就麻煩小燕姐姐把革囊取出來吧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青衣少女道:「我來拿。」她蹲下身去伸手從黑玫瑰貼身處取出一個小小革囊。
黑玫瑰看看天色目含淚光淒然道:「還有一點我差點忘了革囊中有一個黑色小瓶等我死後就請小燕姐姐拔開瓶塞把藥末灑在我臉上。」青衣少女隨手打開革囊取出一個黑色小瓶問道:「是不是這個?」黑玫瑰點點頭道:「是的。」接著抬頭朝藕絲杉姑娘道:「我要說的話已經說完就請小姐替我解開穴道吧。」藕絲衫姑娘皺皺眉道:「解開穴道不就劇毒攻心了麼?」黑玫瑰道:「不錯我身上六處經脈雖遭閉住但過了半個時辰劇毒仍能逐漸滲入那時痛苦尤甚不如一下解開穴道任由劇毒攻心反而毫無痛苦還望小姐成全才好。」藕絲衫姑娘側然良久道:「我從沒殺過人這教我如何下得了手?」黑玫瑰道:「殺我的是天狗星小姐這是救我如果小姐不解開我的穴道由於六處穴道遭閉劇毒作較緩人雖昏迷但心未死這份活罪就比死還慘。小姐我是將死的人你解開穴道我可少受些折磨。」藕絲衫姑娘又看了她一眼才淒楚地點了點頭道:「你既然這樣說了我就替你解開穴道吧。」說完緩緩彎下腰去要待伸手心頭又是不忍問道:「你還有什麼話麼?」這句話出口淚珠忍不住奪眶而出。
黑玫瑰淒然一笑道:「謝謝你沒有了。」藕絲衫姑娘拭拭淚道:「那我……唉……我……我實在下不了手。」黑玫瑰突然間身軀起了一陣輕微的顫抖臉色劇變顫聲說道:「毒……性……已……已經……作……了……小姐……快……快……」這不過一瞬間的事她張了張口已經常經說不出話來。看情形劇毒業已滲過閉住的經穴正在逐漸作了!藕絲衫姑娘眼看黑玫瑰張口結舌已經不能出聲只得伸手朝她胸臆間推去解開她受制穴道。這一堆只見黑玫瑰身軀陡然一震一張本來慘白的臉上登時漸漸黑嘴角間緩緩流出黑血。
藕絲衫姑娘看得心頭機伶一顫輕輕歎息道:「好歹毒的暗器!唉小燕她叫你把藥粉灑在她臉上你就快灑吧我們也該走了。」青衣少女答應一聲拿起藥瓶拔開瓶塞壯起膽子把藥粉灑到黑玫瑰的臉上一面說道:「小姐我們快回客店去吧。」她臉色白敢情有些害怕。
藕絲衫姑娘微微搖了搖頭說道:「我們受人之托把這東西用火燒了再回去不遲。」青衣少女道:「小姐要在這裡燒麼?」藕絲衫姑娘道:「不這裡總是路上給人看到了不好我們到前面那座破廟裡去燒。」青衣少女道:「小姐想得真周到。」就在這兩句話的工夫黑玫瑰的屍體已經漸漸化去地上只剩下了一灘黃水。
青衣少女不由得吃了一驚失聲道:「小姐你……快瞧她怎麼……化……化去了。」藕絲衫姑娘回過頭去看了一眼說道:「是了她要你灑在臉上的藥粉一定是化骨丹之類。我曾聽爹說過江湖上有些惡毒的黑道中人身邊就帶著化骨丹。殺了人只要用指甲挑著彈上少許屍體就會化成一灘黃水用以毀屍滅跡。她不願讓人知道她的來歷才要你灑上藥粉不留痕跡。」青衣少女道:「真可惜早知道這瓶是化骨丹方才就該留一些下來。」藕絲衫姑娘道:「我們又不去殺人這種歹毒東西留著有什麼用?」兩個姑娘家走近三宮殿這是一座年久失修沒有香火的破廟兩進殿字除了前面一進還算完整後進大半都已坍倒月色之下荒草淒迷呈現著一片幽暗陰森。青衣少女機伶地道:「小姐這裡不可久留。」藕絲衫姑娘笑了笑道:「誰說我們要在這裡久留?把東西燒了自然就回去了。」一面從青衣少女手上取過革囊隨手打了開來。裡面一共只有三件東西那是一塊薄薄的鐵片鏤空雕刻著一朵玫瑰花一張薄如蟬翼的面具和一支銀欽欽頭是一朵絹制的紫色玫瑰花此外就別無他物。藕絲衫姑娘拿起鐵片交給青衣少女說道:「這大概是她們的暗記了她要你到大街牆角邊用墨塗上幾處我們把東西用火燒燬趁著夜晚沒人的時候給她一起辦完了也了卻一件心願。
