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是死道友 卷四 第125章 天街夜色涼如水
    昏沉沉,倒在溪頭。

    忽然想起前日,看她垂危躺在那裡,肩頭流血臉色慘白的樣子,真是怕。

    怕自己來晚,怕忽然就跳到最後那一步。

    幸好,幸好。

    楊戩咬了咬牙,伸手摀住胸口,直起身子。

    但凡還有一口氣,他便不能叫自己倒在這裡。

    因為……

    張開手,手心握著的一顆鮮紅的丹藥,讓他面露笑容。

    為了這個……

    怎麼也要回去呀。

    「哈……」嘴角一笑。

    想的是一回事,做起來卻更是又一回事。

    他渾身力氣剩下沒有多少,連遁形的微末之力都無。

    提著一口氣,勉勉強強,連滾帶爬出了山谷,身後細細一條血痕。

    「老子怎麼會墮落到這種地步。」他呵呵地笑,臉上合著血,不知流下什麼東西。

    涼涼的夜風吹過來。

    夜色逐漸降落,周圍一片漆黑。

    楊戩腳下一滑,剛爬上一塊岩石,身子便向下滑去。

    眼前人影一晃。

    一隻手伸過來,牢牢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清流!」他驚喜交加,放聲叫道,身上無限力氣回歸。

    那人不說話,手上用力,將他從岩石之下拉了上去。

    「清流!」楊戩叫著,撲過去,便要給那人一個擁抱。

    那個人輕輕一躲。

    他忽然站住腳步:「你是……誰?」聲音已經從驚喜墜落冰冷失望。

    「流光。」

    那個人淡淡地說。

    「流光?」楊戩皺起眉頭,然後醒悟,「哦……是你。」

    又狐疑地打量:「你來做什麼?報仇?」

    「救你。」流光淡淡地說,伸手捉住他的手腕。

    「你怎會來救我?」他不死心仍問,眼睛在黑夜裡溜過一道光。

    黑暗裡流光似乎歎了口氣:「不要問了,你傷的太重。我送你回玉泉山。」

    「不要!」楊戩冷笑一聲,「你從哪裡來,就帶我去哪裡?」

    流光轉頭,藉著天上星光,看得出他眼底疑惑:「你……」

    「不想見我?我就去見她,否則你就不必救我好了。」他賴皮地笑著,「嘿嘿。」

    流光望著這個固執的人:「隨你。」

    縱然如此又如何?得不到的始終不屬於你。

    可是……為什麼……

    清流吩咐自己來這個地方找人之時,那種臉色……

    可以解釋為是……痛心嗎?

    罷了罷了,置身物外。或者是最好的吧。

    伸手抱住眼前人,流光縱身一躍,矯健身影彷彿流星劃過暗夜,向著朝歌方向急急而去。

    將哪吒安置在床上,檢查過他身上並無傷痕,我放了心。

    安撫他睡著,放下帳子出門。

    扶著門口,渾身已經無力。

    抬起袖子擦了擦額頭上地汗,低頭瞬間。眼前忽地冒出這麼一副場景來:

    通天手中的匕首高舉,向著楊戩的胸前戳下去。

    他的力量用得那麼大,彷彿要將他定在岩石上。

    這麼真切的痛楚感,在瞬間牽動我肩頭的傷。

    他的雙眼,卻透過那紫色的翻飛的衣袖,看過來。

    ——想要我過去救你麼?

    我望著他,腳下卻一動不動。

    通天手起刀落,鮮血從楊戩地胸口濺出。

    我轉身,念動口訣,離開。

    以通天的手段……

    若我離開……是死是活。尚且未知。

    若我回去,你定死無疑。

    楊戩,我並不指望你原諒或者懂我。

    身形隨風而起的瞬間,眼前景物一變,且模糊。

    為什麼會這樣?

    手指抓住門扇,牢牢地彷彿要將五指釘入其中。

    抬頭望天:流光現在。該找到他了吧。

    只是……忽然很不想知道那個結局。

    這樣想來,心頭就很疼,於是肩頭的疼便消淡了很多。

    我邁步走到屋簷下,坐在一張躺椅上。

    仰頭看著點點星空。

    「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

    天街夜色涼如水,臥看牽牛織女星。」

    點點星光落入眼底,聽得自己的聲音一點一點,慢慢地沁入夜色。

    「雲母屏風燭影深,長河漸落曉星沉。

    我肩頭一僵,想起身又起不了。

    「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他繼續說完,聲音溫柔,帶一絲戲謔。

    我感覺那人便停在了身旁。

    於是扭頭去看。

    「清流……」他笑著,藉著屋內傳出的燈光,雙眼閃著光。

    他坐在屋簷下,雙手抱著膝蓋,仰頭看我,慢慢說,「我回來了。」

    「楊…瞪大眼睛。慢慢地吐出這個名字。

    剎那間,心底一緊。忽而放鬆。

    「楊戩……」於是又忍不住念了一遍。

    「是我啊。」他臉上忽而露出笑容,「你這表情是什麼意思?是想我了?」

    我渾身發抖,費盡好大力氣才從椅子上坐起來,只是看著他,本來想轉開眼光,一時卻動不了,只好瞪大了眼睛,仍舊不停地看著:這是不是真的?!

