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 第六卷 三朝會盟 第三十六章 秦王的怒火三
    畏兀兒人驚懼,他們品嚐到了秦王發怒後果的滋味。

    伊州被安西軍拿下,安西軍並未停止,而是沿著山脈南麓西進,目標直指西州。西州即唐時的高昌,是畏兀兒王國真正的王城,別矢八里是夏宮。不過從去年秋天時,畏兀兒之王玉古倫赤因為西州與河西太近,就躲在北麓的別矢八里沒有來此地過冬。

    強勢的軍隊重壓下,有許多形形色色的部族在絕望中投誠,更多的部族逃離了聚居地,將糧食丟了一地。投降者得到優待,甚至還有賞賜,反抗者受到無情的摧毀,而逃離的人更是自動散播著可怕的消息。

    蕭不離沒有立即攻打,他將西州團團圍住,在守軍挖掘的工事前面也修了數道工事,看上去要做長期圍困的打算。因為秦王趙誠本意不在征服畏兀兒,他的兵力有限,也不想在蒙古人到來之前,與畏兀兒人拚個你死我活。畏兀兒人既然自困手腳,他就順水推舟,讓畏兀兒人安心地待在城中。其它諸如焉耆、龜茲等地也是如法炮製。

    重點在與蕭不離隔著千里沙漠的南方,神策軍神出鬼沒,猶如幽靈一般活躍在古城廢墟、綠州與山川之間,時不時地揮出自己手中的刀,任何表示臣服的部族將發給文書,所有不肯臣服的部族,將承受無情地打擊,卻從不在一處停留。安西軍的一部在招討使西壁輝的率領下在大屯城與神策軍會合,他不僅帶來了三千騎軍,也帶來了攻城的工兵團和大批輜重。

    石城鎮(今若羌)還被畏兀兒人佔領著,守軍絕望地看著城外的侵略者。炮車被架了起來,巨大的身影讓城頭的守軍膽戰心驚,因為這個小城並非大城,是不必如此不辭勞苦,運來這種威力巨大的炮車。箭石齊發,混和著火油彈,肆無忌憚地向城頭、城內飛去。摧毀、焚燒,痛哭、流血、死亡。這個唐時修建的小城被暴力直接推倒。安西軍與神策軍騎軍從缺口洶湧而入,在城內衝殺。所到之處掀起血雨腥風,權貴們在一片煙火與狼藉中俯首帖耳。這座小城灰飛煙滅,因而不得不重建。

    西壁輝部與神策軍合兵一處,清剿著畏兀兒與吐蕃的結合部,他們停止向西方地進攻,而是稍作停留後,在西方于闐人驚恐的目光下。折向東南,與駐紮在西寧等地地西涼軍合擊青唐。他們在重複做著當年沙州歸義軍張氏和曹氏在唐末宋初所曾經做過的事情,那就是將唐末以來曾一度興盛地絲綢南道——青海道上的吐蕃、吐谷(讀玉音)渾和回鶻殘餘部族征服。與曾控制沙、瓜及河西諸郡的歸義軍相比。此時的青唐已經沒有強大的敵人。只有或大或小的部族,甘州回鶻早就灰飛煙滅,一度十分強大的吐蕃人也四分五裂。

    畏兀兒王玉古倫赤感到自身力量地薄弱,早就派急使赴西域尋求察合台的救援。察合台在這個春天時在西域就集結軍隊和大批輜重,但是他們必須等待冬雪消融,才從西域封地出發,然後匯合貴由、拔都的力量,卻取道北方阿勒壇山(金山、阿爾泰山)腳下停留,因為在他們決定要在此地召開忽鄰勒台大會。推舉一個可汗來。沒有一個新地可汗來領導所有蒙古人及僕從軍地行動。縱有雄兵百萬,也是沒有獲勝希望的。

    春天的阿勒壇山當然也恢復了生機。河流因為得到融雪的補給也變得豐盈起來,高山上的冰雪千古不化,山腳的森林與牧場已經吐出綠意來。山坡與小河邊,白色的羊群第一次出出羊圈,美美地啃實著剛剛掙脫寒冬的封殺並露出尖角的嫩草,間或發出「咩咩」地叫聲。