青衣少女道:「她人都死了為什麼還要叫我替她留記號呢?」藕絲衫姑娘笑了笑道:「她要你把這朵玫瑰花花心朝下是不是?花朵都是朝上升的花蕊向下不就表示她已經凋謝了麼?」青衣少女道:「但塗在牆角邊有誰會去注意它呢?」藕絲衫姑娘道:「我想她們百花幫的人可能經常打這裡經過這是她們自己人的聯絡記號自然很快就會現。」她一邊說話一邊蓮步輕移緩緩走到石香爐前面回頭道:「小燕你身邊不是有火種麼快拿來。」青衣少女應了聲「是」從身邊取出一個精巧的火簡遞了過去。就在此時突聽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傳了過來。
藕絲衫姑娘忽然轉過身來低聲道「有人來了。」青衣少女道:「小姐快些燒了我們走吧。」藕絲衫姑娘道:「來不及了他們好像就是朝這裡來的我們決躲一躲。」說話之時目光迅一轉正殿神龕完好塑的三尊神像端坐其中神像比人還高足可藏得兩人。這就一把拉起小燕的手低喝一聲:「快隨我來。」兩人躍上蛛網塵封的神龕堪堪蹲下身子馬蹄聲已經到了門口。這一陣馬蹄聲少說也有三四匹馬只不知他們這麼晚了到破廟裡來作甚?廟門前已經有兩個人影朝裡走來。
殿外月色皎潔看得清楚這兩人一個中等身材穿的是青布長衫另一個身材頎長穿的是茶色團花綢長衫背上都背著長形布囊那是隨身兵刃足踏粉底快靴步履十分輕快一看就知兩人身手不弱。只見他們跨進大殿四點寒星的目光朝四下一陣打量接著一左一右繞過神龕朝後走進去。他們好像在搜索什麼。過不一會兒就從後進退出。中等身材青衫人說道:「潘兄就在這裡吧。」那身穿茶色綢長衫的點點頭道:「尚兄說得是這裡地勢較僻那就在這裡好了。」說話之時中等身材的青衫人已經咳的一聲晃亮了火揩子大殿上登時火光熊熊照得大亮。藕絲衫姑娘趕忙拉了一下小燕的衣角把頭縮低了些藏入陰暗之處側著臉朝外窺望。這時又有兩個人扛著一隻麻袋走了進來。左一個身材瘦小像是讀書相公右一個則是書僮。他們扛著那個麻袋看去十分沉重不知裡面裝的是什麼東西只要看他們深更半夜扛一隻沉重的麻袋到破廟裡來說不定是來分贓的了。
主僕兩人把麻袋扛到神案前面輕輕放下那少年相公長吁了口氣朝先前進來的兩人說道:「總算到了明日一早到了江邊上面自會派人接應二位的任務也完成了走這兩天真是辛苦了二位。」那中等身材的青衫人和穿茶色綢長衫的同聲道:「姑娘好說兄弟等職司護花這是份內之事。」原來那少年相公是一位姑娘。
這時那書僮已從身邊取出一支蠟燭點燃了插在燭台之上。躲在神龕後面的藕絲衫姑娘心頭不禁暗暗焦急起來忖進:「看情形他們要在這裡過夜了自己兩人藏身龕中如何出得去呀?」正思忖之間只聽又是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到得廟門前停住接著從廟外走進一個青衣人來只見他手中捧著一大包東西急步走入。少年相公看到他就急著問道:「你找到江老大了麼?」青衣人走到少年相公面前把一大包東西放到地上一面喘著氣道:「找到了哦玉蕊姐姐小妹聽到了一個重大消息……」少年相公抬眼道:「瞧你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究竟聽到了什麼消息?」她一邊說話一邊伸出一雙白嫩纖細的玉手緩緩打開紙包原來這一大包竟是食物裡面有包干、饅頭和許多滷菜包子還在冒熱氣。