    他的臉色慘白,雙眉修長,眼角邊仍舊是銀光閃閃。

    「不回答,就是默認。」他忽然說,「你瞪大眼睛的樣子,真可愛。」

    我腦中一片空白。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已經起身,向著我這邊,張開雙臂一抱。

    熟悉地氣息,夾雜血腥氣。

    「你……」我覺得不妥,伸手推上他的腰間。

    觸手卻一手的濡濕。

    心頭一顫,動作便停。

    他在我耳畔嘿嘿地笑,只是每一聲笑都帶著顫抖:

    ,你總算……老老實實地、讓我抱你了。」

    他盡力靠近我耳旁。這麼說。

    我本來想下狠心推開他,不料他的身子抖了抖,居然順著我地腿滑了下去。

    「楊戩!」我吃驚,叫他一聲。

    他身子不停地下滑,最後頭一低,居然耷拉在我的膝蓋上,我嚥下一口氣,低頭去看他的臉,他雙眉微蹙。雙眼緊閉,臉上冷汗浸潤,閃著一層光,胸口鮮血淋漓,一直綿延到腰間,蹭的我裙擺上亦是鮮紅一片。

    「楊戩!」我大叫一聲,伸出手扶住他雙肩。

    旁邊人影一晃,是流光走過來,幫我將他抱起。

    「送他……送他入內室。」我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光低頭。抱著他入內。

    我從椅子上搖搖晃晃站起來,心頭瞬間大亂。

    「不可以!」流光轉身,斷然地說。

    「我既然說了,就沒有不可以。」我輕聲說,望著床上昏迷不醒的他。

    「你自己重傷未癒,怎能再擅自動真氣替他療傷?清流……大人!」流光望著我。「你當自己是無所不能嗎?」

    「除了微末的殺人本領,紫麟可是療傷聖手,流光,你不會不知吧。」我望著他,微微一笑。

    「可……可是……」流光斷續,「您受傷……」

    「我自己地情況,我自己最清楚,流光,你替我護法吧。」淡淡地吩咐,篤定他不會抗拒我。

    流光後退兩步:「我不能眼見你……」

    「流光。再耽擱下去,我同他性命都是不保,」走到床邊,看床上的人,他靜靜躺著,不如以往那麼頑劣不堪,到底是為什麼忽然想要救他,難道是看他沒死,突然回來。失而復得的那種古怪地心情,還是。還是……望見他額頭上纏繞著一絲頭髮,下意識伸手想去捻起來,手指還沒碰觸到他的肌膚,忽然退回來,——我在做什麼。

    「流光,快去。」最後吩咐一聲。

    流光不再說話,轉身向著門邊走去。出門之時,將房門帶上。

    我提起裙擺,上了床,坐在內側。

    低頭望著面前這個人,心頭又是好笑又是痛。

    我居然會救他。

    居然會救他。

    天地之間的事情真正難以說地清楚,昨日之前,我還從來都沒有想到:我紫皇清流居然有出手救楊戩的一天。

    但是心底還在亂亂地向著,雙手已經向前伸出。

    手平舉,放在他身前。

    淡淡的紫光自雙手心漫溢而出。

    紫光瀰漫開來,慢慢地籠罩他的全身。

    所到之處,聚集在他身上的傷口之上,越是重傷嚴重的地方,紫光地顏色便深一些。

    而他的胸口,凝聚著一大團的紫色光華。

    目光所及,頓時又想起那一幕。

    那個時候的楊戩……他究竟,是以何種心情來面對死亡地吞噬?

    我想像不出。

    心頭忽而一痛,雙手便顫抖。

    閉了閉眼睛,深深吸一口氣,又吐出。

    催動掌心的真力,不停地向著他的體內源源不斷送過去。

    「清流,清流……」喃喃的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我頭不動眼睛一瞥。

    望見他喉頭微動嘴角張開。

    「清流……」他叫著。

    我咬了咬嘴唇,收回目光不去看他。

    「清流……」他的身子忽然扭動了一下。

    他在幹什麼?紫氣未全部入體,這樣亂動,可是想走火入魔?

    「不要…勉強吐出這一句話,喉頭一暖。

    慌忙緊緊地閉上嘴。

    雙掌一翻,在胸錯一對,再度催力,一掌在他胸口傷處抹過,一掌貼在他心頭處,加緊催送。

    正在這緊要關頭,他忽然睜開眼睛。

    我心頭大驚。

    「清流……」他叫一聲,望著我,臉上露出驚喜交加地表情。

    我想要說話,卻說不出。

    眼見他手腳一動,頭一抬,彷彿要爬起來。

    心頭大急,手心按下,向著他的胸口而去,他哼一聲,終於又倒回去。

    「別……別動。」我逼出這一句話,心頭血氣翻湧,幾乎要破體而出。

    可還差一點點。

    楊戩望著我,臉上是憂是喜。

    忽而他的手又是握緊,嘴角微張,喃喃地,似乎還想要說話。

    我一驚之下,來不及多想,手上一邊用力,一邊猛地低頭下去,吻上他地嘴。

    一股沁涼又略帶血腥氣的感覺沁入心脾。

    耳畔彷彿傳來他一聲低吟。

    可我顧不上這麼多了。

    拚命閉著眼睛。

    雙唇相交地瞬間。手上催力,加急真元輸送。

    剎那間宛如長河入海,一直到我手上地紫氣淡淡地全部消退,我才覺得渾身無力,剛要起身,身下的他忽然張開雙臂,將我牢牢抱住,雙唇輕啟,頓時含住了我的唇,舌尖一挑,即刻侵入。

    「楊……戩!」我掙了掙,卻只來得及說出這名字。

    他的體力何時恢復的這麼快。

    我掙也掙不開,他一手按在我的腰上,一手按住我的頭,抵死相吻,予取予求。

    我受驚之下,再也控制不住胸前激盪的內力。

    拚命推開了他,「哇」地一聲,吐出黑紅的血。

    「清流……」耳畔是他一聲驚呼。

    我只聽到門口邊也傳來同樣的呼叫,似乎是流光闖了進來。

    我閉上眼睛,身子飄飄蕩蕩,好像是沉入了無邊地黑暗之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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