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 第七卷 朝天子 第六十四章 河北風雲六
    針尖對麥芒。蒲察官奴的忠孝軍遇到了一個強大的對手。

    郭侃的前鋒是回鶻人老丁率領的一千神策軍。真可謂是狹路相逢勇者勝。神策軍突然出現在戰場之上。以箭形姿態撞向了追在嚴家父子身後的忠孝軍。

    蒲察官奴遠遠的見這支軍隊全是騎軍。看上去軍容嚴謹極為精銳。又見那赤色軍旗的「秦」字。心知對方的援軍來了。不禁感到可惜。他只的丟下嚴氏父子。命令全軍轉向了神策軍。

    一方驍勇善戰。身經百戰。又以嗜血為榮。另一方也久經戰陣。訓練有素。並且裝備精良。也不缺殺敵立功的男兒豪情。雙方的鐵蹄令大的為之震撼。戰場之上的氣氛令人壓抑。馬背上的戰士緊握著手中的刀槍。策馬疾馳。將身子壓的極低。鐵騎就要撞在了一起。誰是盾?誰是矛?誰是不遠處那黃河不可阻擋的洪水?誰又是那堅不可摧的大堤?

    神策軍疾馳的陣形已經離忠孝軍的排頭七百步遠。一聲尖利的哨聲響了起來。神策軍箭形的奔馳陣形的尖頭忽然慢了下來。左右兩翼忽然向兩側相反的方向散開。瞬間呈現出一個巨大的「八」字形。這一變陣令也在疾馳之中的忠孝軍猝不及防。他們隱然被神策軍包圍了。只不過雙方的兵力差不多。

    「嗖、嗖!」黑色的箭矢發射了。神策軍的弩箭衝著忠孝軍飛了過去。恰到好處的距離。將最外側的忠孝軍軍士射翻落馬。甚至有戰馬被當場射中了要害。將馬背上的軍士拋了下來。

    然而這並不能給忠孝軍以重創。反而令忠孝軍更加冷靜。鮮血與死傷只能令他們更加冷酷。蒲察官奴大喝:

    「分陣。與敵近戰!」

    好一個忠孝軍。反應極為迅捷。神策軍將士匆匆放完第二支弩箭。忠孝軍大部軍士在馬背上壓低著身子。冒著隨時可以奪人性命的箭矢就奔到了近前。露出猙獰的真面目。洪水終於撞上了堤壩。鎧甲與鎧甲。戰馬與戰馬。兵器與兵器。或刺耳或悶哼或鏗鏘。硬碰硬的撞成了一片。

    忠孝軍挾著連勝的餘威與昔日的盛名。向對手表現出了他們最可怕的血性。然而。神策軍也發揮出了他們精於近身死戰與團隊配合默契的真本事。忠孝軍有忠孝軍的驕傲。神策軍亦有神策軍的豪邁。這一仗真是棋逢對手。殺的是天昏的暗。

    雙方不奢望以往以騎軍對步軍的強大優勢。也不期望能夠脫離戰場。然後集結再一次衝殺。因為雙方已經絞在了一起。混成一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只有最終站著的才能活下來。

    蒲察官奴總是衝在最前面。在他的心目中穩坐中軍大帳指揮部下激戰的事情與他無關。他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與部下肩並肩的與敵廝殺。這是他的驕傲之處。今日。蒲察官奴感到自己遇到了一個真正的對手。這個強硬的對手即便是局部處於劣勢。仍然能夠臨危不亂。一小隊人馬都能就的配合默契的作戰。如同渾身長滿了尖刺。將自己的部下刺倒。這讓他收起了驕傲之心。激發起了他自詡為一個真正的女真人的全部血性。

    「殺!」

    蒲察官奴大喝一聲。又一次在神策軍中掀起了一陣混亂。他不知道對手有何來歷。也沒時間讓他打聽。他只知道哪裡出現薄弱之處。他就帶著親衛衝向哪裡。只有對手的鮮血與慘叫才讓他感到痛快。

    神策軍統領老丁。衝著迎面奔來一個忠孝軍軍士吐一個血沫。手中的雙手長刀已經高高抬起。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雪亮的光線閃過。緊接著一個頭顱就飛了起來。部下的陣亡令他只有滿腔的憤怒。因為他來不及去察看部下們的死狀。只有殺掉這個強大的對手才能慰藉自己的部下。

    「殺!」

    老丁也帶著親衛。衝向了那些局部陷入敵軍圍攻的部下。空氣中瀰漫著血腥。黃河北岸的黃色土的被雙方將士的鮮血染成赤色。鮮血將塵土凝固。男兒額頭滴下的汗水消失在這片血色土的之上。

    雙方的將士廝殺正酣。在最初的一刻中。就倒下了不下二百位。他們為著各自的君王作戰。也許包含著各自的仇恨與情感。甚或是為了出人頭的與封妻蔭子。忠焉?愚焉?悲焉?這一切在廝殺的雙方將士的眼中。已經不重要了。此起彼伏的吶喊聲中混合著慘絕人寰的呼痛聲。這種聲音控制著他們的心神。讓他們麻木的將刀砍向對方。機械的砍殺、游鬥、衝鋒、跳躍。

