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秋葉市中央人民醫院,卻是需要醫療最多的地方。
佔地數十畝的主樓已然化為廢墟,不知道有多少病人與醫療人員被埋在那廢墟下。相比之下,在室外的人也幸運不到哪去,美麗的小公園早已經不見,大部分人被埋葬在焦黑的土壤中,唯一留住了性命的幾個人卻完全成了瘋子,滿嘴叫喊著人類聽不懂的話語。
這次的事件太大,大到任何一個組織也不可能壓下了。
葉天然站在忙碌的人群外圍,卻覺得體內的什麼東西碎了。那些他剛剛開始熟悉的醫生和護士,那些曾與他海闊天空閒聊的病友,那些生活在這片城市花園中花鳥魚蟲,以及一切的生命……葉天然突然覺得自己應該回去把那個火狼和什麼「夜郎」殺了。
轉身之時,他卻看見了一個人,一個怎麼說也不該在這裡出現的人。
林輕蟬一身潔白的長裙,正用溫柔的目光定定地看著他。那種純淨的顏色在四周圍煙熏火燎的混亂中卻是寧靜的,彷彿不屬於塵世。只是林輕蟬似乎也沒有想到在這裡看見他,一時間兩人都沒有開口,只是互相看著對方。
最後先反應過來的卻是林輕蟬,她輕咳了兩聲,道:「風姐姐把事情都跟我說了,我真要恭喜你了。我還沒見過把風姐姐惹的如此生氣還能好好站著的呢。」她的語氣有些奇怪,隱隱的有幾分責怪在裡面。
葉天然卻是沒有和她敘舊的心情,冷漠地道:「林總裁來這裡想必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我這樣的小人物還是不要打擾您了。」他心裡氣惱,一時覺得如果不是風幻雪和林輕蟬這樣盯著他,他也不會惹得那些人注意。如此一來,責任倒像在林輕蟬她們這邊了。
林輕蟬怔了怔神,就那一會的工夫,葉天然已經與他擦身而過。林輕蟬竟在他平凡的面容上發現了一絲晶瑩的淚花,葉天然終究是忍不了那樣的淚……
「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你真的不記得三年前的事了嗎!?」林輕蟬猛地回頭,剎那間她竟然有種永遠不會再見的感覺,似乎有些話,她再不說就再也沒有機會說了。
葉天然卻是沒有聽見似的,腳步僵硬地一轉,被遮蔽在一輛救護車下來的人員後,待那擔架移開時候,林輕蟬就再也看不見他的身影。
「小姐,我們這次的損失不小,死了兩個二代弟子,十四個三代弟子。」不知道過了多久,一旁林劍的聲音將怔神的林輕蟬驚了一下,「弟子們已經很有些不滿了。依我看還是盡快動手,將邪皇除去。」
林輕蟬剎那間恢復成平日冷靜平淡的表情,看了看身邊的林劍道:「還不行。現在那些科研者派來的奸細還沒有完全暴露,而且凌封說過還有個擁有『伊普希洛』第四階的對手沒有收拾。我讓人去找無心師伯,怎麼還沒有消息?」
「剛剛來的回信。無心師叔祖在閉關室,目前安然無恙。但是居良庸被那個第四階的傢伙救走了……」林劍看著林輕蟬,似乎是發現了她的異常,於是又道,「小姐,你不會是因為那個葉天然……」
「沒有。」林輕蟬美麗的面容上完全看不出她有什麼心思,一如平日地道,「我不會讓什麼東西影響到自己的決斷的,林叔你還不瞭解我嗎?現在『幻滅』的修真系統終於開放了,林叔你多安排弟子們在『幻滅』裡修煉,我們要抓緊時間增強實力,我有些不好的預感。」
「明白了,小姐。」林劍應了一聲,轉身望向醫院的廢墟,卻是從心裡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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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回家的磁懸浮公交車,葉天然才找回了一些存在感。他有些無力地靠在車窗上,仰望著路邊的高樓大廈,和飛速穿行在空中的懸浮型車輛。在那黃昏投下的變幻不定的光影裡,他漸漸地才覺得自己是生活在二十二世紀的今天。
這樣的「幻滅」到底意味著什麼?難道就像它的名字,一切不過是場幻滅!?
