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 第五卷 中原路 第三十一章 三京風雲一
    中興府是趙誠的老巢。

    在王敬誠等人的心目中,當然是京師的所在。就是在趙誠治下的官吏百姓的眼中,中興府就是政令的最終來源處。他們習慣性地依照中興府總管府的指令行事,向總管府繳納錢糧,有困難時向總管府申辯。人們似乎已經忘了賀蘭國王是蒙古人所立的國王,大概縣官不如現管,抑或是只有賀蘭國王才是他們心目中的王者?

    西平府知府高智耀大人帶著從人,在中興府外的官道上策馬奔馳,風塵僕僕。道邊的穀物長勢良好,放眼望去,阡陌縱橫,綠野無邊,這又會是一個豐收年。高智耀不得不放慢奔馳的腳步,因為越是臨近中興府,官道上的行人越來越稠密。

    有進城買東西的,也有將自家婆娘織的布匹拿到城裡去賣的,雖然並不值些錢但也可以從他們的臉上看到喜色,以及對生活的幸福憧憬。也有書生模樣的人三五人相約出城來遊玩,湖光夕照與漁歌唱晚是中興府外兩大勝景。

    而更多的卻是從西域來的商人們,他們腰纏萬貫,帶著發財的夢想而來,但來到這裡,卻個個不得不放低姿態,感歎河西民風的淳樸與官府吏治的清明,間或有西域人在談論賀蘭國王在西域河中府的種種「英明」。

    所謂百姓安居樂業天下大治,莫不過如此了,這一切都是賀蘭國王帶來的。高智耀越來越對趙誠產生敬服之心。

    身後隆隆的馬蹄聲響起,大地似在震動。高智耀回頭望去,見數百名披甲軍士護衛在一輛馬車的左右。這群人看上去走了很遠的路,人馬都是風塵僕僕的模樣,甲衣上沾滿塵土,以至於看不清它本來的顏色。但個個軍士神采奕奕,虎背熊腰。他們瞥向路邊好奇地路人的眼神卻如利箭一樣讓人心房猛得一縮。

    高智耀看到了殺氣,連忙和從人立在道邊避讓。

    那馬車高智耀並非第一次見著,看上去極為精巧,似是精鋼所製,中興府最近有賣的,但價高得讓人咋舌,那些西域商賈卻是極喜歡。馬車在四匹馬的牽引下,一路狂奔而來。只是這麼熱的天,馬車上卻是蒙著厚簾子。他正想間,一隻白的手將那厚簾撩開,露出一對母子的臉。

    「衛慕,應該到中興府了吧?」那清秀端莊的婦人問道。

    「回夫人,已經是中興府地地界了,只是離興州城還有十里。」馬車旁一護衛首領模樣的人俯身回答道。

    高智耀這才看清那全身戎裝的領頭將軍是衛慕。此人高智耀不熟,但卻知道此人是趙誠的左右心腹之一。

    「既已經到了,就放慢下來。官道上行人多,小心驚了別人。」那女人道。

    「是,夫人!」衛慕道。他立刻吩咐眾騎手慢下來。

    「娘,這裡好多青草啊,為何看不到羊吃草啊。」車中一男童用十分稚氣的口吻問道。

    那婦人撫著男童的頭,輕笑道:「傻孩子,那是麥地,種的是糧食。」

    「哦。原來這就是麥子啊!」那男童恍然大悟道,「這裡與草原真是不一樣。」

    高智耀這次是奉命回中興府述職地,據他所知,韋州、鹽州、夏州、宥州等州的主官都要回中興府,因為這些知州大人都從他西平府靈州路過。高智耀不明白,為何所有的人都要回中興府,他認為這是瞎折騰,自己官府中還有繁雜的事情要交待。所以他今天剛剛趕回。這對武裝保護中的母子,還讓衛慕親自護衛在側,這讓高智耀十分困惑。

    他索性不去想,跟在後面慢悠悠地往中興府行去。也好飽覽一下多日不見的中興府勝景,雖是走馬觀花,倒也是難得有這個機會。他感到十分愜意,至於官吏考核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自信前三甲是少不了的。

    高智耀剛回到自己的祖宅前,見一個婦人從宅內出來,正是他的親妹妹高賢淑。他本人在外地為官。妹妹又嫁給了賀蘭書院的山長劉翼劉明遠。劉明遠有自己地宅子。這個宅子平時就幾個老家丁守著,自己的妹妹偶爾回來照料一下。

    再一次看到自己的妹妹。高智耀心裡一片祥和暖意,高賢淑已經是一個做母親的人了,性子也變了很多。那劉明遠能成為自己的妹夫,也是一件天作之合的美事,高智耀這麼想,也就想起了當初賀蘭國王的有些上不了檯面的手段,不禁感到有些好笑。

    高賢淑正輕盈地提著裙腳走下台階,身旁跟著幾個家丁丫環,看上去像是貴夫人端莊祥和地模樣。她正要坐上馬車,一瞥正見自己的兄長正笑吟吟地打量著自己,大喜過望。她上前一把拉住高智耀的胳膊,不由分說地拖著他往宅內一路小跑,高智耀跑得上氣接不下氣,大呼:

