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風雲---鳳翔三國 正卷 第一百八十九章 梅花一弄(上)
    一統北地篇——第一百八十九章梅花一弄

    和風徐徐,銀月如鉤,乳白的光穿過彎彎的梅樹枝杈的間隙,在地上映出一片斑駁的影子來,梅樹略顯稀疏的倩影,此時卻像是被畫在了一幅天然的灰色畫布上。樹葉上卻被月色均勻地灑上了一層,散發著淡淡的暈輝,咋一眼看去,像是一層薄霧在樹間流動,帶給人無限的遐想。

    兩盞喜鵲戲梅造型的宮燈掛在兩棵梅花樹的枝頭上,朦朧燭光下,一個古樸的香案正擺在樹影之中,一隻山水環繞的博山爐放置在香案一角,繚繞的輕煙緩緩飄在爐鼎上空,淡淡的龍誕清香慢慢在樹間揮散開,遠遠地飄了出去。

    我盤膝端坐在香案前:一身月白色的輕紗下,是一襲水紅色的綢裙;水袖下,專門用香胰子打過的手腕上帶了一隻翠玉的鐲子,鐲子在月光輝映下散發出淡淡的光;髮髻已經散開,只用一串明珠將兩側青絲環圍在耳後,前額處墜下的珠子,發出青色的光芒,映襯著黑色的發,配上白皙的脖頸,給人一種妖嬈中淡雅的芬芳;淡掃的蛾眉,輕敷的桃粉,點絳的紅唇,在朦朧的燈燭下,更增添了幾份嬌媚。精心的裝扮,不僅讓幫我梳洗的曉春她們傻了半天,連我自己都有一種恍惚的感覺。

    香案上的古琴,正是周公瑾送我的梅韻,也不知他從何處尋來的,一點也不比他用的鳳琴遜色。手指輕輕在琴弦上劃過,我心中又湧起了那種淡淡的哀愁,或許,這張梅韻就是公瑾曾經送羽哥哥的那張吧!微微甩甩頭,想把心中的那點哀愁拋開,卻還是不能完全平復下來。湊近香爐,深呼吸了幾口,閉上眼睛,我努力讓自己的心境融入到月色中去,靜坐很久後,撫上了琴弦。

    很輕很柔的琴音隨著撥動的琴弦緩緩而起,輕輕地飄上樹梢,柔柔地感覺著那種淡淡的溫馨,又似隱隱地縹緲的夢幻浮在半空。月光輕柔地揮灑著自己的青輝照在波動的弦上,就似那琴音是清風拂動月的光弦奏出的和諧,悠揚、婉轉而輕柔地流轉與梅林之中。琴音始終是平緩悠遠的,沒有一點起落疊韻,卻是淡到極點的雅致。隨著琴音的鋪開,我也把自己完全溶入進去了,想像著自己帶著一身輕鬆的愜意在淡淡的月光中漫步在梅花樹下,一呼一吸之間總有梅花那淡雅的清香。

    想著梅花的飄逸和清香,我突然想到如果是在建業的小院,梅花盛開下,伯符和公瑾聽著我的琴音,一定會沉迷其中的。對建業的突然回憶,一下子打斷了我的琴思,我靜不下去了,淡淡的哀怨馬上就露了出來。我輕歎一聲,將最後一個音節從手中逸出去了。

    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諸葛亮站在距離香案不遠的一顆梅樹下。意料之中,那是這琴音本就為吸引他來而奏;意料之外,我沒有想到,白天雲淡風輕的諸葛亮現在竟然雙眼迷離地站在那裡發愣。

