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陽光照耀著薩拉諾斯,生活在這個背靠科薩恩雪山的平原上的人們終於捱過了漫長而艱難的冬季,現在,該是他們離開自己那用堅固厚的石頭壘成,塗有厚厚的粘土,又在裡面燒起滾燙的篝火的房子,出來幹活的時候了。
儘管地處北方,薩拉諾斯並不像南方有些人想像的那樣貧瘠與荒涼,恰恰相反,由於科薩恩雪山融化的積雪的灌溉和滋潤,加上寒冷的氣候使得絕大多數害蟲無法在這兒生存,這個地方的農業甚至比南部還要發達——雖然一年只有一到兩季的農耕時間,它的產量絲毫不亞於那些每年可以播種三季的富庶之地。
一個穿著長袍的年輕人輕快地掠過因為冰雪融化而顯得泥濘不堪的地面,沿著通向村裡唯一酒館兼雜貨鋪的路向前走去,地上的泥水沒有半點能夠沾到他的身體甚至是鞋面,一路上,所有與之相遇的人無不充滿敬意地站到一旁,直至他走遠才繼續趕路。
諾森對於人們的這種反應很滿意。儘管他很清楚,這些人對他的態度其實多半是出於對他的老師,那位幫助他們消滅了成群食人魔——事實上,諾森私下一直認為,雷加之所以那樣做是因為那些醜陋的傢伙正好在他心情不好的時候招惹了他——的法師,這位年輕的見習法師還是很樂意看到人們對自己那種敬畏的神情。每當這時,他便會因自己當初做出的正確選擇而感到得意,他已經是五階的見習法師,按照他的老師的說法,最多幾年,他就能夠順利地成為一名正式法師,而無論在哪裡,一個擁有強大魔力的正式法師無疑都會比他當初在那個小村子裡當一名護衛隊員的待遇好上一萬倍。
「歡迎您的光臨,」小鎮的雜貨鋪兼酒館的老闆是一個禿頂的胖老頭,此時,這位老闆用自己最恭敬的態度和諾森打著招呼,「您需要什麼?還是老樣子嗎?」
諾森矜持地點了點頭,他現在已經是可以和任何貴族平起平坐的法師了,在這些和他以往的鄉親們一樣的平民面前,他必須保持尊嚴和風範。
雖然上了點年紀,雜貨鋪老闆的手腳依然很麻利,他很快便準備好了諾森需要的東西,並把它們包好,像為國王進獻寶物的臣子那樣把這些東西送到對方的跟前。
「請把這些東西帶給雷加大師,」他誠懇地說道:「這是我們的心意。」
「我的老師會很感激你們的。」諾森隨手接過包裹,漫不經心地說道,接著轉身向門外走去。
那個包裹裡的東西的價值至少相當於這個小店舖的一天收入,但諾森並不認為自己這樣拿走有什麼不妥,如果沒有他的老師,這些村民無疑還生活在食人魔的陰影中,而作為老師的學生,他有權利代表前者收取一些報酬——儘管這裡面相當多的東西是為他準備的。
「救命!」一聲淒厲的叫喊在這時處傳來,與此同時,一個跌跌撞撞的身影從遠處跑了過來。
「救救我,」那個渾身是血的村民在距離酒館幾步遠的地方終於倒了下來,但他仍然堅持著向前爬去,同時大聲叫喊著,「盜賊們快來了,黑色颶風洗劫了前面的所特村,很快就會到這裡。」
一雙與泥濘的地面極不相稱的乾淨靴子出現在他的眼前,「別擔心,」諾森溫和而不是高貴地說道:「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的。」他輕聲念了一句咒語,魔法的光芒隨之從他手上射到了那個身負重傷的村民身上。
「我們得離開這裡,」酒館老闆臉色發白地對聞訊趕來的其他村民說道:「我聽來酒館的探險者們說過那些盜賊,他們原本活動在更南邊的地方,他們會搶走見到的每一件有價值的東西,同時殺死任何敢於反抗的人。」
他的話讓其他人打了個冷戰,這些村民也許不怕兇猛的野獸,但面對殘忍的同類,他們首先想到的只有逃避。
「我想你們忘記了一件事情,」諾森在盡量讓所有人聽清自己的話的同時保持著聲調的平和,這是他由書本裡學到的關於貴族的禮儀之一——在任何時候都不能粗魯地放大自己的音量,「這裡和其他的地方不一樣,這裡不只是你們的家,」年輕法師的眼中閃動著某種光芒,「同時也是我和我的老師的住處,任何打擾我們安寧的人都必須付出代價。」
諾森的話語提醒了村民們,一個村民小心翼翼地說道:「也許我們可以請求雷加大師…」
