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一片幽靜。
「流光,你沒睡。」
上流光果然回答。
剛才扔了一床被子給他,免得著涼,卻聽他呼吸紊亂,在寧靜夜裡聽來分外清晰,不知為何。
「你在擔心聞仲?」我想了想,問。
「嗯……太師他……」
「他很好。」我打斷他的話。
他再度不語。
「他胸口的傷我已經治好,一會天明之前,你去解開他的禁制讓他出城便可。」
「是,流光知道。」
「另外,——告訴他我不想要什麼驚喜。」我淡淡地,再吩咐。
「是……」他默然。
我歎一口氣,將心底另一個疑問按下去,輕聲說:「睡吧。」
仍舊不變地回。
我朦朦朧朧之中,睡了過去。
第二日醒來,卻不見流光,我信步出了院落,見一輪紅日自東牆冉冉升起,光芒微溫,照在肌膚上十分暖和。走到我的房間去看,床上被子疊的整齊,聞仲人果然是不見。
看看天色,不出一個時辰大概就會進朝歌了吧。
在院子裡站了一會,正在出神,太師府門人來報,門口有個白髮老者前來求見。
我的心一跳,首先想到的便是雲中子,然後卻啞然自省:短期之內,恐怕他是不會再見我了。
於是叫請進來。心頭卻在思量,到底是何人,一大早便找上門來。
結果不一會人便出現在面前,我心頭失笑:竟然是姜子牙姜師叔。
「清流!」多日不見,姜子牙仍舊是那般風采脫俗,見我。笑融融便走過來。
「師叔好久不見!」我亦欣然。
「是啊……自來到朝歌,只跟清流你相見一面,今日前來,卻又是為了道別。」他瞇著眼睛看著我。
「師叔要去哪裡?」我慌忙問,一邊引著他進了房間,在窗邊桌前坐定。
「此地已經非能容我之地,」姜子牙歎道,「我慾望西岐一行。」
「師叔要去西岐?」我悵然,就如同期待已久的一幕場景忽然熟悉地在眼前重現。有幾分踏實,也有幾分瞭解之後的空空感。
「是啊,西伯侯已經歸國,正勵精圖治之際,而紂王日益殘暴,清流你也必定知道,比干被挖心之事。」姜子牙說道。
黯然,「姜師叔你曾出手救過他。」
「是啊,只可惜……」姜子牙一歎。又停住,「昨日我聽人說,武成王黃飛虎跟紂王大戰,然後率領家丁武將出朝歌直奔西岐而去,可事發之前,清流你曾去過武成王府?莫非跟此事脫不了關係?」
我微微一笑:「清流也只是順天命而已。」
「果然如此!」姜子牙歎,又望著我:「天命……既然清流你明白這個道理,為何還遲遲留在朝歌不離開?」
我一驚,皺眉問道:「師叔此言何意?」
姜子牙說道:「清流,你乃是皇命麒麟。你所在之處,若有人傑帝王,則必定會有相應的福蔭籠罩,無論他如何的殘暴無道,麒麟若在,他的國運便會昌隆。這個,想必你也清楚吧。」
我默默地點頭。
姜子牙又說:「你下終南之後,便一直住在朝歌,而今局勢變化,清流你也該決定何去何從了。若是長久留在此地,恐怕……」
「師叔地意思是,清流該去西岐麼?」我淡淡問。
「麒麟的心志如何,將決定天下大運何去何從,我也無法左右,」他肅然說。「可是清流,麒麟雖可以從自己心願而擇主,但若有逆天命,照樣會承擔逆命所得的厄運,清流,我問一句:你最近,可還平安麼?」
我的心一沉,不由地咬了咬唇。
「我今晨來之時,聽得百姓們說。聞太師班師回朝,可大軍駐紮在城外。今晨卻彷彿是有急事要做,聞太師率軍,滾滾向著孟津而去,清流你看……」
我沉吟,忽而一驚:「過了孟津,便是臨潼關、佳夢關、青龍等關,聞仲不入朝而返回,莫非是……」
姜子牙點頭:「十有八九,是去追黃飛虎了。」
我伸手拍上桌子:「我既然縱黃飛虎等離開,便不能眼睜睜看他們被聞仲追回來,再遭逢不測。」
姜子牙說道:「清流,你要插手麼?」
我想了想:「這個倒也不急,他們必定是相隔有一段距離……師叔你是立刻要前往西岐麼?」
姜子牙說:「是,立刻便要動身了。」
我忽然想起一事:「師叔要走,那麼那位……師……」想到他已經娶妻,可是卻一時說不出口。
姜子牙哈哈一笑:「那個不必再提,緣聚緣散,無緣自然會散開。」
我聽他這麼說,便知道他必定是同馬氏斷了姻緣。心底嗟然,當下沉默,答了一個「是」。
姜子牙定了定,壓低聲音,又講:「清流,我這次前來,一是為了提醒你不可久居朝歌,第二便是聞仲追武成王之事,另外呢……」臉上忽然露出一絲苦惱憂鬱之色,說道,「我有一個師弟,名喚申公豹,此人有些氣量狹窄,且詭計多端,同我多有嫌隙,我既然已經要去往西,恐怕他會在朝歌出現,同我兩兩相對,他若是不知你還好,若被他知道你是麒麟之身,事關王朝運數的話,我怕他會對你不利。」
我點了點頭:「多謝師叔提點。清流一一銘記在心。」
姜子牙微笑:「清流你玲瓏聰明,無需我多言。萬事小心。若你想通之時,便是我們重聚之日。」
他站起身來,拱手。
我微笑還禮。
陪著姜子牙出了太師府,站在門口兩兩告別,他卻忽然站住,面色複雜猶豫不定,看了我一會才說:「清流,有一句話,不知該不該對你說。」
我微微驚愕,便說:「師叔有話但講無妨。」
「清流……我看你眉心微紅,雙目泛赤,是情感糾結之兆,且隱隱帶無名殺氣,你務必要多多留心因果,凡是能不惹上身的,則盡量乾淨利落斷掉,否則的話,情慾糾結五內……我怕你……」
他看我一眼,沉吟不說。
我怔了一會,才微笑說:「清流知道,會掌握分寸。師叔請放心吧。」
子牙笑道,「清流,但願是我多慮。」
我微笑拱手。他轉過身,袖子一擺,白髮飄搖,瀟瀟灑灑地,不多一會便消失在長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