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很高興曾經有你這樣的獵物的。」影魔怪笑著,聲音彷彿在鋼銼在鐵塊上摩擦,數道淡淡的黑氣同時從身體上發出,射向剛剛拔出寶劍的,無畏地衝來的哈斯諾爾。
這頭影魔是克裡恩最得力的手下之一,作為一種以實質和虛幻之間的狀態存在的生物,它可以將自己潛伏到任何力量弱於自身的生命體內,從而避過探查,對於處在重重保護下的那些大人物來講,它無疑是可怕的殺手。
能夠讓一頭熊瞬間斃命的毒氣輕鬆地繞過了哈斯諾爾的攔截,在皇帝的寶劍如同砍中空氣一樣從影魔的體內劃過時,毒氣就像章魚的觸手般纏上了他的身體。
影魔的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一個人間的帝王,這無疑是它所有獵物之中最難得的,它已經下定決心,在結束任務之後,一定要拿走對方的寶劍作為紀念。
一道光柱從天而降,籠罩在哈斯諾爾的身上,即將捕捉到目標的毒氣觸手頓時像陽光下的冰雪般消逝無蹤,隨即,無形的力場緊緊束縛了影魔,完全剝奪了這個惡魔的活動能力。
一位頭髮,鬍子和眼眉都像雪一樣白的老法師出現在皇帝身旁,隨著他的一個手勢,空間的黑洞在影魔頭上打開,隨即將毫無抵抗力的惡魔吸了進去。
從惡魔們開始進攻皇宮起,霍克爾就敏銳地察覺到了其中可能存在的陰謀:儘管魔界從總體上遠比凡間強大,然而即便是那些魔王們也絕不敢發動這種近乎全面的戰爭,要知道,那些作為世界秩序維護者的半神們,以及天界的天使是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的,但如果這麼做是為了掩蓋某種圖謀,那一切就都有了解釋。帝國首席法師並不是一個只懂得魔法的狂熱研究者,事實上,作為帝國的法師領袖,在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的過程中,他已經培養出了不下於那些政客的眼光,看到這一點後,他立即作出決斷,在把手下們派去戰場的同時,而他自己則和最得意的學生一起緊緊地守在了皇帝身邊。
「馬上派人去威爾那裡,」哈斯諾爾並沒有因為死裡逃生而有任何驚慌的表現,他大聲命令著自己的侍衛,「我要知道他的真實情況。」很顯然,影魔的那一句「他現在很孤單,想讓您去陪他」讓他開始為兒子的安危擔心。
「要我去嗎?」霍克爾問道,在現在的情形下,一個九階的法師無疑要比千軍萬馬還要有用。
「讓你的學生去,」哈斯諾爾毫不猶豫地說道:「戰場隨時需要你的援助。」他吩咐侍衛加緊戒備,同時下令將除了太子寢宮之外的大部分護衛調到自己的住處。
踏著遍地的血水,菲倫大步走進了威爾的臥室,在那裡,他手下的士兵正團團圍著一張大床,帝國的皇太子此刻正躺在上面,臉色青紫,眼睛睜得大大的,已經沒有了呼吸——在寢宮被攻破的同時,他那脆弱的心臟再也無法承受生命受到威脅帶來的壓力,終於停止了工作。
低頭看著床上的屍體,菲倫突然吃驚地發現,他居然對這個一直壓在自己頭上的廢物再也提不起半點興趣,甚至就連對方沒能來得及享受到自己為之準備的種種酷刑也絲毫沒有讓他感到遺憾。
「把他的頭割下來,」沉默了片刻,菲倫轉過身,大步向房間外走去,「做得像惡魔一樣。」也許這種做法並不能瞞過一些有心人,但至少在他登上皇位並穩定統治之前,他必須讓這件事在表面上和自己沒有任何關係。
