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風雲---鳳翔三國 正卷 第一百九十五章 梅花三弄(2)
    我笑著把他們夫妻引進了梅林:「呵呵,先生說得好厲害,恐怕他們自己都不見得明白這些。我反正沒覺得有什麼不好。這第一場雪我們沒趕上,但願這幾天能下雪。」

    梅林中,梅樹的葉子都掉光了,鋪在地上,形成一層厚厚的帶有褐斑的地毯,人踏在上面,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梅林中的臘梅並不多,也已經開放了一大半,陣陣幽香隨著徐徐清風擴散在整個梅林裡,讓人陷入一種甜蜜的呼吸中。

    黃月英顯得非常興奮,她不停地繞著梅樹轉,一邊伸手去撫摸盛開的花朵,一邊嘖嘖稱奇:「好難得見到這麼多梅樹在一起,真美,真香。呀,芸姐姐,這棵露紅了呢!」

    我陪在她身邊,邊走邊說:「不止呢,露紅的很多。這片梅林本就以紅梅為主。那邊有十餘株綠梅,才有萼苞出來。先生和妹妹再晚幾天來,臘梅都開過了。」

    諸葛亮笑著解釋:「早想來了。聽山民說,子雲回了鄴城,我想,他回來才能讓你回來,而士元那邊一定夠子雲忙一段時間的,你們回來的肯定晚。所以,我們也不好來的太早。」

    他這麼一說,倒讓我不好意思了:「先生太客氣了。您和月英妹妹也不算外人,這裡的路是難點,可牛叔隨時都能接你們來。先生和妹妹儘管當這裡是你們自己的家,我在與不在,你們都可以來的。」

    黃月英回頭笑道:「這也不是什麼客氣不客氣,總不能主人不在,客人上門的吧!」

    我過去拉著她的手笑道:「月英妹妹還這麼說,更顯得和我客氣了不是?我說過,這裡隨便你們來,不僅平時沒事可以長來,一旦外面有變,你們更要進來才是。這樣吧,不管我在不在,真有什麼事情發生的時候,牛叔就去把你們接來,好不好?」

    黃月英還沒有答話,諸葛亮在後面連聲應承:「芸姑娘放心,真有那種時候,我們不會客氣的。對了,殊兒還好嗎?」

    我應聲道:「好著呢!這孩子這一段時候玩得可高興呢,想著快過年了,先把他放我堂兄那裡去了。」

    諸葛亮笑著搖頭:「子雲可真省心,沒見過這種當義父的。」

    我也笑:「兄長說了,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讓孩子跟著多跑一些地方,學到的知識更多,理解力才能加強。」

    諸葛亮還是搖頭笑:「過了年,也該讓他回襄陽了。小孩子,還是多讀書的好。」

    我答應著:「是呀。殊兒可喜歡你這個老師了,走哪兒誇哪兒。我代兄長多謝先生了。」

    諸葛亮嘿嘿一笑:「這孩子非常聰明,不僅我喜歡他,廣元,州平他們也很喜歡他。對了,孟公威從北邊回來了,那天在一起,說起子雲,他很想見見呢!」

    我有些疑惑地看看諸葛亮,裝作不知道的樣子問他:「先生,這個孟公威是……」

    諸葛亮微微一笑:「他也是司馬老師的得意弟子,子雲應該知道他吧。老師的這些弟子都很出色,特別是廣元,他念念不忘寫出好詩的趙家姑娘,央求了子雲好多次,想來見見你。」

    我故意「啊」了一聲:「兄長答應他啦?」

    諸葛亮還是微笑著說:「子雲沒鬆口。不過,芸姑娘,我覺得你可以這樣去見見他。廣元人很不錯,才學也不在我之下……」

    我連連搖頭,真不明白這個諸葛亮在搞什麼,這麼想拉遠和我的距離嗎:「先生不必說了。我不想到外面去,上次去見月英妹妹,已經是很例外了。」

    這麼說著,我們已經穿過梅林來到了屋前。黃月英在旁笑道:「相公怎麼就像在家一樣,老說你的這些朋友?」

    我急忙順著她把話題岔開:「先生是習慣了吧!我們快進屋去,你們也走了兩三天的路,肯定累了。月英妹妹,今天暫且歇息一下,明日,我帶你去溫泉,那裡冬日如春,可舒服了。」

