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是死道友 卷五 第214章 來日相逢,口燥舌干
    頭大亂。

    就在目光注視之中,有一條矯矯不群的人影,從朝歌大帳的方向,邁步正走了出來。

    我頓時口乾舌燥,卻轉不開眼睛。

    是他嗎?

    右手握拳,在腰間,左手抵在身後,指甲深深地掐入了手心。

    真的是……我所想的那個人嗎?六神無主。

    那種熟悉的氣息……一直纏繞身邊,來回不去,卻絲毫沒有邪獰之氣,如此的清淨,讓人心神安寧。

    但是此刻……怎敢相認。

    沖天的殺氣,隨著他一步步的邁出朝歌大營,而在戰場之上四散開來,凜凜威勢,讓西岐這邊眾人都察覺得到,頓時之間,戰場上鴉雀無聲,只有風輕輕地吹過,捲起戰場中央,地面上風塵滾滾,呼嘯而去。

    風煙幾乎迷了我的眼睛,眼睛情不自禁地有點酸澀。

    真的是他嗎?

    心頭血液起伏洶湧,一時之間無法按壓,連腳下大地都似乎在顫抖,失魂落魄間,幾乎有點站不住腳。

    楊戩伸手,及時地將我的手臂扶住。

    我抬頭看他,卻見他雙眼之中,滿是擔憂神色,隱隱又有一絲說不出的憂傷,怔怔看著我,如同期盼,如同恐懼。

    「清流……」他沉聲呼喚,聲音竟帶一點顫抖,手也在輕輕地抖。

    你怕什麼?楊戩。

    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一個人嗎?為何在此時……莫非,你是在擔心……

    擔心我會……

    不。

    我怔怔地看了他一會。

    忽然伸手,主動握住了他的手,輕輕地。將那有點涼的大手捏了捏。

    楊戩不可置信地眨一眨眼睛,低頭看看我握著他的手,又抬頭,再看定我。

    「清流……」聲音忽而沙啞變調,是震驚到驚喜。

    「不必擔心。」我低聲地。安慰他。

    縱然心中無底,可是此刻,很想說這句話。

    「我……我……真想……」哆嗦著嘴唇,他卻說不出話來。上前一步,身子一晃,彷彿要撲過來,卻最終沒有動作,一張皓月般的臉上。好看眉頭皺了又皺,平了再平,如同他的心意,忍了又忍,無法再忍也要忍,極度地控制。

    最後呃最後。他反手,將我的手握在手心,牢牢地握住。

    我衝著他嫣然一笑。

    楊戩咬了咬唇,終於站住腳在原地牢牢不動。

    一直隱匿在朝歌大營的敵手。終於現身。

    在陽光下,眾目睽睽之中,西岐的眾將官,朝歌的眾軍士面前,他一步步地走出大營。

    身上披著地。是烏黑的鎧甲。

    長髮卻如同流水一樣,順著肩頭披散下來。

    一張臉卻清秀白皙,雙眼修長。眼角沒入垂落的長髮之中,如許嫵媚。

    他的眉心一點硃砂紅,雙眼皮似垂非垂,雙眼似看非看。

    他身形修長,腰間一條黑色腰帶束縛,前端一個猙獰的虎頭,牙齒嗖嗖閃著寒光。

    他手長腳長,脊背筆直,邁步沉穩,一步步地走上前來。

    朝歌將官,一個個,俱都跪倒在他的腳下。

    他們口稱:

    「流光大人。」

    我聽得真切,卻覺得這一切恍然如夢。

    流光,流光。

    以前日子,曾幾百次的見你,在朝歌的時候,如此熟絡,親密無間,你地容顏,千百次凝眸熟悉,每當目及你眉宇間溫柔,雙眸中深情,心頭也曾幾百次的想:你這般柔弱良善一個人,又怎麼會出現在那血腥遍地,殺戮橫行的戰場之上。

    戰麟,戰麟,戰麟的命運,自古雖然不能更改,但是,請恕我仍舊無法想像,你,如水般溫柔的一個人,怎麼會,怎麼會……

    怎麼會有朝一日出現在戰場之上,腳踏白骨,橫刀向天。

    斬殺無數,浴血於身。

    我幾百次的想像,卻始終都想像不出,你究竟會以何種形象出現在殺場上。

    你待我太好太溫柔,你在我面前,始終太好太溫柔。

    所以我……無論如何,想像不到……

    可是如今……

    流光,真地是你。

    自從我第一次感受到朝歌大帳之內散發出來的那股氣息的時候,我就應該想到,那是你,那是你。

    那股熟悉氣息,曾護佑我免除邪意侵襲,曾抱我於懷中,曾抽離你魂魄伴隨我身邊,縱然你遠在千里之外亦留下護我,這份深情,我本該永不能忘記。

    可

    的不敢想,不能想,我很怕去想。

    我不能想你身披鎧甲地樣子。

    我不能想我同你,兩兩相對,彼此仇視的樣子。

    縱然我知道,無論逃到哪裡,無論怎樣的去避免想到,你我相對的一日,終究是無法……逃避。

    流光,流光。

    你……相信命運嗎?