這個命令並沒能得到執行,因為一道無形的力量束縛了菲倫和他的手下,下一刻,一頭巨大的魔獸咆哮著從房門外衝了進來,把包括菲倫在內的所有人撕成了碎片,與此同時,大批的魔獸彷彿憑空冒出來一般出現在皇太子的寢宮中,它們四處追逐著菲倫帶來的人,將他們一一變成屍體。
皇宮的騷亂持續了整整一夜,當大隊的皇家騎士和帝國治安部的精銳部隊趕來時,惡魔們終於開始崩潰,除了少數從空中離開的大惡魔,所有無法飛翔的低等惡魔全都殲滅——如果克裡恩沒有被制服的話,按照原來的計劃,他們應該早已被遣送回魔界。
這場災難無疑給帝國帶來了巨大的傷害,至少五千名精銳的士兵在戰鬥中陣亡,但更為慘重的是,皇帝陛下在一夜之間失去了所有的兒子:其中一個趁著混亂殺死了另外一個,自己卻被隨後到來的惡魔所殺,這是看到現場的人們得出的一致結論。
科勒的住處。
親王安閒地躺在寬大的椅子上,手裡無意識地搖晃著盛滿名貴紅酒的酒杯,難以言喻的愉悅充滿著他的心靈。
從派遣殺手偽裝成菲倫的手下刺殺威爾,到二皇子被迫與惡魔達成交易並鋌而走險,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計劃發展著,現在,該是收穫的時候了——菲倫和威爾已經永遠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現在,就算他的那位兄長再怎麼不情願,在帝國不可更改的法典的壓力下,也只能根據繼承順序立自己為皇儲。
科勒從來沒想過向皇帝本人下手,在他看來,這樣的愚蠢舉動和自殺沒有什麼區別,歷代的皇帝都得到了大法師塔的全力,他們的身邊不知道隱藏著多少法師和其他的護衛,沒人能通過暗殺來從肉體上消滅一個皇帝,只有菲倫那樣的蠢才才會那樣做。讓兩個在他前面的繼承人自相殘殺進而同歸於盡,這才是他想要的結果,那個比他大三十歲,又經歷了喪子之痛的老人顯然無法待在那個位子上多久,而以他的皇儲地位,完全可以公開地招兵買馬,科勒相信,只要給他這樣的機會,幾年之內,他就會擁有連皇帝也無法動搖其根基的實力。
「漢克,是你嗎?」聽到外面傳來的輕微響動的親王沒有起身,為了這一天,他已經累了太久了,現在該是歇下來的時候了,他喊著隨從的名字,「去把克拉諾恩大師請來。」
這個大魔法師兼驅獸師是他最後的王牌,但現在,該是把這張底牌亮給眾人看的時候了,一個擁有眾多魔獸的九階法師,這樣的實力甚至勝過號稱帝國首席法師的霍克爾,對於那些還在猶豫不定的官員們來講,這無疑是最好的號召。
房門在他的喊聲中悄然打開,一個全身雪白的身影緩緩走了進來。
是霍克爾。
意識到不對的科勒很快看清了來人的面目,這使得這位親王驚訝地站了起來,「你應該提前通知我會來這兒,」他的臉上洋溢著真誠的笑容,「不過好在我沒有把所有的好酒都喝完,剩下的這些至少能讓我們喝到天亮。」
「我很抱歉,」霍克爾輕聲說道:「但這是皇帝的旨意。」他緩緩抬起手,一個火球赫然在他手掌前方的空中旋轉著,「他不喜歡看到你成為皇儲。」帝國首席法師向前伸出手,火球的光芒清晰地映照在科勒由於恐懼而變大的瞳孔上。
諾森靜靜地佇立在小山上,遙望著遠處的奇跡之都,心中百感交集。