那叫玉蕊的少年相公目光一抬說道:「二位使者大家快坐下來吃了。」先前進來的兩人方才自稱職司護花現在玉蕊又稱他們使者敢情他們還是護花使者!於是大家圍著一大包食物席地坐下。
那青衣人和那書僮並肩坐在少年相公玉蕊的右接著說道:「據說絕塵山莊已經毀了。」「絕塵山莊毀了?」少年相公聽得神情一凜愕然道:「你是聽誰說的?」青衣人道:「是江老大說的這消息錯不了江老大已經得到上面的指示要他在興隆茶樓接應咱們逃出來的人。」少年相公道:「你可曾聽說是什麼人毀了絕塵山莊?」青衣人道:「據說是四川唐門的老夫人和少林寺的人聯合行動。」少年相公又道:「戚承昌不在那玄衣羅剎呢?」青衣人道:「逃走了詳細情形外面的人還弄不清楚。」少年相公又道:「那麼位在貴賓區的四位呢?」青衣人道:「少林樂山大師和唐天縱、溫一峰、祝天華四人身上的散功毒藥早就解去了。就在四川唐門和少林寺的人攻人園中時四位貴賓也突然現身玄衣羅剎眼看大勢已去只好從地道中逃走。」這話聽到躲在神像後面的藕絲衫姑娘耳裡不覺猛然一震暗道:「原來爹是他們劫持的。」圍坐著的五個人忽然身於搖了兩搖好像打盹似的一個個歪著身子躺倒地上。
藕絲衫姑娘已經站了起來嬌聲道:「小燕我們下去。」青衣少女哈的笑道:「小姐原來是你把他們放倒了。」藕絲衫姑娘一下躍下神龕說道:「我是為了救一個人。」青衣少女跟著躍下奇道:「小姐要救人?人在哪裡?」藕絲衫姑娘道:「裝在麻袋裡。」隨著話聲人已經走近麻袋。
青衣少女跟了過來問道:「小姐知道麻袋裡裝的是誰麼?」藕絲杉姑娘微微搖頭道:「不知道但他一定是正派中人我們既然遇上豈能袖手不管讓他們把地擄去?」青衣少女道:「小姐要不要把袋口繩子割斷?」刷的一聲從腰間抽出一柄雪亮的繡鸞刀正待朝緊紮袋口的麻繩上割去。
只聽麻袋中忽然有人說道:「小燕姑娘不可用刀割。」青衣少女嚇了一跳吃驚道:「你還會說話?」麻袋中人輕笑道:「在下又不是啞巴自然會說話了。」青衣少女道:「你是什麼人?怎麼知道我叫小燕?」麻袋中人道:「小燕姑娘你先把繩子解開讓在下出來再行奉告。」藕絲衫姑娘心中暗暗奇怪:「他們把這人裝在麻袋之中事先若是不把他迷翻過去至少也該點上他的穴道不可能會把神志清醒的人裝在麻袋裡的。」心中想著一面向小燕點點頭道:「你把繩子解開來。」青衣少女依言解著繩子一邊說道:「我知道你是聽小姐叫我名字你才知道的對不對?你耳朵倒蠻靈的。」繩子解開了袋口敞開麻袋中人緩緩站起身子從麻袋中跨了出來。這人身材頎長穿著一件天青長衫看去約莫四十四五生得面貌白皙!黑鬚飄胸只是雙眉濃了些使人覺得有一種無形的肅殺之氣。濃眉下面是一雙充滿智慧的丹鳳眼亮得光就像能看透人的心底一般叫人不敢與之直視藕絲衫姑娘很少在江湖上走動自然不認識此人是誰但她第一眼看到這人一雙光的眼睛就好像極熟芳心不由得咚地一跳。黑鬚人雙手抱拳作了個長揖含笑道「在下真想不到會在這裡遇上溫姑娘。」藕絲衫姑娘聽得更是一怔睜大了水樣晶瑩的妙目施了一禮輕啟櫻唇低低地道:「不知前輩如何認識小女子的?」黑鬚人微笑道:「在下易了容難怪姑娘認不得了。」小燕瞧著他插嘴道:「你究竟是什麼人?」黑鬚人道:「在下凌君毅。」「凌君毅」這三個字鑽進藕絲衫姑娘的耳裡一張粉臉登時飛起兩朵紅雲既驚又喜。凌君毅不就是她芳心縈繞的人兒麼?但她還沒作聲小燕臉露驚異搶著道:「你是凌相公怎麼一點也不像凌相公哪來的長鬚?」凌君毅笑道:「在下方才說過在下是易了容。」他伸手從懷中掏出彩絲囊在小燕面前晃了晃。