    「妹妹,快放手!」

    穿過前堂正廳,又越過內院,直入書房。高智耀氣喘吁吁地說道:「妹妹……你都是……做……母親……之人,還這麼胡鬧?快給我沏茶,渴死我了!」

    高賢淑卻機警地將頭伸出書房,瞧了瞧外頭,神秘地湊到高智耀的耳邊說:「哥哥,我告訴你一個天大地秘密。」

    「秘密?還是天大的?」高智耀曬笑道,「要真是天大的秘密,那就別告訴我吧。你若是告訴我了,那就不是秘密了。」

    他對妹妹的神秘的模樣嗤之以鼻,全不放在心上。

    「哥哥,你知道你們這些在地方為官的,這何全被召回中興府來?」高賢淑問道。

    「總管府的公文說是官員政績考核,每年都要搞一次,今年比往年晚了些,依我看,這就是要折騰我們這些地方官地。」高智耀心不在焉地說道,「我說妹妹。為兄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還不讓我喝口水?」

    高智耀說完就要站起來,想親自去吩咐家丁煮茶,高賢淑卻蠻橫地將他摁在椅子上。

    「好吧,為兄洗耳恭聽你所言地大秘密!」高智耀無奈地說道。

    剛才在宅門口見到自己妹妹時,妹妹給他的所有不錯地印象,已經消逝得無影無蹤了。他不禁感歎自己那死去地父親給自己妹子起名字時,一定是取反了。

    「哥哥。你聽我說,這件事絕對是大秘密,弄得不好可是要殺頭的。」高賢淑面色嚴肅。這讓高智耀不得不認真起來:

    「你說說看,為兄洗耳恭聽。」

    「你可知國主現在何處?」高賢淑道。

    「他莫不是又是到處跑了?」高智耀道,「所有的大事小事全是王總管一個人挑,他這個國王卻是總愛考察民情,好似我們這些當地方官的都是欺上壓下的渾人。」

    「三天前。王總管來書院我家做客,他跟我夫君兩人在書房裡嘀咕了大半天,書房外都是軍士們守著,連我都不讓靠近。」高賢淑道,「臨近中午時,他們兩人還在書裡喝酒,忽笑忽哭,我以為他們倆人許是瘋了。哪想到……」

    「後來怎樣?」高智耀脫口而出,卻又覺得有些不妥,「妹妹。你也是識文斷字之人,這種事情你以後可不要亂猜疑,失了婦道人家的本份。」

    「哥哥教訓的是。」高賢淑道,又莞爾一笑,「我夫君可不是貪杯之人,尋常飲酒也只是淺嘗即止。那天卻是喝醉了,所以我可不是偷聽來的,卻讓我知道了一件大秘密。」

    「你都聽到什麼了?」高智耀見自己妹子臉上興奮地表情。心中也很想知道。

    「王總管走後,我家夫君醉得厲害,我只好扶他去臥房安歇。」高賢淑道,「他斷斷續續地說什麼蒙古什麼大戰野狐嶺還有燕京什麼的。我聽著好奇,就問他到底是什麼。原來國主春天時就率三萬精騎,兵出黑水城,直趨蒙古大漠。」

    「什麼?」高智耀大驚失色,立刻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此事當真?」

    「當然是真的。」高賢淑道,「你們這些在外為官的。卻聞所未聞。那就說明王總管或是國主並不太信任你們,怕會出亂子唄!」

    「怎麼會這樣呢?」高智耀喃喃自語。仍然不敢相信這個事實,「國主能走到這一步,真是出人意料啊。」

    「出人意料的事情還不止如此呢。國主親率精兵橫掃蒙古大漠,燒殺搶掠,無所不行,當年蒙古人在我們夏國所做的,國主都做了一遍,蒙古這次恐怕元氣大傷了。不久前在居庸關外,國主的大軍又全殲了蒙古可汗地中軍,就連蒙古可汗也喪命了。眼下國主正在燕京城內呢!」

    「什麼?」高智耀又一次驚呼起來。

    「小點聲!」高賢淑輕聲道,「這事情還未公開,可不能讓別人知道。」

    「原來如此,怪不得我們這些地方官全被召到中興府,卻是為了這件大事。國主好心思,怕是還要試試我們是否值得他信任。」高智耀道。

    「哥哥,你是怎麼想的?如今國主背蒙,有志於天下,你可不要擺錯自己的位置。」高賢淑擔心的提醒道。

    「妹妹放心,國主賢德,我賀蘭百姓無論士農工商,莫不所知。他若是有志於天下,至少我賀蘭百姓是極贊成的。」高智耀興奮地在書房內走來走去,「明遠是你夫君,他又是國主的心腹,而我高智耀是國主親授的重鎮知府,被外人看作是國主的心腹之臣,所以我想撇清也是撇不清的。」

