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 第七卷 朝天子 第十九章 直搗黃龍府三
    「在下秦王麾下保州兵馬都元帥張柔,不知將軍如何稱呼?」張柔道。

    「知道你是張元帥,葉某兩百里之外就看到貴部的旗號,真是軍威浩蕩啊!」那男子臉露輕笑,抱拳道,「驍騎軍葉三郎!」

    來人正是冠軍侯葉三郎,他奉命深入敵境,偵察搜索,並四處攻擊敵軍的弱點,早已將上京路攪得雞犬不寧。蒲鮮萬奴退回上京城後,葉三郎越來越沒有下手的機會,這才決定南下,他不清楚己軍主力的戰況,南下一是尋找機會,一是與主力會合。只不過碰巧遇到了完顏子淵親帶精兵在此鬼鬼祟祟,所以他將計就計來了個黃雀在後。

    張柔的臉面難得紅了一下,這人分明是譏笑自己,想來自己戎馬二十餘年,卻被年輕人取笑,但對方方才幫了自己大忙,張柔也不好反駁:

    「原來是冠軍侯,久仰久仰。」

    「張元帥客氣了,舉手之勞罷了。只是敵軍有些棘手,讓主將跑了!」葉三郎道。

    張柔應該在中興府首次覲見趙誠時見過葉三郎,只是當時並未留心,這才認真打量了一下葉三郎,見此人眸子間透著一股野性的狠意,身材健美,舉手投足間如靜臥的豹子,彷彿隨時準備躍起擇人而噬。

    部下已經重新集合了起來,雖然此戰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但並未傷筋動骨,張柔準備繼續往北行軍。

    「我部欲往信州(長春)進發,與諸軍會攻隆安府,冠軍侯意欲何往?」張柔問道,「國主親領中軍正往這裡趕來,冠軍侯不如隨我軍北上?」

    葉三郎想了想道:「葉某自北而來,本想與國主會合。既然國主也率中軍往隆安府去,葉某願與張元帥並肩而行。」

    「如此甚好,張某榮幸之至!」張柔面有喜色。有一支精悍之軍隨行,也多有一些照應。

    於時二人並肩而行。越往北走一路上遇到地遊軍散勇越多。這預示著與敵軍地老巢越近了。

    驍騎軍分出一部奔在最前方。明目張膽地行軍。凡正面遇到大隊敵軍。佯退身後。將敵軍引入埋伏圈。張柔大部圍而殲之。兩部相互配合。戰果相當豐厚。

    敵軍依仗著熟悉地形地優勢。層層抵抗。然而驍騎軍是最擅長長途追蹤地。他們天生就是獵手。時不時地闖進密林之中。與山林融為一體。識破敵軍布下地陷阱。根據敵軍遺留地蛛絲馬跡清剿著獵物。危機四伏地密林反倒成了敵軍不敢深入之地。

    又是一陣慘叫聲之後。張柔拍馬趕去。見密林中驍騎軍又一次乾淨利索地結束了戰鬥。

    「信州城內何人把守。有多少人?」葉三郎抓住了一位百戶。

    「不知道!」那倖存者回答得乾脆。痛哭流涕。「將軍饒命啊。小地什麼都不知道。」

    「你若是一問三不知,那也不必留著你性命。」葉三郎的副手王一山惡狠狠地喝道,部下作勢要上來砍頭。有什麼要地主將,就有什麼樣的部下,驍騎軍的將士們與葉三郎幾乎是同一個模了裡刻出來的,剽悍、狠辣。

    「小的真的不知道啊!」那百戶臉色蒼白。跪在地上磕頭,「小地本是鹹平府的人馬,只是奉命完顏元帥之命在此騷擾將軍這路人馬。小人不過是小小的百戶,豈能知道得太多?將軍饒命啊!」

    「那完顏元帥身在何處?」葉三郎問道。

    「小的曾聽元帥說過,他要在隆安府固守,他將此地大部分人馬都抽走了。」

    「隆安府大概有多少人?」

    「三萬人馬!」百戶緊張不安地回答道,「或許三萬多一點,差不多一半是老弱。」

    葉三郎拔出了長刀,毫不遲疑地揮了下去。那百戶立刻倒在血泊之中,從沒有人問他姓甚名誰。葉三郎將長刀在對方仍在抽搐的身軀上抹了抹,擦掉血跡,自言自語道:「明明知道一些,卻說自己不知道,實在是該死!」

