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流光偷偷跑到我的房間。
睡意朦朧中我睜開眼睛,看到他變成人形,站在我的床前,黑色眼睛於暗夜之中幽幽閃光,黑曜石般熠熠。
「流光?」我舉手,起身,揉了揉眼睛。
「清流大人。」他曲膝,跪倒在床前,看著我,「明天就要隨太師遠征北海,請清流大人將流光的魂魄抽出一魂一魄,保護清流大人。」
我一愣,伸出手,搭在流光的頭頂。
歎息:「你知道,那樣的話就會失魂落魄,對你而言……」
「流光是戰麟,自己知道後果。」
「你去的是戰場。」
「流光明白,可是天下若亂,是戰場的豈止北海,清流大人,不能在你身邊保護你,是流光至高遺憾,所以……」
我歎一口氣。
怔怔看著黑暗。
我的心忽然有點疼,因為我忽然想起那一天,我對那個人說:「我要永遠守在你身邊,永遠,你推離我,會是我畢生至高遺憾。」
但她只是笑著擺手:「清流,你這個傻瓜。」她的手指點在我的額心,「你終究要離開的啊……」
我不信,如果她不推開我,我怎麼會離開。
我甚至會長大,如一個人類的男子一樣,站在她的身邊。
但她居然捨得將我封印,讓我以一個孩子的姿態在這世間行走。
她說:清流,你太像小孩子了。
她說:清流,你不改改的話,很容易墜入邪流。
她不過也是個孩子,她憑什麼這麼說我。
只因我對她……心存愛意。
愛,那是種什麼東西?
可叫人如此霸道,妄為,視他人如無物。
我的手心摩挲著流光的額頭,流光的身子忽地一陣顫抖。
「流光,你在害怕?」我察覺自己異樣,將聲音放至溫和。
「清流大人,你方才……」
「沒什麼……」我笑一笑,「不過想到了陳年往事。好吧,我答應你所求。」
麒麟的一魂一魄從流光的體內被我抽出,我打一個結界,將他們放在其中,流光抬頭,伸手將自己的魂魄接過去,看了一會,臉上露出溫柔笑容,他伸出手,輕輕將他們掛著我的頸間。
「這樣的話,流光就放心了。」他衝著我歪頭溫和微笑。
「謝謝你,流光。」我伸出手,摸上他的額頭。
除了雲中子,你是天地間第二個對我這麼好的人。
流光仰著頭,接受我的撫摸。
他閉著眼睛,嘴角透著滿足笑意。
我的心卻有點酸。
頃之,我停了手,流光後退,叩首:「流光要告退了,清流大人,你要多多保重小心。」
「嗯……我知道了。」我望著他。
他轉身,向著門口走去。
「流光……」我輕聲喚。
他倚靠門邊,止住腳步,回頭相看我。
「要安然無恙,早日回來。」我調轉目光,不看他的眼,低聲說。
「我……知道呢。」他粲然一笑,在我眼角餘光之中,眼睛彎彎,月牙似的柔和好看。
「很高興,清流大人會這麼說。」
淡淡的,黑麒麟說,我一怔,抬頭看他的時候,那墨黑色的影子在門口一晃,已然消失。
窗上,襯出他修長的影子,一步步走離我的視線。
我忽然覺得悲愴。
為什麼這世間離合如此無常,我方喜歡上一個人,對方即刻要遠離。
為什麼我竟什麼都握不住。
我倒在床上,一力敲打被褥。
我沒有答案可得,空餘苦惱,只有沉沉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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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醒來,已經是日中。
太師聞仲已經跟流光離開了朝歌,在我兀自沉睡的時候。
我歎了一口氣。
走吧走吧,該走的,從來都挽留不住。
我起身,在庭院裡走了兩圈,未曾察覺異樣。
流光的魂魄在我胸前,散發柔和祥光,護佑著我。
府外忽然一陣喧嘩。
我即刻拿起木棍敲打銅鐘。
家人匆匆跑過來,施禮:「清流公子,有何吩咐?」
我伸手,指著牆外喧嘩處,不語。
對方一看,臉色變了變,歎了一口氣:「清流大人,是執掌司天台首官杜太師杜元銑,跟大夫梅伯。話說昨天,不知哪裡來的雲遊道人,在太師府的牆上寫下不詳的話,太師夜觀天象,察覺妖氣貫沖朝歌,於是今日跟首相商容大人一起進諫,結果觸怒了大王,被告斬刑。大夫梅伯義憤之下直言諫君,亦被牽連,商容大人已經告老回鄉了。大王聽信了妲己的建議,準備用什麼炮烙來整治梅伯大人呢。」
他搖著頭,臉色變得很難看。
該死的雲中子!
他終於挑起事端!
我知道,我早知道。
我把手裡的木棍一扔,打在銅鐘上,發出「咚」的一聲。
「清流公子不要生氣,這一切都是在我家太師走了之後才發生的,我家太師也無能為力啊。」
我跺跺腳,向外走。
「清流公子你去哪裡?難道你要去……啊!來人啊……來人……清流公子要出門了!」
我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太師府的侍從抬著轎子匆匆趕來,那家人攔著說,說太師吩咐,這樣那樣。
我無法,只好上了轎子,然後手臂一揮,直直指向喧嘩聲傳來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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