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霹靂劃破黑色的夜空。
閃電照亮了連營十里的秦軍營盤每一個角落,也照亮了將士們緊張、興奮的面孔,即便是黑臉的漢子,臉上也被閃電蒙讓了一層慘白的色彩。緊接著的剎那間,炸雷驚天動地地響起,幾乎就在五萬將士的頭頂上炸響,震耳欲聾,天地間餘音未了。戰馬也感受到大自然不可違抗的威力,在馬廄中躁動不已,發出陣陣不安的嘶叫聲。
戰甲與槍尖閃耀著冷光,將士握緊了手中的兵器,等待著命令。大風夾帶著沙粒撞得鎧甲發出爆豆子般的聲響,這大風也吹翻了一頂帳蓬,一什走過來的軍士被罩在了裡面,引起一番慌亂,有軍士呼喊著追逐。
趙誠皺了皺眉頭。
這樣的夜晚絕不是沙場拚殺的好時候,但對於偷襲者來說卻是例外。鄭奇率領著潼關軍全體將士等待著趙誠的命令,他們這是要趁這個暴雨欲來的夜晚去偷襲察合台的軍隊,這也是一次大規模的試探性攻擊。趙誠本想當從演說一番,鼓舞一下出征將士的士氣,但狂暴令人不安的閃電雷鳴讓他放棄了這個想法,驚雷讓他的聲音顯得太過虛弱。
一個斥侯從營外疾馳而來。
「稟國主,前方來報,蒙古軍正大舉襲來!」斥侯幾乎是用吼出來的嗓門稟報軍情的,同樣是因為這令人既驚又恨的驚雷讓他不得不將分貝提高了到了最高。
察合台雖然脾氣暴躁,但也並非全無主張,更何況他的汗帳中也有不少久經沙場能征善戰之輩。雙方想到了一塊去了,但並不令人意外。
「全軍戒備,以守代攻!」趙誠衝著左右吼道。
身邊左右的將軍們紛紛一路小跑著分頭準備。趙誠抬頭看了看忽黑沉如炭又忽明亮如雪的夜空,不知這個夜晚將會有多艱難。他佔據著賀蘭山與克夷門,處於地勢較高的有利位置,隨時可以向南俯衝而下。他將營盤紮在賀蘭山東北麓,右邊大山,左邊滔滔長河。不用擔心被察合台包圍,並且隨時可以退入身後高地做最保守的防守。
「天時、地利、人和,我佔了幾個?」趙誠自問。雙方最有力的軍隊都是騎軍,但是趙誠此時此刻並不想以騎軍對騎軍地廝殺,騎軍只有在開闊地跑起來才能發揮它最大的效用。
他並沒有被仇恨沖昏了頭腦,雖然在兵力上暫時處於下風,但他的信心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高漲。察合台既然如此急不可耐地全軍來攻自己。比自己還想早點結束所有地戰事,趙誠就以守代攻。因為時間是站在他一邊,察合台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無法一戰就全殲了自己,尤其是一場豪雨就要到來的時候。
蒙將拜住正率領著一支萬人隊在奔雷聲中疾馳,狂風夾雜著沙粒讓他們睜不開雙眼,這支萬人隊身後十里正是察合台親率的大軍。雷電交加之中。秦軍的外圍的軍隊全都縮回去了,而特意準備的陷阱時不時地讓拜住地軍隊踩中。
拜住知道秦軍很顯然已經察覺到了自己的來襲,因為遠遠地他就看到秦軍大營外火光明亮,人馬來回奔騰。在閃電的映襯之下的秦軍大營,黑壓壓的一片,營外的正面的秦軍正嚴陣以待,大概是因為怕火堆在狂風中沖天而起造成火燒連營,秦軍背對著風向只在正前方燃著火堆。照亮著防線。