    張柔見葉三郎與自己一路行來,連番大小十餘戰,從來不留活口,心狠手辣超出他想像。他自問從軍以來殺人如麻。見怪了生死,卻不知在葉三郎的眼裡只有敵我之分。縱是毫無抵抗之力的老弱婦孺也能下得了手,何況敵軍士卒。

    出乎意料,信州城無人把守,張柔從仍留在城中不多的百姓口中得知,完顏子淵將信州百姓全部遷到了不遠的隆安府,想來完顏子淵將籌碼全放在了隆安府,作殊死搏鬥。張柔與葉三郎在此稍作停留,古哥、田雄兩部相繼趕到,他們聽說凌去非、郭侃地前鋒已經抵達隆安府的西郊,連忙舉軍前往會合。

    不久,趙誠率領著中軍也趕到。直搗黃龍府,諸軍將隆州城三面合圍,只留下身後混同江的一面。

    一座巍峨地高塔屹立在城中,這座遼初修建的佛塔至今已經二百多年,歷經風雨仍然屹立在隆州城之中,注視著來自遙遠南方的大軍。

    「三郎辛苦了。」趙誠看著前來覆命的葉三郎道,「聽張元帥說驍騎軍曾救他一命。」

    「末將不敢居功,全賴我部將士用命。」葉三郎道。

    「你本在上京,為何在此出現?」

    「末將奉命深入敵境偵察,本想入上京城內耍耍,奈何此城防守嚴密,末將無奈只好零敲碎打,潛伏南下。」葉三郎恭敬地說道,將自己在敵境之內的攻掠說得輕描淡寫,「不過,末將已經探得敵軍虛實,繪得敵軍兵力分佈圖及會寧府詳細軍情已交給何大人。」

    「好,來人賜給冠軍侯一壺酒!」趙誠道。

    「謝國主!」葉三郎雙眸閃動,笑道,「若是拿下黃龍府,國主再賞賜也不遲啊。」

    眾人大笑,都不將敵軍放在眼裡,紛紛請命攻城。

    旌旗高揚。戰馬長嘶。

    意氣風發的趙誠,並沒有急攻,而是命令古哥徵集五萬契丹、漢百姓,日夜挖掘混同江,試圖水灌隆州城。守城的正是蒲鮮萬奴的心腹完顏子淵,他見秦軍的氣勢磅礡。卻不敢出城交戰,只能祈禱上天保佑和主上地援救。

    蒲鮮萬奴當然也試圖相救,只是他聽說有敵軍在五國城(依蘭)方向出現,他就有些猶豫了,上京城外也出現了秦軍的游騎,生怕被斷了後路。宰相王澮的主張雖然達到遲滯秦軍的目的,但是他卻低估了秦軍戰前對地形、水文地偵察,更是高估了自身的實力,尤其是那些與女真有深仇大恨的契丹人自動充當起秦軍的嚮導與耳目。

    冬天已經到來。蒲鮮萬奴希望嚴寒能來得早一些,讓這些遠道而來地南方人全部凍死掉。但秦王趙誠並沒有給他太多的機會,蒲鮮萬奴寄以厚望地隆安府並沒有堅持多久。

    秦軍數部人馬。根據葉三郎探知的消息,輪番出去劫掠,所到之處漢人得到優待,部分表示恭順的契丹人得到赦免,分化瓦解,而頑抗的女真人成了戰利品。巨大的財富讓秦軍將數月來的辛苦放到了一邊,樂不思蜀。這些財富又源源不斷地被運往南方,很快便充斥在燕趙各地的街市。商人們返回地車馬,又運來了必要地糧食、棉衣、箭矢與可以抵禦嚴寒地烈酒。讓大軍無後顧之憂。

    混同江被截斷,水勢被抬高,從江邊引出一道深寬各一丈地溝渠,向著隆州城延伸。江水迅速地滲入地下,並在城內氾濫,深及沒膝。秦軍暫時後退,故意讓出退路來。天越來越冷,灌城三日後的深夜,城中竟然結起了薄冰。軍民寸步難行,城內幾乎斷炊,只好拆了高處未泡在水裡地屋頂當作燃薪。固守隆州的願望破滅了,完顏子淵氣惱萬分,又出現了逃兵,他見這並非長久之計,只好硬著頭皮尋求突圍。

    三萬大軍鼓足勇氣轟轟隆隆地打開城門,看似浩蕩威武,然而在這初冬季節裡。寒風讓他們瑟縮成一團。毫無鬥志,他們早就被嚇破了膽。一出了城。便管不住自己的腿腳,紛紛尋找著生路。