    諸葛亮進屋前笑著說:「芸姑娘還是不要叫我先生了,聽著很難受。」

    我愣了一下,看了一眼笑嘻嘻的黃月英,想了想也笑道:「那好呀,我就叫你孔明兄了。不過,你也不要姑娘姑娘地喊我,就像我兄長一樣,叫我芸兒吧!」

    諸葛亮也愣了一下,轉眼看見我和黃月英都在笑,他也釋然了:「如此更妙。」

    冬日的溫泉更美,終日都有一層薄薄的霧氣在泉水上方盤繞,泉水的熱氣縹緲在霧氣下,形成了一種煙霧裊裊的仙景。當人踏進泉水中後,熱熱的泉水撫摸肌膚,一種溫暖、融化、安詳、甜蜜的感覺湧上心頭,此時的水是一股溫暖的力量,托著人的身體,放鬆人的身心,在潺潺流水聲中,一種飄飄然、不似在人間的感覺油然而生。

    黃月英很驚詫於溫泉的水,她像孩子般在水裡游來游去。我則靜靜地躺在水裡,看著她一臉的好奇和快樂。過了一會兒,她才慢慢游到我的身前:「這裡真是很美,芸姐姐。昨天穿過梅林,我已經歡喜的很了,沒有想到,這裡果然有溫泉,真像小童說的那麼美。」

    我溫柔地對她一笑:「在這裡,我能感覺到自己與水交融為一體,能讓自己的心靈在泉水中飄來散去。當你閉上眼睛放鬆自己的時候,什麼也不想,就像可以在一種不可名狀的氤氳香氣裡體味著遠離塵世的寧靜與安詳。」

    黃月英也同意地連連點頭:「是呀,芸姐姐說的真對,在這裡,是能感受到那種遠離塵世的寧靜與安詳。怪不得姐姐要在這裡修建住處,要是我先見到這裡,我也會這樣做。」

    我笑著對她言道:「現在,你也一樣可以把這裡當成你的家呀!只是,千萬不要讓小童誤以為這裡是你變法術弄出來喲!」

    黃月英咯咯笑了起來:「不只是他。相公說,他剛開始也以為你不是人呢!芸姐姐,你這樣在水面上躺著不動,真能嚇人。」

    我想起這樣見到諸葛亮的情形,他那發呆的樣子實在好笑:「是呀,不光先生,曉春她們第一次陪我來,見我這樣都嚇哭了呢!其實很簡單呀,我教你。」

    轉眼間,諸葛亮夫妻已經在這裡盤桓了三日,我主要是陪著黃月英在周圍遊玩,而諸葛亮則紮在我的書屋裡臨摹書法和閱覽群書。這天,回到家裡,黃月英獻寶似的捧出一把我們從泉邊撿來的石頭給諸葛亮看。諸葛亮呵呵笑著,也拿出一塊雪白的晶石:「你們兩個還像孩子。這是我撿到的,比你們的都漂亮吧!」

    真的呀,我也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潔白無瑕的石頭。拿在手中,翻來覆去審視了半天:「呀,真的沒有一點瑕疵,好美。不知道石頭有沒有心,有心的話,它的心是不是也這麼雪白無暇。」

    諸葛亮笑了:「你要看很簡單,砸開就是了。」

    我想了想,還給他:「不好,這法子一點都不好。」

    諸葛亮接在手中頓了頓,笑道:「你不捨得嗎?要看它是否有心,只能砸開。要不,我來砸好了。」

    我的心突地一跳,急忙阻止:「不要。這麼美的石頭,砸了太可惜了。再說,它要真的有心,你砸了它,就相當於殺死了它;如果它沒心,砸了也白砸,不如留著它,看著還好些。」

    黃月英在旁笑了:「一塊小小的石頭,芸姐姐也這麼憐惜,你的心太善良了。」

    我笑了:「這也算不上。我只是不願意損害看上去就美麗的事物罷了。再說,很多事情還是不要弄明白的好。」

    老天也算遂人願,終於撒下了滿天花。我早就在梅林中搭建了一個綢棚,見到飄灑的雪花,真是高興極了。

    飄飄灑灑的雪花下了一夜和一上午,山谷中鋪上了一層厚厚的銀白色的地毯,梅林也全部籠罩在白雪皚皚之中,看似輕柔的雪花把樹枝壓著,沉甸甸地墜下枝條。而剛剛吐露紅蕊的梅花在白雪得環繞下,害羞似地在雪花飄過時露出顏面笑一下,更顯得分外妖嬈。