藕絲衫姑娘粉臉更紅說道:「小燕是他你連凌相公的聲音都聽不出來麼?」小燕咭的笑道:「真好玩凌相公為什麼扮成這副模樣?」凌君毅道:「在下扮的是龍眠山莊莊主祝文華。」說到這裡忽然「哦」了一聲目注藕絲衫姑娘說道:「對了在下曾在絕塵山莊遇到姑娘令尊相處了三日……」原來藕絲衫姑娘正是溫婉君。她沒待凌君毅說完急著問道:「我爹怎麼了?」凌君毅道:「令尊和少林樂山大師、四川唐門老莊主同被絕塵山莊請了去而且中了散功之毒一身功力十去七八……」溫婉君雙眉微攏失聲道:「那怎麼辦?絕塵山莊究竟是些什麼人?」凌君毅道:「姑娘但請寬心令尊和樂山大師等三人已由在下用辟毒珠替他們解去了身中之毒。方才聽他們說好像絕塵山莊已被四川唐門老夫人聯合少林高僧所破那麼令尊等人也已脫困了。」溫婉君道:「絕塵山莊破去的時候凌相公不在場麼?」凌君毅笑了笑道:「在下已經被她們弄出來了。」小燕好似想起什麼啊了一聲問道:「凌相公你方才為什麼不要我用刀割繩子呢?」凌君毅笑道:「你把扎袋口的繩子割斷了豈不是引起他們疑心?」溫婉君脈脈含情地望著他問道:「凌相公故意讓他們擄去那是想深入虎穴了?」凌君毅點點頭道:「姑娘說的是家母失蹤已有數月在下改扮祝莊主進入絕塵山莊也是為了尋找家母。」溫婉君脈脈含情地道:「凌相公可要我相助麼?」凌君毅感激地道:「在下任由她們擄去只是為了暗中偵察家母下落並不和她們正面衝突在下自信還不至於有什麼危險。姑娘盛情在下謝了。」溫婉君瞧著他低聲道:「但你總是進入百花幫重地裡去一個人人單勢孤教人如何……」從她口氣聽來這句話應該是:「教人如何放心得下」但她只說到一半臉上一紅便低下了頭。
凌君毅看著她嬌羞模佯心頭不禁一蕩忙道:「在下身邊有姑娘所賜的「清神丹」和寒家家傳的「驪龍辟毒珠」不懼迷香不畏劇毒若憑真實武功縱入龍潭虎穴在下也自信足可自保。」說到這裡瀟灑一笑接道:「在下眼前唯一要姑娘幫忙的就是等在下重行進入麻袋之中有煩小燕姑娘依然把袋口紮緊最重要的是莫要讓這些昏迷的人看出破綻來。」溫婉君臻輕點道:「我知道。」小燕輕笑道:「凌相公被他們擄到百花幫去那是無異進入眾香國去了凌相公可得小心不要被她們迷住了。」凌君毅被她說得俊臉一紅說道:「小燕姑娘說笑了。」溫婉君聽了小燕的話不由得心頭微微一震一面輕叱道:「小燕不許亂說。」凌君毅忽然哦了一聲問道:「姑娘怎知她們是百花幫的人?」溫婉君道:「今晚我們在無意中遇上一個百花幫的人方才聽她們說話的口氣該是百花幫的人無疑。」凌君毅朝溫婉君拱拱手道:「姑娘珍重在下失陪了。」說完仍然跨進麻袋說道:「有勞小燕姑娘仍把袋口紮緊了。」小燕嬌笑著替他拉起袋口仍用麻繩紮好。
溫婉君隔著麻袋低低嗯咐道:「凌相公諸事小心。」凌君毅道:「姑娘走時可得把蠟燭吹熄然後再把他們解醒過來。」溫婉君道:「你只管放心我不會留下一點痕跡的。」一面朝小燕吩咐道:「小燕你快去給他們聞上些解藥咱們該走了。」小燕答應一聲湊著麻袋說道:「凌相公我們走啦。」凌君毅坐在袋中應道:「再見。」小燕取出解藥用指甲挑了少許輕輕彈人五人鼻孔。溫婉君一口吹熄蠟燭兩條人影輕若驚鴻翩然朝廟外掠去。大殿上好像吹過一陣涼風燭火熄了燭芯還有餘火未滅。躺在地下的五人都摹然清醒過來。中等身材姓尚的青衣人一躍而起立時打亮火揩子點燃了蠟燭大殿上重又一片明亮。穿茶色綢長衫姓潘的已經鏘的一聲掣劍在手旋風般飛掠出去一下躍登上屋。姓尚的也身形掠動朝後進射去。