    秦軍佯退二十里,讓出空闊的地帶來,待敵軍全出來了,騎軍尾隨攻擊。混同江擋在完顏子淵的面前,渡河的船隻還是他不久前親自燒燬的,他沒有達摩一葦渡江的本事,仰天長歎一聲,帶著親衛反衝向追擊而來的秦軍,拚個魚死網破。

    臨死一戰地決心令完顏子淵的部下們勇氣大增,如同他們曾經一度信心百倍,妄圖恢復女真昔日的輝煌與榮耀一樣。但他們又是小人物,不過是別人獲取功勞的墊腳石,白山黑水,大江南北,神州萬里不知有多少個完顏子淵曾這樣臨死掙扎。

    完顏子淵奔在最前面,他怒視著遠方那玄黃王旗,秦王的所在可望而不可及,近在咫尺又在千里之外。重甲騎軍賀蘭軍擋在了完顏子淵的面前,他們如混同江氾濫時的滔滔洪水,一次衝擊就將自己還心存戰意的部下衝得七零八落。

    帥旗無力地在東奔西突,不知所往,終於被一把雪亮鋼刀劈倒在地,然後被狂奔的千軍萬馬踩進黑土之中,分不清它原本地色彩。

    他最忠誠的部下揮舞著刀槍,拚命地抵抗著源源不斷奔來的秦軍,身上的血液從到凝固,雙臂在寒風之中顯得蒼白無力,遙望著上京城的方向,永遠地倒在血泊之中。四面八方射來的箭矢,將他的部下掀翻在地,收割著生命。

    趙誠的帥旗插在高處,他立在旗下注視著部下諸軍會獵。腳下萬馬奔騰,各色旗幟飛揚,健兒如狂風暴雨,肆意攻擊著節節敗退的敵軍,喊殺聲與哭喊聲混成一片。成者為王敗者寇,曾幾何時,他不曾想到自己能有今日,不曾想到自己視生殺予奪為無物。隆州城中高高地黃龍塔仍然雄偉壯觀,見證了遼國地興盛與衰敗,又經歷過女真的強大和走向衰敗,而今迎來了新地王者在此出現。

    「何時才是個盡頭?」趙誠手握刀柄,不禁自嘲。旋即他又覺得自己還不滿足,還有更多的地方需要自己去征服,只要有人還不屈服,就會被他視為敵人,征服的快感令他興奮,兵鋒所指之處的毀滅讓他陶醉,不能自拔。

    秦軍將士沒有任何憐憫,無論是重甲賀蘭軍,還是郭侃、古哥、田雄、張柔、葉三郎等人,就連一直沒有太多機會出戰的汪世顯、何伯祥等人也分享著屬於自己的戰果。三萬敵軍被分割、包圍,或被秦軍趕入混同江中,在冰冷刺骨的江水中掙扎。餘部潰退,如受驚嚇的小鹿四處奔逃,被追在身後的秦軍一一斬殺。

    二十年努力毀於一旦,完顏子淵悲哀地凝視著漫山遍野的死屍,成了階下囚,一切都如過眼煙雲,卻不知他的主上實際上也拋棄了他。

    「替孤向會寧府勸降,孤或許或赦免你死罪!」趙誠對被捆成麻團的完顏子淵命令道。

    「要殺便殺,何須多言?」對方怒目而視,仍不肯屈服。

    「你不肯勸降,自然有人會勸降。」趙誠轉向其他俘虜,「爾等若是為孤向上京城內的袍澤勸降,孤會免了爾等的死罪。」

    眾多被俘士卒被沾著血跡的鋼刀逼迫著,求生的**控制了他們心神,他們伏在地上,如小雞啄米般地叩頭求饒。大難臨頭各自飛,從薊州之戰時起,蒲鮮萬奴靠強權糾合在一起的力量,如雪崩一般分崩瓦解,許多早就心懷不滿的部族紛紛倒戈。而秦軍又對那些屈服的部族、百姓網開一面,命令他們提供食物,擔當嚮導,跟隨作戰,令秦軍摧枯拉朽般如入無人之境。

    趙誠並沒有進入黃龍府,因為隆州城內,即黃龍府內汪洋一片,大軍無法入內宿營。城內衣不蔽體的百姓被遷往南方,他們在秦軍刀槍的喝令下,雖保住了性命,仍心有餘悸。

    雖然沒有入城,但趙誠在城外的大營中擺下宴席,慰勞三軍將士,也算是痛飲黃龍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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