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仲的來信,起初只問我「清流小友,最近可好,喜歡吃什麼」云云,又說自己「我這般天下無雙的人,自是所向披靡」之類,無聊話題,一如平常。
不過,我看到這裡的時候還覺得高興,聞仲每次來信,除了長的嚇死人的威風署名,很少在信裡提到他如何如何功高卓著,今日如此反常,可見是打了勝仗。
正在替他覺得開心,雙目一掃,看到末一句:
「……最近不知哪裡來了一位怪人,總是要跟我和流光戰,有幾次還傷的流光掛綵。雖然長相俊美無匹風采絕佳身手出眾,卻真是個變態。」
我起初還覺得奇異:怎麼會有人無端端去跟聞仲挑釁。
而且長得這麼奇異——俊美無匹?風采絕佳?身手出眾?
若非真的如此,向來自視甚高的聞仲也不會慷慨到給他三個正面評語,可見這人的確非同一般。
這也還罷了,難得的卻是最後這一句子——卻真是個變態。
我樂得哈哈大笑。
想像不出究竟是何方神聖,如何的能耐,才能把這四個詞聯繫在一起。
正笑得毫無形象,猛然之間像是想到了什麼,心中咯登地響了一聲。
腦海之中這兩個詞撞在一起,發出巨大響聲,又分開兩邊,卻被一條長長直線拴住,牢牢不可分開。
縱觀天下,古往今來,長相俊美無匹,風采絕佳,卻又堪稱「真是個變態」這麼不同凡響評語的人兒,除了那個人,還會有誰?
楊戩!!!
我恨的差一點便仰天長嘯。
那個變態怎麼會跑到北海去,難道說玉鼎真人就沒什麼家務交給他做,把他閒的無事不成?
讀完了聞仲來信,我的心有點沉甸甸。
雖然不想承認,但也無可否認,楊戩這人,不可能無端端跑去北海跟聞仲和流光慪氣。
一想到他毫不猶豫地毀掉流光的靈光術幻信,我就生氣,但是生氣之餘,心頭卻又帶一絲寒意。
他那樣的惡人,吃了我的氣,想是無法發洩,所以去找聞仲晦氣?
萬一他真的手下不留情的話。
我回顧著聞仲所言「流光掛綵」,心頭一陣焦躁。
一定要想個辦法,讓那個傢伙不要胡作非為。
我想來想去,一籌莫展。
只好暫時放下。
******
眼前看兩個家丁風車般從眼前竄過,見到我,停住,畢恭畢敬打了個鞠躬。
我皺起眉頭。
其中一個望了望旁邊那個,很自覺開口說:「清流公子,我們正要出去觀看西岐的西伯侯進朝歌呢。」
我雙目一亮。
西伯侯……這個名字竄入心中,引得一陣心跳。
我上前一步。
老管家匆匆跑來,愁眉苦臉看著那兩個惹禍的小子。
我打了個手勢,意思是:「我一定要去。」
梅伯走過來:「我陪公子去好了。」
阿姜在門口處,靜靜看過來,我心一跳,避過那張臉。
老管家無可奈何:「你們兩個也跟著,公子若是有什麼差池,就唯你們試問!」
「是!」兩個傢伙垂下頭。
我方才覺得高興,抬頭看梅伯,他淡眉微動,溫和臉上露出笑意。
回頭看阿姜的時候,她已經不見。
我們四人出了太師府,一路向著城門口走去,卻看到路上熙熙攘攘,來往的人亦滿面興奮,三兩成群,一邊交談著,向前走去。
那兩個小子在我前方探頭探腦,看的高興,梅伯站在我身邊,低低囑咐:「今日人多,公子不要離開梅伯身旁。」
我點了點頭。
這是我第一次跟名聞天下的西伯侯姬昌見面。
他沒有乘轎,也沒有騎馬,就那麼慢慢地進了城門,一邊緩行,一邊揮手向著旁邊的朝歌百姓招手。
他身材適中,豐潤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白眉毛白鬍子白頭髮,看起來像是個很仁厚的長者。
雲中子雖然也是白眉白髮,只是沒有鬍子,長得也比他年輕很多。
兩個人身上有不同的氣質。
我背著手仔細的打量。
正在努力向著民眾招手的姬昌眼睛一轉,忽然看向我這裡來。
他的眼神一轉,我忽然覺得有點不對。
剛剛還想:這個人跟雲中子不同。
但西伯侯這一眼過來,我卻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下意識的想要後退。
可就在這片刻,姬昌停了向前的腳步,身子一斜,向著我這邊走過來。
如果身後不是有梅伯擋著,我一定會後退走掉。
姬昌走到我身邊,雙眼放光。
我扭頭看了看梅伯,他正目不轉睛望著姬昌,臉上帶著一點類似崇拜那樣的神色。
這傢伙,剛剛還囑咐我不要讓我離開他身旁,我想,現在就算有人把我拉走,他也不會發現吧。
而西伯侯只看著我。
「這位……」他發聲。聲音倒是很溫和好聽,有種叫人安心舒適的感覺,「這位……小公子……」
我哼一聲,望他一眼,卻看到他身後呼啦啦跟上來一大堆軍人。
還有旁邊的百姓,趁機也一起向著我的方向看過來。
眼光灼熱。我有點不耐煩,伸手拉了一把梅伯的衣裳。
梅伯有所感覺,立刻低頭看過來。
我剛要示意他帶我走。
姬昌又說:「沒想到,先是收了將星吾兒,居然又在此地遇到小公子你,看樣子姬昌這趟朝歌之行,果然不錯。哈哈哈。」
老頭開始仰天長笑。
我感覺自己額頭正慢慢滑出三道黑線。
身後的士兵上來,便說:「老爺,您該上路了。」
姬昌斜了他們一眼,牛氣哄哄地說:「看這話說的,太失禮了,老子還沒死呢。」
於是我感覺額角那三道黑線之中,又慢慢滾落一滴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