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風雲---鳳翔三國 正卷 第二零四章 生死之間(3)
    離開曹府,我興沖沖地來到了荀彧的暫住地。又是近兩年沒見荀彧,而我去許都的時候也很少,他來到鄴城,我當然要見他。

    一見荀彧,我不由地笑:「文若,好久沒見了,嘿嘿,你還好嗎?」

    荀彧還是一貫的淡雅風度:「還好。聽說你又辛苦了一趟,立下大功了。」

    我嘿嘿一笑:「我是去玩了一趟。還不錯,收穫可以。至於立功,嘿嘿,你也知道,任何功勞都與我無關。」

    荀彧淡淡地笑了笑,沒有接話。我知道他的性格,自顧跑到席上坐下,大大歎口氣:「好了,現在這邊快沒我什麼事了,我想南下了。文若,我們一起走吧!」

    荀彧搖搖頭,跟了進來:「也行。」

    我環顧一下四周:「你雖然常年不來這裡,也應該把住處弄好點,這裡太簡陋了。」

    荀彧淡淡道:「偶爾來幾天,何苦浪費?」

    我聳聳肩,轉移了話題:「文若,田先生在洛陽的住宅已經建好了,我這次跟你一起回許都,就把先生接過去了。同時去的,還有劉大學者。嘿嘿,以後洛陽的學業堂規模要比襄陽的大,我想,天下學子都願意去的。」

    荀彧沉默了。我則傻傻地看著他皺緊的眉頭:「你怎麼啦?可是不舒服?」

    荀彧搖搖頭,又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去洛陽的還有什麼人?」

    這下是我搖頭了:「我怎麼知道?我就奉命把田先生接過去。主公說,怕我和他之間的矛盾解不開,讓我多表現表現。嘿嘿,這麼多年了,田先生應該不會生我氣了吧?」

    荀彧冷笑了一聲:「你不知道?我問你,皇上去不去?」

    我呆了一下:「皇上?洛陽的宮殿並未開始修建,文舉先生不是才過去嗎?皇上過去住哪兒?」

    荀彧淡淡地問:「就是建了宮殿,怕也沒有皇上的住處吧?」

    我這下有感覺了:「文若,你想說什麼?皇上該怎麼做,你還要問我嗎?」

    荀彧看著我冷笑:「子雲,你在皇上面前到底說了什麼?又做了什麼?你想達到什麼樣的目的?或者是曹公想達到什麼樣的目的?」

    我的笑容也沒了:「我在皇上面前是一個商人,一個對他有所幫助的商人加大夫。我自問還沒有做出對不起他的事。文若想知道什麼,你就明說。」

    荀彧冷冷地問我:「你每次回許都,都要去見皇上,你走後,皇上的心情總要好上幾天。我問你,你都說了些什麼?或者你是怎樣騙了皇上?」

    我輕歎一聲:「我沒有做什麼,只是給皇上把脈,開點補藥。再給皇上說一些見聞,同時勸皇上學會忍耐。我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孔大人基本上都在,你可以找他證實。」

    「真是如此簡單?你去見皇上,是曹公的意思,還是你自己的意思?」

    我的眉頭皺了起來:「是我的意思,也是主公的意思。主公對皇上的心思你也清楚,他不希望皇上再給他添亂。我也不希望皇上過的這麼艱難。其實,我勸皇上的話,你都知道,和第一次差不多。」

    荀彧並不相信我的解釋:「那好,我要你確定地告訴我,洛陽的宮殿什麼時候完工?皇上什麼時候過去?」

    我搖頭:「我說過了,那不歸我操心,我也管不著。」

    「你既然不操心,那把洛陽建成天下的中心是誰的建議?建都洛陽,建誰的都?」荀彧咄咄逼人地看著我。

    我沉默了一下,自嘲地一笑:「洛陽現在也是都城,沒有人說它不是吧?許都只是臨時的,不是嗎?文若要是因為這個埋怨我,我也無話可說。我記得告訴過你,我和你的理想不一樣。」

    荀彧點點頭:「不錯。所以,你也用不著再解釋,我知道你的想法。既然你真的朝這條路上走,你就不要怪我了。」

    「我怪過你嗎?文若,我說過,對於朋友,特別是你們,我永遠都是尊重的。」

    荀彧咬咬嘴唇:「抱歉,我不認為我們還能做朋友。如果沒有志才的囑托,如果不是他臨死前叮囑我要好好照顧你,我不會輕易放過你。」

    話說出口,他的臉色已經蒼白了,而我在聽完這句話,臉色也變了。我明白他的意思,對於我來說,我的秘密身份就是致命弱點,誰掌握了這點,都可以輕易致我於死地。可是,荀彧真能對我下手嗎?我不知道,也不敢去想。荀彧不去面對他和我們這些年的感情,我卻不敢肯定這種感情能保住我的性命。