    我和諸葛亮夫妻在雪還飄舞的時候,就來到了綢棚裡,裡面升了三個火爐,暖烘烘的,讓人舒坦。案几上的暖爐裡溫著酒,我給爐中加了兩塊碳後,笑著為諸葛亮和黃月英斟上一盅酒:「要在屋裡賞雪,就看不見梅花。這要看梅花,我們也只好浪費梅的清香,代之這樣的俗物了。」

    諸葛亮也不客氣,端酒細品:「世間的事,總難兩全。也只好取自己所需了。」

    我心裡咯登一下,仔細看看諸葛亮,卻看不出什麼特別來,只好一笑而過:「等用了酒,我來沏茶。我的茶藝不如哥哥,但這水是用的梅花雪水,很好的。」

    諸葛亮眼睛亮了:「梅花雪水?聽姐夫提過,士元來信,專門提到在許都喝過子雲的梅花雪水茶。士元可是把姐夫饞的夠嗆。」

    我呵呵直笑,想起龐統說起用這個來饞龐德公,以報復龐德公喝了我留給他的酒:「士元兄還真寫信來饞人呀?他的報復心好大。」

    黃月英掩嘴笑了起來:「這些人裡,就士元的報復心重。」

    三人都笑了起來。輕鬆愉快地用完這餐飯,我們才發現,外面的雪停了。漫步走出綢棚,踏著白毛毯在幾株開的最美的梅花樹下徘徊著,細細品味梅的芳顏。偶爾搖一搖樹枝,雪白從頭頂灑落,在你閃開的時候,粉紅嬌艷的花兒就笑嘻嘻地在枝頭顫抖,如同在為我們展露一曲歡快的舞蹈一般。我和黃月英孩子氣地在梅林中穿梭了好一陣子,直到感到有些累了,才會到棚子裡。諸葛亮已經回來了,正在聽絳雪說些什麼。

    「絳雪,你在跟先生說什麼呢?」

    諸葛亮笑著道:「你們兩個玩得高興,絳雪她們可煩心了。她剛才說,今年的梅花雪水要少收集一壇了。」

    我想著剛剛被我們搖落的梅花雪,也笑了起來:「絳雪,不過就少一點,無所謂了。對了,今天要用的水準備好了嗎?」

    絳雪笑得搖頭,她是三人中最大的,性子也是最穩重:「早準備好了,先生來之前,就拿了出來。」

    那邊,諸葛亮剛對黃月英解釋了梅花雪水的來歷,聽的她好生盼望:「明天,我和芸姐姐一起來收雪,肯定很香吧?」

    我搖搖頭:「香氣並不濃厚,淡雅的很。但是,剛從梅花上採下的雪,有股很淡很淡的甜味,就像把花瓣放在嘴裡一樣。只是,那水用來泡茶,味道就不好了,會沖淡茶的清雅,所以要儲藏一年後,取來用才好。」

    諸葛亮微微一笑:「司馬老師他們都沒品過這水吧?」

    我笑了笑:「應該沒有。這水只有冬日取用才好,兄長沒來取過。孔明兄回去的時候,帶兩壇好了。」

    諸葛亮搖搖頭:「還是不要。我沏茶的本事沒有,浪費了這水就可惜了。還是等子雲自己來好了。」

    我淡淡一笑,不再多說。這一會兒的功夫,曉春帶著風荷將一套精細的茶具捧了過來。不用我再介紹,諸葛亮已經把這些用具都一一介紹給黃月英聽,可見,當年龐統的信中描述的多麼仔細,也可以想像,龐德公這些人眼饞成什麼樣了。

    把火點起,我笑著說:「這爐碳不是松木了,就是老梅枝。這裡梅樹多,才能得到它,否則,也只有找松木來了。茶盅也是梅樹徑干做的。梅樹老了以後,逕干並不硬,太柔了,這套茶具很難得到,本應該是六隻茶盅,也只得到四隻。」

