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 第五卷 中原路 第六卷 三朝會盟 第七十六章 會盟一
    苟夢玉已經回到了臨安府,滿身疲憊。[]

    在他踏入大宋國境內不久,離著臨安府還有一千里地,就察覺到整個大宋國的氣氛發生了詭異的變化。有人歡呼雀躍,有人上竄下跳,有人愁眉不展,有人惶惶不可終日。原因是十月乙末史彌遠死了。

    無論是生前如何的大權在握和權傾朝野,史彌遠終究抵擋不住歲月的流逝。他這一次無疑是一次強烈的地震,一時間從臨安府杭州到帝國的每一個角落,人人都在揣測著未來。

    當權者惴惴不安,樹倒猢猻散,害怕被反攻倒算。

    在野者或者不得志者,興高采烈,他們要將壓在他們頭上的人打倒在地,並且踩上幾腳。

    在這個時候,恐怕沒有人注意到苟夢玉這一行人的回歸,也更無人關注著邊境以外發生的事情——那裡對臨安朝廷的文武官員們來說,是個很遙遠的地方,眼前才是最重要的。

    皇帝趙昀終於大權在握,要說他對兩代權相史彌遠沒有一點怨言,那也不盡然。只是他與史彌遠是一體的,沒有史彌遠就沒有他的今日,維護史彌遠死後的「清譽」,也就是維護自己帝位的正統。所以,趙昀在史彌遠病入膏肓的時候,接連曾下詔獎賞史彌遠,封郡王加食邑,史家諸子的賞賜也一個不少。史彌遠死後,趙昀還贈他中書令,追封衛王,謚忠獻。

    但是史彌遠的黨羽們就沒有好下場了,並且他們在失去靠山之後窩裡鬥。著名的「三凶」之一莫澤,揭發另外一「凶」梁成大暴狠貪婪、苟賤無恥,莫澤本人當然也沒有好下場。痛打落水狗,其他如袁韶、陳、鄭損納等也相繼被罷職、流放。

    趙昀真正擺脫了史彌遠的控制,真正成了帝國地唯一主宰,也很想做出一番大偉業來。在史彌遠病重無法視事之時。他就以鄭清之為右丞相兼樞密使,以薛極為樞密使,喬行簡參知政事兼同知樞密院事,陳貴誼參知政事兼簽書樞密院事。史氏死後不久,也屬於史黨的薛極也被派到京師以外。

    這鄭清之也屬於史黨的,不過此人也是趙昀的老師,又有擁立的大功。況且他不像史彌遠那樣專橫。至少在對待山東李全的事情上,他與史彌遠就恰恰相反。他不是大賢,也絕非大惡。

    在打擊了史黨,鞏固了自身權力,又選好了宰相。趙昀宣佈明年改元,年號曰:端平。

    苟夢玉抵達臨安府時。趙昀和那些大臣們正忙著打擊史黨,清理朝綱。他一別臨安十餘月,再一次回到臨安府讓他有種物是人非地感覺。臨安府仍繁華喧鬧無比,海外胡商懷揣著寶物在街市上叫賣著,臨安人照樣悠閒地在街上閒蕩,文人們仍在在酒樓裡尋歡作樂,尤其是新年就要到了。

    跟隨苟夢玉出使西北的三位大學生,此時已經沒有了重回臨安府的喜悅,他們心頭油然而生出孟子的告誡: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苟夢玉先回禮部報到。然後又去樞密院報備。對方派出了一個綠衣小官接待了一番,苟夢玉說了大半天。那小官敷衍地說了幾名無關痛癢的話就將他打發了。

    沒有人有功夫過問西北秦國的事情,更何況馬上就要過新年。苟夢玉寫了一份篇幅極其浩大的奏折,趙昀並沒有很快回應,苟夢玉歸國上朝時趙昀也沒有問起。大概是皇帝太忙了或者看到了裝作沒有看見。這樣地一份奏折無疑問沖淡新年熱鬧地氣氛,也會打擊皇帝想做一番偉業的雄心。

    正旦節轉眼到了,從淮東傳來消息,說是金主完顏守緒想派使者來朝慶賀佳節,這是舊例。令人意外的還有秦國的使者,金、秦兩國的使者這次是聯袂來訪。這種事情,趙昀找不到一個理由來拒絕,伸手不打人笑臉。