    面對臉色蒼白的荀彧,我緩緩地說道:「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了。可是,文若,你真的只是因為志才兄才放過我嗎?你為什麼不敢面對你自己的真心?」

    荀彧閉緊嘴唇,轉過頭不看我。我歎聲氣,繼續道:「自從我為主公出了主意關押董承等開始,我就明白我已經失去了你這個老師兼朋友。這麼多年過去了,你依然在堅持,我也不會轉變立場,只是,文若,我真的沒有想到你恨我到了如此地步,難道我們不能再做朋友,就要成為敵人嗎?」

    荀彧搖搖頭:「如果我當你是敵人,你的性命早已不在了。子雲,既然我們注定要走上兩條不同的道路,我能做的,也只是避而遠之。我剛才說的話,只是提醒你,不要過分了,否則,我們真會成為……」

    「成為敵人,是嗎?」我真的悲哀了:「難道你能把我們都當成敵人?主公雖然傷心,可依然信任你,重用你;我雖然因為失去你這個朋友而痛苦,也依然敬重你;公達、三哥他們,也和我一樣。文若,你真要與我們為敵嗎?」

    荀彧轉身看著我,淡淡地言道:「現在不會。可真要到了那天,我也許會,也許……」

    我打了一個冷顫:「文若,你……」

    「等洛陽的宮殿建好,裡面的主人不是我的主人的時候,我的命運會如何,我不知道。這麼多年,我們一起經歷的任何風雨,我都牢記在心裡。可我不是一個強者,所以,我想,或許有一種歸屬是我最願意選擇的。當然,前提是這種選擇不是別人的安排。」

    荀彧淡淡的聲音徘徊在我耳邊,讓我的心疼痛難忍:「文若,你明明清楚主公不會做出這種事情,你何必去逼他?難道這麼多年的感情,就讓你做出這樣的抉擇?難道我們這些人你就棄如破履?文若,你的心比我狠,比我狠。」淚水緩緩流下眼眶,我轉身使勁忍住哭泣。

    荀彧沉默了,過了一會兒,他起身道:「我累了。」言畢,人向裡走,訣別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我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任憑淚水流過臉頰,不知過了多久,才緩緩起身,向外走去。我們兩個終於決裂了,在我努力想挽回的時候,就這樣不留餘地地決裂了。恍恍惚惚中,我走到了荀攸的府邸。望著同樣的荀字,我再也不住,踉蹌著撲進了大門。

    荀攸聽報,急忙把我迎了進去:「你怎麼啦?這是……」

    呆呆地坐在那裡,呆呆地看著荀攸:「公達,你會成為我的敵人嗎?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們走的不是同一條路,你會和我決裂嗎?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

    荀攸皺起了眉頭:「你怎麼會這麼問?出了什麼事?」

    我搖頭:「我不知道該怎麼辦。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以為我們都可以平淡地接受一切的時候,我才發現,我的心依然硬不起來。我不想和他決裂,不想和他走上兩條對決的路,可我卻無法改變他。公達,我們該怎麼辦?」

    荀攸明白過來了:「你去見叔叔了?你們說了些什麼?怎麼會這樣?」

    我苦笑:「我們能說什麼?他不滿意我在洛陽的舉動,他想著他的主子能住進以後洛陽的皇宮,雖然這個皇宮並沒有開始修建。公達,我和他之間徹底完了,那麼多年的感情全完了,他連挽回的餘地都不給我留下一點點。」

    荀攸沉默了。過了很長時間,他淡淡起身:「我去找叔叔談談。」

    我搖頭:「不要去了,沒有任何去的必要了。公達,我想你明天能到我府上來,有些東西,我想交給你。如果我有個萬一,秦勇會聽你的吩咐。」

    荀攸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無比:「子雲,你在說什麼?不會的,不可能出現這樣的事情。我瞭解叔叔,他就是再不願意,也不會做出對你不利的事情。」

