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給我出來!」楊戩右手持畫戟,左手卡在細腰之上,駕雲朵自陳塘關總兵府上空冉冉降落地面。
一雙利眼銀光凜冽,帶著濃重殺氣,長身玉立,挺在原地,彷彿煞神在世,叫人望而生畏。
李靖府僕人哪裡見過這等場面,一時相顧失色,跌跌撞撞,爭相四竄逃走。
有道人影聞聲,卻是飛快地自內堂閃了出來,一看楊戩這般兇惡,頓時變了面色,喝道:「楊戩,你做什麼?」
「你閃開,跟你無關。」楊戩不耐煩瞥了余先生一眼,厲聲道,「李哪吒呢!冤有頭債有主,速速叫他出來受死!」
左手一揮,真氣流瀉。余先生的身子便紙鳶般飛起,飛速地撞破門板,向內室跌飛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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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模模糊糊昏睡一會,忽然聽到個細微的聲音遁在某處叫我。
「是誰?」心念一轉,心底發問。
「清流,是我。」那個聲音小小回答。
「啊,你是……」我心中一震,「楊戩?你不是走了嗎?」
「清流,你不要驚訝,且聽我說,」他慢慢地說,「你被那小龍餵了,那廝居心險惡,又將你放在這厲害的機關之下,若我妄動,你就有萬箭穿心,他迫我為他做事,我只好權且答應。」
「為什麼要這麼對我?」我吃了一驚,「我須跟他毫無仇怨。」
「你太天真了,清流,」他恍然歎了一聲,「你是跟他無冤無仇,但是哪吒呢?他是龍宮三太子,何等尊貴,被哪吒小小孩童打了一頓,又怎麼不會爭這口氣回來?說出去,也必定貽笑四海,天庭上也抬不起頭。」
「混賬混賬,那他幹嘛鎖住我?」我皺起眉頭,心念轉動,隨即明白,「你說他要挾你,莫非他要你去對付哪吒?」
楊戩默然不語。
「我不許!」我急切出口。
「我就知道你自然是不許的。」他忽然失笑。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怒道。
「清流,這機關著實厲害,我無法從外面破壞,清流,你身負紫麟真氣,若能全力催發,應該可以毀掉這機關,而我……」他幽幽地說,「在此之前,我不得不聽那小龍的話。」
「你敢傷靈珠子一根汗毛,我絕對不會放過你。」我咬牙切齒。
「那在此之前,你應該安然脫身出來才是。」他好整以暇地說。
「你想要我怎樣?」我問。
「現在麼,倒不能跟你怎樣。」他忽地笑說,見我惱怒,又補充,「好了,你所要做的,就是給我完完整整從這裡出來,在我——對那李哪吒動手之前。」
「哼。你威脅我?你以為我不能破這勞什子的東海機關?」我被他一激,心頭傲氣再生。
「是是,區區龍宮的機關算什麼,有什麼能攔得住天下無雙的清流大人您呢。」他竊竊地笑,「清流,我走了,記得你的話,要好好地出來。」
我冷冷一哼:「儘管放你一百二十個心,我才不會死的這麼窩囊。」
「你知道就好。」他笑一聲,聲音忽然近了。
我看不到他,卻忽然感覺有什麼東西在我的唇上輕輕一沾,旋即離開。
我起初不解,後來怒道:「你對我做了什麼?混蛋!」
那人卻不再說話,我也感覺不到他任何氣息,竟然已經悄無聲息走了。
「混蛋混蛋混蛋!」我一連在心底暗罵了數百聲之後,才覺得稍微好過。
我慢慢收斂心神。
媽的,那小龍太子原來不是好人,虧的我還對他生出三分好感。
想那酒裡定是摻了什麼東西,居然還敢用我來要挾……
咦,想到這裡我忽然又迷惑:為什麼那傢伙會用我來要挾楊戩?
我跟姓楊的非親非故,也不是同門師兄弟,龍三太子憑什麼認為用我會威脅到那無賴?
想到這裡我大為不解,暗暗切齒想還是先脫困而出再說,等我出去了,要捉小龍來問,或者直接問楊戩,為什麼那廝會傻到真的來接受小龍的威脅,——都看我願意罷了。
一念至此,我立刻默運真氣,抱元守一,默默地感應目前身處的環境若何,要如何動作,才能一擊得破。
一定要成功,否則的話,就算是死,也要給那無賴笑話。
哼。
「你就那麼把清流留在龍宮?」余先生大驚跳起。
楊戩開天眼,凝望外面隨之前來監視自己的龍宮小探子已經被攔在自己的結界之外,才轉過身,收斂了一臉凶相,施施然說道:「不然如何?外人是無法假手來救他的。」
余先生望著他:「天底下還有你楊戩不能之事?」
「吆,這話說的,楊大爺要感激你帶眼識人是天下伯樂呢,還是要慶幸楊大爺的知己居然是……」楊戩斜著眼睛望向余先生。
「咳咳,打住打住,且不要說些無關緊要的,」余先生一頓咳嗽,「楊戩,以你修為,要破龍宮禁制,應該不是難事吧。」
「當然不是難事,」楊戩倒身坐回太師椅,「只不過……」
瀟灑的神色之中忽然透出了一絲尷尬。
余先生冰雪聰明的人,觸目看到楊戩臉上那絲可疑神情,頓時明白三分:「你沒有百分百把握?」
楊戩眼睛一瞥,銀光淡淡流過:「看不出……你倒真是個水晶心肝玻璃人兒。」
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眼前人,不知怎的,眼神裡帶上了一絲冷峭。
余先生無視他銳利眼神,卻略帶惆悵淡淡說:「是麼,關心他的心情,我跟你是相同的。若無百分百把握,自然是不會輕舉妄動,那樣反而會害了他,不過……你真的放心,叫清流自己來破那陣勢?他的神智應該尚處在恍惚狀態,如何要運動真氣?」
「我楊戩看中的人,能差到哪裡去?你未免太小看了那傢伙,以及……他的倔強。」楊戩一陣冷笑。
「但……」余先生咬了咬唇,終是說出那句話,「但若萬一……我是說萬一……」
「沒有萬一!」楊戩湖底厲聲起來,「若有萬一,我楊戩誓必要他四海龍宮全部陪葬!」
余先生皺著眉,淡淡不語。心中卻想:若真有萬一,縱然四海龍宮盡數覆滅,又於事有何補益。
楊戩似看穿他的心思,忽然笑一聲:「你在想什麼?你在想若有萬一,就算是我滅了那四海,清流,也活不回來了對麼?」
余先生驚訝看他,說別人是水晶心肝玻璃人兒,這人明明自己才是。
楊戩眼望東邊,笑得泰然,面上竟稀有地浮現一絲溫柔,那聲音溫和的彷彿天邊雲朵搖曳:「你啊,不用擔心,若他真的回不來,我自然是會去陪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