    我裝作起身欲走才發覺有人在,有些羞澀地一笑,走近他身邊,微微行了一禮:「今夜月色撩人,我一時忍不住,攪擾公子休息了。」

    諸葛亮彷彿還流連在琴音中,沒有清醒過來,怔怔地看著我走近他身邊,才急忙回禮:「不敢。姑娘一曲琴音仿若天籟。是亮無禮冒犯了。」

    我微微一笑,明亮的眼睛望向諸葛亮:「聽人道起,說先生的琴技也清新高潔。不知芸兒有無耳福,能聆聽先生雅音?」

    諸葛亮想必已被我撩起了興致,並未推辭,穩穩走向香案,淨過手後,端坐在香案前。他微微一笑看了我一眼,方緩緩起手。初始,琴音舒緩清麗,忽輕忽響,如夢幻般將月色朦朧地展現在眼前。一段婉轉之後,琴弦波動的快速起來,清脆跳躍的音符從他手中流出,傾瀉在月色下。漸漸地,琴音在他手中忽緩忽急,忽高忽低,如溪流纏綿,緩緩流入心田,又似春泉湧動,在月色中此伏彼起。不同我的淡雅,他的琴音在平淡中帶著一種嚮往。在他的琴音中,明月不是梅花樹梢的裝飾,而是普照大地的君子;月色不是一人獨享的寧靜,而是帶給千萬人的恩澤。這樣的琴音帶我走進了一個從未有過的心境,那是沉寂而後發的期望,靜極而靈動的跳躍。

    漸漸地,諸葛亮那堅毅的面龐,專注的神情在香霧繚繞中,讓我產生一種似夢似幻的感覺。而他偶爾抬起的眼簾中,清澈明亮的眼睛更讓我迷茫。我的心,竟在他琴音的環繞下,湧動出一種淡淡的情愫。望著沉浸在撫琴中的人,我壓制不下心底的悸動,苦笑著想,今夜怕兩人都無眠了,這是我要達到的目的嗎?

    等諸葛亮離開香案走到我面前,我勉強自己笑了笑,不敢去看那雙明亮的眼睛,低聲道:「先生必不是凡人,您有遠大的志向,將來定能如願以償。」

    諸葛亮望向我的眼睛中有一抹深切的瞭解:「姑娘又何嘗是?寧靜中的驛動,平和中的高傲。只是,琴音中竟帶有淡淡的幽怨,唉。」

    我訝然地看了諸葛亮一眼,他竟然能聽出我琴音中的情緒波動?瞬間,一種莫名的愁緒隨著他這聲輕歎在我們之間升起。我紅了臉,默默思慮了一下,輕聲道:「夜深了,也涼。先生白日受了涼,還是早些回屋歇息吧!」不待諸葛亮再說什麼,我緩緩走向香案,抱琴歸房了。

    清晨的陽光透過沙窗落在身上,我懶洋洋地翻個身,依然閉緊了眼睛不想起來,昨夜真是一夜無眠。預先設計好的一切到了後來,卻差點脫離了我的掌握。從帶諸葛亮回來到現在,我似乎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諸葛亮的那雙眼睛,一直閃爍在我面前,讓我總覺得有種無法言表的東西橫膈在我心上,拿不開,也放不下。昨晚精心計劃的行動,最後受到波動的卻是我自己。沒有了往日面對其他人的從容和鎮定,甚至,面對曹操的時候,我都沒有這種慌亂地感覺。問了自己很多遍,還是不知道問題出在什麼地方。這種情況下,我不敢再去見諸葛亮,至少現在,我無法繼續面對那雙似乎能洞察一切的眼睛。我不由地認真思考起我的設想有幾分成功的可能了。

    太陽老高的時候,曉春輕聲走進來,見我睜著眼睛看向她,她過來回稟:「主人,那兩個客人都等您半天了,您……」

    我搖搖頭:「你去安排好他們的一切,如果他們要走,想點辦法留下他們,實在不行,就讓牛叔送他們出山好了。」

    曉春驚訝地看著我:「主人,您怎麼啦?這……」

    我苦笑一聲閉上眼睛:「我累了。你隨便找個借口好了。」

    曉春默默看我一眼,行個禮走了出去。我歎息一聲,知道自己失誤了,諸葛亮那雙深邃的眼睛,那清流般的琴音或許從此就留在我心底,再也無法忘懷了。眼看天色已接近晌午,我心依然煩躁不安,起身換了一套淡黃的衣裳,稍微打扮收拾一下自己,向梅林中而去。我想去好好冷靜地思考一下以後該怎麼做。可當我走近這裡的時候,赫然發現一個修長的人影已經徘徊在梅樹下。