    所以,趙昀在正旦節來臨之前,不得不將苟夢玉地奏折攤在當朝重臣的面前。鄭清之、喬行簡、陳貴誼,一直在淮東為帥地權工部尚書趙范也在場。很顯然,他們都看過苟夢玉的這份洋洋灑灑萬餘字的厚厚奏折,卻莫衷一是,這份奏折所蘊含的力量過於沉重。

    「諸位卿家,秦主欲與我朝約盟,共修太平。\諸卿以為如何?」趙昀問道。

    「回陛下,秦人方擊敗蒙韃,其軍戰力驚人,野戰實屬難敵。今秦主欲與我朝交好,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是……」鄭清之道。

    鄭清之在趙昀憤怒的眼神逼視下,不得不低下頭,不敢再言語,將下半句話吞到肚子裡。

    「回陛下,臣原以為那秦王也是愛書之人,言必稱儒門大賢,卻不料此人乃無恥勒索之輩,此等劣主,我朝豈能與之為伍。」喬行簡體貼上意,說道,「不如駁回!」

    「喬大人稍安勿躁,軍國大事豈能意氣用事。陳某以為朝廷對外之策,在於進退之間,進一步失之過剛,退一步也未嘗不是海闊天空。秦主挾此大勝,天下側目,故我朝不可當其鋒芒。如何不未弱於人,又能讓彼方不敢犯邊,才是當務之急。」參知政事陳貴誼道。

    「陳大人的意思是以為我朝應當與秦國約和?」趙昀道,「彼方提出要我朝輸銀三百萬兩,此等貪婪之輩,朕豈能與其為伍?朝廷若是未戰先怯,豈不令天下人恥笑我中國無人?秦主以為我大宋如此可欺乎?」

    趙昀自稱中國,完顏守緒也自稱中國,當然秦王趙誠也自稱中國,不知誰是中國?趙昀的音量越來越高,他激動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已經出離憤怒了。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陳貴誼驚出冷汗。趙昀表現出來的憤怒令他吃驚不已,以往的趙昀總是一副溫文爾雅地言談舉止。

    趙昀也意識到自己太過激動了,這也難怪他激動,換作任何一個人面對秦王**裸地勒索也不會無動於衷的。

    苟夢玉敬陪著末座,膽戰心驚,只要皇帝沒問起。他寧願自己是個啞巴。

    「苟夢玉,你此番出使河西苦寒之地,長途奔波,辛苦有加。」趙昀臉色稍緩,壓抑心中地不滿,「依舊例,每逢佳節。朝廷要賜臣子們棉衣布帛。朕已命有司給苟卿多賜一件棉衣。」

    「臣多下陛下厚愛!」苟夢玉有些受寵若驚,躬身謝恩。

    「苟大人,你此番了使秦國,又說那秦軍勢不可擋,怕是有些虛誇吧?」一直沒有說話的趙范問道。軍人總是對外軍瞧不上。尤其是當別人不吝溢美之辭時,長他人志氣。滅自家威風。這倒也是人之常情。「河西多健兒,自古皆然。那裡的百姓向以忠實為先戰鬥為務,弓馬嫻熟者極多,少年六歲即可騎馬持小弓。秦主又知人善用,喜愛豪傑之輩,賞賜有功之人從不吝嗇財物,故而秦軍士卒皆願奮勇拚殺。」苟夢玉道,「中興府被圍時,臣正在中興府內,彼時城內不過有四千禁軍。五千府兵及鄉勇。還有少量潰兵。然官府號令之下,城中精壯悉數從軍。同仇敵愾,那王后親令守軍將皇宮外牆拆了以便提供守城地石料。故蒙韃十多萬大軍急攻一兩月有餘,無所不用之極,卻奈何不得,損兵折將,失了銳氣而致大敗。」

