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是死道友 卷三 九十九章 追上門來
    在怒氣勃發之下出手,可眼睛瞥到流光臉色剎那,被無端的寧靜震到,半晌歎了一聲,終究收手。

    流光仍舊雙眸緊閉,下巴微揚,大概是察覺預期之中的疼未曾到來,隔了一會,他慢慢睜開眼睛。

    呆呆看他片刻,我轉過身,順路向著自己臥房而去。

    「清流……」

    身後傳來他的叫聲。

    我只當什麼都聽不到,順著走廊,踏著一地月光緩慢而行。

    身後再無動靜,他並沒有追上來。

    轉過彎,我站在走廊拐角處靜靜地停了步子,靠在略有點涼意的牆壁上,想著他方纔的古怪面色,心頭說不出什麼滋味。

    第二日,我呆在房中,思量日後何去何從。

    聞仲一早便上朝去了,流光也未曾露面,我打起精神,同哪吒和蝙蝠妖縮在後院房裡自得其樂。

    梅伯傷勢大好,在阿姜扶持之下,在院子裡遛圈。

    說著說著,哪吒撇開我,卻不知逐漸又因為什麼同蝙蝠妖吵成一團。

    我以手托腮,扭頭望向窗外,陽光正好,斜斜地照進窗戶。清晨的陽光,並不炎熱。帶著淡淡地溫度。

    我自光影裡瞇著眼睛看出去,一院塵世花開,景色頗為綺麗,耳畔是阿姜跟梅伯交談的笑聲,是哪吒跟蝙蝠妖低低地爭吵不依不饒地聲音,恍惚中,我忽然想起了終南山。雲中子亦經常這般無二地同廣成子吵,兩人老頑童般,誰也不讓著誰,呱呱如青蛙,每每我不耐煩了,就會躲開他們。自個到龍虎崖下去討清淨。

    此刻忽然發現,這紅塵,和那仙山,原來也並沒有什麼差別。

    可是我竟不覺得厭煩。

    我望著那細碎的金色陽光微笑。

    正放任心性,享受這喧鬧紅塵時光,就在瞬間,忽地感覺到一股奇怪氣息,一閃而過。

    就好像陽光裡帶來一絲冰冷的雪片,落在我心頭,瞬間融化。涼意沁然。

    我正在驚愕這異樣感覺從何而來。耳畔卻聽得哪吒叫:「清流,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我不解。轉頭望著他。卻看他雙眼亮晶晶地,期盼般看著我。

    「什麼?」我問。

    蝙蝠妖瞪他一眼。哪吒伸手抓住我衣襟:「這個臭妖怪跟我打賭。說清流你是……」眼睛骨碌碌亂轉,彷彿有幾分猶豫意思,欲言又止。

    「嗯?」我不知現在是唱什麼戲碼。

    卻就在這個時候,蝙蝠妖上前來,一腳踩在哪吒腳背上。

    哪吒吃痛,大叫一聲,轉過身去揪住蝙蝠妖領子,怒道:「你敢暗算小爺,不耐煩了麼?」

    蝙蝠妖被他勒住,臉漲的黑裡透紅。

    我一笑,無奈說:「哪吒,不得欺負他。」

    哪吒跺跺腳:「清流,你也看見了,是他欺負我呢!」

    我一想,這倒也是,於是問:「那你剛剛是要問什麼?」

    哪吒張口欲說。卻就在瞬間,我清楚看到那小小蝙蝠妖的眼睛裡掠過一道光,嘴角竟隱現一絲笑意,心中不由地大大疑惑。

    為什麼被揪住了,居然還笑得出?這小妖怪打什麼主意。

    不待我繼續想下去——

    「清流你到底是男是女?」

    寂靜裡,哪吒終究問出這句話。

    蝙蝠妖眼睛飛快地看向我,碰上我目光的瞬間卻又迅速閃開。

    哈,這狡黠地小妖,自己心存疑惑,卻故意激哪吒來問。——我即刻心中明瞭。

    伸手摸摸哪吒的頭,正想著怎麼回答他。卻聽得外面腳步聲從遠快速而來。

    梅伯在庭院中,攔了來人——太師府的一個下人,垂著雙手,站在庭院裡。梅伯同他講了兩句話,最後揮揮手。那人便點了點頭,轉身又快速離去。

    接著,便是阿姜扶著梅伯,站在門口。

    「何事?」我問。

    「是說門口來了一名道者,想要見公子。」梅伯低頭說。

    「道者?」我皺眉。有什麼道者會來找我?若是雲中子的話,不必通報,自然就入內了,而其他的人……我卻想不到會有誰前來太師府上尋我。

    「清流,是誰啊?」哪吒亦發出同我一樣疑問。

    我搖搖頭:「詢問他有何事?若是無事,打發離開便罷。」

    梅伯低眉說:「問過。說是姜尚門徒,特意帶信來給公子的。」

    「姜尚」二字入耳,我頓時驚了驚,前陣子我彷彿看到了姜子牙姜師叔在朝歌城內出現,現在就來了他地門徒,要遞信給我?莫非是有什麼急事?