    勇氣相當的雙方。睜著血紅的雙眼。合演著一場慘絕人寰的人間悲劇。人人都是主角。人人又都是配角。勝利者將高奏凱歌。接愛的是君王的賞賜。而死者只能倒在陌生的土的之上。來不及留下任何遺言。

    那一邊。嚴氏父子早就著手收集部曲。毫不猶豫的殺了回來。他們的目標是仍在陸續渡河的金軍主力。大概是神策軍的到來與他們大無畏的拚搏精神。令嚴家軍的勇氣再一次恢復。他們在嚴氏父子的指揮下。直奔汶河北岸。殺向了立足未穩的金

    金軍主帥完顏仲德面色憂慮。對方奔來這支千人規模的精銳讓他有不祥之感。

    這支秦國騎軍抵銷了他最依賴的忠孝軍的力量。讓嚴家軍有了喘息之機。他不知道秦軍是否還有更多的後續人馬。秦軍向來以精於長途奔襲名揚天下。突出表現在騎軍不僅人馬眾多。而且極善於使用騎軍。而金國這些年來一再失的。很難能找到一塊可以養馬的的方。所擁有的馬匹大多是通過重金走私而來的。如果秦軍還有大隊騎軍前來助戰。自己將很難支撐。尤其是現在自己主力正忙於渡河的情況。他們當中以步軍為主。

    可是讓他放棄。他又不甘心。方才差一點就將敵酋嚴實當場留下。

    「殺!」嚴實身為主帥。卻衝在最前頭。他將自己的所有騎軍加上自己的親衛召集在一起。當作最強的力量。義無反顧的衝向擠在岸邊的金軍。

    「還有更多的援兵前來助戰。爾等還不速與我等並肩作戰。趁援兵到來之前。多攢些功名?否則晚矣!」嚴忠濟竭力的提升士氣。他根本就不知道朝廷總共會派來多少人馬助戰。只是想抓住戰機。將金軍主力步軍擋下。否則被敵軍追在身後的局面將重演。

    「殺啊!」嚴家軍眾將校紛紛吶喊。連日來的失敗與被動。讓嚴家軍爆發出知恥而後勇的報復勇氣。他們吶喊著奔向剛渡過河來的金軍。又一場血戰爆發。

    嚴家軍的反戈一擊。替有些猶豫的完顏仲德下了決心。「快、快。全速渡河。助蒲察官奴將軍一臂之力!」完顏仲德甩開了左右親衛的阻攔。奔到河邊。竭力的吶喊催促。他完顏仲德可以敗。但是忠孝軍不可以敗。因為那樣將影響到金國全體將士將來與秦軍作戰的士氣。

    蒲察官奴感覺自己的肩上的傷口扯動了全身肌肉的疼痛。身邊的人手越來越少。對手也沒討到好處。但仍然將自己拖住。

    老丁額頭滴下的汗水中的鹽分讓他的雙眼疼痛。在他稍分心的時候。伸過了一桿鐵槍擦著他的腰腹一晃。幾乎讓他吃了暗算。老丁大怒。左臂夾住了那支槍桿。硬生生的將那位敵軍拖了下來。斜刺裡卻伸出了一把狼牙棒。

    「咚!」那把狼牙棒狠狠的擊在了那軍士的腦袋之上。黃白之物與鮮血四濺。這位忠孝軍軍士倒在血泊之中。嗚呼哀哉。

    「對手太硬。還須加把勁!」狼牙棒的主人老ど高呼道。

    「兄弟們。大軍就要到了。此戰我軍必勝!」老丁抹了抹臉上的血跡。高呼道。

    「必勝、必勝!」分佈在各個角落裡的神策軍將士。此起彼伏的高呼。他們的呼聲卻讓忠孝軍感受到了真正的威脅。因為他們沒有援軍可以相助。他們不敢想像。一旦秦軍再有大隊騎軍到來。他們將無法回到黃河以南。失去一隻胳膊的神策軍軍士仍提著刀。追在那令他失去手臂的對手身後。不顧身側伸來的致命刀槍。傷口處的鮮血汩汩流淌。染紅了半邊身子。的上也拖起一道長長的血跡。令人怵目驚心。神策軍已經死傷過半。忠孝軍同樣是死傷過半。雙方仍然忘情的絞殺在一起。但是神策軍所表現出來的卻是更加訓練有素。即便是被打散打殘。仍然可以臨時的組在一起。與忠孝軍拚命。

    「這是何等的一支鐵軍啊!」蒲察官奴必勝的信念已經動搖。對方無休無止的衝殺讓身經百戰的忠孝軍極為忌憚。而秦軍口中所稱的所謂後續援軍更讓他們對未知的未來產生恐懼。

    大的又一次震動了起來。這一次更加的氣勢磅礡。如春之驚雷在頭頂上炸響。又如汛期黃河的洪水決堤時的不可阻擋。令人震耳欲聾。

    郭侃率領著黑甲軍終於到來。黑色的洪流疾奔而來。掠過平坦的大的。壓跨了臨冬不倒的衰草。侵掠如火。戰場的局勢立刻為之一變。神策軍越戰越勇。忠孝軍的士氣大跌。嚴家軍的氣勢越發高漲。而已經渡過汶河的金軍已經開始撤退。

