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冥之青淵 天下瘋魔篇 第六章 背對別離-兩個人的寂寞歌(五)
    陣符破碎的意思,是空氣中某種元素的平衡被打破了。

    作為陣法師的雷越,拋棄了強大的攻擊,換來的便是如此預測與加持的力量。

    「真是……螻蟻般的人!」千羽櫻守護的小院之外,黑袍男子紅眸中有噬人的殺意,週身散發著黑色的地獄般的死氣,繚繞於四肢的同時將噬身之焰紛紛抵消虛化。揮手之際,空氣中超過二十柄的冰劍在同時凝固成型,交織的劍網完全封閉了他與離萼之間的空隙。

    離萼手中的「絕舞炎華之劍」,卻毫無停滯地落了下去。赤紅色的寬劍劍刃,在她面前化為了旋風般環形的平面,其上數十次疊加的力量將觸及的一切都焚化成了灰燼。劍刃一轉間,空中的火焰再次膨脹,少頃之後,她整個人已經完全化為了熾熱的火球,筆直地撞擊在了黑袍男子面前的防禦壁上。

    即使強大如黑袍男子一般,倉促布就的防禦層也不可能完美無缺。一息的時間裡,二十餘柄冰劍被徹底蒸發,「絕舞炎華之劍」披靡的鋒刃直刺黑袍中心,帶出變了聲調的風嘯。

    「成功了?」這樣的念頭在離萼腦海中一閃,同時泛起的情緒卻竟似懊悔。

    下一刻,一種幾乎要粉碎靈魂的麻木流淌過她的銀甲,滲透進了靈力構成的肌膚,戰慄的痛感立時佈滿了離萼的靈魂深處——黑袍男子手中隨意劃下的,是銳利邊緣的無數電芒,以「絕舞炎華」的實體為介質,數萬伏特的電壓瞬間施加在了離萼懸空的軀體上!

    半空中像是突然點亮了一盞上千瓦的燈泡,不斷摧毀著離萼軀體、卻仍無處宣洩的電芒倒灌進虛無的空氣之中,像蛛網般放射到地面上,那範圍被局限在方圓數丈內的暴風雨中,轟雷不斷炸出震耳的聲響。一種物質焦糊的氣味漸漸隨風擴散開來……說不上是離萼和陸子建火焰燃燒的結果,還是黑袍男子那無可抗拒的雷擊術法醞釀的境地。

    離萼無法壓抑的慘叫聲在空氣中被迅速泯滅了,連一絲痛苦都無法從濃密的水氣中傳達出來。直到那纖細的身體,像一件垃圾一樣被黑袍男子拋出,在一片死亡「十字架」的血色背景中拖出悠長的痕跡,就那麼跌落塵埃……

    只是那顫動的唇形卻落在黑袍男子的眼裡,微微一頓之後,男子才欲輕抬的手又垂了下去,漸漸地,他的唇邊露出略帶悲傷的笑意:那句話的意思是……原來是這樣子麼……

    斜地裡,雷越的身影卻突然衝出,毫無猶豫地將離萼散著黑煙的身體阻攔下來。只是擁入懷中的時候,離萼身上所攜未散盡的巨大力量頓時反噬他自身,四肢麻痺的同時,兩個人翻滾著跌出十餘丈外,狠狠撞入一棟建築物僅存的牆壁。巨響之後,牆面顯出二人穿越的空洞,而後整面殘垣頹然倒下,散開的煙塵在地光中有緋紅的色澤閃落……

    錚然一聲,「絕舞炎華」在空中劃過眩目的弧線,那緋紅的刃直刺在了塌下的牆壁上。

    有的時候,事情的結果永遠比想像的更加殘酷。

    陸子建倒提著手中佈滿火焰的鐮刀,站在守護宅院的屏障表面,望向黑袍男子的時候,他的眉梢微微皺起。隨後「兩離翼」的鋒刃稍稍偏移,雖然鐮刀下垂,卻直指黑袍男子。

    不是他沒有想過——在對方被糾纏的時候對付千羽櫻——但是這有著一雙地獄眼眸的傢伙實在恐怖的過分,從離萼的突襲到被擊退,沒有絲毫類似人類反應時間的停滯,只有那術法運轉的時間而已。在陸子建稍稍猶豫的時候便已經將一切結束……這樣的實力……

    一旁千羽櫻卻偏偏在此時道:「小建,你不是那麼不自量力吧?」

    「那很難說啊。」黑袍男子尖銳的輕笑在空氣中變幻著一種神秘,「炎之神獸力量的傳繼者,從哪個方面來說都有向我挑戰的資格吧……不過,要先勝得了四大元素才可以啊。」四肢陡然一震時,隨著那話語便有青、紅、藍、黃四色的球體浮現在他黑衣四周——雖然只有一人的拳頭大小,但那旋轉的四個球體中駭人的威壓卻將四周的光線也扭曲形變,使得陸子建視線中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

    陸子建的瞳孔隨後一張:「這傢伙……該不是黑鴉說的,四系元素術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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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打敗了呢……無論如何的努力了,也不是他的對手呀……」一片倒塌的牆壁邊緣,離萼側身躺在雷越身上,邊緣焦黑的銀甲下,有透明的血不斷滲透出來,接觸到空氣中時,那血也化為了緋紅的靈力飛散開來。

    汗水或血水濕透的紅髮掩蓋下,離萼的眼睛裡,是一種空蕩蕩的無物感,好像她整個人的靈魂,已經不再這副靈力構建的軀體之上。只是那唇邊滲透鮮血無意識般的低語,顯示著她依然生存著。

    雷越一動不動地望著天空,那被地光映照的模糊的無垠中,天色竟是漸漸明亮起來。

    數個時辰的時間流逝,這瀰漫了血腥的夜,終於要接近終結了。

    絕對的力量下,果然計謀什麼的沒有絲毫的意義嗎?