    想了想:「既然是姜師叔派人送信來,卻是不能怠慢,我去看看吧。」

    哪吒雀躍說道:「好啊,我也去。」

    我笑笑,反正有我看著,且是在太師府內,他橫豎也不會闖出什麼禍來。索性默許。

    我邁步向外走,哪吒跟在身邊。

    剛走出門口,突然覺得一股似曾相識的氣流直竄而來,刺得

    微做疼。

    我身形一頓,伸手摀住胸口,暗自詫異。

    今日真是莫名怪事,居然會心神不寧?

    一直到我見到了門口來人,我才明白,到底這股心神不寧從何而來。

    真是冤孽。

    一襲銀白色道袍熨帖修身,水雲冠羽扇風流。面似冠玉,雙眉挺秀。銀眼似睨非睨,唇角欲笑不笑,寬肩細腰,長身挺立,那人站在門口,雙手大喇喇卡在腰間,直直看我。

    我腳步停住。心頭巨震。

    一剎那幾乎不信自己雙眼。

    為什麼這個人會出現在這裡?光天化日,堂堂正正,面無愧色,一身正氣似的?

    我眨眨眼睛,再看過去,他還是他。只是唇角笑意更濃三分。因此眉梢也相應添了一點壞。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

    哪吒已經大聲叫道:「楊戩!」

    小手一抖,掙脫我地手,「拖」地跳了出去,吼道:「你居然還敢出現在我面前!」

    ——你居然還敢出現在我面前。

    這句話原本我也想說。

    憤怒地,厭惡地,理直氣壯而又正氣凜然地,一切都可。

    但此時,我竟無語。

    我站定腳步,看過去。

    「為什麼我不能?」楊戩颯然站立彼端,呵呵一笑。滿不在乎。「哪吒道友,我又不欠你錢。你何須這般仇視的眼光看我?」

    「你自己做地好事。心知肚明。」哪吒冷冷一哼,「所謂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別怪小爺不客氣了!今日新仇舊恨,一併瞭解。」

    哪吒殺氣騰騰,似乎即刻要動手。

    而他一點也不慌張,靜靜地望著我,再看向哪吒,忽然笑:「我這次又不是來找你的,哪吒道友,要算賬,且先問問正主肯不肯。」

    那雙利眼末了又牢牢看向我。

    我將頭轉開,不看他。

    哪吒冷笑:「你在胡說什麼?以為這樣就能敷衍過去麼?也好,你若是怕,先服個軟,叫我三聲哪吒小爺,小爺便考慮饒了你。」

    楊戩笑說:「這又有何難?聽好了——哪吒小爺,哪吒小爺,哪吒小爺。」

    他個性向來驕傲又跋扈,沒想到居然會出此下策。

    我不由驚愕看他一眼。

    而他笑得溫文不驚。

    哪吒也不料他竟如此憊懶,一時不知怎麼應對,腳跺在地上噗噗響,怒說:「你……你居然……」

    楊戩哈哈笑:「哪吒道友,讓我教你一個乖,下次開條件,務必要開得苛刻些,才有望能撈回本來……」說到這裡,那灼熱視線又轉過來。

    得了便宜還賣乖。

    我心底惱怒,卻不想跟他多吵嘴,低聲叫道:「哪吒,回來。」

    哪吒回頭看我,卻不動腳。

    我雖然不看楊戩,卻明顯感覺到那灼熱的咄咄逼人之感,想必他的眼光必定牢牢地盯在我臉上看,一瞬間再也壓抑不住,無限噁心煩躁,面上卻仍做若無其事的樣子,叫著:「哪吒,你先回來,我有話說。」

    哪吒這才不情不願地回來,卻擋在我身前,不再移開。

    我垂下雙眸,望向地面,張口說:「請問這位道友,你前來太師府有何事?」

    楊戩地聲音,帶著笑意:「清流清流,你又不是不認得我,不要這麼生疏,我們昨個不是還才見過麼?難道你睡一晚上便忘了?說來……叫我地名字也非難事啊……」

    我聽他語氣之中彷彿同我十分親暱,而且句句都似乎另有所指,不知不覺滿臉發熱,焦躁不安,又覺如五爪撓心,十分難受,卻仍舊強忍怒氣,垂了眼眸說:「哦?吾只是隱約記得昨日被一隻瘋狗追咬,道友恐是記錯了吧。若道友無事,恕吾不能奉陪。」

    我拂袖,便想轉身進門。

    同他再多相處一刻,都是不能。

    我是錯了,本來一見到這人,就該遠遠避開地。

    楊戩聽我說完,卻繼續笑著說:「是嗎?那真是不幸了,到底是什麼瘋狗如此厲害,不知可在清流你身上留下什麼傷口,真是可憐,需不需要我看看?至於靈丹妙藥,我這裡卻是大把。」

    「你……」他真是厚顏之極。我眼前發黑,閉了閉眼睛,差點沒昏過去。

    而他不等我開口,又繼續說:「不過清流,我這次來卻是真地有事,這邊有姜尚姜師叔親筆書函,要清流你來接。」

    這人地伎倆慣常如此麼?先是肆意調笑,末了卻又轉到正題,叫人發作不得。

    罷了罷了,瞧在姜子牙面上。

    我勉為其難站住腳步:「麻煩道友你將信交給門人,吾自會來看。」

    「不成,」楊戩笑吟吟地,「師叔有令:要我親手交到你的手上,絕對不可假手第三人。」

    我聞言,一時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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