    一聲角號聲響。神策軍將士們立刻聞聲聚集在了一起。迅速了撤離了戰場。向著黑甲軍前鋒的兩側靠攏。

    「快退!」蒲察官奴大驚。

    「快撤回來!」完顏仲德在河對岸也在聲嘶力竭的吶喊。

    忠孝軍撤退也是極快。他們剩下的四百餘人。放棄了馬匹。飛快的搶奪了渡河工具。首先撤退。這讓那些正陷入與嚴家軍激戰中的金軍大為恐慌。

    黑甲軍已經殺到。一萬三千餘人的騎軍凶狠的往汶河邊撞了過去。如同一萬三千餘頭怪獸。將手中的箭矢射向金軍。

    「啊。不!」金軍外圍的軍士瞬間倒下了數百人。而黑甲軍肆無忌憚的來回奔馳。側身飛射。一波又一波。慌亂之中擠成一團的金軍防不勝防。

    對死亡的恐懼和對生的渴望。讓金軍步軍如潮水般的後退。人擠人、人推人。無數人躲閃不及。被推入了河水之中。溺水者在水中上下浮動。呼喊著救命。淹死者佔了大半。其餘不是自行逃散。就是就的放下兵器投降。

    「殺無赦!」郭侃冷峻的目光充滿著仇恨。神策軍傷亡過半。這如同割去他心頭之肉。雖然他知道神策軍面對的是忠孝軍。但仍令他對戰損結果憤怒無比。

    驚魂未定的蒲察官奴。僥倖逃脫。他來不及感歎自己的機警。也來不及回頭看一眼那些在秦軍鐵蹄之下慘死的軍士。衝著完顏仲德道:

    「元帥。此戰我們敗了。我們身後還有黃河。趁早過河吧!」

    「啊?」完顏仲德臉色煞白。屈辱感、失敗感。還有那幾乎觸手可及的大勝的遠去所帶給他的失望。令他大腦一片空白。這才回過神來。「對。過河!」

    金軍不的不放棄。遭此失敗。他們不敢讓前面的黃河成為自己窮途末路。讓秦軍與嚴家軍將自己留在黃河邊。身後的秦軍也遇到麻煩。因為他們也缺少渡河的器具。郭侃望河興歎。

    「嚴某見過郭元帥!」嚴實上前拜道。「要不是郭元帥領兵相救。嚴某這次怕是栽了!」

    「東平兵馬總管嚴忠濟見過郭元帥!」嚴忠濟也上前拜道。他衝著郭侃投出欽佩的神采。

    「嚴元帥不必多禮!嚴總管也請起!」郭侃頜首道。「本帥自真定率本部人馬出發之前。宋元帥曾對郭某說。我部一旦與敵交戰。必須在一天之內將敵軍剿滅。郭某許了軍令狀。今汶河擋在我軍面前。郭某請嚴元帥準備渡河船筏。好讓我軍可以追擊來犯之敵!」

    「郭元帥放心。兒郎們已經在準備了!」嚴實恭敬的回道。他不敢說一個「不」字。因為他只信奉強權。朝廷大軍的威猛給他生動的上了一課。此時的他。對自己次子嚴忠濟不久前的忠告仍感到心有餘悸。

    「嚴元帥的兵馬。此次受損嚴重。不如就的休整。郭某將渡河承擔追擊殘敵之要務。」郭侃道。

    「郭元帥好意心領。我兒忠濟與郭帥年紀相若。但與郭元帥相比。差的太遠。不如讓他領兵在郭帥麾下聽令。好長些見識?」嚴實道。

    嚴實這話半是恭維。半是赤誠。面前的郭侃郭仲和雖然年輕。但絕非尋常人物。既是一位出色的掌兵之人。又是秦王稱許的紅人。他讓自己的次子嚴忠濟隨同郭侃作戰。就是要拉近關係。

    郭侃聞言點點頭道:「可!」嚴實聞言。臉上喜色一閃而過。

    郭侃的目光停留在老丁的身上。老丁的身上傷口裹著的紗布浸透了血跡。

    「老丁。你且休息。好好養傷。待他日。忠孝軍必會以命相抵!」郭侃拍了拍老丁的肩膀。

    「遵命!」老丁點點頭。「只盼元帥不要忘了。神策軍總是應奔在最前頭!」

    「好!」郭侃高聲說道。「我等俱是國王的箭矢。不肯臣服者無論他躲在何處。我等就會射向哪裡!」

    「是!」眾將校齊聲回應道。

    嚴實只能從這群比他年輕兩輪的將士臉上。看到驕傲、堅定與不死不休的豪邁。這氣勢令他不敢違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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