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連續找了三天,東走,西看,翻翻石頭,連樹上的鳥窩都不放過。
偶爾有停下來的時候,似乎是累了,將自己的身體蜷縮成小小的一團,縮在山崖下面,或者草叢裡,甚至大樹底下,靜靜地就睡著。
有一次下大雨,她仍舊縮在那裡,彷彿沒有察覺大大的雨點冰冷澆在身上。
楊戩打著傘站在她身邊,望著那抱著頭埋著臉的人兒,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真的不認識我了嗎?
他試著去接近她。卻被她一揮手,紫麟真氣不受控制激發而出,打得他飛了出去,幾乎口吐鮮血。
然而此時此刻,一句「謀殺親夫」卻無論如何不能出口。
只有看她睡著的時候,他才得以問一句:
「清流,你看看我啊,你不認得我了嗎?我是楊戩啊。」
她卻全沒聽到他的聲音,繼續埋著頭睡,像個小小的鴕鳥。
等天亮的時候,她又會從原地站起來,看都不看等了一夜守了一夜的她,繼續滿山遍野的尋找。
「清流!」他望著那孤單的小小身影,四處跳來跳去。忙忙碌碌,「你到底在找什麼,你到底是在找什麼!你告訴我,我幫你!」
她忽然站住了腳步,好像聽到了他說地話。
楊戩心中一動,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她轉過身子。
他面露喜色:
「清流,你到底在找什麼?你告訴我啊,我幫你找,我很會找東西的。」
她頓了頓。又歪了歪頭,彷彿在極力回憶,雙眉皺起。
「說啊,你要找什麼?」楊戩聲音很是溫和。感覺自己像是引誘小朋友做壞事的怪叔叔。
「……」她忽然說了一句什麼。
楊戩一愣。
手指忽然微微地麻痺起來。
身體因為緊張而有些繃緊。
「……你……說什麼?」他望著眼前人,問。喉嚨裡好大一口吞嚥口水的聲音。
她彷彿生氣,眨一眨眼,不耐煩地跺腳。轉身要走。
楊戩伸手,一把擒住她的手腕:「說,你剛才說你在找什麼?」
她使勁甩了一下他的手,他死死握著不放。
她頓時黑了一張臉。
楊戩察覺她渾身剎那升騰的殺氣。注意到她神色間的不悅,於是慌忙放低了聲音,用一種哄孩子的語氣慢慢地說:「清流乖。清流告訴我。你要找什麼?你告訴我。我幫你,很快就能找到。」
她卻仍舊瞪著他地手。那握著她手腕的手。
楊戩想了想,才放手。
她臉上那抹不高興終於消退了一點。
「清流,說啊……」他幾乎是哀求了。
你還要我怎麼做?
清流,你還要我怎麼做,你才能開口?
如果下跪有用的話,我會毫不猶豫跪倒在地求你開口。
眼前的人兒眼神毫無意識地瞟向遠處。
那紅地很好看的嘴形一動。
有個聲音在楊戩耳畔,清清楚楚地響起。
伴隨著風,如此清晰。
「楊——戩。」
她說。
眼淚在瞬間湧上了他的雙眼。
巨大的喜悅,還有突如其來地感動或者幸福的感覺擊中了他的心。
「你在找……找……」楊戩聽到自己的聲音哆嗦著,很傻。
「楊戩。」她終於抬起頭,第一次,雙眼直視著他,一字一頓地說,「我要找他。我要找楊戩。」
他伸出手,想要握住她地手。
她卻厭惡地皺起眉來,縱身一躍,離開了他的身邊,東張西望一陣之後,傷口未曾癒合的手去掀開一塊巨大石頭。
「清流。」楊戩在她身後,本來想要追上去,不知怎地居然動不了腳,雙腿一軟,居然跌倒在地上,看著她身形跳動,離他越來越遠,心底慌張之極,可是嘴角一咧,居然哈哈大笑起來,「清流,清流,我在這裡,我在這裡。」
如嘶叫,如嚎哭,這聲音如此難聽。
眼中地淚滾滾落下。
「我在這裡,我在這裡,我明明在你面前,為何,你竟然不認得。」
大太陽曬得石塊發熱。
楊戩攤開手腳,倒在上面,眼角淚痕不幹。
「你忘記了一切,忘記發生了地所有事情,忘記了我地樣子,卻記得我的名字,為了這個名字,東尋西找,我明明就在你面前啊,清流,你好,你好……」他倒在地上,喃喃地自語,「為什麼會這樣,我寧可你將我全然忘記,一點影子,一點痕跡都不留下,為什麼你要如此自苦,你恨我纏著你不放,你笑我總是庸人自擾,你呢?紫皇清流,纏著不放地人是你,庸人自擾的人也是你!原來原來,只有你最可笑!」
而就在他面前遙遠的山坡上,那個人仍舊跳來跳去,不停地尋找著。
楊戩。
她竟然在尋找楊戩。
在她忘記了所有所有之後。
他在一剎那忽然記起他曾經為之糾結的一個問題:清流,你究竟愛我多少?
她只是不說。
笑得很好看的樣子。卻咬著牙不說。
而今,他自己知道了。
因為這知道,而潸然淚下。
可是,不會放手了,絕對不會。
楊戩爬起
望著手中地碧蓮子。
莫非,會跟這蓮子有關麼?