    諸葛亮歎氣:「看來,你做任何事都很講究完美。」

    我聞言抬頭一笑:「能夠盡力做到完美,就要努力去做,否則,徒留遺憾。我又是最不願意留下遺憾的人。其實,孔明兄也是一個追求完美的人吧?否則,你早就屈居荊州牧府了。」

    諸葛亮一愣,接著笑了起來:「那不一樣。審時度勢,擇人選物和追求完美是不同的概念。我雖然不是很講究完美的人,也不想留下遺憾。」

    「遺憾?你的意思是在劉荊州手下做過事會成為你的遺憾?為什麼?」我故作不解。

    諸葛亮呵呵一笑:「從一而不終,豈不是遺憾?」

    「孔明兄,你這話我不理解。相反,我倒是認為,不管在那裡,都是積累經驗而已。你又不是劉家發誓效力終身的家奴,何來從一而終的說法?看的上,我就留下,看不上,我就走。物競天擇,人也可以做出多種選擇呀!」

    諸葛亮笑笑:「我們的想法不同。出仕不是做生意。做生意,我可以看好某件貨物或者看好某處地方。生意做失敗了,不過是陪上銀兩,出仕要是不能把握好時機,就可能賠進身家性命,更會貽誤一生抱負。」

    我沉默了一下,慢慢在茶盅裡放進幾朵收起的落花:「孔明兄看人看來很準。兄長也說過,劉荊州怕是沒有能力保住荊州,跟隨他的確比較危險。」

    諸葛亮搖搖頭:「我也不是怕什麼危險。只是劉大人實在是保土不足,開拓也沒有。在這樣的亂世中,他守住荊州這麼多年,也是不易了。」

    我歎氣:「上次見孔明兄,你也不看好曹大人和吳侯,益州的劉大人也是不行。這樣一來,你恐怕只能閒散士林了。這樣也好,不用過操心受累的日子,等天下太平了,兄再出來做事,也不遲。否則,你一身才華隱沒了也太可惜了。」

    諸葛亮笑道:「你和子雲的觀點簡直一樣,他也這樣說我多次了。」

    我衝他一笑:「我們兄妹是雙子,不僅相貌一樣,性情也一樣。就連心裡想的,都是一樣。所以,很多情況下,趙如就和趙芸一樣,幾乎是一體的。」

    諸葛亮只是笑,並不答話。我不甘心,慢慢把茶水沏好後,才笑道:「莫非,孔明兄還是看好了那位劉皇叔不成?恕我直言,我還是看不出劉皇叔有什麼機會。」

    諸葛亮呵呵笑著,端茶品了一口:「果然很舒適。好的事物和機遇一樣,是要你耐心等待的,比如品這盅茶,若沒有耐心,就不會有口福了。只是,這幾朵花放的不對,有些多了。」

    耐心?哈,既然你有耐心那就好,你最好一直等下去,等到我們拿下荊州,等到劉備玩完:「孔明兄如此一說,倒也有理。這幾朵花叫錦上添花。今日這茶已是舊茶,沒有開春新茶的芬芳淡雅,故放上幾朵花,提味而已。孔明兄不信,可飲白茶,保管味道差了少許。」等我們拿下荊州或統一了天下,你再出仕,也相當於錦上添花了。

    諸葛亮沒有動,黃月英好奇地另取茶盅品了品水,意味深長地道:「呀,是不如有花的味道香,過於清淡了。」

    諸葛亮似乎苦笑了一下,卻沒說話。三人慢慢把茶水品完,收了茶具,曉春把梅韻捧了出來。我笑著接了過來,遞給黃月英:「這就是梅韻琴了,妹妹看看可好?」

    黃月英驚奇地撫摸了梅韻好一會兒,才還給我:「真是好琴呢,怪不得相公一直都讚不絕口。芸姐姐,快彈一曲,我都等不及了。」

    我笑著把琴放好:「世間之花以梅為花之最清雅,世間之樂器以琴為聲之最清雅,以最清之聲奏最清之物,才有脫離凡塵之韻。趙芸不才,譜了一曲,就請孔明兄和月英妹妹鑒賞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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