    雙眼一眨不眨,盯著對方的那個人。

    流光,你可曾聽到我在喚你地名麼?

    流光,你可曾還記得我的名麼?

    流光,你為何連看都不看我一眼?

    流光,你能否告訴我一聲,現如今,這個身披鎧甲,殺氣凜然,雙眸低垂,身處敵方大營之中,為萬人統帥的。究竟……

    是不是你?

    他忽然抬起眼睛來。

    一張臉煞白,雙眼卻是無比地幽深且黑,眉心的硃砂一點紅的泫然欲滴似的,長髮烏黑,隨著動作而微微波動。

    張桂芳落在他地身前。向前爬動兩步,忽然之間翻身跪倒,低頭嘶啞著聲音說道:「末將,末將,罪該萬死……有辱流光大人使命!」

    我身子一晃。

    流光大人……使命。

    先前曾那麼驕傲的張桂芳,獨自一人面對西岐數十將官圍攻而絲毫沒有懼色,到最後走投無路慷慨赴死也要保留最後一絲尊嚴的他,此時此刻。居然向著流光跪倒,用顫抖語聲,袒露自己無能。

    「請流光大人,賜末將一死!」張桂芳低頭,毅然地說。

    我一眼不眨地看著那人動作。

    他的一舉手,一抬足。一個眼波,髮絲的微微顫抖,在風中一掃而過地弧線,我緊緊看著。牢牢捕捉,一個都不錯過。

    「死……」他終於是開了口。

    我急切向前走了兩步,忘記自己曾執著楊戩的手。

    楊戩的手自我手中抽離,滑落。

    手心空蕩蕩的,有風吹過。涼涼的感覺。

    而我沒有察覺異樣,只是看著流光動作,耳畔全是他的聲音。

    張桂芳抬起頭來。望著這近在咫尺的大將。

    「……又有什麼用。」流光他說。

    面色淡淡,沒有任何的表情。

    死……又有什麼用?

    我怔怔地看著他:為何,他不曾看我一眼?

    「末將,末將……」靜寂之中,張桂芳顫聲。

    「起身。」流光淡淡地吩咐。

    張桂芳一低頭,身子顫抖,卻終於站起身來。

    流光這才抬頭。

    清冷地眸子,透過戰場殺氣陣陣,看了過來,看到我的臉上來。

    我站定腳步,心頭無喜無憂,一時四面皆空,眼前只有一個他。

    流光,你還好不好?

    流光,為何你的樣子看起來很陌生……

    而他望著我,頃刻間卻又垂下眼皮,忽然開口,說道:「閣下,就是紫皇清流麼,幸會了。」

    我望著他,無法開口。

    流光又說:「素聞……紫皇清流名滿天下,今日今時,終究不免敵手相見,吾乃是……朝歌聞太師麾下,流光,斗膽,請同紫皇一戰。」

    我心頭一緊。

    斗膽一戰?

    流光,他是向我約戰來了嗎?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

    身後忽然響起一個清脆聲音:「流光哥哥,你是瘋了嗎?居然不認識清流了?」

    身邊快速跑過一個人來,站在我身邊,竟然是哪吒。

    那邊,流光眼皮不抬,說道:「兩軍交手,無謂多餘交情可論。」

    我心頭一痛。哪吒小臉煞白,急著跳起來嚷:「流光哥哥,你要同清流動手?你怎麼能這樣?」

    「哪吒。」我鎮定心神,終於出聲。

    「清流。」哪吒仰頭看著我,擔憂說,「你……你的臉色好難看。」

    「沒事。」我伸手,搭在他的肩頭,忽然想起一個人來。

    看著空空的手心,我驀地轉身回頭去看。

    身邊卻空蕩蕩地,沒有人在。

    我一愣,忽然覺得腦中覆地翻天,頭昏無比。

    而流光在那邊,靜靜地出力,似乎只是等候我的答案。

    既然如此……狹路相逢,終究無法避免。

    索性就此了結,也好。

    把心一橫,我仰頭,笑道:「紫皇清流,願意同你……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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