心裡這樣想著,他漸覺得這些天經歷的一切模糊起來,於是變的不在那麼讓他在意。
身下似乎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葉天然動了動,伸手卻發現那刺他的東西在內衣裡面。等他把它取出來,才發現那是幾天前他在自己家裡發現的那枚藍色耳飾。小小的裝飾品在他指間發出淺藍色的光華,卻是有明顯的涇渭分明。
葉天然心中動了一動,似乎發覺自己忽視了什麼東西,細細看時,耳飾上的藍寶石狀物體竟然有了幾絲細小的裂痕。他閉眼感受了一下這個小東西的結構,分子間的排列似乎經過某種力量的改變,讓他覺得有些熟悉。
葉天然立即明白了答案在他體內未解封的時光之印中,但那是他自己要求封印的記憶,想來也知道這個小東西關聯的力量是屬於他不願回憶起的生物。
葉天然心中苦笑了一下,正要把它扔掉,未收回的神念卻突然捕捉到一種異常的波動。在他的腦海中立即浮現出一條狹長而寂靜的街道。黃昏的色彩中,似有一個遍體鱗傷的少女一路踉蹌著迎面而來。他猛然睜眼,看向窗外,夕陽籠罩的城市中似乎有著一種淒婉的呼救在迴響。
「這個女孩是那天那個……」葉天然記得那個少女的面容,也就是那樣一張可愛的臉的主人,在不久前對這個城市進行了一次「反物質炮」的洗禮。如果不是那個時候葉天然體內的靈魂強行壓下血煞魂後出手阻止,那一次反物質湮滅的能量足以將整個秋葉市化為平地,連廢墟都不會存在。
對於這個人,葉天然自然沒有一點好感,雖然她俏麗可愛,卻似乎比風幻雪更加讓他厭煩。這種根本不在乎城市中千萬條人命的人沒有理由去救她。
但是,就在葉天然伸手要把藍色耳飾扔出車外的時候,他竟覺察到了一種靈魂深處的共鳴。腦中靈光一閃,葉天然已經不由自主地低吟出聲:「幻心,我們可好久沒見了……」他隨手將耳飾丟在口袋裡,下了懸浮公交車。隨後感受了一下目標的位置,葉天然微微皺眉:他要的東西竟然在那個少女的身邊?!
「幻心」的感覺是斷斷續續的,但是憑著那枚耳飾,在轉過三個街區後,葉天然還是把少女堵在了一條僻靜的小巷中。
只是看著她那淒慘的模樣和一臉恐慌的神情,葉天然不得不懷疑自己是不是這裡的大反派人物。但是「幻心」對他此時斷脈的體質是極為重要的,也只有「幻心」才能匯合外洩發散的靈力,使葉天然獲得較強的自保能力,所以他還是收回的好。
此刻被堵的少女心情也是極度糟糕的。
千羽櫻好不容易才用自己暗藏的老式小型粒子刀從「千絲劫」和禁閉她的房間中逃出來,一路上更在能量耗盡的情況下多次戰鬥,現在身上的外掛設備幾乎完全損壞了。
就是在這樣的慘狀下,還讓她遇見了她最懼怕的這個高達SS級別的對手,如果系統工作正常的話,想必會立即提示她「極度危險,戰勝幾率為零」的話吧。
但是另一方面,千羽櫻卻是發現眼前這個相貌平平的人的臉色並不像先前那些人一樣不善。或許他可以保護自己?有這樣的一個人保護,還有什麼人能傷害她?