少年相公玉蕊眨動一雙俏目清脆地吩咐道:「蓼花、萍花你們快去看看麻袋是否有人動過?」蓼花、萍花答應一聲雙雙走了過去但麻袋依然好好的橫放在神案左側蓼花仔細察看了一陣抬頭說道:「沒有呀袋口扎得好好的一點也沒有動。」少年相公玉蕊道:「這就奇了方才咱們怎會無緣無故昏了過去?」書僮蓼花道:「方纔大概是一陣風吹熄了燈燭我只覺得眼前一暗哪裡昏過去了?」萍花接著道:「是啊我也好好的坐著只覺燈火一暗尚使者就亮起了火揩子。」少年相公玉蕊微微搖頭道:「不對……」話岸未落人影一閃穿茶色綢長衫姓潘的已經掠了回來。
少年相公玉蕊問道:「潘使者可曾現什麼嗎?」穿茶色綢長衫的搖搖頭道:「兄弟飛身上屋這一帶民房不多至少可以看得到半里方圓但末見有何動靜。」這時姓尚的也從後進走出接著道「後進也沒有半點人影。」在他們的感覺上只不過是燭火一暗的工夫而已。
書僮蓼花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噤駭然道:「玉蕊姐姐莫要是這裡有鬼。」萍花聽得心頭毛張口結舌地道:「對了方纔那陣風吹到身上是有點寒颼颼的。」少年相公玉蕊心中雖覺可疑但也說不出所以然來一面叱道:「你們別胡說東西已經涼了大家快些吃吧。」※※※※※※※※※※※※※※※※※※※※※※※※※※※※※※※※※※※※※※祝靖無所事事天色大亮他洗梳完畢付過店帳騎上玉龍馬出城。祝靖從沒出過遠門但這條路他最是熟悉不過在城外大路旁的一家麵攤子前面下了馬。把馬匹拴在樹上跨入松棚找了個座頭坐下。夥計倒了蠱茶送上一面問道:「相公要些什麼酒菜?」祝靖道:「你給我下一碗素麵就好。」夥計看他一身衣衫是個有錢人家的相公。卻只叫了一碗素麵只當自己聽錯了接著陪笑道:「相公不喝些酒麼?」祝靖不耐道:「我不喝酒快些給我下面。」夥計碰了一鼻子灰不敢多說唯唯應是退了下去。
這時正當中午要趕路的人都沒進城去就在路邊打個尖好繼續上路。因此城門外這一帶就有四五家酒食攤高挑酒招一到中午居然生意興隆座客常滿。祝靖進來的這一家是路口第一家佔了地理上的便宜每天都是優先滿座。這時松棚下四五張桌子都已坐滿了。這些人大部是短靠褐衣的販夫走卒一坐下來就把尊腳擱到板凳上敞開胸膛大聲叱喝大碗喝酒就是身上也經常有一股汗臭味兒。他們瞧到祝靖是個白臉書生文質彬彬的模樣倒也自己識相儘管四張桌上擠滿了人祝靖還是獨佔一席誰也沒往他桌上擠。
這時又有兩個人並肩行來。這兩人居然也是讀書相公一身青憐看去約莫十六人歲生得面如傅粉唇若塗朱好俊的人品!他們好像只是出城散步來的本來不打算打尖但年紀較小的一個看到祝靖拴在樹下的玉龍駒口中不覺輕「咦」了聲。目光抬處望了祝靖一眼低低說道:「二哥咱們就在這兒打個尖吧。」年紀較大的一個看看滿棚都是袒胸露臂的老粗不覺雙眉微微一皺輕聲道:「你要在這種地方打尖?」年紀較小的笑了笑道:「二哥你附耳過來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年紀較大的訝然道:「你有什麼秘密?這樣說不好麼?鬼鬼祟祟的讓人家看到了……」年紀較小的沒有待他說下去輕笑著道:「秘密自然是個秘密你快附耳過來我才能告訴你。」年紀較大的「哦」了一聲拗不過他只得偏著頭附耳過去。年紀較小的在他耳邊低低說了幾句。