    曲律提著一把斧子走出自己地氈帳,深呼吸了一口外面清新的空氣,來到堆放著木柴地地方。他曾經有一雙強壯有力的手,可以挽最強的弓,射殺飛翔在天的雄鷹,也可以射殺在灌木中跳躍的雄鹿,可以一手握韁一手持刀縱橫沙場。

    如今他只有一隻手,另一隻手永遠地留在了沙場之上。但這並不妨礙他做一個普通牧民,只擁有一隻手除了不能射箭之外,剩下的手仍然可以用來劈柴、牧羊、飲酒。

    曲律舉起斧子,照著一截豎起的木頭狠狠地劈了下去,乾燥的木頭發出清脆的聲響,分成了兩半,木屑飛濺。木頭每一次在他的劈砍下完美地分成了兩半,曲律的心頭也感到一絲得意,他失去一支手臂,卻還是可以自食其力。

    被劈成粗細合適的木柴,在他的身旁越積越多。不經意間,他抬起頭來用衣袖擦擦額頭的汗水,那汗水流入他的眼角,讓他的眼睛感到生痛欲淚。遠方馳來一大隊騎兵,踩在春天鬆軟的甚至有些背陰地方還殘留著冰雪的草地,逕直向他的氈帳馳來。

    「哥哥,上一個冬天過得還好嗎?我來看望你!」來人跳下了駿馬,親切地問道。正是他的親弟弟莫日根,穿著鎧甲和戰袍,英氣不凡,正是他體力與精力最旺盛的時候,他那一雙眼睛仍如少年時一樣閃爍著智慧,只是神情仍然如少年時的躍躍欲試。

    「除了病死兩隻羊,一切都還好。」曲律淡淡地說道。

    「唔!」莫日根道,「那還好,比怯綠連河畔的牧民過得好,聽說冬天時他們又死了很多人,不少人遷到了杭愛山,往這邊遷來。」

    莫日根四處張望,有些心神不定。

    「你這是做什麼?」曲律道,「放心,這裡沒有你的敵人,他們從來就沒有到過杭愛山以西的地方。」

    曲律沒有說「他們」是誰。莫日根有些尷尬,訕訕地笑道:「小心一點總沒有錯,這又是一個春天了。」

    沒錯,春天正是萬物復甦的季節,經過一個寒冷的冬天,草原上的牧民家中的牛羊都瘦弱不堪,急需休養生息的時候。過去的一個冬天尤其艱難,牧民們在期盼春天到來的同時,卻又深懷恐懼。因為人們普遍認為草原上的這個最虛弱地春天將更加危險,魔王將去而復返。

    曲律打量了一下莫日根身後的一個千人隊。關切地問道:「莫日根,你跟拔都這次都來了嗎?」

    「是啊。拔都身為孛兒只斤氏中地一份子,當然要出力。」莫日根道。

    「哼。我以為他已經當自己是可汗了,一個與蒙古無關的可汗。」曲律道。

    「哥哥不請我到你地氈帳中坐一坐嗎?」莫日根卻將話頭岔開。

    曲律無言地領著莫日根進了氈帳裡。

    「不兒罕……」莫日根道。

    「我不想聽到這個名字。」曲律卻打斷了他的話。「好吧,那個姓趙的。」莫日根自顧自地說道,「他是一個很難對付的對手,我們兄弟是最瞭解他的,當然我們還是被他欺騙了。尤其是他對我們蒙古草原是最瞭解的,包括我們的弱點。以他地手段是不會讓我們有喘息的時間,春天是草原上最虛弱的時候。所以我們所有蒙古人必須站在一起,與他作戰。將他擊敗。這樣草原才真正得到安全,他是我們最可怕地敵人。」

    曲律抬著臉,目光斜睨著自己地弟弟,根本就不相信莫日根的話。

    「拔都認為,在這個時候他應該出一份力,否則他自己就會被所有蒙古人反對。」莫日根承認道,「所以我們這次要在這裡召開忽鄰勒台大會,推舉出一個可汗來,讓新的可汗號召所有的人出人出馬出錢糧參戰。」

