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日從東方升起,儘管它每天毫無例外地要從西方落下。
汴梁城沐浴在春光之中,城外野地裡春意盎然,只是昔日的良田成為秦軍戰馬的牧場罷了,城內卻是慘淡無光,張擇端筆下的繁華汴梁早已經不在。今天,它又要面臨著考
皇帝完顏守緒選擇出奔,相當一部分汴梁人認為皇帝御駕「親征」肯定能打幾個勝仗,天天仰著脖子等待捷報,後來才聽說皇帝剛出了汴梁就落荒而逃的消息。一下子就沒了指望,軍民在大軍圍城之下過了整整兩個月,已經出現了縉紳子女上街乞討的情況,十年前那一幕不堪回首的悲慘景象也許就要重演了。
城外的軍隊卻是越集越多,趙誠只令蕭不離的兵馬散佈在汝、許之間,嚴忠濟隔河與歸德府相望,另少量兵馬在扶溝、陳留、考城間,游騎密佈。其餘十餘萬人馬全聚集在汴梁城下,再加上七萬宋軍,將近二十萬。這還不算民壯與那些被充作雜役與炮灰的俘虜。
金軍站在城頭下,只能看到無邊無際的人群與往來奔馳的軍隊,還有那如密林般的旗幟。戰馬狂飆,塵土飛揚,旌旗漫卷搖曳,金軍臉色蒼白,沒有人相信他們會守得住。
汴梁主帥名叫赤盞合喜,此人剛愎自用,無甚才能,趙的「大名」,便不將汴梁放在眼裡。不過此人運氣極是不錯,他當年與西夏人交戰,因部下得力,屢有戰功,完顏守緒登基,竟拜了參知政事、權樞密副使。
當年蒙古速不台第一次攻汴,連攻了十六個晝夜,奈何不了汴梁。最後,完顏守緒將曹王送到蒙古軍中為質。當然還有大批的財物,速不台這才見好就收,暫時退了去。赤盞合喜將蒙古人退去當作是自己的功勞,將當時的令史元好問召來,質問他敵軍退了翰苑官為何不上表慶賀。滿朝文武當時都以城下之盟為恥,只有他認為這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情,直到當時的文壇領袖趙秉文表態不願撰文,這才罷議。
當時汴梁被圍,曾有一個名叫「陳岢」的諫官上表言事,切中要害。得罪了赤盞合喜,赤盞合喜將他召來質問:「你就是陳山可?要真如你如說的能令敵軍退去,我甘願世代做你的家奴。」左右竊笑不已,原來他不識「岢」字,將「岢」字分了家。
速不台剛退,赤盞合喜被罷了兵權,有人匿名投書稱他是「國賊」之一,應當斬首。同時被指控地大臣,不是自殺。就是裝病,他卻坦然無事,該幹什麼還幹什麼,反倒受到完顏守緒的重用。這個時候速不台又殺了過來,因為率軍扮成金軍激怒了速不台,完顏守緒急召汝州完顏思烈與武仙援汴,派赤盞合喜去迎接。不料,武仙等人的二十萬兵在鄭州之西的京水,與速不台的蒙古兵相遇,不戰而潰。當時。赤盞合喜已經走到了汴梁外中牟縣,聽到消息。便拋下輜重,帶他的兵逃回汴粱。因此赤盞合喜就被貶為庶人,運氣太好,完顏守緒對他實在太過仁慈。
緊接著就是趙誠率軍南下,速不台倉皇北逃。完顏守緒第一次出奔,以及崔立以汴梁投降趙誠的一系列事情。當時赤盞合喜也在汴梁。崔立沒有功夫找他,也沒有人跟趙誠提及他。又讓他躲過兩無人搭理。閒賦在家,常常悶悶不樂。這一次汴梁又一次被圍,完顏守緒與大臣們卻想到了他,甚至有人拿他當年自誇的話當作起復他的理由,非赤盞合喜不能守也!