這令人恐懼地天氣既讓蒙古軍膽戰心驚,也讓對面秦軍將士的心頭蒙上了一層陰影,一場暴風雨就要降臨。但是雙方不得不在這樣的一個夜晚戰鬥,哪怕被閃電劈成兩半。拜住唯有祈求風能小一點,今夜這個作戰條件恐怕是他所遇到的最可怕一次,想到此處,他覺得今夜這次攻擊十分徒勞。
既便如此,拜住今夜也要強攻一次。察合台正在身後壓陣。
戰馬長嘶一聲,一支千人隊吶喊著衝向秦軍大營,衝在最前方的一部分在發現秦軍防線外圍空地上倒插著無數的尖刺,來不及停下連人帶馬倒在地上,發出連串的慘叫聲。
早有人跳下戰馬,用刀奮地劈砍著,試圖清除掉所有擋在前面的尖刺。巨弩發射了。數百支弩箭衝著夜空拋射,然後行至最高處陡然落下,將最前地射翻在地。
更多的人繼續衝上前去,秦軍設置的尖刺越來越少,蒙軍在付出五百人的代價,越來越往前接近。這時巨弩開始平射,在最有力最直接的射程範圍之內無情地射殺著敵軍。
拜住也不是沒有反制的方法。在清理出一片空地上。他也將自己後方主力派來的步軍壓上前去,箭矢從繼續清除尖刺的軍隊上空越過。衝著秦軍防線漫射,很快秦軍也有了傷亡,秦軍反擊地力度明顯有了停滯。
即便是一呼一息之間的喘息,拜住的部下趁機加快動作,終於將所有的尖刺清除乾淨,陣亡了一個千人隊。
「攻,繼續攻!」傷亡讓拜住殺紅了眼。部下嗷嗷叫著在數十丈寬的正面衝鋒,試圖將當面的秦軍步軍巨弩手斬盡殺絕。
「一營、二營、三營頂住,其它後撤!」秦軍校官瘋狂地大吼著。按照事先的規定,各營依次從狹窄地通道上退後。慌亂中總會出現一些小小的差錯,身後是一道深淵,有人不巧掉了下去深淵後面另有一團步軍,他們開始發射了密集的弩箭,阻擋著趁機強攻的敵軍,好讓前沿能夠安全撤回。在箭雨之中,敵軍前鋒波浪般地倒下,被身後衝上來的戰馬踩在腳下。
拜住的部下淹沒在地下,壕溝又成了一道死亡線。大部騎軍只是在外圍虛晃一槍,從一側一晃而沒,消失在夜色之中。*秦軍將士手中的強弩還未來得及發射。
另一支千人隊又吶喊著平行著衝上前去,奔至最外圍地一道壕溝前突然朝兩側散開,就在秦軍正准迎接第三支千人隊地時候,中間空檔露出一支步軍來,十分迅速和有序。他們舉著長長的雲梯,從正面五十丈寬地地方分成幾條游離不定的縱隊。直衝過來,不是為了攀城,而是為了能在壕溝之上搭起一條通道來。
「嗖、嗖!」秦軍的巨弩發射了。百來支弩箭平射而出,將那些衝鋒在前地步軍衝撞著射翻在地,更多的弩箭在閃電雷鳴之中擦著步軍的頭、耳、脖和肋下飛過,沒有射中自己卻射中了身後的同伴。
血光之夜!
前軍遠未到崩潰的地步,後軍又急不可耐地衝了上去。撿起前軍丟在地上的雲梯繼續往前奔,弩箭繼續反擊著,士兵繼續前仆後繼地慘叫著倒下。秦軍最前線的步兵團一時手忙腳亂,校、尉各級長官地口令已經失去了效用,沒完沒了的雷鳴讓他們的吼聲顯得過於虛弱,軍士們只有依靠嚴格的訓練形成的默契,堅決有力地還擊著。
閃電雷鳴似乎消失了。風也小了一些,火堆在防線上熊熊地燃燒著,頑強抵抗著風的侵襲,依然照亮了半邊天空。
拜住沒有讓秦軍太過好受,他又命令兩翼另辟戰場,試探著秦軍防守上的疏密程度,讓秦軍隨著自己主攻方向地變化而疲於奔命。己方的巨弩也被搬了上來,與秦軍對射。很快就讓秦軍也嘗到了死亡的滋味。
趙誠就站在第二道防線上,盯著第一道防線上的三個步兵團的頑強反擊。箭矢被軍士們抬著從僅容小部通過的通道上急奔至前沿,死者被軍士抬了回來,停放在大營當中,再也聽不到喊殺聲。而傷者慘叫著捂著流血的傷口也被疏散到營地中央,流水一般從趙誠的面前走過。