    「你和拔都贊成誰當可汗?」曲律問道。「還是他本人成為可汗?」

    「拔都年輕。又並無太大的功績,怎可服眾呢?」莫日根承認道。「拔都雖然也很自信,但他對自己的力量看得很清楚,他不會去尋求這種非份之想。」

    「那麼是貴由?他是窩闊台汗的剩下的唯一的嫡子。」曲律道。

    「哥哥認為他能比拔都或者任何一個同輩人更能服眾?」莫日根反問道。

    「貴由確實不太討人喜歡,不過同輩人當中能比他勇猛地人怕是也沒有。拖雷地兒子們雖然都很不錯,但是卻還未獨當一面過。」曲律道,「年長一輩的如今只剩下察合台那顏。」

    「不過,單論蒙古人,拖雷一家屬份地百姓和軍隊卻又最多,當初贊成拖雷成為可汗的人就很多。」莫日根眼中閃著異樣的光彩,「要知道,哥哥不會忘掉拖雷是如何死的吧?而察合台與拖雷一家的關係並不如何融洽,因為當年察合台極力贊成窩闊台成為可汗。」

    曲律臉上顯出黯然之色,低著頭道:「我當然忘不了拖雷是如何死的,因為我是看著他喝下那杯念過咒語的聖水的。可我也忘不了察合台與拔都的父親從來就沒有過笑臉。」

    「但是總得選出一個可汗來。」莫日根道,「拔都願意為了全蒙古人的益處,捐棄前嫌。不過成吉思汗一向偏愛拖雷,拔都從他父親那裡繼承來的份子並不多,所以他只能盡其所能,支援一部分兵力和兵器、戰馬,要知道欽察草原上的敵人正在暗中集聚力量反對他,我們不得不防備來自西邊的敵人。」

    曲律投起頭了盯著莫日根看,表情極為複雜。他不和道為蒙古人的未來感到憂慮,還是為趙誠感到慶幸。「你以為這樣就能對付得了我們曾經的那個安答?」曲律表示懷疑,「一輛勒勒車,有兩個轅子,少了一個牛不能拽。爺爺生前常常這麼教導我們。」

    莫日根忽然想起了自己兄弟倆與趙誠結為安答時,爺爺忽圖勒曾經也這麼說過。昔日的情景,仍歷歷在目:

    「就要嚴守你們的諾言。一輛勒勒車,有兩個轅子,少了一個牛不能拽。當不兒罕需要你們的幫助的時候,你們不能皺一下眉頭,否則就會像深澗的石頭,或沒入蘆葦中的箭矢,從此消失不見!」

    爺爺十多年前的話仍然在他們的心中迴盪著,兄弟倆人一時沉默了下來。

    「這是不兒罕背叛了我們,不是我們背叛了他。」良久,莫日根沉聲說道,「沒有人能夠忘記他去年此時犯下的罪行。」

    曲律撫摸了一下自己空蕩蕩的左邊袖管,心中悵然若失。成者王侯敗者寇,野孤嶺血戰,窩闊台是失敗者,所以丟了性命,他曲律失去了一條胳膊。草原去年曾經流了整個春天與秋天的血,這個春天應該更不會平靜。只是這種爭鬥已經與他曲律無關,因為他已經當自己是個廢人。

    莫日根又補充了一句:「成吉思汗當年有遺命,要拔都立足於自己的封地往西邊拓展領土。所以拔都不會直接與不兒罕交戰,況且西邊及北邊草原上的敵人虎視眈眈,也不得不防。不兒罕的軍隊就由那些擁有精兵強將的貴人們對付吧。」

    他這話暴露了拔都精打細算的企圖,因為拔都既要表現出自己的義務來,又要防止被人吞併。

    當察合台還在與各方互派信使的時候,遠在中興府的趙誠不久就已經知道了消息。他是不會等待著對手順順當當地選出一個新可汗來,他開始了自己的第二次遠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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