    「……」殿內眾人沉默了一會,他們此時了想到辛卯年蒙古人在川蜀的一番燒殺搶掠,相較之下,武力對抗秦軍絕討不了好處。

    趙范這才說道:「秦軍雖勇,但經此大戰元氣怕是已損,豈敢侵犯我朝?」

    「臣也是如此想。不這,秦人與我朝不同,舉國實行府兵制,又效仿我朝之保甲制,平時務農,秋末召赴軍府訓練。一旦徵召,應者雲集。」苟夢玉想了想又道,「臣回朝過隴右時,自蘭州而下,正值秦國朝廷徵召府兵,秦、鳳一帶府兵絡繹不絕,臣過秦州時,見彼方正在準備大型攀城器械,有軍伍像是專事攻城訓練,其用心叵測!」

    「卿是說秦主真有南侵我朝之心?」趙昀聞言有些吃驚,向前傾著上半身,開口問道。

    「臣不敢妄言!」苟夢玉將責任降到了最低點,「不過,秦王數次與臣言,說是極慕我朝風物繁華。由此可見,他覬覦我朝已久,我朝不可不防,更不可將其言視若無睹。」

    在苟夢玉的眼裡,趙誠就是一個唯利是圖之人。

    「軍國重事,死生之道。對外是戰是守是和,朕當然不會小視。」趙昀道,「那秦主先前來我臨安府時,朕也與其有過交談,卻小覷了他。以今日之狀觀之,其人心機甚深,縱是蒙古人也落入他的算計之中,致國之不國。防人之心不可無,此人怕是我朝心腹大患。」

    「陛下聖明!」眾人點頭稱是。

    「但秦主公然派使來我臨安,定會是再提約和之事,我朝總應有一個持中之策。」鄭清之有些頭疼。

    「秦與金約為兄弟之國,則是最要緊的事情。」喬行簡道,「金人與我乃世仇,亡我之心向來熾烈,彼恃秦軍強勢,怕是居中挑撥,與我朝不利。尤其是此次金秦兩國使節聯袂來賀正旦節,其中必有串謀。」

    若是只有秦國一國對大宋不利,倒還可說得過去,若是金國與秦國聯手,從淮東至川蜀數千里南下,大宋國的君臣們縱是百般強硬,也不敢想像這個後果。趙昀感到有些洩氣,尤其是自己想在明年開始一番大動作的時候。

    然後鄭清之卻又說道:「臣以為那秦王不過是想得到一筆錢財罷了。」

    鄭清之見皇帝與同僚們面現憤慨之色,連忙接著道:「昔日秦主親至我朝,遊遍臨安名勝,貪慕我朝繁華,縱是青樓之所,他也不曾錯過。陛下曾回賜其財物,秦主雖然面無喜色,但亦不曾有半句謙讓之辭,此後又三番五次致信我朝,要我朝開榷場,彼以良馬貿易我朝,千萬言亦不過一個錢字。爾後其謀反自立,更是直言要錢!」

    「我朝缺馬,樞密院往年求馬而不可得,西南大理倒是有馬輸入,卻不耐作戰。上月,秦國還有人在關外以馬與我朝貿易,可見秦主不過是求財罷了。」喬行簡亦點頭稱是。

    「國之帑幣,民脂民膏,取之於民,當用之於民,豈能輕賜他人?」趙昀地火氣又升了上來,「況乎三百萬?先帝時,北伐失利亦不過如此,朕……朕……」

    趙昀激動地說不出話來,嘉定年間輸金國三百萬兩,大宋皇帝又以侄自稱,奇恥大辱,那也是戰敗不得以而為之。趙昀可不想未戰先輸,白白給別人錢,那樣做無異於授民以口實,以為自己太軟弱,縱是他有心如此,也不得不考慮這樣做地後果。

    「三百萬太過了,若是能減少,也罷了。不過,朝臣及百姓們怕是不答應。」喬行簡的聲音極小,只有他自己能聽見。

    「臣揣測,秦主欲南侵我朝,怕也有些舉棋不定,金人在其中也擔些干係。秦主曾說要生擒的蒙酋可汗解送我朝,其言下之意,我朝應有所回報。」苟夢玉奏道。

    眾人眼前一亮。

    「外使轉眼即至,事已至此,臣以為不如等金秦兩國使節赴闕,當面試探其用意,再做計較?」鄭清之見皇帝仍不高興,低頭小心地奏道。

    眾人只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再抬頭看去,只看到帷幕之後皇帝龍袍的衣角一閃即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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