    樹下的人並沒有發覺我來到了外面,他低著頭,在那裡不停繞圈,雙手時而伸開,時而握緊,顯然在思考什麼難題。隨著一聲歎息,諸葛亮轉身向這方走來,我想迴避已經來不及了,他猛抬頭看見了我,突然相見,也是一愣。

    我苦笑一下,躲不開也只好趨前一禮,低聲道:「芸兒冒犯先生了。」

    諸葛亮急忙言道:「聽姑娘身邊人說你昨夜似乎著涼,不知……」

    我羞澀一笑,微微搖頭:「多謝先生關心。我自小身子就弱,昨日高興了些,玩過了。歇息了半日,已經好了。」

    諸葛亮鬆口氣:「那就好。」

    我眼珠子轉了轉,看看四周言道:「先生也愛在梅林中散步嗎?」

    諸葛亮「啊」了一聲:「啊,這片梅林真大,實乃罕見。」

    我點頭道:「這裡人跡罕見,甚為隱秘。梅林自然而成,種類繁多。到了臘月逢春,梅花綻放之時,真是幽香撲鼻,紅綠交映。若是一場喜雪襲過,這裡白雪皚皚,紅梅點點,簡直是美不勝收,讓人流連忘懷。」

    諸葛亮聞言歎道:「可以想像,仙境美景不過如此。」

    我微微一笑:「不過,春來梅樹繁枝茂盛,四周山花燦爛,溪流涓涓,也是極美。特別是林外的那個清泉,真是修養身體的好地方。」

    諸葛亮連連點頭:「不錯,真是很美的地方。姑娘真是會選地方。」

    我回身把玩樹葉,淡淡道:「是,芸命好,生活在這裡,能避開外面世上的豺狼。」

    「外面的豺狼?呵呵,姑娘這個比喻何其新鮮。」

    「難道不是嗎?」我回身看著諸葛亮一笑:「先生,趙芸雖是女兒家,又幽居無人之處,對外面的世界也瞭解三分。自靈帝失德以來,朝政不舉,貪官污吏遍佈大江南北,人們身受其害。而心懷叵測之徒趁機翻天起浪,無所不為,致使天下大亂,百姓流離失所,何處能有真正的安身之地?將那些惡人比作豺狼,怕都是抬舉了他們。須知豺狼吃人,只是為了裹腹,而那些人卻是貪得無厭。」

    諸葛亮點頭贊同:「不錯,人心不足,最終害人害已。」

    我眼望蒼天,以非常遺憾幽怨的口吻道:「先生說得是。像這樣的梅花聖谷,卻是人人想得而不得之。趙芸雖是感天恩,卻也不盡喜。直恨不得是男兒身,能掃盡天下不平事,建立一番功業,讓天下人得以安康。處處梅園,處處春。」

    諸葛亮面露驚異道:「未曾想,趙姑娘有如此心胸以懷天下,真讓我輩汗顏。」

    我暗中一笑,我豈止有這個心胸,都已經身體力行了。望著諸葛亮發亮的眼睛,我第一次在他面前有了自信:「先生,女子也可以心懷天下吧!我可是聽說,先生的夫人可是個難得的才女,由此可見先生心胸必然不在我之下。況且,不是趙芸無禮,昨夜,您的琴聲已經把您的雄心壯志表露無疑。」

    諸葛亮微微一笑,轉身作欣賞梅林的樣子:「趙姑娘更是不同一般。我昨夜也只是有感而發,哪有什麼雄心壯志?」

    我咯咯直笑:「先生何必欺我?正因為琴為心聲,所以才得君子之雅。昨夜先生借一輪明月已經表達了您的心意。」我回身走了幾步:「在文人雅士的眼中,昨夜的月色如此撩人,清風明月寄鄉思,或者月色朦朧生憐惜,誰不會生出感歎哀思?卻無幾人會認為明月也是來普照大地,送給人間光明的。可先生的琴音中卻表達了這樣的境地。」

    望著諸葛亮略顯尷尬的樣子,我淡淡吟道:「只願我身化明月,照得人間盡歡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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