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中午,聞仲回府。
出乎意料的是,同他一起來我居室的居然還有一個人,門邊上人影閃爍,我眼光瞥過去,睨見來人——身子修長挺拔,虎背熊腰,雙目炯炯,在門邊上乍一出現,渾身上下便有種頂天立地的氣勢淡淡散發,我這才定睛一看,不由一驚,來者居然是武成王黃飛虎。
黃飛虎看我一眼,面上驚愕之色迅速掃過,停住腳步在門邊上,調開目光,望著聞仲,嘴唇掀動,小聲問他:「上次本王見到的,明明是個……」
聞仲以手掩住嘴,低低地回他。
他不知我能聽得到,我也對他要說的話沒什麼興趣,拍拍天祥的頭,鬆手。
黃天祥衝我眨眨眼,甜甜地笑,方才起身,向著門口走去,一邊叫著:「父王。」
武成王黃飛虎轉身,臉上不悅之色掠過:「天祥,你怎麼可以如此任性,居然拋下哥哥們自己跑來此地?」
黃天祥伸手拉住黃飛虎的手:「父王,是我想要見清流,天祿哥哥忙,天爵哥哥不陪我,我就只好自己一個人來了。」
他昂著頭看黃飛虎。
黃飛虎看他一眼,重抬起頭來皺眉看我,又說:「既然如此,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你可以隨父王回府了麼?」
這個人雖然魯莽又粗豪,但對待天祥竟是十分有耐心。
我不由對他另眼相看。
天祥回頭看看我:「父王,我可以到傍晚才回去麼?」
黃飛虎飛快地回答:「不可。」
黃天祥跺了跺腳。低下頭,臉上露出些委屈神色。
聞仲一直旁觀。見狀上前勸說:「黃兄,橫豎我這裡也並非別的地方,亦能好好地照料天祥,你就不用擔心了,若天祥厭煩了,自會嚷著回去,屆時我派人好好地送他回去便罷。」
黃飛虎聽聞仲說。倒不言語,只是拿眼睛看我。
我在心底哼一聲,轉過頭去不看他。
我知道他地心思,他定是擔心我會帶壞他兒子罷了。
看他的眼神我便看得出,那種帶著警惕跟不信任地眼神。
其實他若是要帶天祥走,我才不攔呢。
天祥卻抓住黃飛虎的手。不停地哀求:「父親。」
我雖然巴不得他跟著黃飛虎走,但就算是旁觀,聽得弱弱的童音喚著父親的聲音,都覺得心動,隱隱知道黃飛虎一定狠不下心來帶黃天祥走。
因此忍不住歎了一口氣,不去管他們怎樣,一味地轉頭看向窗外。
我雖然並不討厭天祥,但我也並不是愛心氾濫的孩子王,要我總是陪著他,卻也會覺得不耐煩的。
鬱悶中想到姜師叔的來信。心頭更是三分陰霾。姜子牙在信上說,我不可在太師府久居。否則地話。便會影響朝歌的氣運。
我雖然寧可選擇不去在意這種「小事」,但心裡到底是不怎麼安的。
姜師叔又言。他正在朝歌內安定下來,準備謀兩份差事做,若是得了空閒,會由他親自來照料我。
想到那白鬍子白頭髮的樣子,我忍不住又是歎了一口氣:我讓他來照料,那老胳膊老腿的,不讓我來伺候就謝天謝地了。
想到也許將來真的會隨著姜師叔住在一起,我心中不由覺得有點不安。
雖然說聞仲府上也不是百分百地好,但是住的習慣了,便也覺得喜歡上了,一時之間面臨搬遷的問題,心情自然是陰霾。
而一想到送信來的那個人,陰霾加厚,簡直濃重到要立刻電閃雷鳴下點雨。
思緒翻飛,神遊太虛間,已經聽不到身邊人說些什麼。
一直到那聲音在耳畔不停叫我:「清流,清流!」
我吃驚地從迷茫裡醒過來,對上聞仲亮亮眼神:「清流,你想什麼想的這麼入神?且連連歎息,莫非是有什麼解不開的難題麼,不怕,告訴我,我來替你解決。」
他拍著胸口,大包大攬地說。
我看著他關切的神色,忽地覺得有點奇怪。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聞仲在我面前,出口閉口的不再自稱什麼「本英明神武太師」或者,「關心你的叔叔」之類彆扭又古怪的稱呼,反而用一個樸素到極點地「我」,他突然如此淡泊正經起來,這未免讓我覺得有點不大適應。