    我呵呵笑起來,流著淚笑:「你說什麼?文若怎麼會傷害我。他自己說的,志才兄走的時候,把我囑托給了他,讓他多照顧照顧我。文若是重情之人,有了志才兄的囑托,他又怎會傷害我?公達,你記清楚了,無論我出任何事,都與文若沒有半點關係。我把一切交給你,是因為你的持重,因為你分析問題的細緻性,因為你的謹慎與嚴密的作風。」

    荀攸緩緩坐下,盯著我的臉道:「我明白了。子雲,不要放棄,什麼都不要放棄,要相信我叔叔,他對你的敬服我們都清楚。你出了任何事,叔叔也是最心痛的人。」

    想起荀彧的威脅,我笑了:「是呀,我明白,真的明白。所以,我不會讓他出任何事情,特別是不能因為我而出任何事情。雖然他不願意把我當成朋友了,可我依然把他當成最親近,最尊重的朋友和老師。公達,你記得嗎?當初在許都,我們兩個說過,都會盡全力保護文若的,我能做到,希望你也要做到。」

    荀攸點點頭:「我記得,永遠都記得。」

    我笑笑,站了起來:「不管怎麼樣,你明天還是過來一趟。後天,我就南下了,再見面,會是在襄陽城。我為你們擺席。」

    回到家裡,秦勇看出我神色不對,急忙詢問。我勉強笑了笑囑咐他:「我邀請了公達明天來家裡。你把地下密室的所有資料給他看,同時吩咐這裡的人,以後我不在的時候,地下密室的一切都對他開放,他有任何所需,都盡力辦到,和我在這裡時一樣。」

    秦勇一愣:「公子,您怎麼啦?地下密室連曹大人都不知道,您……。」

    我苦笑一下:「我不是要瞞著主公,而是裡面的東西都是最原始的資料,沒有經過我們整理,我不能給主公,否則,佔用他太多的時間了。荀公達不一樣,他為人謹慎,表面上嬉笑無心,實際上我們這些人裡,他最懂取捨之道。他思維縝密,對問題的分析比三哥還強,這些資料經過他的分析甄別,奉給主公的都是精華。我們獲取資料的秘密,他也能守口如瓶,主公也很放心。所以,一旦我有了意外,他是接替我的最佳人選。」

    秦勇打了一個冷戰:「公子,您是不是有什麼預感了?還是受到了威脅?像王越這樣的高手都不是您的對手,您還怕什麼?」

    「王越不過是個劍客,我和他之間的生死之戰也是公平的,這樣的威脅我並不怕。秦兄,我怕的是暗箭呀!我這個秘密身份就是我的致命點,一旦被人利用成暗箭,我命休矣。我不得不預防萬一。」

    秦勇臉色凝重起來:「到目前為止,能用這個秘密來傷害您的只可能是曹大人,難道他對您有……」

    我看了看秦勇,搖頭:「從主公把孩子親手交給我時,我就清楚主公對我的信任是絕無僅有的,一旦我出了事,最暴怒的就是他了。你也別胡想,我回家之前,去見文若了。」

    秦勇倒吸一口氣:「我明白了。他威脅您了,所以,您才要把這裡的一切交待給公達先生。公子,您這是何苦?他若真要害了您,我……」

    我看向他的目光嚴厲起來:「我不許你傷害他。文若是這個世上最好的人,是真正的君子。他做任何事情都沒有錯,錯的是我。你聽好了,不管我出任何事,你們都不能傷害他,不僅不能,還要盡全力保護他不要受到傷害。」

    秦勇咬緊了嘴唇:「公子,您……,您簡直是……」

    我背轉了身,任憑淚水滑落:「趙如永遠不會對朋友下手,不管我們是不是敵人。不僅文若,就是孔明,伯符,公瑾也是如此,還有雲哥哥。你也放心,我會謹慎對待這一切,努力保住自己的。我現在所作的不過是預防萬一而已。我相信,他們也不會真正傷害我。對了,你吩咐許都的兄弟,嚴密關注荀府的動靜,派人潛到文若身邊去,萬一他有任何自傷行為,要及時制止。」

    秦勇一愣:「他,自傷?」

    我點頭:「他今天說了,到了關鍵時刻,他會選擇他自願的歸屬來逃避。唉。其實,回來的路上,我也想逃避了,不再這樣東奔西走,不再戴著面具過日子。可我不能呀,不是為了主公,也不是為了什麼事業,而是我不能棄雲哥哥與不顧,不能棄伯符和公瑾他們與不顧。為了他們的性命,為了他們的未來,我只能繼續下去。或許我會因為這個而死,可我死而無怨。否則,便是活著,那種痛苦和煎熬也不是我能承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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