就內心來說,赤盞合喜接到皇帝的詔復,早就嚇怕了膽。完顏守緒除夕之夜出奔,赤盞合喜打算尋機逃跑,不料,城中地飛虎軍天天盯著他,讓他沒有機會。那飛虎軍都是一群剛毅勇敢之士,不過當他們看到城外大軍雲集的氣勢,也是面無血色,更不必說名義上的主帥赤盞合喜了。鼓點,趙誠馬滿身披掛,策馬小跑到大軍之中。雄壯的軍隊高舉著如林的刀槍,爆發出震天的吼聲:
「吾皇萬歲!吾皇萬歲!」
「秦軍威武!秦軍威武!」
十餘萬秦軍地吼聲彷彿使雄偉地汴梁城顫抖了一下。亢奮地吼聲令宋淮東制置使也跟著心潮澎湃。宋京東兵馬總管李則心生懼意。王者之風。英雄豪傑莫不在御前俯首聽命。
趙誠不知這是誰地主意。因為他還從未正式稱帝。左右心腹們都面含意味深長地笑意。握著腰中地佩刀注視著雄壯地軍隊與鐵馬洪流。玄黃王旗在中軍中高高昇起。在一片赤色軍旗地海洋中笑看風
「趙制使。貴軍準備地如何了?」趙誠問道。
「回國主。我軍已經準備妥當。但請國主吩咐!」趙葵道。又補充了一句。「山東益都地將士立功心切。定不會讓國主失望!」
李聞言面色一僵,此前趙葵可沒跟他商量過,更沒有立功心切之說。不料趙誠卻點頭道:
「孤早就聽說益都青州兵強悍無雙,有李總管的部下擔當攻堅重任,料想此戰已有五成的把握!」
李的目光飛快地在趙誠與趙葵兩人臉上流轉,秦宋兩國諸將紛紛表示贊成,在此情況下,李不敢說一個「不」地表示:「遵命!」
趙葵正要命令部下們做最後地士氣準備,趙誠卻阻止了:「趙制使莫要著急攻城,我大秦國的兒郎們先火和展示一番,挫敵銳氣。」
前方,鄭奇與張士達二人指揮著步軍上前,二十門火炮與二百五十架回回被分置在汴梁城各處,更有大量地巨弩車,數萬俘虜與民壯來回奔跑,搬運著物資。遠程兵器那剽悍的身影令人瞠目結舌,趙葵此番來汴也帶來了一批投石機與床弩,不過他見到了火炮與回回的外表。便知秦軍不僅是騎軍厲害。
「轟隆隆!」
「咚咚咚!」
火炮與回回同時發動,鐵丸與巨大的石彈同時往汴梁城飛去。金軍仍按照常法,在城圍修了長一百五十里的外城,城有乳口樓櫓,壕深大許,闊亦如之,約三四十步置一鋪,鋪置百許人守之,只不過這一次修地十分匆忙。一呼一吸之間,外城上被擊毀多處。塵土飛揚,鋪中藏兵慘叫聲不絕於耳。
秦軍暫時放棄火炮,使用回回無限制地攻擊,一個時辰之內,城外的所有地工事都被摧毀,而溝壕大半被填滿。金軍設置在城外的守軍,幾乎無一幸命,偶爾有想殺出來地,哪裡是枕戈待旦的地二十萬聯軍的對手。
汴梁城城牆在一個上午的攻擊下。便暴露在秦宋聯軍的面前,如**的女子。
趙葵等客軍驚呆了。
「秦軍果然威武!」趙葵由衷地讚歎道。他內心更是驚懼,北人擅長騎馬,利在騎軍突襲與往來迅疾如風,今日他又長見識了。身為邊帥,他對秦軍的提防不亞於當年地蒙古人,本以為秦軍強處在於騎軍,今日他知道秦軍這些年來幾乎戰無不勝,不僅僅在於騎軍的過人之處。
「下面就看李總管的本事了。」趙誠道,「我軍石會為貴軍提供掩護。盼爾等不要讓我等失望!」
李無奈地點集了一隊軍士,抬著各種攀城工具吶喊著往前奔去。秦軍步軍往前移進了兩百步。又發動一輪猛烈地攻擊,這一次是城頭上受到攻擊。
「上啊!」益都兵吶喊著。
城頭上的人影彷彿突然出現,冒著秦軍猛烈的石彈、火油彈、毒氣彈與弩箭,拚命頑抗。汴梁城相當堅固,那洛陽城也比不上。只因當年周世宗取的是虎牢土築成,堅密如鐵。縱是回回的厲害也一時不能給它太大的傷害。