我向著他身後張望一眼,企圖看看武成王還在否。
仲見我歪頭,笑著說:「放心吧,那個倔強地傢伙答在這裡到傍晚,我方才派人送他出府了,天祥也隨之送他去了。」
我這才明白,於是點了點頭。
「清流。」聞仲說完,忽地又開口。
我望著他。
他的臉上露出一絲懊惱表情,靜靜看了我一會,終於說:「算啦,沒事了。」
我眨眨眼睛,表示明白。
他猶豫片刻,終於一甩披風,轉身走了。
我恍然失神,望著他身影消失在門口,這才木訥地重新轉身,伸手托住腮,靠在桌子上想我地心事。
正想著想著,窗外池塘邊柳樹上,忽地傳來兩聲鳥鳴。
這叫聲咕咕咕地,十分古怪。
起初我還並不在意,不知怎地想到一件事,頓時驚悚起來。
我不由地手按桌子,探頭向外張望。
順著聲音來源看過去,隱約見到池塘旁邊柳樹蔭裡,有一道黑色的影子隱藏其中,濃地跟墨似的顏色。
我眨了眨眼,隨即慢慢瞪大眼睛。
這種預見烏,怎麼會在這裡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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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烏鳥啼叫兩聲,週遭一片寂靜,連蟬聲都全部停了。
彷彿一瞬間天地無聲。
我聽得院子中有人奇怪地說:「怪了,這刻怎麼這麼靜的,方才不是還蟬鳴大合唱來著?」
另一個下人說:「是呢是呢,似乎連小蟲叫都沒有。」
周圍靜的連人的呼吸聲都能聽清。
而我望著樹蔭裡那一道黑色烏鳥影子,雙眉慢慢地皺起來,手也隨之捏緊成拳。
怎麼會有預見烏出現聞仲府上?
這種鳥出現的話……
一瞬間心怦怦地跳起來:莫非,莫非是有什麼不詳的事情要發生在聞仲的府上?
這一驚之下非同小可,我伸出右手,不停掐算,但是越著急越亂,橫豎算不到一個子丑寅卯,卻弄的自己額角沁出冷汗。
「怎會如此!」握緊了手,放在桌上,我想不通。
又轉頭去看柳樹上的預見烏,突然想到,這烏鳥方才叫了兩聲,一聲為災,兩聲為重損,三聲的話……
腦中靈光閃現,沒來由地緊張之下,我跳起來,衝到門口,叫道:「梅伯!阿姜!」
蝙蝠妖同哪吒不知去向哪裡,梅伯的腿傷還在養著,阿姜一旁伺候,兩人聽得我聲音,阿姜扶著梅伯急急地走了出來。
「公子有何吩咐?」梅伯向著這邊走著,彷彿看到我神色焦急,來不及走過來,隔著三四步便躬身問。
「去!去把那池塘邊柳樹上的烏鳥給我趕走!」我指著窗戶外那一株高大柳樹,大聲說。
梅伯看我一眼,並不吃驚,只是立刻低頭,乾淨利落回答:「是,公子。」
他轉身要走。
我看著他尚不算十分靈光的腿腳,心思一轉,我怎的如此糊塗了,居然捨近求遠,於是揮手:「等等,別去。」
萬一讓他們去的話,驚動了那烏鳥,再叫出第三聲,一切便來不及。
心思連轉,我來不及對梅伯阿姜解釋,急速回身入了內室,撲到窗戶邊上,手指一揮,紫麟真氣破空而出,衝著柳樹上的黑影而去。
但是就在瞬間,紫麟真氣射中柳樹枝的時候,那道黑色的影子發出最後一聲啼叫,「嘎……」長長一聲,嘶啞難聽,透人心扉,而那烏鳥振翅飛起,黑色的翅膀在藍色的天空下,便如一面死神的旗幟。
我手握成拳,靠在窗口,呆呆望著窗外,那柳樹枝因為紫麟真氣鼓蕩侵襲,不堪忍受,發出卡嚓一聲,折斷落下,而整個樹也隨之劇烈顫抖,頃刻間,細長柳葉紛紛落一地。
我記得在終南山上,雲中子曾經就指著這種烏鳥對我講過:「這種烏鳥,又名預見烏,善能預見未來發生的不祥,他若是啼叫一聲,代表又禍事即將發生,啼叫兩聲,則是必有損傷,而啼叫三聲的話……三日之內,必定有血光之災。——清流,你日後見了這種烏鳥,可萬萬要小心提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