楊戩翻身坐起來,以最快的速度,找一處乾淨的泥土。將那碧蓮子埋進去,澆水松土,每天唸唸叨叨,如一個神棍一樣。半夜三更也起身來看發芽了沒有。
一邊還要照顧著麻煩的她,一不小心,她就會偷跑出去,找那什麼莫須有的楊戩。
天知道。我就在這裡,唉,你這個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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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會有人來探望。
除了哪吒,便是流光。
忘了一切的她。還記得在跟聞仲大戰的時候,救了這同族的唯一。
流光微笑的樣子多好看,讓他擔驚受怕。
她轉身離開之時。楊戩會湊到流光身邊:「流光。你要跟我搶人嗎?」
流光笑笑:「這個……我也不知道。」
換來他一聲殺豬般地哀嚎。
然後就是凶巴巴的:「你敢!」
流光就一臉淡然地離開。出去找她玩了。
不知不覺,三年過去了。春去春來,花開花落。
「楊戩道友,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
我望著眼前這個人,這雙獨特的眼睛,這份偶爾會流露出的睥睨天下地神氣,總覺得在哪裡見過似的。
「紫皇清流,你不要總問這些沒有營養的問題。」他懶懶地,舉手,握住一杯酒,放在手心中團著。
「可是我總覺得……你確認你以前沒有見過我嗎?」
「是,我確認,你的個性麻煩又毛躁,我認識地話,恐怕會被你這人氣死。」他歎一聲,仰頭喝酒。
「是嗎……」我喃喃地,「可是,你跟我要找的那個人名字都一樣……」歪著頭看天。
「這就是緣分嘛。」他一笑,目光盈盈看我。
「是……是嗎?」我臉上一紅,他的笑……
果然他摸過來,先是伸手摸摸我的頭,又向下,托住我地下巴:「清流就把這當作天定的因緣好了,如何?」
我來不及回答,他已經吻了過來。
纏綿的,熟悉地感覺。
我閉上眼睛,皺著眉承受,一邊努力思索。
曾經在哪裡嘗過這種味道,曾經在哪裡……
而給我這種感覺地人,他究竟,長地什麼模樣……
隱約地,我好像看到了……
那是……一雙……
銀色的眼睛?
我驀地睜開眼來。
「你不專心哦。」他說。
「是嗎?」我喃喃地,「楊戩,你為什麼會在我身邊啊。」
「我說過了,」他笑著看我,「天注定地嘛。」
「天注定……」
「是啊,天注定的最大啊,注定你紫皇清流仍在我手裡,注定。」
「是……嗎?」
「是。」
身子覆蓋過來,將我壓在身下。
「楊戩……你……又來……」
「紫皇清流,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都被你用相同的問題煩,很抓狂,」他壓住我雙手,「我要補償。」
我咬住嘴唇:「我問過……問過嗎?」
「嗯,這句話也問過。」他一笑,低頭吻了下來。
「如果……」我呻吟一聲,「啊……如果你煩的話,可以……可以離開吧。」
他忽然加大了力度:「說出這句愚蠢的話,紫皇清流,我嚴肅地告訴你:你會付出嚴重的代價。」
「別,你當當我沒說好了。」我察覺他要做什麼,身子努力向後縮。
他卻快手快腳,將我衣衫半褪下來:「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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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時常見他半夜爬起來,出門去看有沒有野豬來鬧事。
據說花園裡種著了不得的東西,在吸取天地日月之精華。
我都不知什麼這麼寶貝,除了我,還有更重要的東西嗎?
我好奇。
但是那一夜,果然出事了,野豬來將花園拱的亂七八糟。
我見到他滿地上摸索,找來找去不知道找什麼,手指頭被石塊劃破了流血都不曉得。
「你在找什麼啊?」我問。
「清流,清流……不見了,不見了……」他急得要哭出來。
「怎麼了?我幫你啊。」我問。
他卻不理我,努力地摸來摸去,看的我很心疼,最後終於給他找到,他像個孩子一樣跳起來,捧著那東西大聲笑著跳著,淚水卻從眼睛裡滑落出來。
最後他一把摟住我,把那東西貼在了臉上,髒兮兮的,他竟一點都不怕。
他哭著,低低地叫著:「清流。」很柔弱的樣子。
我從來沒見過他這樣呢。
忽然間,我看到他手心閃了一點微弱的光,咦,那是什麼?
可是頭忽然好疼……
他好像沒有察覺,哭著,眼淚落下來,跟手上的血混合在一起,那團光也越來越強。
我終於忍不住呻吟起來。
他這才發現,停了抽泣,驚訝地看著我,以及他手心那團光。
我只覺得腦袋很漲,彷彿有什麼東西努力掙扎著要跑出來,這種感覺好恐怖,我捧著頭,他抱著我,大聲叫著:「清流!清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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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戩手心那團光芒擴大,碧蓮子綻放,化作一朵蓮花的模樣。
蓮花從楊戩手中躍起,慢慢地湊到他懷中的人兒眉前,忽然之間化作一道白光,沒入了她的眉心。
懷中的人發出呻吟的聲音。
楊戩緊張地看著。
她慢慢地睜開眼睛。
楊戩瞪大眼睛,一句話不說。
「楊戩……」她嘴角一笑,「你、你來救我了……我就知道……」她望著他,無限信任的樣子。
楊戩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