秦軍調整了一下,放棄攻擊破壞牆體的打算。而是對準城頭猛烈攻擊。城頭上綻放出十幾朵火焰之花,火油將城頭變成一片火海。金軍忙土滅火,卻又面臨著巨大地石彈的滅頂之災。一顆石彈在金軍中砸了個正中,當著粉身碎骨,而石彈在城頭上跳起,又摔入了城內,引起一片驚呼與慘叫。
城頭的主力是飛虎軍,當益都軍剛將雲梯搭上城牆,他們迎面遇上的是飛虎軍為他們準備的熱油,還有自上而下鑲著數百顆釘子的狼牙拍。益都兵第一批次近百人,在瞬息之間就倒在城下。牆體上沾滿了雙方將士的鮮血,烈火烘烤著磚石,濃煙將城頭熏得焦黑,唯有吶喊聲此起彼落,如怒濤拍岸,激起千層雪。
「衝啊!」又三百益都兵接替而前,他們仍然無奈地倒在城下,甚至還未來得及親手觸摸一下汴梁飽經滄桑的城牆。城頭的飛虎軍及其它金軍傷亡更大,但他們仍然頑強抵抗著秦軍的石與益都兵蜂擁而上,狠命地還擊,維護著自己地尊嚴。
汴梁城成為雙方喋血的傷心地,來自遠方地軍士死在異鄉的土地之上。
「再攻!」又三百名益都兵踏著袍澤的屍首,硬著頭皮而上。有十多個軍士心中膽怯,駐足不前,卻死得更早。
因為趙葵組織了軍法隊,見有人退縮,就毫不猶豫地當場射殺。
「制帥,這是為何?」李火起,怒道。按軍法當斬,不殺不足以明正軍法綱紀!」趙葵還未答話,身邊部下冷冷地回道。
「這仗才開始,就心生怯意,這對我軍不利啊。」秦軍中有人議論道。
李好像有些明白了,自己原來成了趙葵趁機消耗的對象。他看了看不遠處觀戰的秦王與秦軍諸將,不知秦國有沒有跟宋人有交易。
在十餘萬秦軍與五萬淮東宋軍之中,李不敢露出一絲不滿,只得咬牙看著自己地部下在城上城下吶喊、慘叫和倒下。益都兵連攻了兩天一夜,付出了五千多人的代價,仍然未能攀上城頭。
第三天,趙誠命河北軍參與攻堅,這才減輕了李地負擔。這樣一來四面八方圍攻,城上的金軍立刻就感到了壓力,他們兵力不足防守要點卻極多地弱點立刻暴露了出來,更不必說士氣。除了五千飛虎軍和少量勇敢之士,其他金軍與他們的主帥赤盞合喜一樣,早就魂不附體。
趙葵見秦軍並未留手,只得也命自己地部下急攻開陽門,他只盼自己的人馬能首先攀上城頭。
汴梁城有十四座城門,可見其佔地之廣,雖然並非每一座城門都同時受到攻擊,但秦宋聯軍忽東忽西地猛擊,令守軍疲於奔命。縱是城防堅固和飛虎軍頑強不屈,也是損失至還有對付其他守軍隨時可能的騷亂。
帝國已經是落日時分,烈士縱是耗熱血,也無法讓落日不墜。令趙葵意外的是,益都兵居然首先打開了廣澤門,只不過很快又被金軍奪了回去。
「李總管辛苦!」趙葵不鹹不淡地說道,他的目光轉向趙誠。
「孤豈是言而無信之人?」趙誠怒道,「貴軍既然進了城,雖然又被打回,但根據貴我兩國盟約,汴梁歸宋國所有。」
趙葵聞言大喜,尤其是當他看到秦王與秦將們的失望之色。那李臉上也堆著笑意,內心之中卻是相當不滿。
「金軍大勢已去,要真正佔領汴梁,貴軍還需努力!」趙誠道,他這是暗示:既然汴梁要歸宋國,那麼宋軍就應該再多出些力氣。
「國主說的是,我軍一定會不遣餘力,攻克汴梁。」趙葵此時信心百倍,已經不再考慮自己部下傷亡的問題。
這一攻又過了兩天兩夜,三月初九的清晨,汴梁城頭上吊下一個軍士,表示要獻城投降的意思。汴梁城如同一個老人,已經無力經受歲月風霜的侵襲,它向強者低下了自己的頭顱,臣服在強者的腳下,俯首聽命。
不過,汴梁城中的軍民卻聲明只向秦王投降,趙葵及他的部下們大驚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