「預備團準備!」趙誠從容不迫地命令道。
「是!」傳令兵們面無表情地傳達著命令。
拜住又改了戰術,他見己方步軍成了活靶,忙命騎兵用皮囊、糧袋裝上泥土。快馬在壕溝前奔馳,將身子藏在馬匹地左側,將手中那裝著泥土的袋子拋進壕溝之中。泥土不能裝著太多,否則無法被拋出去,積少成多。這一戰術果然湊效,騎兵疾馳在前沿一晃而沒,不僅可以集中力量將壕溝填平。也可減少被對方巨弩射中的機率,又可以大耗費對方的箭矢。
一時間,秦軍有些驚慌。
趙誠掙脫親衛的阻攔,走到了第一道防線,大吼道:「弓弩手向前!」
趙誠放棄了巨弩的使用,那巨弩的威力雖然巨大,射程又遠。但移動反應畢竟不夠快。所以他讓那些使用單兵弩弓的軍士上前。
「提前兩個馬身射擊!」趙誠命令道。
趙誠地變招也立刻起到了效果,箭矢紛紛衝著奔來的騎兵前方射去。箭矢飛到,那些將身子藏在馬鞍一側的蒙古或非蒙古騎兵也剛好衝到,馬匹吃痛,長嘶著叫騎者掀下馬匹,被秦軍定點狙殺。
秦軍弩兵們配合越來越默契,以至於那些能仗著馬術精湛的敵兵越來越難靠近。拜住連忙又停了這種方式的進攻,他命部下用加厚數倍的盾牌遮擋著,拚死向前,硬是用泥袋、馬匹和人盾,一切可以堪使用的東西,填平了一條不足十丈地通道來。
「堵住、堵住!」郭德海大吼道。
從這條狹窄通道蜂擁而來的敵軍被陝西軍一團步軍擋住,陝西軍善於防守,他們此時此刻用數重盾牌扣在地上,硬是用身體抵住不斷撞上來的敵軍,兩側身後的弩手利用敵軍擁擠在前的時刻,紛紛怒射。
「衝啊、衝啊!」蒙古軍吶喊。
「衝進敵營裡,抓住為首的,就讓誰做萬戶!」拜住在陣前高聲許諾道。
趙誠用手中的箭回答,這是他自成軍以來,第一次在沙場上在第一線親自射殺敵軍。他一向認為一個統帥是不必親自披堅執銳,與敵廝殺地。今天,他卻覺得有必要。
「嗖!」黑色地箭矢越過雙方的人頭,直接將一員看上去像是百夫長地頭目射翻在地。趙誠並不停止,手中的箭矢如流水一般地取箭、搭弓、怒射,密集的人群中不停地有人擋下。
秦軍士氣大震。
「那是個大官,射死他!」蒙古人發現了這個讓他們膽寒的威脅,紛紛還擊,可是角弓的射程卻夠不著,少數強弓射出的箭矢又被護在趙誠周圍的親衛軍拚死擋住。在敵軍能用得上強弩後,趙誠不得不退後,不做無畏的事情。
秦軍的巨弩有機會再一次發威了,覆蓋性的射擊,在敵軍人群中掀起了無數滔天駭浪,將死神降臨到敵軍的頭上。蒙將拜住仍不肯放棄,繼續添加著人手,無數死傷讓他臉上的肌肉抽搐著。
夜空的閃電與驚雷在沉浸了良久又一次出現了,這一次卻沒能引起地上鏖戰雙方的注意,他們忘我的相互殘殺,哪裡還會注意到上天的威力。天公被地上的人類徹底激怒了,豆大的雨點傾瀉而下,天地間變得亮堂起來,很快地白茫茫的一片,將火光瞬間澆滅。
天空彷彿破了一個巨大的口子,滂沱大雨澆滅了雙方殺人競賽的熱情,模糊了雙方人馬的視線,令他們在暴雨中寸步難行。雨水在地面很快形成了徑流,混著雙方身上流出的鮮血沖刷著地面,也沖刷走雙方迷失的血性。
察合台無奈地命令拜住收兵,卻也不感到意外,這不過是雙方的第一次正式交戰而已。
「如何讓對方從營中出來與我騎軍交戰呢?」察合台心中尋思著,他仍然對自己騎軍的威力十分信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