「不必那麼麻煩,」諾森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他自信說道:「只是一些盜賊,我會處理的。」見習法師環視著那些村民,然後以自己最瀟灑的姿態轉過身,向村子外面走去。
「替我保管好那個包裹,」臨走前,他對身後的酒館老闆說道:「最遲晚上,我會回來。」
黑色颶風的首領那溫多斯的心情很不好。
作為北部平原多如牛毛的盜賊中的一支,他的隊伍並不是最大的,但無疑,他是所有盜賊首領中活得做愜意的一個。自從他從一位來自遙遠國度的旅者那裡知道了樹大招風這個詞之後,他便刻意把自己的人馬保持在一個固定的規模,同時小心地避開那些可能有堅固防禦的對象。這樣做雖然讓他始終在盜賊之中被視為二流角色,卻成功地避開了官方和其他勢力的注意力,二十幾年裡,他目睹了無數名震一時的大盜倒在官方或者同行的手下,而他卻一直逍遙自在地享受著自己的生活。
然而這種生活卻被他自己毀掉了,如果有機會重來的話,那溫多斯發誓,他絕不會去碰那個商隊一個手指頭,哪怕它看上去是那樣的無害而富有——沒人會想到,那居然會是國王陛下投資的生意。一個月來,王國的軍隊像獵狗那樣緊追著他不放,為了活命,他不得不放棄了大多數手下和全部的給養,現在,他只能帶著少數最忠心的部屬躲在這荒野之地打發時間。
「這簡直就是貓尿!」那溫多斯恨恨地詛咒著,把手裡的酒杯扔到了地上,這種小地方自己釀造的酒幾乎沒辦法入口,但隨即,他又感到了後悔——隊伍裡的酒已經不多了。
「再去給我拿酒!」那溫多斯大聲衝著手下們嚷嚷著,充滿血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在專門等著手下違抗自己的命令然後加以懲罰。
看著幾個手下屁滾尿流地跑向不遠處馱著酒袋的馬匹,那溫多斯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不管怎樣,至少對眼前的幾個人,他還擁有著絕對的權威。
幾隻閃爍著耀眼光芒的魔法之箭呼嘯著從遠處飛來,準確地擊中了那溫多斯的幾個手下,盜賊的屍體在空中翻滾著,重重地砸在林中的樹上,乾枯的樹葉紛紛飄下。就在第一片葉子落到地上之前,那溫多斯已經像躲避捕獵者的食草動物那樣竄進了一邊的密林之中。
「該死的國王!」那溫多斯大聲咒罵著,在他看來,除了那個被自己搶劫的國王,沒人會派一個法師來對付一名小小的盜賊頭子。他盡力壓低身體,像一條蛇一樣在積雪還沒完全融化的地面上滑行著,在樹木的掩護下向遠方逃去。
首領的逃走讓剩下的十幾個盜賊失去了鬥志,他們一窩蜂地向四面八方逃去,卻無一例外地被地面上突然竄出的籐蔓纏住,然後又被飛來的能量箭一一射穿。
諾森輕鬆地跟在逃亡的盜賊首領後面,任由對方向樹林深處逃去——追蹤魔法早已鎖定了對方的位置,如果他願意,隨時可以追上去,但那無疑會讓這場將被人們傳誦的戰鬥顯得太過平淡。
那溫多斯並不知道對方的想法,這個盜賊頭子只想盡快逃離這裡,他那常年鍛煉的身體在此時發揮出了驚人的潛力,一棵棵樹木飛掠著向他靠近,又被他遠遠地拋在後面。在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裡,他已經跑出了數十公里,那座密林早已不見了蹤影,他現在置身的,是一座佈滿嶙峋怪石的山谷。
諾森終於決定結束這場追逐——一個法師,為了幫助弱小的村民,獨自抵禦著大群強盜,又長途追殺他們的首領,最後將其消滅,這樣的故事足以讓他的名字像那些傳奇騎士那樣在人們中間廣為流傳。飛快地念誦著咒語,他的速度驟然增加了數倍,只是幾分鐘的時間,他成功地縮小了和對那溫多斯之間的距離,黑色颶風首領那倉惶的身影此刻就在他的視線之內。
然而就在他準備動手的時候,那個正在逃命之中的盜賊首領突然掉轉了身形,以比之前還要快的速度向他跑來,諾森可以清楚地看見對方臉上的驚慌的表情。
「是魔獸!」那溫多斯高聲叫喊,竭盡全力地奔跑著。他並非好心想要提醒那個追殺自己的法師,而是希望後者能夠認識到更大威脅的存在從而放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