自從成為騎士的夢鄉破滅後,他一度對生活近乎絕望,但就在他準備渾渾噩噩地過一輩子的時候,那個法師的出現讓他看到了另外的一個世界。諾森永遠也無法忘記那個在科勒城堡的夜晚,當他鼓起勇氣,冒昧地向雷加請求傳授自己魔法時,得到的卻是出乎意料的善意。那位大魔法師在為他進行了簡單的魔法測試後,不僅慷慨地教給他魔法修煉的基礎知識,而且把記載著自己魔法心得的筆記送給了他,正是這本筆記,讓他從一個連劍都很難拿穩的殘廢變成了今天的二階見習法師——按照雷加的說法,這個速度幾乎可以算是奇跡。
但這一切並非全無代價。儘管在他接到通知,按照雷加的指示投靠菲倫的時候,這個被重新點燃夢想,腦子已經被獲得力量的慾望佔據的年輕人便意識到了自己必須為得到的東西付出些什麼,他還是沒有想到,自己根據那位法師的教導召喚出的惡魔會造成那樣巨大的災難——幾千人的死亡,帝國皇室的地位更迭,以及被聖恩多思視為精神象徵的大法師塔的倒塌,而這一切的根源,竟然全都在他的身上。
在菲倫率領人馬離開府邸的同時,諾森便知道,他已經無法在奇跡之都,甚至整個聖恩多思呆下去了,那個皇子的謀反注定會失敗,而他召喚惡魔的事也一定會被揭發出來,他完全可以想像帝國或者大法師塔會怎樣對待自己。東躲西藏了數天之後,趁著城裡抓捕菲倫餘黨的勢頭稍有鬆懈,諾森終於找到機會逃出了那座城市,現在,等待著他的將是漂泊無定的生活,用後半生的安寧換來現在的力量,年輕的見習法師不知道這種代價是不是值得。
輕聲歎了口氣,諾森緩緩轉過身,準備就此離開,但隨即,他彷彿突然間變成了石雕——幾個身穿長袍的法師不知何時來到了他的身後,此刻正面無表情地盯著他。
「見習法師諾森,」一個七階法師冰冷地說道:「你涉嫌召喚惡魔並帶給帝國巨大的災難,根據帝國法律和首席法師霍克爾的命令,我現在正式拘禁你,你將受到帝國法師聯合會的審判。」
在大法師塔倒塌前,這個組織只是前者的附庸,但現在,它已經成了聖恩多思所有法師裡面最具權力的組織。
諾森驚恐地看著緩緩逼近的法師們,他很清楚彼此之間的實力差距,這幾個法師中的任何一個都可以輕易消滅掉上百個自己這樣的存在,在遠勝自己的對手面前,他只能像面對巨龍的羊羔那樣一步步地後退。
一個他熟悉的身影這時出現在法師們的身後,目光略顯呆滯的雷加有些茫然地看著眼前的景象,在幾秒鐘之後才反應過來,他隨意地揮了揮手,幾道魔法光芒隨即向法師們的背後飛射過去,並在一瞬間擊倒了所有的人。
魔法射線,七階魔法中發射速度最快的一種,但只有達到九階的法師才能夠做到瞬發。
「謝謝您的幫助,」面對這個傳授自己魔法,卻又讓自己身陷漩渦,如今又救了自己一命的法師,諾森不知該採取什麼樣的態度,他有些尷尬地向對方致謝,「如果被他們抓住,我一定會沒命的。」
他看著面前的雷加,突然產生出一個想法。
「是您把我帶進了魔法的大門,」他鼓起勇氣說道:「從這個意義上講,您就是我的導師,如果您允許的話,我希望能夠跟隨在您的身邊。」
雷加有些呆楞地看著諾森,彷彿好半天才理解對方在說些什麼,「隨你的便。」他的聲音顯得空洞而乾澀,充滿血絲的雙眼精光閃爍,興奮,愧疚,兇猛,狂熱,冷酷…幾乎每隔幾秒鐘,他的眼中便會換上一種代表著不同情感的光芒。
遊魂自己對此似乎毫無察覺,他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話,在隨口回答了諾森的要求後,雷加慢慢轉過身,漫無目的地向遠方走去,在他身後,他剛剛收下的學徒幾乎是一路小跑地緊隨著自己導師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