    「是認識的人吧?」離萼耳邊這個男子溫和的聲音訴說著這樣的一句話。

    離萼的表情出現了少許的變化,似乎掙扎了一下,卻沒有足夠的力量從雷越身上支起身來:「在說什麼呢……怎麼可能……有那樣的事情……」

    「這一夜,真長呀,感覺是過了很久很久呢……」雷越卻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似乎剛才的疑問根本就不是作為一個問題提出來的,「從認識你的時候就在想,會在什麼樣的情況下分別……果然和我想像的一樣……是死亡呢……」

    離萼的眼神終於閃動了一下,目光有了一點焦點。隨著身上那麻木感覺的緩解,她努力地支撐起身子,望著自己身下的男子:「你……」

    雷越身上沒有一絲血跡,有的只是高壓焚化後的焦黑痕跡,和肌肉焦爛的刺鼻氣味。

    離萼心裡猛地堵了一下似的,而後泛起的情緒,是說不清道不明的迷惘。

    心臟裡突然一股絞痛襲來,離萼神色劇變了一下,悶哼著再次傾下身去。

    凌晨淡藍色的天幕上,濺射開來的火焰橫空而過,空氣中攪動的火炎靈力下,離萼體內殘餘的同源的力量毫無意外地被引動抽取了出去。這使得她僅剩的活動能力也被剝奪。

    陸子建的暴喝聲和黑袍男子靈動異常的身形在雷越被血色模糊的視野裡一閃即過,那所謂的戰鬥中,夾雜著森森銀芒的火焰在死亡前靈魂異常的安靜中有著絕美的意味……這個時候,雷越的意識卻異樣地清醒起來——那樣生機勃勃的溫暖火焰,在死亡邊緣的自己眼中,是無法苛求的一場生嗎?

    「那個人……」勉強可說是在「懷裡」的離萼,卻出乎他意料之外地開口,聲音裡沒有絲毫平日裡的囂張感,「魔師『鬼夜』,是我一直在追尋的……」

    「不要問什麼,也不要打斷我的話……我只要你安靜地聽著……」突然轉折的語氣裡還是平日裡那樣命令般的倔強,只是又迅速低落了下去,「你當是我一直以來的任性也好……既然已經容忍了我那麼久……這該是最後一次了吧……」

    召喚者死後,使役魔也無法存在與世——雷越從那以前從未聽聞過的話語裡,似乎看見離萼漸漸恍惚起來的意識。這個時候,無論怎樣的話也不重要了吧?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只能看著他的背影……」

    「不知道到從什麼時候開始,連過去那樣虛假的微笑也看不見了……」

    「即使我知道那只是謊言,可是……『她是我心中最珍愛的寶物』,明明那樣說過的。即使是謊言也好,就讓我活在那美麗的謊言裡好了……為什麼要無情地將它粉碎……你可知道,就算全天下的男子都俯首與我的裙下,也抵不了七年前你俯身伸手的一瞬間……」

    「為什麼,沒有告別一聲就離去了?」

    「為什麼,連整個世界都不要了……」

    「為什麼……拋棄了我?」

    恍惚的世界裡,雷越覺得有某種炙熱的東西流過自己的衣襟,粘濕的卻是一種刺骨的冰涼。離萼低低地、甚至沒有聲音的抽泣,像是將他羈絆在這人世間的留戀——或許真的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一個快死的人類,竟然被來自死亡世界的使役魔牽絆在塵世……

    雷越心裡突然泛起一種可說荒謬的念頭來。

    半空中陸子建與黑袍男子的爭鬥聲突止,零落如絮的火絲中,一個男子低沉的聲音卻在近乎虛數的空間迴響開來,不帶一絲情感:獨我一人在世時……誰解我寂寞……

    獨我一人在世時,誰解我寂寞!?

    剎那間,牆頭的千羽櫻、半空中的黑袍男子以及某處的某個人臉上變色。

    一種不應該存在的力量,卻漸漸從雷越身體裡生出——他緩緩抬手,握住了離萼無力垂在自己胸前的那隻手。觸手的冰涼裡,一股火焰驅散了寒冷。

    「你……想對他說的話吧?」雷越的聲音很溫和,連他自己也無法理解,這個時候為什麼自己會有這樣平靜溫和的嗓音。

    隨著他的話,乳白色的柔和光芒漸漸從兩人相牽的指間裡散發出來。

    「彼方古老之神祇見證,此刻吾與汝相牽之手,為二者生命糾結之橋樑,」深奧晦澀的語言從雷越口中緩緩吐出,每一個音節,都似乎用上了他全部的力量,「與此相牽之時,吾與汝即為一體二形之生,汝之難即為吾之宿命,吾之命亦是汝之劫難……」

    相對的掌心裡,那雪白色無邪無暇的光芒,越發耀眼起來,像一面白色的帷幕,漸漸覆蓋了雷越與離萼的全身。注意到此處異樣的陸子建立時停下的攻擊,只是最後那光明奪目的,連半空中的黑袍男子都不由地微微瞇起眼睛。

    「不要……看……」光華散去的時候,空氣中突然有那樣的一聲尖叫,虛弱的無力。

    牆頭的千羽櫻,卻如常依舊微笑著,笑容裡有意思不明的一絲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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