年紀較大的目中閃過一絲異采含笑點頭道:「好。」兩人並肩走來到得棚下。年紀較大的走上一步朝祝靖拱拱手道:「兄台這裡還有人坐麼?」祝靖忙道:「在下只有一人二位請坐。」夥計端上茶來問道:「二位相公要些什麼?」年紀較小的道:「給我們切一盤滷菜先來四兩花彫。」夥計退下之後年紀較大的道:「三弟我們還要喝酒麼?」年紀較小的笑道:「既然打尖喝點酒潤潤喉嚨咯。」他沒待年紀較大的開口口中「哦」了一聲又接道:「二哥你方才不是說拴著的那匹馬渾身似雪沒有一根雜毛也想托馬販子買一匹麼?」年紀較大的道:「我也只是說說罷了這樣神駿的馬干中挑一都挑不出來你到哪裡去買?」年紀較小的道:「那可不一定小弟去年就曾見過一匹和拴在樹下的這一匹也差不多騎馬的還是一個美嬌娘。唉說起那位姑娘真是美得像月裡嫦娥誰要看她一眼回去保管會害相思病。」年紀較大的嗤的一笑道:「你害了沒有?」年紀較小的道:「小弟也差不多失魂落魄了好幾天。」他忽然湊過頭去低「噢」一聲道:「二哥你知道那美姑娘是誰麼?」年紀較大的搖搖頭道:「我又沒有見過她怎會知道?」年紀較小的聲音說得更低湊近去道:「那姑娘就是人稱龍眠一鳳的祝雅琴祝姑娘聽說還會武功。」他聲音說得雖輕但祝靖和他們同一張桌子自然也聽到了臉上不由得微微一紅。
年紀較大的輕笑道:「還好你沒把她娶過來否則她會武功你做丈夫的吃不完還得兜著走。」祝靖雙眉一挑面有怒容正好夥計給他端上面來堆笑道:「相公請用面了。」接著另一個夥計替二位青衫相公切了一盤鹵萊端上另外是一小錫壺的酒。
年紀較小的斟了一杯酒送到祝靖面前含笑道:「這位兄台也請喝一杯。」祝靖冷冷地道:「我不喝酒。」年紀較小的道:「兄台何須客氣我們萍水相逢可說三生有緣小弟還末請教兄台貴姓。」祝靖看了他一眼只見他臉含微笑一雙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直瞧不覺臉上一紅。要待不說人家含笑相問在禮貌上說不過去當下只好冷聲道:「祝。」年紀較小的不由啊了一聲道:「原來是祝兄小弟失敬了莫非拴在樹下的那匹玉龍駒就是祝兄的?」祝靖一碗麵只吃了一半就放下不吃從身邊摸出一錠碎銀放到桌上起身往外就走。一碗素麵不過二文制錢他一錠碎銀足有四五錢重。夥計起忙叫道:「相公留步小的還沒找你銀子。」祝靖頭也沒回跨上馬背朝大路上絕塵奔馳而去。年紀較小的與年紀較大的相視而笑。年紀較大的低聲道:「你把他氣跑了。」年紀較小的輕笑道:「咱們快追下去。」兩要酒萊也不用了取出一錠碎銀朝桌上一放匆匆離座。
祝靖走了不一會兒現那兩人跟了上來不由暗暗生氣心說:「我倒要看看你們到底想幹什麼?」索性下馬等兩人。
那兩人策馬來到跟前也下馬來年紀較小的走到祝靖前面笑道:「表哥你不認識小弟了麼?」祝靖聽他叫自己表哥不覺微微一怔望著年紀較小的抱拳問道:「兄台如何稱呼?」年紀較小的咭的輕笑道:「表兄真的健忘這也難怪咱們雖是表親但只見過一次面也許表兄真的想不起來了不知雅琴表姐可好?」祝靖臉上驟然一紅驚奇地道:「你……」年紀較小的搶先說道:「小弟凌君平。」忽然一把拉著祝靖的骼臂往邊上走了兩步才附著她耳朵細聲道:「表姐我是如蘋呀。」原來她竟是方如蘋祝靖是她表姐自然就是祝雅琴了。
祝雅琴(祝靖)又是一怔迅快轉過骼來一雙星目盯在方如蘋的臉上道:「你是……」方如蘋輕聲道:「我臉上易了容。」祝雅琴握住她的纖手直道:「表妹這位是誰?快給表姐引見引見。」方如蘋說道:「她是四川唐門的二小姐唐文卿。」三個女孩碰到一起自然有說不完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