葉天然看著眼前這個看起來只有十四五歲的小姑娘,離奇地發現她眼中竟然是喜悅多過了恐懼。略一沉吟,他已猜到對方在想什麼,臉色當下一沉道:「我們又見面了,小姑娘。怎麼?你的反物質用光了嗎?」
千羽櫻立時察覺到他的威脅之意,右手一震,開啟小型粒子刀護在胸前,開口卻是純正的漢語道:「你想要做什麼!?我身上的『伊普希洛』系統已經完全損壞了,你什麼也得不到的!」她雙手上的腕輪此時只剩下了右手上一隻,左手更是骨折般無力下垂。
如此近的距離下,葉天然終於看清那腕輪上充滿著神聖氣息的複雜花紋,彷彿是一種獻祭的圖案。他的臉色隨之微微一變,終於知道自己忽略了什麼東西——那種在與千羽櫻和火狼交手時都曾感覺到的東西。
透過花紋,便可解構那腕輪的運行模式,而它的一切力量都是由那模式帶出的,操作者本身與正常人沒有太大區別,只是體質足以承受那力量的衝擊而已。
那樣的運行模式,在這個世界上已經被遺忘很久了。它們曾經是屬於神的力量,後被賜給了人類中的佼佼者,由此誕生的神跡在世上產生了名為使徒的存在。
「伊斯菲兒……伊斯菲兒……」葉天然突然回想起了這個名字,瞬間竟有心痛如絞的感覺,連他體內的血煞魂與無天魂都產生了躁動不安的動盪,右手上那種淡青的輝光再次閃現。「伊斯菲兒」是使徒中的下階天使、第七使徒、音樂天使的名字!
葉天然猛地抬手,自己在右臂上狠狠咬了一口,咬得鮮血如溪水般順著他手臂滑落,這才壓下那種痛而悲傷的情感,然而怎樣的痛,似乎也比不了那一瞬間迷失的感覺……
饒是如此,葉天然的右眼卻已變成血眸,頭上髮絲也有白化的趨勢。他抬眼如看死物樣看著眼前的少女,冷冷地道:「我不想過問你那個所謂的『伊普希洛』是什麼……我要知道關於伊斯菲兒的一切!」
千羽櫻見他突然自殘呆了一下,身形一震才回過神來,右手握刀又緊幾分,道:「我不會說的!你們已經有了『冰天』還不夠嗎!?還要得到『伊斯菲兒』和『伊普希洛』系統的秘密!我不會讓你們的野心得逞的!就是你殺了我,我的祖國還有千千萬萬的同胞,他們一定打倒你們!」
很明顯她以為葉天然也是與先前追殺她的人是一夥的,情緒激動之下最後一句甚至是用R語喊出來的。
「RB人嗎?真是無聊……」葉天然目光微微閃了一下。RB與Z國的矛盾一直是存在的,那樣的仇恨起源與RB一個多世紀前對Z國長達八年的侵略。甚至到現在,RB的領導階層仍不承認他們的祖先犯下的罪行。
心念動時,葉天然倒是不敢使用魔化的右手,只能一幻身形,出現在千羽櫻身後,左手一記手刀斬在她頸上,立即將她擊昏了過去。葉天然有意無意地望了一眼天邊未散盡的光暈,將千羽櫻隨意扛在肩上,迅速撤離了現場。
而就在葉天然最後目光所指的方向,卻有兩個人矗立在高樓頂端。一個是寧靜美麗的年輕女子,另一個是年過四十的中年男子,竟是林輕蟬與林劍兩人。
林劍正望著葉天然離去的方向,道:「幻雪說的果然不錯,他記憶已復。以我們的修為,這麼遠的距離竟然還是沒有避開他的耳目,當年邪皇的可怕可見一斑。」他轉向林輕蟬,又道,「現在千羽櫻在他手裡,我們要怎麼做?」
林輕蟬微微偏頭,卻仍是注意著葉天然離去的方向,道:「林叔叔不是早有計較了嗎?反正千羽櫻現在也沒有什麼用處了,讓他玩玩也不錯,不用理會了。」
用最溫柔的聲音說出惡魔似的話語,林輕蟬的表情怎麼都不像正常的人。
林劍心裡微寒了一下,暗暗苦笑,他從不敢小視了林輕蟬的能力,而現在的她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實在是難以預料。他不由為自己這方的敵人祈禱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