    第二天,高智耀早早地趕到總管府。

    這總管府本是皇宮的一部,內裡有數重,通常議事地時候,是在最裡面的議事廳。議事廳前面是一個花園,眼下正聚積著各地方州府的主管,也包括「京官」。眾人都在閒談著,高智耀剛到那裡,大司農吳禮高聲呼道:

    「高知府、高大人!」

    「原來是吳大人啊。好久不見,一向可好?」高智耀寒暄道,「我們這些地方官沒見過世面,以往來中興府時,你們這些京官早就在議事堂裡高坐了,這回吳大人怎麼也會跟我們都在這裡候著?」

    高智耀將「京官」兩字咬得特別重,吳禮卻沒在意:「不知道,許是總管府改了章程吧?以往官府草創。也不太講究上下秩序。眼下我賀蘭百姓的日子蒸蒸日上,官府各衙門也日益完善,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廢除一切繁文縟節。」

    「近日國主可還好?」高智耀又問道。

    「我已經好長日子未見到國王大駕了。」吳禮道。吳禮是趙誠親自任命的第一位官員,向來對他也是極看重,趙誠也經常找他來問政。高智耀仔細打量吳禮的表情,卻不似作偽,心道吳禮應該也被蒙在鼓裡。

    高智耀地目光在眾官員中搜索著。見夏州知州梁文正在與幾位鐵工院的正卿、少卿舌戰。

    「我說陳大人,我夏州鐵器局你們鐵工院還管不管了?一個月造箭頭三萬個,這可不是個小數目,你們倒是給我人手啊?就是不給我添人手,那也得給我鐵料啊,要不我夏州鐵器局就歸你們鐵工院管,反正都是與鐵打交道。你們要造這麼多箭矢幹什麼用?莫不是替蒙古人造地吧?你們鐵工院對蒙古人倒是忠心得很啊!」梁文詰問道。

    「梁大人消消氣,這可是國主的親命,我們也只得聽命。」鐵工院正卿陳有為雙手一攤,「我們鐵工院只負責計畫(劃)。試制新式的鐵器,製造卻不歸我們管。你們夏州本就是前朝的軍械製造局所在,當然是梁大人就地主持了。」

    「哦,既然是國主之命,我一定照辦!」梁文一聽是趙誠地親命,臉色立刻變了,變得恭敬起來。

    高智耀聽著好笑,他恐怕是在這裡所有官員中。唯一知道梁文與國主關係的人物。這位梁知州他以前是瞭解地,官聲並不好,自從趙誠來了之後,梁知州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那夏州不過是較小的邊州,卻被他經營得有生有色。

    只是從梁知州方纔的口吻中,高智耀知道他也是被蒙在鼓裡。高智耀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眾人。

    時間不大,數聲鼓響,有綠衣小官高聲呼喚眾人入內。高智耀隨著眾人一哄而入,服色五花八門,全無品級之分。亂糟糟得如同趕集。高智耀暗自搖頭。心說將來恐怕就得依次入內,上下禮義之分。

    眾人一見議事堂。均吃了一驚。總管府總管王敬誠坐在堂上,令人奇怪的是賀蘭書院地山長劉翼也在座,劉翼並無任何官職在身,雖說是趙誠地心腹,但對政務並不太關心,也從未在這樣地場合出現過。

    更讓眾人吃驚地卻是他們兩人中間端坐著一衣著樸素的端莊婦人,略施薄粉,卻是給人秀外慧中之感,而這位婦人的膝上卻是一個五六歲的男童,正好奇地打量著眾人。這正是梁詩若與她的兒子趙松。

    「這大概是國主的夫人及世子了!」眾人都這麼想,「不是在蒙古為質子嗎?」

    梁知州一進來,就死死地盯著梁詩若看,不禁老淚縱橫,過去的點滴記憶全都浮現在眼前,只覺得心中一片酸楚。梁詩若起初覺得此人好生無理,正要喝斥,卻看著眼熟,她很快就想起此人乃是那個一直為她所憎恨的親生父親,她想拂袖而去,但一想到今天的大事,強自忍耐。

    「梁知州,你為何還不入座?」王敬誠注意了,故意喝道。

    梁文這才回過神來,連忙掩飾地用衣袖拂了一下眼角:「我最近得了眼病,老是流淚。」

    高智耀憋紅了臉,差點想大笑。

    王敬誠起身拱手道:「諸位大人,今天地第一件事,是為諸位引見國主的夫人及世子,夫人與世子剛從蒙古回來,知道諸位大人忠於國事,輔佐國主辛苦的很,特意賞賜諸位金銀各百兩、駿馬一百匹與綾絹一百匹。」

    「多謝夫人!」眾人齊聲拜謝。那夏州梁知州的嗓門最大。

    「諸位大人請坐。」梁詩若說道,「我是婦道人家,不想干預政務。今天只是想見見諸位,順便也讓我兒趙松見試一番。」

    梁詩若衝著王敬誠示意,王敬誠整整衣冠,沉聲說道:「今日有件大事要向諸位宣佈!」

    高智耀心中暗道:「終於要公佈天下了!」

    然而過程卻出乎高智耀的意料。爬^書^網,本章節由""首發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